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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问雪第一部-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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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一步步向前,惨笑道:“重建七剑盟已成泡影,眼下,我们也只求杀了你,祭奠因你而死的人就是了……”
六人已近在几丈之外,将立在地宫石门前的三人围住。叶孤城凛起眉,心中忽浮起一丝不祥之感,反腕涮出一朵剑花,沉声道:“既要我性命,便来取罢。”
那人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事,低低笑道:“叶城主剑法如神,可毕竟,仍是血肉之躯……”他话音未落,几人骤然同时纵身朝石门入口扑来。叶孤城一眼看清那人手中物事,脸色一瞬之间,已然变了……
火引!
……原来如此!
那人纵声长笑:“不成功,便成仁!我们与你一起,玉石俱焚就是!”
来此之前,在场的十八人,就各自于身上,仔细藏满了密封的火药!
……这便是一群心怀死志之人,最后的杀手锏!
四面俱已被围,退无可退,若全力施展身法,于爆炸顷刻之前,或许尚可突围。但身边妻儿俱在,携上二人,必然会被对方缠住激斗,一旦此时被近身,火信已燃,万万再无脱困可能!
叶孤城于瞬息之间,心念疾动,再无他法;忽骤然回身,右掌在身后一处石壁上以闪电般的速度,疾击十数次。下一刻,地陵大门轰然开启,在同一时,叶孤城袍袖一挥,抱住孙秀青身子,纵身掠入门中。
他方一进门,身后巨大的石壁便倏然闭合,几乎与此同时,连续几声巨响在外面门口接连炸开。从对方引燃火信直至此时,不过转瞬之间,却已是生死立判!
然而叶孤城脚下不停,只笔直向前纵开十余丈,这才止住步子,立在当地。
陵门后,四道厚重的石壁轰然落下,将墓中与外界,彻底隔开。每一块巨石皆逾万斤,只凭血肉之躯,任你武功盖世,也决不可能将其破开!
夜幕之下,一道白色人影在荒草中迅疾掠过,身后不远处,亦有两条人影紧随。
几声接连地巨响震入耳际,同时远处,飞起漫天血雾。
白影于一瞬间,仿佛电般飞掣过去,却在到达地宫之时,仅看到遍地死尸,以及墓门前炸得四散的血肉。
扶在腰际剑柄上的手一紧。一双冷寒的眼迅速扫过四周,当确定没有任何红色的衣物碎片存在时,剑柄上的手,方缓缓垂下。
另外两人也已来到地宫前。陆小凤向四下里环视一番,最终将目光落在石门之上,近前仔细打量一番,便看向其他两人。
花满楼道:“叶城主……”
陆小凤点一点头:“此处既然没有,那便应该是在里面。”
此时远处已有城主府中人赶到。管家带人奔至近前,见到现场一片狼籍,心下一跳,忙定了神,急问道:“陆大侠,我家城主何在?”
陆小凤笑道:“以他的武功,应该没事……把这门打开,大概就能见到了。”
管家一听,瞬时间面色大变:“城主,进了地陵?!”
陆小凤见势不对,脸色也肃然起来:“怎么?”
管家额上已泌出冷汗:“墓门开启之法,只有历代城主才会知晓……城主临终前,会秘密告诉自愿随葬的心腹之人开启之法,以后就由这几人打开墓门,然后随同城主遗体一起葬于地下……我只知道,陵门只能在外打开,且除此处之外,再无其他出口……”
他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白衣人手持长剑,竟将坚厚的石门,硬生生破开一处!他仍待举剑再击,管家已道:“西门庄主,这石门后,有四道万斤巨石,非人力可破……”
西门吹雪闻言,缓缓回过身来。他也不说话,提着剑,走到地陵上方,看了看脚下,然后抬手,随即一剑击向地面!
长满荒草的土层被打穿,长剑刺入坚实的岩石当中。管家紧紧咬着牙:“西门庄主,这下面是岩层……再往下,还有隔断的石板……当初为建造此处,不知费了多少时日……”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双眼看着管家,薄唇中冷冷吐出两个字:“炸开。”
“万万不可……”管家面色苍白:“地陵构造特殊,一旦用火药,整座墓地,尽皆溃塌……”
“你还好?”
黑暗中,伴随着怀中孩子的啼哭,男子低沉温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孙秀青靠在那个身后坚实的胸膛前,低低道:“我没事。”
男人扶着她,左手在冰冷的墙壁上摸了几下,便触到镶在一人左右高处的铜环,从上面拿下搁着的灯盏。他如法炮制,接连取了五六盏封着固体油冻的灯,这才从怀内摸出火引,将其中一盏点燃。
昏黄的灯光在地陵中亮起。四周皆是青黑的石壁,上面没有任何纹饰,只是打磨平整,在火光之下,犹显阴冷。
孙秀青用手捂着胸口,喘息几下,道:“这便是叶氏的地陵?”
男人拿着灯,右手环着她的肩向前走:“历代白云城主人,皆葬于此。”
孙秀青抱着啼哭的叶玄安抚,一边问男子道:“出口离这儿很远么?玄儿再过一阵,也该饿了。”
男人顿了顿,转头看着母子二人,终究淡淡道:“不算很远。”
一百零四。 辟石
前行的道路越来越漫长,一条条路走下去,时而向左,时而向右,仿佛没有尽头。孙秀青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男人手中的灯盏已换了三个,而她的腿,也渐渐变得十分酸软起来。怀里的叶玄哭得乏了,终于沉沉了睡过去,偌大的地陵里,便只听得到细微的脚步声。
面前忽然出现一道巨大的门,挡住了去路,并非石凿,而是以青铜所铸,上面刻着古朴的纹饰。叶孤城走上前,用手在一处纹路上摸索了一阵,那门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然后缓缓地向两边开启。
孙秀青一下怔住。男人手中的灯并不明亮,但此时,从门内却放出了柔和而又清冷的光线,不仅映得室中可以视人,甚至连门外,都照亮了一小片。
里面空间之大,超出了她的想象。数十颗小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被镶嵌在墙壁上,发出的光芒映照着整个墓室,不很亮,却已足够看清里面的景象。
是的,的确是墓室,当中一座一人高的大理石平台上,十几口巨大的棺椁整齐排成一列,棺身以纯金打造,外雕精致龙纹,鳞须爪尾纤毫毕现,龙的眼睛,皆是以宝石嵌就,地上整齐排着一口口铜箱,占据几乎一半的空间。其实除了金棺和夜明珠外,这座墓室并非太过华美,只是其中那说股不出的苍凉沉郁气息,使人乍见之下,皆不由得心下一凛。
然而,当三人进了室中,男人顺手揭开一口箱子时,孙秀青才真正惊呆了:铜箱内,竟满满地装着各式奇珍玉宝!她在城主府日久,也见过不少珍玩,然而如此之多的数目,实是平生仅见。原来传闻中地陵内埋有巨额财宝一事,竟是所言非虚!
叶孤城在箱内拣出一颗夜明珠拿在手中,将剩余的灯盏,弃于地上。孙秀青实在有些疲累伤乏,便抱着叶玄,坐在旁边口箱上休息。叶孤城关上盖子,走到她身旁坐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低声道:“还好么?我们先在此,歇息一阵罢。”
孙秀青点点头,阖眸,将头倚靠在男子身上:“嗯。。。我们,歇歇再走。”
日头金灿灿的洒落下来,地上,是荒曳的草。天边的云明明烟一般菲薄,却是沉沉地,压在空中。
大批工匠拿着各式器具,拼力凿掘着地面,镐斧凿锥重重锤在地表,每一次,却只砸出一点儿不大的凹痕。
花玉辰举着铁镐,一下下刨着坚实的岩层,旁边世子握着这铁凿,闷不作声,只一味用铜锤狠狠砸在凿面上。他二人虽是武人,力道比起工匠大上许多,然而这等活计,又岂是凭力气便能胜任。
管家长叹一声,走上前道:“辰少爷,勖爷,两位还是在一边等候罢。。。这等事,咱们虽会武,却比不得这些工匠。。。”
花玉辰衣衫早已汗透,闻言,死死看了眼没有什么进展的地表,停下镐头,转头狠狠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这里打通?!从昨晚到现在,已经这么久,师父他们却还在里面!”
管家眼内布着血丝,良久,才缓缓道:“老仆,不知。。。”
花玉辰一把摔开镐头,“叫他们快!快!师娘还病着,小师弟还是个吃奶的小孩儿!”
他不等管家答话,径直奔到不远处花满楼面前:“七叔,有没有法子?”花满楼任他抓着衣袖,微微摇头,道:“辰儿,现在,只有等。”花玉辰听了,又朝一旁陆小凤大声道:“你一向最有办法,什么事都难不倒你,现在,你快想法子把这破墓打开啊!”
陆小凤苦笑:“没法子。。。除了等,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他沉声道:“你要信你师父,他既然进去了,就一定能出来,他是叶孤城,所以,他绝对不会有事。”
少年似是被他的话中坚定的语气感染,渐渐定下神来:“是,师父本事那么大,一定很快就会出来的。。。”他说着,目光却忽然停在不远处一袭白影之上。那人持剑在手,却并不是素日用的乌鞘长剑,而是一把能够开山裂石的沉重的厚厚铁剑,正一下下地刺击着地面,日光下,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火星迸溅出来。他面上冷硬,毫无表情,只是挺剑,刺击,挺剑,刺击,反复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陆小凤顺着花玉辰的目光看去,叹道:“他已经做了好几个时辰。。。”走到白衣人跟前,停了停,道:“休息一阵罢。”
西门吹雪停下手中的动作,沉默地看了陆小凤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反手将重剑插在旁边的泥土中,然后席地而坐,微微合上眼眸。漆黑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脸。
陆小凤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感觉模糊至极,在心头一闪而过,根本捉摸不住。他摇摇头,不去想它,回到花满楼那边,道:“我去给西门吹雪拿些水来。”花满楼点头道:“一起去罢,辰儿还未吃过饭,我拿些吃食过来。”
两人走到远处搭起的凉蓬中。陆小凤一边倒水,一边对花满楼道:“叶孤城果然是西门吹雪至交,我从未见过,西门吹雪会点对谁在意至此。。。”
花满楼正用油纸包着几块心,闻言,手上顿了顿,缓缓道:“自乘船赴南海开始,直至此时,你莫非什么也没有发觉?”
陆小凤愣了愣,道:“发觉什么?”
花满楼轻轻摇头:“在今日之前,我只是略略有些疑惑,直到西门庄主行此举动,我才明白一二分。”
陆小凤越发摸不着头脑:“你明白什么?叶孤城与他交情斐浅,西门吹雪自然挂心他的安危。。。”
花满楼轻轻叹道:“我虽看不见,但也知道若是在下面的人换作是你,西门庄主虽亦会尽一切方法营救,却决不会如此时一般。。。”
陆小凤怔了一时,陡然间,手中的茶壶一震,几乎掉在地上。他不敢置信地朝远处那抹白影看去,心中方才那丝异样的感觉竟瞬间明朗起来。但他仍不敢完全相信,随即回过头,压低声音道:“花满楼,你是说……怎么可能!”
花满楼低了头,包好点心,淡淡叹息道:“你流连花丛多年,应是懂情至深,却如何,没有一丝发觉到呢。。。”
西门吹雪微启了眼,便看到一大瓯凉茶递在面前。他伸手接过,仰头饮尽,然后立起身来,抽出一旁的铁剑,重新在刚才的地方,重重击下。
陆小凤眼中闪过丝复杂神色,看着男人沉默地一次次挥剑。厚重的剑尖上已有了斑驳的缺口,雪白的衣衫上亦沾染了几点尘土。汗水顺着额角蜿蜒而下,有几缕漆黑的头发黏在上面,犹如蔓生的水草。
陆小凤低头望向脚下已凿开一些的岩层,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抬首,看着那个人一向笔直挺着的背此刻略略弯着,俯身一下一下将沉重的铁剑凿进石中,忽然便有了错觉,只觉得这个人从来没有像眼下般更似一柄骄傲而孤寂的长剑,一次次插在坚硬的岩石中,直到将这层障壁,彻底破开。
他看了天半,终于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静静立在一旁,看着男人白色的衣袖翻飞,剑尖处不断迸出几点火星,长发散在身前,遮住了他冰塑般的面容。
……一剑。
扬起,刺下。
他在很早之前就已听过那个人,同样的白衣如雪,同样的孤睢冷僻,海外群剑之首,自幼痴心向剑,天资极高,在白云城中悟道,一剑倾城。彼时他弱冠未久,身负三尺乌鞘长剑,与各方高手争生死于瞬间,一心求取大道。虽偶有磋教之心,然而其人远居海外,不曾有机遇一见。
直到很久以后,在一个滂沱的雨夜,他终于见到了他。
从传闻所得的消息当中,他一开始便以为这个男人和自己应该似是镜中的双影,是几乎相同的两个人,但是直到见面他才发现,那个男子和他并不一样,即使他们同样身着白衣,手持寒锋,剑法入神。
他是崖岸之上终年不化的冰雪。
他是天边浮游高缈的白云。
……一剑。
扬起,刺下。
他们的交情日渐深厚,明明相识之日尚浅,却仿佛早已认识了很久很久。
偶尔切磋论道,对酌共饮,严冬赏梅,日子就也样慢慢过去,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天,他突然明白心中所想,自此,平静被打破。
只是终究,求不得。
……一剑。
扬起,刺下。
放下而已,放下。那人既无意,他又何必强求。
只是,他不能够允许,这个人,就这么,在世间消失。
不能!
……一剑。
扬起,刺下。
破开这壁障,破开这石层,破开这墓陵,破开这将他阻隔在地底之下的,一切障碍。
那人怎能被这样的黑暗所在,吞噬?
他不会死。
他当然不会死。
他也不允许,他这样死。
……因为他是叶孤城。
天上地下,无可替代的叶孤城。
世上唯一的,叶孤城。
所以,他挥剑,落下,扬起,重击。
……一剑
。。。
……一剑
。。。
……一剑
一百零五。 轮回
女子怀内抱着婴孩,单薄的身体蜷在他的膝上沉睡,散开的长发滑落下来,遮住了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容。
脚边放着沾满血迹的长剑,叶孤城沉默地看着不远处大理石台上的十余具金棺。这些棺椁是在陵墓初建成时便被放置在此,周围的财物亦是这般,而并非是传言中的历代主人陪葬之物。叶氏乃前朝皇族,此间珍玩皆为族中保存下来的旧物,与每任城主遗体一同放置在此,既是寓意不忘守护昔日皇室荣光,也有护持家族传乘的意思在里面。眼下仅有一半左右的棺内装载着尸体,其余的几具,皆是留与后任家主所用,他自己,也终将安眠于此。
男人低了头,注视着沉睡的妻儿。他面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有一丝化不开的疲惫,淡淡停留在眉间。
他闭上眼,准备休息一阵,以便尽快恢复体力。无论如何,在这个幽深黑麴的陵墓里,自己是他们,唯一的依靠。
孙秀青似是置身于一个长长的梦境之中。周围是大片青郁的草地,阳光绚烂得灼目,脚下是石子铺就的小道,四面看去,很多模糊的人影从身边经过,却看不清面目。
她恍惚地下意识沿着小路往前走。似乎走了很久,久到她几乎以为没有尽头的时候,远远地,却忽然见到有人坐在一间看不清楚模样的房内,五官模糊,只能大概瞧出一个轮廓。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驱使她向前走近,一步,一步。有什么声音在耳边轰鸣,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却并不会感觉到疼痛,只是在喉中阻着一团火,在胸膛里涌着一片涛,眼睛再看不见周围的景致,鼻中再闻不到花木的清香,只知道往前走,往前走,朝着那个人,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去。
她终于离他越来越近。仍旧看不清那人样貌,却不知为何,眼睛突然变得干涩起来。一颗颗泪珠不受控制地从眼窝内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随着她每向前一步,便涌出来一丝,一点一滴地,将她缓缓包围。
她如同被什么操纵着,走到那人窗前,好似有谁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力量,使她张开了口。一句话从口中说出,她自己却听不见,只看到那人转过头,朝她看了过来。
一瞬间仿佛斗转星移,沧海幻变,眼前的一切完全消失不见,她的手中不知何时执了片柳叶,正轻轻吹着支曲子。听不见自己吹的什么,只看到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静静立在自己身旁,仍是仿佛雾气笼罩的轮廓,她却下意识地知道,是刚才的那个人。
她努力地睁大眼,想要看清楚对方的模样,似是开始顺遂她的想法,雾气竟渐渐散去,那人的五官,一点点逐渐清晰起来……
一只微冷的手忽拭去了她面上的泪痕。有人低低道:“怎么了。”长长的睫毛翕动几下,孙秀青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男人峻峭果毅的面容。
梦中的一切,已然模糊起来。
她觉得全身上下都疲累得不愿动弹,于是重新闭上了眼,轻轻道:“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西门吹雪坐在一块石上,将一条长长的布带,一圈圈密密缠在剑柄中央。从云隙间透下的斑驳日影照在他身上,如同照着一把沉静冷肃的剑。
他绑好布条,右手握住剑柄试了试,然后起身,走到已掘开一点的地面上,抬手刺下。
周围人来人往,每一个人都在为打开地陵而努力。然而他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皆视若无睹,全不在意,只是专注于手中的长剑,一下一下,用力刺击着厚厚的岩层。
扬起,击下。
扬起,击下。
……
长长的地道几乎走不到头。男人左手拿了夜明珠照明,右臂揽在女子腰间,带着母子二人,慢慢向前走去。
叶玄早已醒了,大概是由于饥饿,正哭个不停。孙秀青徒劳地哄着他,却也毫无办法。
男人忽止了步,低低道:“你留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
孙秀青敏锐地从他的神色中发现了什么,惶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没事,不会有事。”男人轻声安慰着她:“我去打开前面的门。你去了,也许会不经意间触动里面的机关。”他微微淡笑一下:“我很快回来。”说着,从怀内又取了颗夜明珠留给她照明,便朝着前面去了。
孙秀青虚弱地靠在墙上,咬着唇,忐忑地看着那袭红色消失在前方拐角处。怀里的叶玄哭声已有些哑了,她低下头,心疼地看孩子因长时间的啼哭而涨得通红的小脸,却没有任何办法。
蓦地,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臂上,上面一道剑痕处,洇着片已干涸的血迹。眼内陡然闪过一丝光亮,她急忙拔下头顶唯一剩余的一根金簪,朝着左手食指用力扎下。
血珠一下便从指尖上冒了出来。她把金簪重新插回发间,然后忙将指头塞进婴孩的小嘴里。
温热的血液慢慢涌出。正因饥饿而啼哭不止的叶玄感觉到有东西放入口中,立时便本能地含住,用力吮吸起来。
哭声止住了。孙秀青轻轻摇着襁褓,柔声道:“乖孩子……咱们一会儿就回家……”她忽然看了一眼周围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忍不住心中微颤,往冰冷的石墙上,又靠紧了些。
又过了一阵,叶玄终于不再吸吮,他哭了许久,早已累了,此时饥饿已去,便很快就重新睡着。孙秀青将有些麻木的手指拿出,笑了笑,轻轻抚摩着婴孩额上柔软的头发。
有脚步声临近。男人提着剑,从黑暗中走来,道:“可以过去了。”
孙秀青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浅浅露出一个笑容,道:“你……”
微笑倏然凝在面上。清冷的莹光中,一道细细的血流自男人左袖袖口内,沿着手背缓缓蜿蜒而下,零星滴在地上。她胸口猛地一滞,张口想说什么,却只是嘴唇翕动了几下,发不出半点声音。男人把她的神情看在眼内,这才发现方才太过匆忙以至于忘记止血,便用手点了肩上两处穴道,走近扶过她的肩,慢慢朝前行去,一边淡淡道:“些许小伤,无事。”
她不说话,默默拖着虚软的步子随他向前,等到走入一道大门内,她望着里面,拼命地忍住欲落的眼泪,不肯让他看见……
空荡荡的大厅中,密密散落着遍地箭矢……
夜色深冷,大雨滂沱……
一抹白色从不远处的巷角拐出,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缓缓走在雨中。一身雪白,只有发和眉眼是墨一般的黑,容色冷肃,腰间悬着把式样古拙的长剑……
那人朝这边看来,眸光孤镌,神情凛冽……
男人猛然睁开眼。四周空旷,只有几根零落的石柱立着,旁边地上,夜明珠发出冷冷清清的光。
他微敛了眼,沉默地选择将方才梦境中的画面从脑海中遗忘。时间过去了多久他无法判断,只知道,身边的人情况已经越来越差,甚至几乎没有多少力气来行走。
她现在正在睡着,除了严重的病情外,身上的几处剑伤让她变得更加虚弱。怀里的孩子在她胸口沉睡,小脸上,有着婴孩特有的安恬睡容……
狭长的眼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不,不对,虽不知时间已过去多久,但连他都已感觉到饥饿和干渴,而这样一个幼小的孩子,却仿佛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一路凝神于破开道道机关,疏通向前的路,却忽略了尚在襁褓之中的叶玄不寻常的状况。
男人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顿时落在沉睡中的女子身上。他缓缓将目光从她身上滑过,最终停在了一双纤细的柔荑之上。
轻轻翻开她的手。借着淡淡的莹光可以看见,每一根指头上,都赫然现着一处细小的伤口。男人顿了顿,良久,一言不发,只是默然看着母子两人沉沉的睡颜……
很渴,很饿。身上仿佛没有一丝力气,火烧火燎般地难受。迷迷糊糊之中,她好象正靠坐在一张床上,四周是一片雪白的墙。
有人坐在床边,手上静静剥着一只橘子,面容即使被笼罩在雾气当中,她却仍是知道,是那个人。
这样的梦,已经是第三回。
每一次都是不同的画面,每一次都是置身于不同的场景,唯一不变的,就是在所有的梦境里,这个人,一直存在。
仍然是那股力量,驱使着她说出自己听不到的话语,那人手上停了停,好象回答了一句,然后她又说了些什么,就见那人俯下身,扶她平稳躺下,然后就要转身离去。
一瞬间仿佛流水匆匆逝去,漫天遍地的花栾恣肆绽放,大朵大朵的花盏盛开,凋谢,随着潺潺水流奔走,然后一次次开花,一次次零落,花海若潮,瓣飞如雨。
像是拼尽了一生一世的全部力量,无数破碎的片断在脑海中游走,迸开如同卷天席地的焰火,生生死死,涛声云灭,催着她伸出手臂,轻轻握住了意欲离开的那人衣角。
口内发出模糊不清的语言,然后,那人的脚下停住,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这一次居然没有了雾气的掩映,他的面容,清清楚楚地现在眼前。
……他!他!他!
……脑海中的什么被刹那间劈开?!心底最深埋的什么被骤然翻卷出来?!
江河倒灌,峰谷崩裂,辰星遍坠,雷霆劈吼……
着了火,中了,魔!
陌生得全无印象,却又在瞬息之间,熟悉得,生生世世都不能泯灭……
灵台清明,醍醐灌顶……
“天气这么好,不出来吗?”
“病好了我才不用你,就知道你不是个怜香惜玉的……”
“这一回,我真累了,眼睛睁也睁不开……我睡一会儿……明天你来叫我啊……”
“曾经沧海……我已不想再试。”
“昔时一个故人所教……她最喜吹此曲。只是曲名,我已忘了。”
“叫我……司琰罢。这是我的,字。”
……
梦境与梦境交互相织,人影与人影渐渐重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有的一切都已记忆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已浮现在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已清清楚楚,所有的一切都已明明白白。
想要大哭,想要大笑,想要呼喊,想要紧紧,拥抱。
却什么也,做不了。
是你,是你,是你……
居然,是你……
是我,是我,是我……
怎么会,是我……
你在那里,你在这里……
我在上一场梦境中,我在这一世的梦境中……
……原本在这样一个幻梦之间,我应该握住那个冷若冰雪般男子的手,却为何终究,义无返顾地选择了天边的浮云,选择了你……
从第一眼看见你的那一刻,故事原本的格局,便被改变……
只因,是你。
……哪怕我已根本不记得你,哪怕你已换上另一副容颜……
却仍然,念,动,情,生!
……想来,是冥冥之中,早已安排……
她缓缓睁开眼。男人微凉的手擦着她面颊上的泪水,低低道:“怎么又哭了?”
不过一眼,却已是沧海如许,日转月移,恍若隔世。薄软的唇翕颤着,终究轻轻地,梦呓一般:“我……又做了梦……”
那人面容峻镌,已非从前模样,可那眸中的神情,一如昨朝。
……生生世世,都没有,改变过啊……
她痴痴而望,就像透过他的心底,望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曾经。
回转前尘事,一朝梦魂同。
阿司。
阿司。
阿司……
……这一生何等之幸,竟然能够,又遇到了你……
……即使已要分离。
……即使,又要,分离——
一百零六。 断情结
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心头越发严重的绞痛,她被男人抱着走了很久,在他的怀中,昏昏噩噩,梦梦醒醒……
……
巨大的石室中,两侧池水沉沉地在莹光中折射出一点碧色,散发出海水特有的淡淡咸腥。叶孤城抱着母子二人走到池边的石台上坐下,方一落坐,怀里昏迷已久的人却忽然动了动,紧接着,睁开了眼睛。
叶孤城心中猛然一恻。早已黯淡的双眸此时明亮如星,苍白的面庞也染着丝丝红晕,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
这是,这是……
“我累了……让我在这里,休息罢……”她朝他轻轻地笑,原本无力的身体此时却仿佛重新被注入了生机,从男人的怀里慢慢坐起,抱了胸前的婴孩,看了许久,然后在孩子熟睡的小脸上吻了吻,将襁褓轻轻放在一旁的石台上。
“带他走……以后,让他变成像你一样的人……”她痴痴凝视着男子,忽笑了笑,低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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