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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妻-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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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宝芳园通往芝阑馆的二楼回廊上,远远的,便望见芝阑馆的园子里摆满书案,仆从们进进出出,忙着晒书。
强金阁外人上不得,只白玉书和白振轩父子将书一摞摞搬到楼梯口,仆从们接了,在园子里一本本翻开晒起来。
明媚的春阳晒得满园子书香四溢。
人丛中,白云暖看见了奔忙的母亲和真娘,也看见了温诗任和温鹿鸣父子。
心砚道:“小姐不知道吗?等过些日子晒好这些书,温公子就要离开白府回老家去了。”
白云暖疾行的步履顿了顿。
心砚又道:“原是那回踏春回来,便禀明老爷就要回老家去的,老爷苦苦挽留,温公子也没有改变心意。最后,老爷只好说春日晒书季,府内事务繁多,请他多留几日,帮忙晒书,等晒好了这些书,那时再辞行也不迟。温公子这才答应多留几日。心砚去梅香坞跟随少爷学棋的时候,听少爷提起他正苦苦挽留温公子呢,希望他能回心转意,继续留在白家,攻读课业,不要回老家务农。”
“回老家务农?”白云暖蹙了蹙眉头。
“可不?温公子说老家尚有几亩薄田,自己有手有脚,不应做只寄生虫,他说他可以边务农边读书。”
白云暖心里生出别样的情绪来。“寄生虫”,那可是自己对温鹿鸣的羞辱之词,没想到他这一世倒是个骨气硬的。
“小姐,听松塔说老爷在书香堂时还问过温公子,执意离开白家是不是因为小姐你怠慢了他……”心砚有些怯怯地看着白云暖。
白云暖却是不动声色,只是问道:“那温公子是怎么答的。”
“温公子说当然不是。”
说话间,已下了游廊,进入芝阑馆的园子。
“小姐来了!”
小厮们见白云暖突然出现,都兴高采烈地嚷起来。
白姜氏忙将手里的书交给真娘,一边从怀里掏出手绢擦拭额头的汗,一边走到白云暖跟前来,“阿暖,你怎么也来了?”
“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白云暖温顺一笑。
白姜氏指了指温鹿鸣的方向,“你去鹿鸣那边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说着又召唤心砚随自己走。
白云暖没想到母亲竟派了她这样的差事,只好悻悻然走向温鹿鸣。
日光正盛,温鹿鸣正将一些书翻开平放在书案上,好让阳光将滋长在纸张中,靠纸张和墨水生存的虫子晒死。
温鹿鸣见着白云暖并无不悦,而是礼貌性微微一笑,倒衬得白云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想起踏春那日,瀑布旁自己对温鹿鸣说出的那番尖酸刻薄的话,白云暖生出一丝愧悔的情绪。
一时站着,沉默无言。
站了一会子,便让日光晒得鼻尖冒汗,白云暖便要去解披风的带子,不料温鹿鸣却道:“春日的天气看起来暖和,却是乍暖还寒,小姐还是不要脱那披风,免得着凉。”
白云暖鬼使神差便松开握住披风带子的手。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听说你要离开白家了?”
这白家本不是温鹿鸣的家,他要离开白家与自己何干?为什么此刻自己却像犯了错一样充满心虚?
温鹿鸣没有停下手头的话,云淡风轻点了头,“嗯。”
“是因为……因为我在踏春那日同你说了那些话你才决定要离开的吗?”
“是也不是。”
温鹿鸣的话令白云暖满怀困惑。
温鹿鸣笑道:“白家毕竟是白小姐的家,不是温鹿鸣的家。因为鹿鸣,却让白小姐在自己的家中呆着都不得安适,那是鹿鸣的罪过。白小姐没有什么错,鹿鸣与白小姐之间没有缘法,是鹿鸣无福,怪不得白小姐,所以不管白小姐同鹿鸣说过什么都和鹿鸣的决定没有任何关系,其实鹿鸣很感谢白小姐能够开诚布公、坦诚相待,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白小姐是个真性情的人,不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所以这一点还是让鹿鸣欣赏的。”
温鹿鸣的笑容干净而清澈,倒叫白云暖很不是滋味。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是本分。
以德报怨,那叫施怨的人情何以堪?
见白云暖心事重重立着,温鹿鸣笑道:“小姐得空何不搭手晒书?我这外人都忙得不亦乐乎,小姐是白家的正宗千金,袖手旁观可不应该。”
温鹿鸣说着,伸过一本书来。
白云暖只好接过那书,利落地翻开平放在书案上。
见温鹿鸣没事人一样忙碌着,白云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
雨墨走出白府偏门时才松了一口气。
适才喜伯问她去哪里,她扯了个谎,说是少爷让她上街办个差事,喜伯便也没有细问,便给她开了偏门。
远远的,雨墨便瞅见大树下停着一辆红帷马车。
那马车踏春之时她见过,章家大少爷章乃春的马车。
走到马车旁,雨墨咳了咳嗓子,便见章乃春从马车内探头出来,一招手,便拉了雨墨上车。
四儿驾了马车嘚嘚离去。
“不要带我去太远的地方,少爷他们在晒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梅香坞来,我得赶紧回去呢!”雨墨道。
章乃春从怀里掏出一根红色丝绦和一锭金子,“那就哪儿也不去,就在马车上吧!教会了十连环,这锭金子就是姐姐的了。”
雨墨睃了章乃春一眼,冷哧一笑,接过了那红丝绦和金子。
章乃春立即眉开眼笑起来……
第三十四章 约定
心砚端了托盘向白云暖疾步又小心地走过去。托盘上放了一碗热腾腾的海鲜粿汤,她道:“小姐,刚出锅的,香喷喷,热腾腾,吃了既饱且暖。”
心砚身后跟着绿萝和红玉,绿萝着一件绿袄子,红玉着一件红袄子,一个端着桌板,一个捧着绒毯。走到白云暖站着的草地上,快速铺上绒毯,放上桌板,心砚将托盘搁到桌板上,拉了白云暖坐在绒毯上。
绿萝和红玉又奉上银筷和金匙。
“小姐,请慢用!”
白云暖夹了一片粿正要往嘴里送,瞥见三个丫鬟六只眼睛齐刷刷盯着自己,像六个发光的小太阳,便把筷子往碗里一扔道:“众目睽睽,这样让我怎么吃啊?”
“用嘴巴吃啊!”红玉淘气地应了一句,随即换来绿萝一顿揍。
白云暖和心砚都笑了,心砚道:“小姐,你可是嫌烫?”
“有点。”
“那心砚吹凉了喂你。”心砚说着拿了银筷和金匙,夹起一片粿,吹了几下就放在金匙里喂白云暖,白云暖笑着张嘴吃了。
绿萝和红玉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一个主子三个丫鬟正其乐融融,章乃春猛不丁窜了出来,白云暖呛了一大口,立时咳嗽起来。
三个丫鬟赶忙给白云暖拍背,心砚呵斥道:“章大少爷,瞧你火烧屁股似的,都把我们小姐呛着了。”
章乃春哈腰弯背不住赔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白小姐你没事吧?”
看着白云暖咳得眼泪汪汪的,他又是心疼又是无措,要不是碍于男女大防,他恨不能自己上去替她拍背。
白云暖咳了一阵,终于嗽出卡在喉咙口的粿片,心砚舀了一勺汤让她漱口,她这才缓过劲来。
睃着章乃春,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冤家还真是冤家!
章乃春见白云暖只是哀怨地盯着自己,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感动得一塌糊涂,登时跪坐在地上,带了丝哭腔道:“白小姐没事就好,要是有事……”
“要是有事你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心砚啐了章乃春一口。
章乃春忙点头哈腰:“是是是,心砚姐姐教训得是。”
看着他恬不知耻的赖皮样,白云暖觉得有些无奈,问道:“你来找我有事?”
“小姐不是让我练习九连环吗?我已经全部学会了,想来和小姐切磋一下。”章乃春伸长脖子,巴巴地凑过脸来。
白云暖冷笑:“会几种花样了?”
“九种全会了。”
章乃春目光雪亮,正等着白云暖夸奖,不料白云暖却道:“怎么,温贤弟就教你九种么?他没有把他的绝学第十种花样也教你?看来是章少爷个人魅力不足,亦或是你酬金不够丰厚啊!”
章乃春不慌不忙,佯装无辜道:“温贤弟告诉我九连环又不是十连环,哪来的十种花样?他说是白小姐你故意逗我玩呢。”
白云暖淡淡一笑,“你是信我还是信温贤弟呢?”
“当然是信你。”
“那好,你让温贤弟教会你第十种花样的时候再来同我切磋。”
“那我要是学会了第十种花样,白小姐能给什么好处?”
白云暖一怔。心里暗忖,温鹿鸣的确是不会十种花样的,章乃春横竖也不能从她身上得着什么好处,随他去提条件好了,便道:“你想得什么好处?”
章乃春闻言大喜:“如果我会了第十种花样,白小姐就赏脸和我去锦绣班看戏如何?”
“没有老爷夫人同意,小姐是不可以出门的。”心砚赶忙阻止。
白云暖摆摆手,“无妨,只要你学会第十种花样,我便依你。”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见白云暖如此说,章乃春才放心自去了。
看着章乃春离去的背影,白云暖总觉不对劲,盯着心砚道:“你和雨墨真的会第十种花样?”
心砚点头。
白云暖有些不安,心砚总是不会背叛她的,但雨墨就不好说了。遂道:“你去嘱咐雨墨几句,万勿和章少爷接触。”
心砚道了声“是”自去了。
※
白振轩在瀑布对过的空地上寻到温鹿鸣时,见他怔怔坐于崖边,双脚悬空,目光空洞,眼底还有残存的泪痕。
白振轩不敢出声,陪着温鹿鸣静坐了许久,见温鹿鸣眼底的泪痕干了,这才出声道:“温贤弟怎么在此独坐?是遇到阿暖,她给你气受了吗?”
温鹿鸣给了白振轩一个虚弱的笑,摇头道:“白世兄万勿疑心,没有的事。”
“那是为什么?”白振轩不解地看着他。
温鹿鸣的目光落在那一条白练一样的瀑布上,不甚凄惶。
“我只是在怀疑人生,为什么人不能生而平等?这世道何时才能大同?”
温鹿鸣思考的问题太过深沉,令白振轩一时语塞。
见白振轩没有应和,温鹿鸣也就没有吭声,他只是在心里想:佛说众生平等竟都是糊弄人的,想这世上总是锦上添花,精益求精,好的愈加好,穷途末路的也越发没落,比如白振轩,比他富贵,绫锦纱罗裹着的偏还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物,心地又善,从未嫌弃过他是出生寒儒薄宦之家的泥猪癞狗,与他交接亲厚。而自己寄人篱下,为着一日三餐便去攀龙附凤,自己待他难道真的就是十分真心,而没有白云暖所说的巴结的成分在吗?
期期艾艾想着,越发觉得自己猥琐,更加打定了主意要离开白家。
不为避着白云暖的奚落,单为不亵渎白振轩对他的情意,他也是要离开白家另起炉灶的。
“白世兄,我可能不在白家常住了。”
白振轩吃惊地看着温鹿鸣,“为什么?”
温鹿鸣道:“老家还有几亩薄地可供耕作,我不想寄食府上,白占了便宜。”
白振轩一下急了:“温贤弟,你说的哪里话?你是读书人,你不参加科举考试了么?莫说你我一见如故,情同手足,就说你是温先生的公子,白家尊师重道也理应收留于你的。你若觉得亏欠了白家,那就应发愤图强,大比之年金榜题名作为报答,快再休说回老家务农的话来了,有道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白振轩情绪激动,脸颊微微涨红,倒是叫温鹿鸣不好再说些什么。可是他主意已定,大丈夫不吃嗟来之食,不为五斗米折腰,他可以一边耕作一边读书的。
同白振轩回到湖畔草地,温鹿鸣已收拾了受伤的心绪,见到白云暖时并未流露不悦的神色,就跟没事人一样,不卑不亢,温文尔雅,一缕微笑风轻云淡。
这令白云暖颇为吃惊。
白振轩拉着白云暖和温鹿鸣自己动手,和秦艽学烧烤,章乃春也加入进来,小厮们自去玩牌,一行人直玩到傍晚时分,才动身回城。
一溜翠幄的马车后头又跟着章乃春的红帷马车,宛若一只绿虫的尾巴系了一根红色丝绦,煞是惹眼。
章乃春的马车一只尾随白家的马车到了白府门前,喜伯打开中门让马车进去,四儿撩开车帘探头入内同章乃春说道:“少爷,白家没有邀请咱们,咱们是不是该回了?”
章乃春想想也是,道:“让我和白小姐告个别。”遂跳下马车,跑进了白家大门。
甬道上,白云暖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章乃春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嘿嘿笑着道:“白小姐,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白云暖淡淡一笑,懒得再和他废话,点了点头。
章乃春心花怒放,旋即又去和白振轩、温鹿鸣、白玉书、白姜氏道别。一应礼数周全了,才离开白家。
看着喜伯合上中门,将章乃春金冠绣服的身影关在大门之外,白玉书蹙了蹙眉头。
白姜氏道:“这个章大少爷在洛县素来名声不好,以后别让他和咱们走得太近了。”
真娘搭腔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章大少爷是冲着咱们小姐来的。”
白玉书凝然,难道他不知道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么?只不过碍于凌云寺那桩事总亏归了他的功劳,也不好过河拆桥上屋抽梯,做得太明显了。
白姜氏见老爷一脸严肃沉默不语,揆度了丈夫的心思几分,道:“老爷感激他,横竖请他一场酒或者送一份厚礼打发了也就是了,难道真的还要许配女儿方才还了人情?”
白玉书见被夫人一语点破,便道:“说不定是我们多心了,人家并未明着表示对阿暖别有用心啊!”
“因为这样才更让人生气,不为明媒正娶,就这么热乎乎地贴过来,难道只是为了好耍么?”
白玉书心头担心的也正是这一桩。
第三十三章 羞辱
白云暖回身一看竟是温鹿鸣,蓦地一惊,脚底一下踩滑身子便向后退了几大步,眼见着就要滑向崖下,温鹿鸣一把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嘴里道:“白小姐小心。”
白云暖惊魂甫定不敢再动,她已感觉到自崖底散发上来的森凉的水气在背后冷飕飕地鼓胀着。
正僵硬着身子,吓得脸都绿了,温鹿鸣用力一拉,终于将她拖离了崖边。
白云暖松了一口气,见温鹿鸣还握着自己的手不禁又羞又赧,尴尬万分。
温鹿鸣见白云暖局促地盯着自己的手,面色微微一红,随即松开了白云暖的手。
白云暖走到空地一棵大树下坐了,还是无法平复自己凌乱的心绪。前世的仇人竟对自己伸出援手,她该情何以堪?
温鹿鸣见白云暖并不看自己,无措地坐在那,不知该如何安放手脚,眼神也左右飘忽。他沉默了一会子,终于道:“白小姐,在下能请教你一事吗?”
碍于温鹿鸣刚才救了自己,白云暖遂抬头冷冷地看着他,道:“请说。”
“来白家之前,在下与白小姐素未谋面,实在不知何处得罪了白小姐,得白小姐冷眼看待,还请白小姐明示。”说着,温鹿鸣深深一揖。
“这世界上的人与物皆有缘分一说,我看你第一眼就讨厌你,行吗?”白云暖说着,站起身就走。
刚走了几步,只听温鹿鸣在背后道:“这不过是借口!就算你要判我死刑,亦要让我死个明白,还请白小姐明示!”
白云暖听着温鹿鸣愁闷到近乎乞求的话,不禁心里畅快。比起前世她和翰哥儿所受的屈辱,如今温鹿鸣受的这点小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白云暖唇边绽了一抹鄙夷的笑,回过身去,斜睨着温鹿鸣冷冷道:“你,温鹿鸣,不过是寄养在白家的一条寄生虫,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本小姐跟前求明白二字?”
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温鹿鸣只觉难看至极。
白云暖却没有完,继续嘲讽道:“你只需夹着尾巴呆在白家,换得一日三餐温饱,捱到大比之年,若能蟾宫折桂自然最好,若不能你就继续寄居白家,捧好我父亲的臭脚,拍好我哥哥的马屁,乖乖地做你的温世侄、温贤弟才是正道,又何必巴巴地纠结本小姐对你是什么态度呢?怎么,难道你竟然对我还存了心思不成?你难道想笼络住我,好入赘白家傍住你的长期饭票?白家有我哥哥这样的嫡子男丁,轮不到我一个女子去守护家业的,如果你存了这样的心思,本小姐劝你趁早打消,我无论如何都看不上你,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温鹿鸣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涌去,他哑着声凄惶道:“白小姐想多了,在下绝无……”
白云暖却并不多听他解释,一扭身头也不回去了。
温鹿鸣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崖上,看着那绝壁上的瀑布奔流而下,只觉思绪也如万马奔腾,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
他堂堂须眉,竟让一个女流之辈如此羞辱。如果不是家道中落,父亲没有法子,他又怎么会依从父命投奔白家,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受这窝囊气?
真是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这一口气,他如何咽得下去?
温鹿鸣在瀑布旁站了许久,直到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方才打定了主意:他要离开白家!
※
白云暖下了栈梯,缓缓沿着来路走回去,一路上心情都显得郁郁。
羞辱了温鹿鸣,她不该开心才对吗?为什么却不得欢颜,心情如此沉重?
心砚曾说过温鹿鸣温文尔雅,彬彬有礼,那样的人才实在不该得自己如此冷遇。
可是前世的记忆盘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依稀记得自己嫁入章家,新婚燕尔之际,温鹿鸣金榜题名,回乡探亲,到章家拜访自己。自己那时刚刚怀上翰哥儿,害喜犯懒并未接见,是章思颖替自己招待了他。也正是那一次之后,章思颖便在章乃春跟前诬蔑她和温鹿鸣有染,还说翰哥儿是温鹿鸣的骨肉,偏偏翰哥儿不足月就早产,更加坐实了章思颖的诬蔑。
若不是温鹿鸣和章思颖说了什么暧/昧不明的话,章思颖又怎么会得了鸡毛当令箭?
自己前世也曾替温鹿鸣找过借口,或许他是无辜的,是章思颖恶意栽赃。可是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故意也好,无心也罢,温鹿鸣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他成了章思颖对付自己的一把利器,怀璧其罪,一样是罪!
白云暖拼命游说自己,一路郁闷不平走回来。
草地上,春阳生暖,芳草萋萋。
心砚和绿萝、红玉一见她们家小姐回来了,忙欢天喜地地迎上来。
心砚道:“小姐,你去哪儿了?让大家好找。”
“老爷夫人回来一看小姐不在,就让大家都去找了。”
“温公子说看见小姐往矮坡的方向去了,便和少爷他们一起去找你,他们没有碰到小姐吗?”
绿萝红玉你一言我一语。
心砚往白云暖身后瞅了瞅,见白振轩和着章乃春回来了,便道:“他们回来了。”
白云暖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了那么多过头的话之后,她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温鹿鸣。正犹疑着不敢回头,又听心砚道:“咦,只有咱们少爷和章家大少爷,没有看见温公子呀!”
白云暖这才放松了神经。
白振轩和章乃春并着松塔、四儿几个小厮快步走了过来,见白云暖已自己回来,小厮们便散去,重新忙活,只留白振轩和章乃春走到白云暖跟前来。
“阿暖,你去哪儿了?让大家好找。”白振轩开口便说了和心砚一模一样的话,随即又道,“咦,温贤弟没有和你碰上面吗?”
白云暖心里七上八下,面上却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没有啊,温贤弟又没有和我绑在一处,我哪知道他去了哪里。”
白云暖说着便不睬哥哥,朝煮锅和烧烤架子走过去。
微风里已飘满食物的香气,而她早已饥肠辘辘。
见小姐健步如飞,心砚、绿萝和红玉忙追了上去。
白振轩觉得郁闷,有些担心温鹿鸣的下落,章乃春拍拍他的肩,大咧咧笑道:“温贤弟不是女子,无财无色,你不用替他担心的,一会儿兴许就自己回来了。”
说着,也朝白云暖追了过去。
※
白玉书和白姜氏正站在一个烧烤架子旁,见白云暖回来了,便忙招手。
白姜氏道:“阿暖快来,刚刚烤熟的地瓜,香极了,快来尝尝。”
白云暖平时在宅子里吃惯了精细的食物,像地瓜这样的粗粮极少机会吃,这会子一接过真娘递过来的热腾腾、金灿灿的烤地瓜,早就垂涎欲滴,又是在自己父亲母亲跟前,便丝毫不避讳,狼吞虎咽起来。
真的饿坏了。
白云暖吃得津津有味,把几个丫头看得馋死了。
真娘笑道:“瞧你们几个好像饿死鬼投胎似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来来来,别围着你们小姐了,每个人都有。”
心砚、绿萝和红玉每人得了一样烤食,迫不及待吃起来,边吃边满足地互相笑着。
碍着白玉书和白姜氏在场,章乃春不敢靠近白云暖,走到一半,便绕路去了另一个烧烤架子边。
松塔、四儿等小厮正围着秦艽,看他烧烤食物,秦艽将串串上的鱼翻来覆去地烤,直烤得鱼油黄灿灿地冒出来,又往鱼身上撒了不知什么作料,只觉香味扑鼻,登时喉头直冒口水。
四儿见到他家少爷走过来,忙孝敬了一只大鸡腿过来。
章乃春敲了一记他的脑袋,当做是奖励。接了鸡腿正吃着,忽然瞥见雨墨一人坐在草地上研究棋局,白振轩不知又去了哪里,她也不用伺候主子就那么百无聊赖地坐着。又见另一边心砚几个丫头围着白云暖,吃得香香的,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章乃春不由对雨墨生出怜惜的情愫来,向四儿再拿了一条烤鱼,便向雨墨走去。
雨墨虽然看起来像是埋头研究棋局,目光却是时不时飘向小姐和姐姐的方向。那里其乐融融,她在心里又妒又羡,呕得都要吐血了,忽见章乃春递给自己一条烤鱼,受宠若惊,忙弃了棋局站起身,行了福礼,谢过之后,方才接了烤鱼吃。
边吃边向章乃春献媚地笑着。
章乃春盯着雨墨看了一会儿,灵机一动,问道:“雨墨姐姐,问你一件事。”
“章少爷请说。”
“你会玩九连环的第十种花样吗?”
雨墨抬头见章乃春一脸鸡贼地笑,又听他道:“教会本少爷,赏你十两银子。”
雨墨慢慢嚼着嘴里的鱼,并没有答应章乃春。
章乃春又道:“十两金子。”
雨墨愣住,缓缓拿袖子揩了揩嘴边的油渍。
第三十二章 教棋
章乃春拿手搔搔自己的头,嘿嘿笑着,小心问白云暖道:“白少爷要教两位姐姐下棋,他们三人都没空,那谁能陪我练九连环?”
白云暖伸手指了指温鹿鸣。
温鹿鸣猛然睁大了眼睛,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白云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温贤弟?”章乃春提高了音调,对温鹿鸣很是怀疑,“这闺阁中的把戏,他一个书生如何晓得?”
白云暖莞尔一笑,拿手指摇了摇:“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章少爷不要小瞧温贤弟哟!虽然你自认为玩转了闺阁,在洛县,多少千金小姐皆拜倒在章少爷潇洒倜傥的外表下,可是九连环这套把戏你还真不如温贤弟内行。”
章乃春自动过滤了白云暖言语中讽刺的成分,单听取了那“潇洒倜傥”四字,早就喜不自胜。他忙拉住温鹿鸣,央求道:“既然白小姐举荐了温贤弟,想必温贤弟必是绝好的,温贤弟,在下就拜你为师,只要你教会我如何玩九连环,在下定当重重酬谢!”
章乃春的话令温鹿鸣蹙起了眉头,市侩人家出生的子弟满嘴都是铜臭气。
白振轩见温鹿鸣蹙眉不语,一脸凝然,只当是他并不会玩九连环,便责备白云暖道:“阿暖,温贤弟堂堂男儿,怎么会玩这闺阁的把戏,你不带这样戏弄人的。”
“哥哥也小瞧温贤弟么?”白云暖巧笑倩兮。
白振轩脸色难堪:“阿暖,温贤弟好歹虚长你几岁,你该尊他一声兄长的。”
白云暖冷笑道:“父亲不是让阿暖向哥哥学习,好好对待温贤弟么?那阿暖就随哥哥一起唤他温贤弟,不好么?”
白振轩欲言又止,对妹妹是又无奈又好气。
见兄妹俩杠上了,温鹿鸣温文一笑道:“不妨不妨,朋友间不拘小节。温贤弟就温贤弟吧!在我听来,亲切得很。”
“可是,这九连环,温贤弟你……”白振轩很是担忧。
温鹿鸣胸有成竹笑道:“这九连环的技巧,小弟倒还熟练。”
章乃春一听立即心花怒放,他上前抱住温鹿鸣,又跳又笑:“我就说嘛,白小姐举荐的人怎么会有错呢?”
温鹿鸣被章乃春纠缠得没法,朝白云暖投过来一瞥哀怨的目光。
白云暖笑意更浓,冲章乃春道:“章少爷不知道吧?这九连环,我和心砚、雨墨都只能玩出九种花样,温贤弟却会十种呢!章少爷你给的酬金不够多的话,温贤弟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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