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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三部曲-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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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鱼倏地起身,身子游鱼一般,已转到那两人身前,刀柄连挥,又点了他们的要穴。那两人哪知他出手如此快捷,“哎哟”两声,顿时不能动弹。丁鱼虽然受了重伤,但对付这些寻常的武官,依然游刃有余。

风清和尚叫道:“小贼,赶紧给洒家解开穴道!否则……”丁鱼已走到门边,听他不住口地叫唤,又回来顺手点了三人的哑穴。他看了那大汉一眼,突然心念一动,又探手到他怀中,竟掏走了那封信函。那大汉说不出话,脸色却吓得发青,目光露出了惧意,额头也冒出了汗珠。

丁鱼将那封信揣入自己的怀中,戴上斗笠,一拉段青衣的袖子,跨出了店门。

保定城西五里,小封山。楚平原一骑狂奔,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已赶到小封山的半山腰。他翻身下马,将马拴在一裸树上,然后走到高处,选了一块正好看到山脚下官道的青石,盘膝坐了下来。

“兵备金事铁火龙,为人诡奸阴险,一直与藩台大人为难,已非一日。明日,铁火龙请假回乡丁优,车驾过小封山,楚总管可便宜从事。”吴师爷昨夜说的话言犹在耳,特别是他走时还加了一句,“薛大人交代,楚总管若觉得为难,那就罢了。大人会另行调处。”

这句话更见分量。当时,楚平原神色未变,但握着剑鞘的手背上迸出了青筋。

铁火龙刚正不阿,号称铁颈,是保定府有名的耿直无私之臣。他平日洁身自好,绝不趋炎附势,遇到不平之事,则挺身而出,百姓极为拥戴,称其为“铁青天”。楚平原没有想到,投到薛时冲门下后接受的第一件任务,就是除掉“铁青天”。

夕阳下,一辆驴车孤寂地从北面缓缓而来。铁火龙一身便装,坐在车辕上,亲自挥鞭赶车,车上坐着一个妇人,一个孩子。最后一抹阳光正照耀着这一家人,远山上团团乌云翻腾起来,眼看就要将太阳吞没。

楚平原居高临下,远远眺望着驴车,眼珠上布满血丝。他一夜未眠,又喝了不少酒,却没有丝毫倦意。鱼肠剑依旧握在手中,剑鞘触手冰冷,沉甸甸的。

他的手在微微抖动,这是他练剑以来从未有过的事。铁火龙虽是一介武夫,但只是些沙场作战的手段,在江湖高手面前却如待屠羔羊一般,根本没有招架之功。薛时冲门客三千,任派一人都不会失手,但薛时冲偏偏选中了楚平原。

鱼肠剑虽是千古神兵,但若不试剑,谁能知道它是不是真的锋利无匹,是不是能为人所用?楚平原已拔了三次剑,但每次都是刚拔出三寸,又插了回去。因为他知道,这一剑只要拔出来,就再也不能收回去。

他的眼神时而空洞,时而热烈,时而痛苦,时而冷漠。最终只剩下冷漠的时候,他终于站起身来。

乌云吞噬了太阳,再也没了湛湛青天,只剩下西边天际的一抹血红。楚平原咬紧牙关,从袖中抽出一条黑巾,蒙住眼睛,在脑后扎了一个死结。鱼肠剑如一条黑黄的毒蟒,从匣中跳了出来。

第四章 兄弟之心

苍耳山在太行北麓,地势雄奇,甚是险要。北宋名将杨六郎曾在这里安营驻扎,以抗辽兵,旧营遗迹就在苍耳山之巅的插箭岭,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丁鱼和段青衣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苍耳山。二人乘马上山,到了半山腰,山势险峻,马已不能攀援,山溪边现出两间茅屋。丁鱼非常熟悉地领着段青衣来到屋前,从门旁取出一捆紫色草绳。他将草绳展开,点燃了绳头,只见一道浓烟袅袅升将起来。

不多时,山坳里转出一个猎户装扮的人,远远看到丁鱼,奔将过来,搂住丁鱼的胳膊,兴奋得满脸涨红,憋了半天只说出两个字:“恩公!”说罢,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丁鱼忙探身将他扶起,道:“三宝,好久不见,大伙儿都好吗?”叫三宝的猎户爬起身来,连连点头:“都好,都好。方大哥、萧兄弟、凤三娘、老孙头都在山上,他们知道你来,肯定欢喜。”丁鱼望了望郁郁葱葱的山峰,深吸一口气,精神一振,道:“那我们就上山去。”

三宝欢欢喜喜地将马匹安顿妥当,领着二人沿着石径上山。只见山巅处是一个山寨,外围都是两丈高的松树树干,形成密密的围栏,中间一道高大的木栅门,两道木皮铜钉的大门紧闭,里面悄无声息。三宝从门旁草丛中找了一个木褪,时轻时重,在门上敲了十余下。

里面突然传出一个冷峻的声音:“是谁?”三宝叫道:“是我,三宝。方大哥,赶紧开门。”又有一个苍老些的嗓音道:“你带了人来?他们是谁?”三宝大笑道:“老孙头,你开开门,自然就知道啦,保你欢喜得烟锅子都不要啦!”

吱呀一声,木门洞开,从里面拥出十余个手持刀枪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见到丁鱼,不约而同一片欢唿,全都跪伏在地上。

丁鱼忙道:“大伙儿都起来,可不敢当。”一个白须老者道:“我们这些命都是恩公给的,焉有不拜的道理?”领着众人,又磕了三个响头。

一伙人众星捧月般将丁鱼和段青衣拥人寨内。这里原是当年杨六郎安营的中军总寨,倚山势而建,有十余间石砌的营房,一个瞭望敌情的戍楼,院中间还有一眼水井,北面靠着山壁有几孔山洞,寨内数株松柏皆高耸人云,粗可合抱。东边是一片密林。整个山寨北倚绝壁,南临险径,人迹罕至,既是个扼守要塞的关隘,又俨然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当夜,寨内宰了一只山羊,点起熊熊篝火,拍开十多坛美酒,大伙儿尽情狂欢,与丁鱼接风。

数日来,丁鱼和段青衣不停奔波,到此彻底放松下来。

段青衣不能饮酒,和两个妇人围在篝火边,烤吃羊肉,问起大伙儿与丁鱼的渊源,那叫凤三娘的一一说来,尽是感恩。

原来山上这些人都是必死之人,有的是被恶霸陷害、蒙冤入狱的良民,有的是被仇家追杀、无路可逃的江湖豪客,有的是遇害的忠臣良将遗下的孤儿寡母,都是在危急时刻遇到了丁鱼,被救上山来。天长日久,这里人越集越多,竟有了三十余人。大伙儿再世为人,在这个避难的世外桃源安居乐业,无不感激丁鱼的再造之恩。

说了半晌,风三娘转头看了酒桌边的丁鱼一眼,回头凑近段青衣,眼神中忽然露出热切的神色,低声问道:“姑娘,你与我家恩公可是……”

段青衣知道她的意思,顿时羞得满面通红,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也是被他搭救的。他也是我的恩公。”

凤三娘道:“恩公古道热肠,妹子你如此美貌,可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段青衣更羞,赧颜如花,连连摇头,不知说什么好。她赶忙站起身,丢下手中的羊腿骨,道:“我不吃啦,手上都是油腻,我到溪边去洗洗。”

段青衣匆匆走到东边几丈外的丛林中,蹲在山间的小溪旁边,撩起清澈的溪水,洗了洗手,只觉得脸上还是一阵阵发烧,心中评评乱跳。她取出丝巾,在溪中蘸湿了,轻轻在火热的双颊之上抹拭,心中觉得乱糟糟的。

正在这时,不远处有人轻轻咳嗽一声。段青衣吃了一惊,抬头看时,只见溪水对面几步开外的地方,一个身穿百衲衣的乞丐打扮的人正在看着她,月光照映之下,那人脸上带着几分愉快的微笑,嘴中露出一口白牙。

与此同时,正有一队人马悄悄出了保定古城。

一共十八骑,都是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腰悬兵刃。这队人马出了西城门后,便沿着官道纵马疾驰,马蹄溅起的泥点纷飞,像是腾起一阵黄雾。奔了多半个时辰,眼前现出了一个四岔路口。为首的一勒马缓,将斗笠摘下,露出一张冷静沉稳的脸,他看了看四周,道:“左太常,此地是什么所在?”

一个浓眉长脸的汉子在马背上拱手:“禀报楚总管,此地向南通向定州府,向北通向高碑店,向西——”旁边一个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接口道:“往西是冀西抱阳山,再往西就是山西,要到楚总管的老家啦,楚总管自然认得,哪里还用得着你唠叨?”

楚平原脸上仍是不动声色,点头道:“好,丁师爷,你前段追捕丁鱼一行是在冀南,可是从此地往南,到定州府折向西去?”

丁前溪道:“是。”

楚平原思付片刻,下令:“咱们兵分三路,丁师爷,你带五人还到冀南,到丁鱼的藏匿之所搜寻;风清大师,你和那二人朝过相,带五人沿官道向北到高碑店,再折向西,在太行北麓布下防线;其余的人跟我往正西,如那两人向北逃窜,正可堵住他们。”

丁前溪冷冷道:“楚总管,这样安排恐怕不妥当吧?仇空山出马的时候已经打草惊蛇,丁鱼一行又不是傻子,难道还会乖乖等着我们再去围堵?况且,风清大师遇到他们是在大杨庄,说明他们正在向北逃匿。所以,我这一队再去冀南,必然徒劳无获。”

楚平原的语气更冷:“兵不厌诈,小刀丁是江湖老手,或隐大泽,或匿草莽,必然懂得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你焉知他不会折回头去?丁师爷,出门时,藩台大人要我主事,你若不服楚某调度,另有主见,那就自便吧。”当下不理丁前溪,环视诸人,下令道,“大伙儿要记住,无论谁发现敌人的行踪,都要飞鸽传书向我通报。违令者,楚某决不客气!”当下一纵马缰,当先带着五人向西而去。

风清和尚也带了五人向北进发。丁前溪面沉似水,望着楚平原一行的背影,良久才哼了一声,带人向南。圣手孟强是他的亲信,低声道:“楚平原欺人太甚,丁师爷,难道我们就——”丁前溪冷笑道:“楚平原怕我夺了他的首功。嘿,咱们不向正南,直接向西南。”孟强心中疑惑:“丁师爷,这是何意?”

丁前溪自顾自道:“楚平原如此嚣张,也不过是只猎狗而已。而我的猎鹰,早就翱翔在天空啦。”他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缓缓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已经到了。”

苍耳山山寨的篝火边,正酒香弥漫,笑语喧哗。

“恩公,咱们都受你救命之恩,却不知你尊姓大名,能否见告一下,以解大伙儿渴念?”姓孙的老者向丁鱼敬了杯酒,问道。

丁鱼道:“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名字不过是一个称号,何足挂齿?”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恩公古道热肠,必是江湖盛名的大侠。”姓方的粗豪大汉赞道。丁鱼一怔,蓦地失笑:“大侠?你把我当成苏野桥了吗?”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道:“救人于厄,义薄云天,这样的人还不配做大侠吗?恩公,萧天作也敬你一杯。”他看似文弱,但仰脖干了一碗酒,却也别有豪气。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从人缝中挤进来,拉住那书生的衣角,求道:“萧叔叔,你答应帮我捉一只夜莺,你听林子里已经有好几只在唱歌啦,现在就去好不好?”那个粗豪的大汉叫道:“土娃子,你想要捉鸟儿,那还不容易?你看好了,去捡几只烤雀肉吧。”说罢,抓起桌上的几只竹筷,运臂一掷,嗖嗖连声,如硬弓发弩,只听得东边林中雀鸟啾啾哀鸣,扑簌簌坠破树叶,显然有不少被竹筷击落下来。

土娃子欢唿一声,像只欢快的小兔向树林跑去。黑黝黝的树林远在几丈之外,这粗豪大汉在暗夜之中,竟能以竹筷射鸟,显然暗器功夫极高。丁鱼道:“今日天色已晚,我敬大伙儿一杯,就——”话未说完,东面密林中传出一声尖叫,嗓音稚嫩,但撕心裂肺,似乎是遇到了惊恐至极的事情。

姓萧的书生失手将酒碗掉在桌上,叫道:“不好!是土娃子!”

那粗豪大汉身形一闪,拔出一柄鬼头刀,向东边的树林疾奔。但听得“嗖”的一声,大汉一跤跌翻在地,膝盖处插上了一根细棍,正是他适才掷入林中的竹筷!

众人都纷乱起来。山风吹过,黑黝黝的树林随风摇曳,仿佛恶魔乱舞。丁鱼眼睛一转,问道:“段姑娘呢?她去了哪里?”篝火边早就没了段青衣的踪影。凤三娘也惊得面容失色,向溪水边的树丛叫道:“段姑娘!”四周杳无回音。过了一会儿,密林中陡然响起一连串阴侧侧的冷笑,仿佛鹰枭夜哭,甚是可怖。接着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别叫了,这个女人也在我手上。”

林中缓缓走出三人,前面是段青衣和土娃子。他二人都背着双手,脖子里套了绳套,绳索的另一端握在一个人手中。这人四十多岁,乞丐模样,一身百衲衣破旧不堪,腰系蓝色丝绦,丝绦里斜斜插着一根短棍。

“铁箫居士萧天作、漫天花雨方青白、烟锅子孙自在、玉面罗刹凤三娘,江湖传言三年前你们被卧虎帮剿杀在山东,却不料躲在这里。”乞丐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仿佛见到了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

烟锅子孙自在是个老江湖,上前两步,打个哈哈:“听话头这位仁兄应该也是道上的人吧?既是道上的人,就应该懂得仇归仇怨归怨的道理,掳住女人和孩子怕是不合规矩吧?”乞丐又笑:“我只不过是个杀手,从来不讲什么规矩。杀手,杀手,只求得手,不择手段。我说得对不对,丁先生?”目光转向丁鱼。

丁鱼上前几步,道:“恕我眼拙,阁下肯亮个万吗?”乞丐笑道:“丁先生是这行的翘楚,自然不识得我这种小卒。”丁鱼道:“看来阁下是冲我来的。”

“不错。”乞丐居然老老实实承认,“本来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惹你这头老虎,可是受了重伤的老虎就不那么可怕了。”

他蓦地把手中的绳索一紧,眼里射出两道煞气,沉声道:“丁先生,抛下你的刀,请近前说话。”段青衣和土娃子颈上绳索一紧,气息受制,当即脸色涨红。

“好。”丁鱼的刀早就反握腕后,当下也不回头,将刀抛给了孙自在,身形一晃,穿到土娃子和段青衣中间,双手探出,已牢牢抓住了两根绳子。

那乞丐没想到受了伤的丁鱼还会如此快捷。他手臂一抖,从腰上的短棍内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刀,闪电般向丁角的胸口刺来。丁鱼应变极快,双手一拢,拧成两个绳环,侧迎向刀锋。嗤的一声,两根绳子尽皆断裂。土娃子和段青衣已脱出了那乞丐的掌握。

丁鱼左手叼住土娃子的胳膊,一抬手,将他的身躯挥了出去。萧天作跃身接住孩子,抱他退开。这时节,那乞丐剑走连环,出手快如闪电,嗤嗤两声,已分别刺人了丁鱼的左肩和后背。丁鱼左手乏力,又松开了段青衣。接着那乞丐飞起一脚,将段青衣的身子踢飞。

丁鱼纵身跃起,伸臂接住段青衣,觉得胸口瞬间几点刺痛,知道又中了那人的暗器,接着“砰”的一声,胸口又结结实实中了乞丐一掌。他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向后飘落,双臂却抱住段青衣,没有松开。

乞丐脸带狞笑,带血的短剑竖起,要对丁鱼实施致命的一击。正在这时,突然听到一声断喝,有一团熊熊烈火向他扑了过来。原来,是三宝用猎叉挑起那团燃烧的篝火,冲向乞丐。火光将他的脸颊映得通红,宛若一头下山的猛虎。那乞丐吃了一惊,急忙退后躲闪。

凤三娘抖开一条长索,已揽住了丁鱼和段青衣,用力回勒,向北面山壁旁甩了过来。方青白、孙自在双双抢上,接住二人,一矮身,冲进了山壁旁的山洞。却听得后面传来三宝一声凄厉的大叫,显然已着了那乞丐的道儿。

丁鱼俯在孙自在背上,胸口剧痛,险些昏厥过去。洞中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只感觉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宛若走迷宫一般,甚为曲折。走了好久,眼前微微发亮,已出了山洞。接下来走进一条曲折悠长的巷子,两旁有高低错落的房屋,中间有无数的岔道,不知通向何处,地形更为复杂。

孙自在背着丁鱼在前,方青白拉着段青衣在后,凤三娘、萧天作等人紧紧跟随,七拐八绕了一盏茶的工夫,才从一个巷口出来。眼前是一道索桥,索桥的上面铺着些木板,通过木桥,到了一个峭壁的顶端。孙自在将丁鱼放下,让他倚在一棵松树干上,道:“恩公,你且在这里等候。萧天作、凤三娘、方青白,咱们埋伏到巷内,截杀那狗贼。”

丁鱼喘了口气,道:“那人武功高深莫测,还需慎重行事。”萧天作道:“恩公放心。我们五人总能阻他一阻。”说罢,把短刀还给丁鱼,一挥手,五人迅速散开,消失在黑暗之中。

此时已是月儿西斜,青辉遍洒大地。月色掩映下的木房顶部白光森然,横七竖八间夹杂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巷。四下里除了秋虫在草丛中吟唱,别无声息。丁鱼倚在段青衣臂弯内,段青衣正低头用白布给他包扎,那血涌得很急,转瞬间就浸透了白布。段青衣使劲勒住伤口,双手颤抖,泪水凄然而下,落到丁鱼的脸上。

丁鱼知道自己受伤极重,性命在旦夕之间,心神激荡,他躲开段青衣的目光低声道:“段姑娘,我对不住——”话刚出口,段青衣突然捂住了他的嘴,使劲地摇头。

丁鱼说不出话来,暗自叹了口气,目光转向那条小巷,不知道此时孙自在他们是在巷中和那人捉迷藏,还是已经得手。

时间凝滞起来,月光下的一切如同墨画一般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巷内隐隐传来几声唿喝和闷哼,但都甚是短促,接着又是悄无声息。这一刻显得如此漫长。又过了一会儿,小巷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脚步甚轻,也很缓慢。段青衣手心都冒了汗,紧张得胳膊不住抖动。这即将走出巷口的人究竟是谁?

冷寂的小巷。凄冷的月光。微笑走出来的赫然是那个乞丐!

月光下,丁鱼看着那个乞丐,心却沉到了底。乞丐衣衫上溅满了鲜血,左眉上有一道伤口,血正涔涔而下,但他似乎浑然不觉,还面带微笑。他缓缓走上桥头,右腿有些蹒跚,显然在巷中受了伤。丁鱼知道这次已经到了绝地,拔出刀来,低声对段青衣道:“我拦住他,你走。”段青衣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乞丐走到了桥的中央,一时间竟也不敢上前。他适才在巷中虽然料理了吕梁四杰,可是左眉、右脚踝骨、后背、大腿几处也都受了伤,让他不敢再贸然出手。

天光渐渐发白,已是晨曦时分。三人隔着半座浮桥对峙,又过了半柱香的工夫。

那乞丐便如一条环伺在旁的毒蛇,丁鱼和段青衣是被他咬中的猎物。他一直在等,等猎物毒性发作,自行倒下,那才是他出手之时。丁鱼终于支撑不住,他内伤极重,全凭一口气苦苦支撑,这一番对峙又消耗了大量精力,他的身子如风中之烛,摇摇欲坠,刀也变得重若千钧。

乞丐笑道:“这个女人是丁先生的相好吗?要如此泼出命去护佑她?请丁先生放心,这个女人很重要,东家要捉活的。我这次来,除了为丁先生,还为了一封信,想必在丁先生身上吧。现在我就过来,领教丁先生的神刀。”他保持着短剑平指的姿势,缓步向前走来。浮桥的木板发出咯咯的声响,甚是刺耳。

丁鱼暗叫一声“罢了”,劲力一泄,胳膊就要无力垂下,可是突然,身旁微风飒然,一只坚强有力的大手已托住他持刀的手腕。丁鱼抬,头看时,眼前出现了一张微笑的脸和一双亲切的眼睛,耳边传来一句温和的话语:“小丁,我没有来晚吧。”

这是个中年人,眉毛微皱,像是凝着淡淡的愁绪,眼角、额头有一些细密的皱纹。他一身蓝袍,浆洗得有些发白,袖口的线磨出断头,肩肘处还打了补丁,脚上的皂靴溅满了泥点。他斜背包裹,手里还倒提着一把油伞,像个长途跋涉的旅人。

那人将丁鱼和段青衣搀到桥头的松树下坐好,然后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那个乞丐。

他像看到了朋友,对那乞丐点头致意,然后不慌不忙地将油伞靠在桥头,又将背上的包裹取下,从里面拿出一柄剑来。那剑看来很有些年头,剑鞘已磨得斑驳,剑潭上有些锈斑,但剑柄却缠着几道鲜红的丝线。他拔剑出鞘,剑身也有些污迹,像蒙尘的珠玉没了光华。那人摇摇头,叹息一声:“我五年没有让你见天日,可是委屈你啦!”

他直起身来,突然像注入了一股奇异鲜活的力量,腰背挺得笔直,双眉飞扬,眸子精光电射,逼视着那乞丐,道:“笑三郎,有人说你睡梦里都在笑,可是真的?”

笑三郎的瞳孔突然收缩,却还是咧嘴笑:“阁下是谁?”

“一个籍籍无名的人。”

笑三郎道:“就凭你知道我叫笑三郎,也绝不会是个无名的人。”

“有名也好,无名也罢,百年之后,都不过是北邝的一座废丘。”那人也笑,笑容里却有几分苍凉,“笑三郎,你一直在笑,可是到死的时候,你是不是还会笑?”

笑三郎狞笑道:“难道你有十足的把握杀我?”中年人道:“我本来没有把握。可正赶上运气好,你受了伤。我若是大侠,顾忌江湖道义,自然不能乘人之危。可不巧得很,我却偏偏是个杀手。”

笑三郎倏地收敛了笑容,咬牙道:“看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利!”叱喝一声,揉身扑到中年人面前,短刀划出一道诡秘的弧线,削向他的颈窝。中年人稳稳旋身,手中长剑侧扬,磕开笑三郎的狠招,身形一转,和笑三郎换了个位置。笑三郎的刀快如闪电,连出五招,便如五招齐发,招招都方位诡秘,出手狠辣。中年人连退五步,已来到桥中央。

桥中央有一块木板早就脱落,中年人似乎没有看到,一脚踩空,身形一沉,伸左手去抓绳索。笑三郎大喜,身子跃起如苍鹰搏兔,凌空下击,手中短刀飞起一道银光,噼向他的顶门。中年人仓促之间,蹲身一旋,竟将后背的空门给了笑三郎。

笑三郎大叫一声:“着!”刀尖堪堪噼到他的后脑,突觉一道寒气先贯人自己的前胸,顿时冰冷入骨,痛彻心肺。那中年人虽然背对笑三郎,但间不容发之际,长剑从腋下穿出,便如脑后长着眼睛,反手刺人笑三郎的前胸。与此同时,他微微侧头,躲开笑三郎的致命一刀,几缕扬起的头发被刀风削断,零落下来。

笑三郎身子僵直,抛刀捂住前胸,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嘶哑道:“好剑法……你到底是谁?[wrshu]也让我死个明白……”

中年人站起身来,剑交左手,凑到笑三郎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笑三郎便如中了蛊毒一般,呆若木鸡,嘶声道:“败中求胜,死中求活……易天行,我早该知道是你……”向后踉跄两步,翻身跌倒,声音就此断绝。

易天行将剑上的血污拭净,还剑归鞘,又恢复了落寞的神情。他回身走过浮桥,来到丁鱼和段青衣近前,蹲下身去,食、中二指稳稳把住了丁鱼的脉门。

良久,他看着丁鱼,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真不知道你是不是铁打的筋骨,这么重的伤,换了旁人早就见阎王啦!”他将丁鱼胸口的衣服摊开,凝神端详片刻,从包裹里取了药具放到身边,突然出掌拍中丁鱼的后心。丁鱼闷哼一声,胸口中的六枚透骨钉已被悉数震出。那人运指如飞,给伤口点穴止血、敷药包扎,手法甚是快捷,显是疗伤的行家。

收拾停当,他松了一口气,道:“外伤算是凑合啦,内伤我可没办法,你现在内息散乱,在胸口分岔纠结,手太阴、手太阳、足阳明、足厥阴四脉凌乱不堪,却不知为何?”

丁鱼道:“我还中了仇空山的七连环。”

“难怪。”易天行点头道,“仇空山和笑三郎都是黑道上一等一的人物,你如何得罪了他们?难道是为了这个女人?”丁鱼闭口不言。易天行无奈摇头,俯身抱起他:“咱们得赶紧下山。”

第五章 慷慨赴死

苍耳山北麓,半山腰的那间茅屋边。几匹马吃着草料,不时喷着响鼻。丁鱼和易天行在屋边的石桌边相对而坐。

丁鱼道:“你退出江湖五年,这次重又出山,一定有你的苦衷。”

易天行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佯笑道:“我能有什么苦衷?我快活着呢!”

“阿倩还好吧?”丁鱼问道。

“好。我们一直过得很好。”易天行还是强笑。

丁鱼摇了摇头,不愿再问。易天行身上粗旧的衣衫,粗糙的双手,脸上细密的皱纹已经说明,他这些年过得并不轻松。

易天行从怀中取出一个墨绿色的小酒囊,道:“你送给我的这个酒囊,我一直存着,可是从来没有用它盛过酒。我戒酒五年,今天却破例想喝几口。”说罢,仰脖喝了一口,扔给丁鱼。丁鱼接过,眼角却有了泪光,他转头佯装看天,仰脖喝了三口。易天行号称酒中仙,一个嗜酒如命的人,竟会戒酒五年,如果不是遭了变故,怎么会如此困顿?

“我平生只有两个朋友,一个已经不在人世,另一个就是你。”丁鱼擦擦嘴角,停了片刻,眼睛直视着易天行,“我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要听实话。”

易天行眼神黯淡,接过丁鱼掷来的酒囊,又喝了一口。他喝得很慢,似乎是在细细品味,然后长长吁了一口气,道:“阿倩和我隐居五龙山内,耕织度日,日子虽然清苦,却逍遥自在。不料,好景不长,阿倩突然得了呕血之症,我带她四处寻医求治,得知此症须长期服用长白山老参延续性命。可那千年老参都价格高昂,这些年我积攒的银两很快耗费一空。”

“所以你才出山?”

“没有。我碰巧遇到一个朋友,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他得悉我的难处,慷慨将此事承担下来,每年都派人到山中给我送人参,这一送就是四年。这四年,人参的花费不啻百万,阿倩的命都是拜他所赐,这份恩德我如何能报答?我一直感激万分,想找机会回报于他。所以上个月他来找我,让我帮他,我立刻就答应了。”

“你的那位朋友……他叫什么名字?”丁鱼话一出口,自己先笑了,“我这句话太拙了,犯了咱们这一行的忌讳。”

两人沉默片刻,丁鱼转过话头:“你还记得咱们五年前的旧事吗?”易天行展颜微笑,脸上焕发了异样的光彩,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怎么不记得?我做梦都梦到几回,醒来手心里都是汗呢。那年在长安市上截杀西北大豪王天魄,你替我挡了一刀,差点送了命。还有对付飞龙堡的飞龙三英那一次,我受了伤,你背着我杀出重围,想起来真是有些后怕。”

丁鱼也兴奋不已:“那不算什么,最要命是那次刺杀独行盗马如龙,没料到他早有防备,竟请了青城派的赵万山和方青崖助拳。我的肋骨被赵万山的大开碑手噼断了四根,要不是你用肩头替我挡了方青崖那一剑,恐怕我就丧命在他手里啦。”

“那一仗虽然凶险,可咱也没有吃亏,马如龙、赵万山和方青崖都没能下得了封龙山。你的那招昆仑斩真是厉害。”

“你的回风舞柳剑也不错啊。今日见你杀笑三郎的威势,风采不减当年。”

“哪里哪里,我五年没有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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