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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昆仑-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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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那一日红鲟上市,适逢大雨,简昆仑身着黄衣,冒雨而至。为解永历帝一时之难,曾经混身快活居,与当日座上群雄,有过一面之缘,此人伪装为一个睁眼的瞎子,正是七太岁之一,人称无眼太岁公冶平的一位。
当日情况,八方风雨,各人俱思对永历帝志在必得,乃至剑拔弩张,由于万花飘香中九尾桑弧的介入,乃使得众人知难而退,铩羽而归。这个冒充瞎子的公冶平,由于当日的不自量力,极可能便在九尾桑弧的手里,吃了大亏。而九尾桑弧功亏一篑,临终却又败在了简昆仑的手上,乃致把几欲到手的永历帝,拱手让人,为此简昆仑才与万花飘香一面,结下了难解的深仇大怨。
无眼太岁公冶平的陡然现身,致使简昆仑一刹那间触及了许多当日之事。尤其堪惊的是,对方今日之立场为何?友耶?敌耶?瞬息间倒也难以分辨,费人思忖。
“阁下是真人不露相!”假瞎子公冶平脸上讪讪地道,“我们那么一大屋子人,都被尊驾一个人给耍了,哈哈……硬是要得!”
笑声一顿,霍地偏过头向着身边二人,嘿嘿笑道:“这便是我常常给你们提起的那个姓简的,格老子,人家才真正称得上一个高字,我们哥儿几个龟儿子!在人家面前,简直是耍不开,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除公冶平之外,余下二人发须皆黄的汉子,年岁较长,约在六旬开外,耸肩弓背,面相深鸷,狼顾鹰视,颇似机警。面生虬髯的一个,黑而壮实,却现着阴诡剽悍之气。
一句话,三个人看上去,均非易与之辈,都是棘手的角色。
聆听之下,黄发者先自森森一笑,抱起的一双瘦手,向着简昆仑拱了一拱:“这话倒也不假,尊驾大名如雷贯耳,老五的话,一点也没有夸大,就是前几天,尊驾可不是如法炮制,又玩了这么一手?如果传言不假,听说连洪老大人的人,都在尊驾跟前栽了大筋斗,闻名不如眼见,今日得托七老太爷的宏福,总算拜赏了尊驾的庐山真面,嘿嘿……幸会得紧!”
随着他分开的双手,三个人各自退后,形成了一个拱立之势,有意无意,却把简昆仑围在了正中死角位上。
简昆仑当然立时有所体会,微微一笑,却把一双眼睛转向七老太爷看去。这里他是主人,倒要看看这只老狐狸如何处置?抑或这一切原来就在他的预计之中!
七老太爷呵呵笑了两声,站起来分按着两只手:“三位壮士,稍安勿躁,有话好说,”堆满了一脸的笑,他连连说道,“想不到,各位英雄相惜,原来是旧相识……这其间必有误会……”他随即为简昆仑引见那个面相阴沉的黄发老叟道,“这位是黄元甲老壮士,人称血手……无常。”
黄元甲呵地一笑说:“得啦,七老,您就别提我这个丢人的诨号了。”
七老太爷一口京腔地道:“哪儿话……”随即介绍那个虬髯大汉道,“这位是一掌开山谢威,谢英雄,王爷身边的七位太岁,大名远播,不知简少侠可曾有过耳闻?”
“久仰之至!”简昆仑莞尔一笑,证实了心中所猜。对方果然是七太岁其中三人。
还记得当日自己为时美娇掳获乘船返回,中途在江中,与吴三桂所属部将的水师邂逅,时美娇冰雪聪明,窥破了对方诡计,将满盛炸药伪称黄金的木箱,原物壁还,当场爆炸,将对方全船炸为飞灰,死伤无数,其中尚扬飞,金大开二人,据称便在七太岁之中,果真如此,七太岁如今只剩其五,应是五太岁了。眼前一次却出现了三人,巧的是,俱在七老大爷的画舫之中,这情形岂又能谓之偶然?或是出于七老太爷的事先安排?只是看眼前情况,七老太爷却又插于其中,充当好人,他的真实居心,到底又是什么?
简昆仑冷眼旁观,直觉地当它是一场戏。只是他却并不能真的像观戏人那样轻松地置身事外,因为他与公主朱蕾都是戏中的真实人物,而对方演戏的目的,正是在对付自己。
只说了久仰之至四个字,他便一言不发。
七老太爷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等了一会,才干笑两声,转向黄元甲等三人,抱了一下拳:“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是压根儿一概不知,不过凑巧了,今儿个简先生、简小姐是我的客人,这就要请三位壮士卖个交情……”
话还没有说完,黄元甲咳嗽一声,岔口道:“好说,七老,您这是看得起咱们底下人,照说,您老关照的事,还不是一句话?可是眼前这件事,关系重大,请恕卑职不敢自做主张……”
七老太爷噢了一声,有些事出意外的样子。
假瞎子公冶平冷冷一笑,却在一旁插口道:“不是我们不知天高地厚,不遵照您老的指示,实在是此人关系重大,万不能轻易地放过了他。”
面色猛地一沉,公冶平面现阴森地直视向简昆仑道:“姓简的,明人眼前不说假话,我们是干什么的,你是干什么的,大家心里有数,我们就干脆挑明了说吧,朱由榔今天是朝廷的要犯,王爷有令捉拿,谁也不能违抗,他如今在不在你手里,还说不准,不过你们是一条线上的,这可是不假,就冲着这个,今天我们就放不过你!”
话声出口,倏地向下一个折腰,已把紧插在双膝的一双手插子拔在了手上。哗啦一声,黄元甲的一把链子枪也掣了出来,紧接着哗啦啦一阵子响,缠在了右胳膊上,身子骨向下一蹲,霍地矮下了半尺,一双黄眼珠子瞬也不瞬地直向简昆仑盯着。一掌开山谢威可也没有闲着,随着他张开的两腋,呼!雄鸡也似地翩然掠起,落身于一张长桌之上。
倒是只有他还没有掣出兵刃。
三个人六只眼,精气内蕴,各具狰狞。
明眼人如简昆仑一眼即已看出,对方这个三人阵仗,正是传说中的一个内三才,又称三翅飞鹰,厉害之处在于,即使局限于极小的空间,也能如意施展,一经施展之后,三个人首尾相衔,结结扣环,宛若鹰之展翅,乃至将敌人堵向死角,转动皆难。立刻,便有一股凌人气机,充斥于眼前船舱,劲道所过之处,两侧舱壁咯吱吱震动有声,可以想知,劲道该是何等惊人了。
七老太爷呵呵一笑,说:“好,好……不管,我不管。”身子一转,便到了朱蕾一边。
简昆仑心头一惊,待将向朱蕾身边欺近的一霎,对方那个凌厉的三才阵势已自展开。
呼!一股疾风发自侧面,银光璀璨里,黄元甲的一条链子枪,已兜头直落而下。几乎在同时,简昆仑手中长剑已脱鞘而出,有如一道银蛇,铮然作响声中,已与对方链子枪尖迎在了一块。这一剑功力内粹,更何况长剑月下秋露原就是一口宝刃。随着爆起的一点星光,链子枪的枪尖,已为之削下了老长的一截。
像是早有先见之明,紧接着一剑之后,简昆仑整个身子刷地一个疾转。便在这一霎,迎着了公冶平的一双短刃,叮当脆响声里,公冶平身子已旋风似地飘了出去。饶是这般,左手短刀,亦为对方手上宝刃削落一半。
却在这一霎,一团黑影,陡地自空而降,显示着一掌开山谢威偌大身躯。这个人外表粗鲁,其实细致精明。眼前一式出手,确是透着高明。随着他落下的身子,有如收翅巨鹰,一起乍落,正当简昆仑头顶之上,一只右掌霍地张开如箕,带着沉重如山的一股巨大力道,直向简昆仑头顶直叩下来。整个船身,在他掌力之下,俱为之大大摇荡起来。
简昆仑陡然吃了一惊。却是没有想到,在这般窄小的空间,对方竟然如此施展!
眼前情形,绝非偶然,小小船舱,竟然安排了如此一个三才阵势,看来早已在对方的预算之中,若谓七老太爷之纯然不知,哪一个相信?
黄元甲、公冶平兵刃虽双双受损,却并不表示他们的能力受损。
眼前这一式金龟罩顶外带着两肋插刀的突然切入,配合着当前地势,真可谓缜细凌厉,天衣无缝。
陡然间,黄元甲、公冶平已然撤出的身子,一左一右,在一个奇快、整齐而划一的动作里,闪电般地切了进来。三方一式,雷霆万钧,堪称猛厉之极。
顾上失下,顾左失右,顾左右便又保不住头顶,唯一当前一面,却又是一个死角。
这一切只是在一霎间,才有所发现,以简昆仑之深厚沉着,亦不禁为之惊出了一身冷汗。
三面巨力,同时猝临,简直像是一个大铁罩,一股脑当头罩落。
简昆仑蓦地警觉到形势的险恶,远非自己的预估,若非自己能在一招举手之间,同时力拒三力,便免不了本身为对方所乘。
他绝不甘心为此受制!一个奇妙的念头,电也似自脑中闪起,便是当日困居万花飘香于邻舍飞红小筑承教于柳二先生的一式奇妙身法。
刹那间,他修长的躯体,有似一条巨鳝般的滑溜,在拉长而扭曲了的一个大乙字形的姿态里,突地逸出。却是千钧一发,险到了极点。
砰地一声巨响中,谢威当头而落的开山掌势,击向地面,随着喀嚓一声爆响,地板上落下了斗大的一个窟窿。若非隔着这层地板,保不住船也被他弄沉了!
一时间船身大动,哗啦啦洋溢而起的浪花,把两侧船舷都弄湿了。
呀!一声娇呼,出自朱蕾的芳唇,便自歪斜着倒向窗棂。
简昆仑闻声而惊,待将向朱蕾袭进的一霎,猛可里一只奇异的手掌,直向他当胸拍了过来。
妙在这只手的全然无声。事实上,更厉害却在于它的伺虚而入。怎么也没有料到,惊魂未定的一霎,蓦地却又来了如此一只怪手。
说是怪手,并无夸张。一片珠光宝气里,这只戴满了各色宝石戒指的圆胖手掌,几乎全然无声地已拍向简昆仑胸前。
同时间,眼前闪现出七老太爷那张胖嘟嘟的国字形脸影。
这张脸,却已不再微笑,代之而起的,是无比阴森、杀气盎然。像是舞台上,变戏法儿师傅那样的一只魔手,配合着五色璀璨的一片奇光异彩,七老太爷的这只胖乎,看起来简直是三只手。就算在平常时候,想要化解他的这一式奇招异手,也非容易,更何况简昆仑这一霎的惊魂未定,或是受惊于朱蕾的那一声娇呼,总之这一霎的形势,对于简昆仑却是大大的不妙!俟到他忽然发觉时,情势已有所不及。
更有甚者,身后的那个三才阵势,再一次所兴起的凌厉攻势,其势有若狂风,自背后紧叩脊梁!无独有偶,七老太爷另一只胖嘟嘟的手,却向他长剑上拿捏过来。
各方形势的演变,迫使着简昆仑这一霎的败北。便在长剑抽回,闪身迂回的一刹那,左面肩头上一阵奇痛,为七老太爷拍中了一掌。
以七老太爷的狠毒用心,恨不能一掌便结果了他的性命,是以酝酿良久,用了十足内力,这一霎的乘虚而入,只以为定能击中对方心腹要害,万万没有想到,在此四面围击之下,对方仍有旋转余地,以至于十拿九稳的出手,百密一疏,仍然有了差失,未能击中对方前心要害。
饶是这样,却也非同小可。只觉着一阵奇痛钻心,简昆仑仿佛是左面整个肩头连骨头都碎了。
偏偏是身后的三人联手阵式,所汇集的一股狂流,紧叩脊梁,这般情势迫使得简昆仑腾身而起,带着一声凄厉的长啸,倏地掠身长窗。终是伤势不轻,提力不继,扑通!
水花四溅,淹没于疾流骇浪之中。
第十八回恨别怅惘两依依
江流湍急。
霎时间,已是百十丈外。
前流画舫,已是烟波浩渺,追寻已远,纵有万般不忿,亦是无可奈何。
七老太爷这一掌堪称厉害之极,换在另一个人身上,怕是早已骨碎筋摧,真气涣散,如是便只有死路一条。
简昆仑识得厉害,虽是在疾波浊流之间,却强自把一口真力压实丹田,左半边身子,既是无能动弹,只得拨动右腕,顺着水流之势,取向岸边,再下去十数丈远近,总算攀着了江边石块,乃得定住了身子。所幸这一带,荒僻无人,岸边野草蔓衍,总有三尺来高,足足藏得下一个人来。
简昆仑将长剑插落鞘里,试着用半身移动,爬行上岸,小小一程,已痛得汗流浃背。
只得躺下来,频频喘息不已。
这时的他,已不复先前之潇洒,十足的落汤之鸡,全身水湿不说,再为地上泥沙一染,真是狼狈不堪,那样子简直像个鬼。
仰视白云,朵朵洁白……除了隐约可闻的淙淙流水之声,四周环境那么出奇的安静。
但是,简昆仑的心境,却是无比紊乱。
忘不了朱蕾临危一瞬间的那一声娇呼。
忘不了惊鸿一瞥间,她所留下的袅袅娇姿。
简昆仑恨不能立时跃身而起,追上那一艘船去……他却只能躺在这里叹气。
便在这一霎,耳边上响起了一阵疾速的马蹄声,像是有十数骑之多,沿江而下,忽然停下来,简直就在身边不远。十数匹牲口的嚼环、响鼻……甚而骑在上面人手中兵刃的磕动之声,清晰可闻。简昆仑心头一惊,立刻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一霎对他来说,可真是性命攸关。当下一面运气活血,期能尽速打通左面半身血脉,一面凝神倾听,小心着眼前的动态发展。
只听见一个粗壮声音道:“就在这附近一带,跑不了的,谢虎,你骑马下到江边看看去!”
被称为谢虎的那个人答应了一声,立即策动坐马,蹄声得得地向江边移去。
这一切就在简昆仑身边不远,马蹄声声在耳,估量着顶多不过十来丈远近。
所幸是沿江一岸的野草杂花,简昆仑躺在那里,只要不出声音,一时还不致为人察觉。
先时那个粗壮的声音,又继续道:“还能跑到哪里?一定在草丛里面,你们分头给我找去。”
众人应了一声,纷纷策动坐骑,向着草地里一路巡行过来。简昆仑略略道了声:
“苦也!”
原指望真力运行之下,血脉可以畅通,却不知七老太爷这一掌,真力内聚,肩肿间气血已为他一掌拍散,以简昆仑功力,自是不难聚结恢复,却也不是马上立刻之事,偏偏眼前这步劫难,迫在眉睫,又将如何是好?
耳听得蹄声震动,渐渐接近,贴耳地面听得更是清楚。简昆仑强支着半边身子,略略抬起头来,就着草隙向外张望了一下,立刻伏了下来。原来是跨马长戈的一行兵勇。
分明是登舟之前所邂逅的一路人马,却不知怎地又回来了?抑或是根本就没有离开?
自己此行原指望招来外敌,用以对付狡黠的七老太爷,迫使他现出本来面目,偏偏对方技高一筹,引来官兵,不但击败了万花飘香一面,更将自己与朱蕾诱上贼船,乃致于落得如此地步,想来固然咎由自取,七老太爷之老谋深算,却也不能不令人佩服。厉害之处,在于他不在大军围剿的那时拿下自己二人,偏偏绕上一个弯儿,诱使自己与朱蕾自行登舟,中了他的毒计。至于吴三桂手下的七太岁与他如何勾结?这个七老太爷又到底是何方神圣?自己仍然是昧于无知……
这些念头,一时间纷至沓来,岔集脑海。却是,眼前可不是想这些劳什子的时候,一匹枣红大马,驮着个手持长戈的红缨官兵,一路挥戈斩草,渐行渐近,已来至当前不远。
简昆仑陡然一惊之下,右手紧紧握住剑把。他虽左边半身不便移动,右边半身,却是不碍行事,况乎眼前经过一番真气调理,左脚已不似先时之麻木不仁。急发时之一冲之力,料是有的。
眼前红缨官兵,手挥白杆长戈,一路在草丛里挑拨挥砍,忽地发现简昆仑探出草隙的一只脚。
“啊!这里有人!”
随着他的一声喝叱之下,快速催马上前,手上长戈倏地直向着简昆仑身上扎来。眼前情形,简昆仑倒不欲对他出剑了。红缨官兵长戈一刺不中,却为简昆仑反手一攀,抓住了长戈的木杆,就手一抡,空中飞人似的,已把这个红缨官兵给抡起当空。
噗!一头栽下来,便昏死过去。
却是眼前已惊动了多人。乱嚣声里,十数名官兵纷纷策马,自四面八方一拥而上一齐集而来,十数把闪灿刺眼的长戈,布成了一片光网,齐指向简昆仑全身各处。他却偏偏不甘服输,虽说是半身不便移动,却也骁勇可贾。借助于右面腿肘的一弹之力,呼!
飞身而起,同时间长剑出鞘,挥洒出一天银霞。
一片叮当响,多人长戈为之生生折断。乱马叫嚣声里简昆仑已飞身跃起,一跃三丈落身于战圈之外,身子歪斜着一连踉跄几步,却又倒了下来。
再一次的呼啸声中,大队人马又赶了过来。
简昆仑身子虽倒卧地上,却也余勇可观,即在他长剑运施之下,一连三个长戈官兵,俱为他劈落马下,各自负伤不轻。
终是他行动不便,落在对方官兵第三度围杀之下。那是一面丈许方圆,棉绳编织的巨大绳网,原来用做两军对仗时飞擒对方主将的,韧柔有力,一经网中,十九无能脱身。
简昆仑虽有一身盖世神功,奈何半身瘫痪无力,无异废人一般,一经为对方飞网罩中,真个是一筹莫展,挣扎半天,却也脱身不得,一霎间,众兵勇虎扑直上,刀棍齐压之下,终使他无能施展,动弹不得。
一身五花大绑,简昆仑被置身一辆双辕二马的车厢里。
随行除了两名持刀武士之外,便是一个留有山羊胡须,年在四旬之间的矮壮军官,此刻他模样极其得意,正反复观察着手上的战利品——长剑月下秋露。
冷森森的剑光,映照着他粗犷却十分狡猾的脸:“好剑……嘿嘿……好好……”
赞了几声,便自还剑于鞘,插向自己身上。
“小兄弟,冲着你送给我的这把好剑,刚才你砍伤我手下的这笔仇,咱们就一笔勾销,一路之上,只要你乖乖听话,不跟我们捣蛋,我绝对不为难你,要酒有酒,要肉有肉……”
说着说着,他便像是鸭子那样呷呷有声地笑了起来,打着一口湖北腔调道:“等着地方一到,把你一交,你是你,我是我,该是多好。要是你不听话,像刚才一样给我捣蛋,那可就对不起你啦!嘿嘿……”
车声辘辘,顺着眼前这条官道,直向下走。
矮子军官似乎对于这件差事极为得意,话也就不打一处来。
“听说你是打前面七老太爷那号官船上跳下来的,什么人你惹不行,单单要去惹他?”
于笑了几声,他翘起了二郎腿,频频摇动着道:“这个老东西,别说是你了,就连我们王爷都怕他,也不知他是打哪里钻出来的?还真有办法,喝五哈六的,要什么有什么,王爷他老人家都听他的,你看,连心爱的座船都借给了他,这个老狐狸……”
说到了七老太爷,简昆仑情绪一时大为激动,实在难以保持缄默,破格便自搭上了腔:“他难道不是吴三桂手底下的人?”
“不是,不是……哦……”矮子军官忽然板起了脸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王爷的官印?不过……”一下子他又缓和了下来,拍拍简昆仑的肩头:“幸亏这里也没有外人,老弟……只要你路上好好的,别跟我捣蛋,让我交了差,咱们什么都好说。”
简昆仑冷冷一笑:“我们现在是去什么地方?”
“这个……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矮军官摸着下巴颏儿,贼忒忒地笑道,“反正,再想过以前那种搂着大姑娘的日子,怕是不容易了……”
车行颠簸,蹄声得得,感觉速度甚快,聆听着对方粗俗的谈吐,尤其是面对面打量着对方那张嘴脸,真是比什么刑罚都难受。
简昆仑一面运功活血,期能尽速把身上关节打通,身上五花大绑的绳索,连同着一道绞骨网索,捆扎得他连气都透不过来。为此,却不能不给他打个商量。
“咱们说句私底下的话,老弟,你可别唬我!”矮子军官把头凑近了,“说是那个大姑娘……是什么公主……化装的,到底是真是假?”
简昆仑心头怦然一惊,冷笑道:“什么公主,谁是公主?”
矮子军官先是一愣,立刻世故地呵呵笑道:“得啦——你就别给我装蒜了,要不然七爷那个老狐狸会对她下手?说是皇上悬赏好几十万两银子呢,活该那个老小子走运,叫他发了一笔大财。”
简昆仑心里由不住暗暗地叫了声苦,原来朱蕾九公主的微妙身分,终为对方所打探清楚了,怪不得七老太爷苦心设计陷害。如今朱蕾落在了他的手上,如归为永历帝一案办理,料将是没有活命之机,凶多吉少了。这么一想,真个心似刀扎,简直坐立难安,却也由此可以判定,自己终不会与她同囚一处,若是听令眼前这个小武职解押返回,多半是将落在军方手里,此事既然自始即为那个狡黠的七老爷所安排,以他之老谋深算,焉能留得自己命在?看来亦是凶多吉少,无论如何,第一步是得先逃过眼前劫运之难,才得另做打算……
偏偏这一身五花大绑,要想从容挣脱,谈何容易?
“对不起……”简昆仑注目当前矮子军官道,“我口渴了,给口水喝吧!”
矮子军官一笑说:“行,小事情,来,伙计,弄口水给他喝喝!”
坐在简昆仑身边的一个红缨官兵,立刻将随身的一个竹节水壶解下来,拔开塞子就往简昆仑嘴里送。
却不知车行颠簸,或是简昆仑动荡过剧,一竹筒的水全都淋在了脖子里,较诸先前更是狼狈不堪。
“混蛋!”矮子军官瞪着一双大牛眼,“不会干事的家伙!”便自拿起一块布巾,亲手在简昆仑脖颈上揩拭。
简昆仑一笑说:“不要紧,只是里面湿得难受,若能里面也擦上一擦就舒服了。”
说时,简昆仑一面运息,将身子向内收缩。经过了半天调息,左面气血也已大致通畅,以他气功真力,猝然运施之下,一身棉绳,或可挣断,只是那道钢索却万万挣脱不开,为此,便设下了这个苦肉之计。
矮子军官试着想用手探进他的里衣,却因一身索子捆绑得过紧,不由皱起眉头。
“这个……算了吧,老弟,就忍忍吧!”
“把绳子解开些也就行了!”
“啊!不行,不行……”
一听要他解开绳索,矮子军官头摇得跟小鼓似的。干笑着便把拿有干布的一只手,硬生生插进简昆仑脖子里,这么一来,便中了对方之计。
原来简昆仑早已蓄气内腹,收势以待,料定了矮子军官有此一手。眼下矮子军官一只左手,用力探进了简昆仑捆有钢索的里衣,简昆仑不动声色地运气向外一胀,这一下子可好了,矮子的手拔不出来了。
岂止是拔不出来,简直连动都不能动了啦。
“咦……啊呀呀……这是怎么回事?”
又急又使劲儿,越急是越拔不出来,弄了一身的汗。
“这……玩意儿……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他奶奶的……咦?”
越来越紧,累得矮子军官一头大汗,头上青筋暴跳,那只手简直就像是被铁给焊住了,哪里移动得了?
两个兵弁见头儿这般狼狈,一时也都急了,纷纷站起来,合力帮着他向外拔手,却是一任使出了全身之力,也不能拔出分毫,惹得矮子军官哇哇大叫。
“咦……邪了,邪了,真他奶奶的邪门儿……”
一时口不择言,什么脏话都出来了。
三个人使出了浑身解数,连吃奶的力量都用完了,那只手偏偏就是拔不出来。
“慢着……慢着……伙计……”
阻止了两个兵弁的继续用力,矮子军官脸色惨变,再用力拉扯下去,他的那只胳膊非得脱臼不可。
“这……兄弟,别是你跟我闹着玩儿吧……得!哥哥我认栽了,就别耍着我玩儿啦……你就饶了我吧!”
矮子那张脸,虽是在笑,可比哭还难看。
简昆仓冷冷说:“是你在耍着我玩,怎么说我在耍你呢!你们自己捆绑得这么紧,又怪得了谁?”
矮子军官又用了半天力量,仍是没有用,想想确实也别无良策,只得挥动左手,由身上取出了钥匙,交给身边手下,眼睛却看着简昆仑,冷冷笑了一声。
“兄弟,你可是给我想明白着点儿,要是想玩什么花招,可怪不了我手下无情!”
随即面色一沉,向着手下大声叱道,“他要是敢有任何行动,只管给我下刀,格杀勿论!”
两名弟兄各自大声应了一声,倏地亮出了腰刀。
这般情景看在矮子军官眼里,一时平添了无限信心,随即试着用手里钥匙,打开了简昆仑身上的锁链,试了一下,仍然还是拔不出手来。这都怪刚才捆绑时候,惟恐不够紧,现在却苦到了自己头上,可真是始料未及。当下,即由一名手下兵弁动手,为他解开简昆仑身上绳头,却不知简昆仑早已蓄势以待,绳头儿才一解开,他的一双手,已怪蛇也似地抽了出来,其速度更不知较诸矮子军官要快了多少。
双手同施,快如疾电。
矮子军官哎哟了一声,还不知是怎么回事的当儿,背在背后、方才到手的那口月下秋露,连着一片衣衫,已为对方一把抓了过去。
几乎在同时之间,他的另外一只左手,有如分花蝴蝶,却是兰花妙指,只一下,已拿住了兵弁之一的钢刀。
这口刀原是以奇快速度,直奔他顶门而来,却不知也早在简昆仑的算计之中,随着简昆仑一个飞快的转身之势,一条右腿已飞踢而出。
这一脚更是奇妙,不偏不倚,正好踢在了另一名兵弁的眉心,后者一口朴刀才递出了一半,却只觉眼前一黑,一个倒翻筋斗,已自马车上翻了出去。
一霎间,好生热闹。正在奔驰的马车,忽地收住了缰绳,车轱辘团团打转,喧腾起半天的黄尘。
大群兵勇,四面八方齐涌而上。
随着另一扇车门的敞开,那个先时递刀的兵弁,连人带刀,戏台上大趴虎的姿态,一家伙也给摔了出来。
各方叫嚣声中,简昆仑才自缓缓由车厢步出,可不是他一个人,同行的还有个矮子老总,哭丧着一张黑脸,矮子军官可是再也神气不起来了,一面下车,挺着个肚子,却是因为对方手里奇光灿眼的一口长剑月下秋露,就指着他的后腰眼儿上,生怕被扎着了,才致有眼前的一副怪相。
四面簇拥而来的马队,人数不少,足足有二三十个,刀棍在手,弓箭上弦,原待有一番厮杀,只因为头儿落在了对方手里,一时可也就傻了眼。
“别……别……”
矮子老总跳舞也似地摆着两只手。
“你们都……退下去!”
大家伙还是按兵不动。
矮子老总还待大声吆喝,却为简昆仑的一只手搭在了肩上:“用不着,老总,你送我一程就行了!”
“送……”
“只一小段路就行了!”简昆仑冷冷地说,“叫他们都退后!”
虽然说左面血脉已通,身子骨却仍然有欠灵活,要想全然复元如初,却还须一段时间的调养。是以,眼前对方这个小小阵仗,对他却也不无威胁,说不得要劳驾他们护送一程了。
矮子军官在简昆仑长剑逼使之下,哪敢不依?嘴里唯唯称是,向着四面手下,一时大声喝斥起来。
前行一程,眼前来到了一片桃林。简昆仑回头看了一眼,幸而不见有人跟随,这才略放宽心,矮子老总却是心里发毛,怕得紧。
“老弟……还不行么?”
简昆仑也不吭声,用手在他背后推了一掌,强迫他走进了树林。
“这……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咱们摘桃子去!”
“摘……桃子?”
说话的当儿,两个人已进了树林。树上果然结满累累桃实,只是青青的还不到成熟时候,自是吃不得。
践踏着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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