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异案铭录-第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后来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隐约觉得身上发热,肺中更是着了火一般滚烫,连呼出来的气息像沙漠上的枯风,干燥难耐。然后有人用一种冰凉的东西抹在他身上,粘乎乎湿漉漉的,像条蛇,游过的地方却很舒服。他发出一声低吟,于是有人托起了他的上身,将某种清凉的液体喂进了他的嘴里。

    一开始他总把药咳出来,好似他的胃已经不长在身上,汤药无处可去。这种感觉相当难受,他虽然不清醒,却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彻底昏迷。连番涌出的呕吐感,身体的疼痛,力量的流失,每一种感受都如此清晰。有一回他又呛咳起来,睁开眼却很看不清东西,只感到面前有人,正用布巾帮他擦脸。

    ”疼?不舒服?……啧,你这情况拖不了太久的,”他听到对方在说,”我不能带你去医馆,来不及了,而且他们不一定会救你,搞不好会杀了你的。”

    ”……我……”韩琅想开口,却挤不出声音。

    ”别紧张,马上就好,马上。我有办法,我有办法……妈的,要是救不活你我就白混了,”说罢,那人竟扯着他的脸,用力拧了一下,”你这混账,居然敢给我染上春瘟?弱鸡一个,到底什么东西做的,比豆腐还脆。”

    然后那只手落到了身后,搂着他的后背,继续给他灌药。动作粗鲁,可是真的有效,这回那温热的汤水似乎真的淌进胃里了。他听到对方舒了口气,骂骂咧咧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起身离开。

    果然是贺一九。

    其实从一开始,韩琅已经感觉到这人的气息无所不在。环绕在周围,却莫名地让人安心。他本想摇摇头,解释一下,他觉得自己明明只是中了麻筋散,怎么会扯上春瘟?可是他的脑子也锈住了,稀里糊涂的。没等这个念头真正成型,他闭上眼,再次昏睡过去。

    这回不知道又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他的侧面正好是一扇半开的窗户。外面是夕阳,明亮而柔和的余晖洒满视野,色调显得有些虚幻,令他一时间有种尚在梦中的错觉。身体依旧虚弱,自己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整个人薄得还比不上一张纸。

    他稍微动了动,艰难地扭过了头。窗外的木廊台上懒散地靠着一个男人,是贺一九,嘴里还叼着一根细长的青草。倾斜的黄昏把一束朦胧的光线打在他身上,留给韩琅一个逆光的背影。那人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长时间,身上的痞气和调皮劲儿仿佛已经无影无踪了,这就是一个普通人,身上的平凡与孤单甚至让韩琅有一种接近他的冲动。

    这时贺一九才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衣摆,然后踱进了屋子。两人的眼神相遇的时候,韩琅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惊喜,那人快步走来,一双大手直接覆上了韩琅的额头。

    ”醒了?”对方道,然后又自言自语一般嘀咕了几句,”退烧了就好,退烧了就好。”

    韩琅想说话,却感觉喉咙仿佛被黏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贺一九觉察到他的举动,马上给他端来一碗清水。韩琅的手抬不起来,他就用汤匙舀着,一勺勺喂进去。

    久违的清凉,逼走了他体内的那股浊气。他这才嘶哑地开了口:”我怎么了?”

    ”春瘟,”贺一九转身去放碗,回来以后顺手拍了拍韩琅的脸,力道不重,但也有埋怨的成分,”你怎么搞的,小半会儿不见,先是中毒,我去帮你解毒的时候突然就开始发烧。起初我还以为是□□的关系,再一检查,居然是春瘟。你知不知道这个病有多恐怖?搞不好因为你一个人,全村都要完蛋。”

    韩琅苦着脸,也没力气动,就哀叹了一声:”怎么就染上了……”

    ”我还想问你,”贺一九蹙眉道,”算了,反正倒霉的也是你。我不敢把你带回村,找凤仙儿软磨硬泡好久她才答应把老家的小屋租给我用。啧,老子替姓冯的看病,挣来的那点银子全花在你的房钱和药钱上了。”

    韩琅讷讷地望着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多谢。”

    贺一九噗嗤一声就笑了,道:”谢什么,要你还的。”

    韩琅听话地答了一声:”知道了。”

    贺一九望了他几眼,忽然伸手搓了搓他的刘海,直到韩琅厌烦地回瞪他,他才嘿嘿一笑道:”别说,你这样挺蠢的。”

    韩琅想揍他,可是使不上力。算了,以后再出这口恶气。想到这里,他瞟了一眼窗外,开口问道:”过了多久了?”

    ”七天。”

    韩琅瞪大了眼睛:”这么久?”

    ”七天我就能把你从阎王面前拽回来,你还不满意?”贺一九勾了勾嘴角,笑得挺坏。窗外的夕阳给他的脸晕染上了一层朦胧的亮黄色。韩琅忽然有些失神,尤其那对水青色的眸子,根本就是一个陷阱。自己凝望过去的时候,仿佛一脚踏空,跌进了一望无垠的湖底。

    还是贺一九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真傻了?”

    韩琅怔了怔,当即敷衍道:”有点累。”

    ”你都烧了好几天了,能不累么,”贺一九没多想,上前帮他把被角掖了掖,”闭眼,睡觉。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我身上都馊了。”

    ”馊个屁,老子给你擦过了。”

    韩琅差点跳起来……如果他能做到的话:”你……”

    贺一九被逗得哈哈大笑,得意的笑声冲出窗外,吵醒了树上栖息的鸟雀:”老子早被你看光了,看看你又怎么了。不说了,还得做饭哩。”

    说完也不等韩琅反应,脚底抹油,早早跑路了。

    +++

    在这幢偏僻的小屋休养了一阵,韩琅可算是恢复过来。期间他把马有义的事情告诉了贺一九,贺一九听完哼了一声,冷笑道:”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然后又凑近韩琅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查么?”

    韩琅倒是很坚定:”必须查。这案子一定要水落石出,让这三十条人命得以平冤昭雪。炼制私盐,隐瞒疫情,蓄意纵火,还有雇凶杀人,这些罪名够那些始作俑者死一千次了。”

    ”你这人还挺正义,”贺一九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你肯定没遇到过什么危险的案子,想法这么天真。”

    贺一九的潜台词,韩琅当然听得明白,无非就是想提醒自己:别自以为是了,这里头牵涉的人,以他的能力根本动不了。但这就能动摇他的心思么?他为了这个案子,什么罪都受过了,险些丢了性命,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你用不着讽刺我,我既然下了决心,就肯定会去做,”韩琅正色道,”不谈什么国家大义,就是我做这个县尉的本分而已。”

    贺一九见说服不了他,却还是不死心:”你能做什么?回去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县令,姓钱的?啧啧,就那个贪财好色的老头?他没那个胆子,就算知道也会说你胡编乱造。而且你有证据么?马有义死了,所有知情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你跟我。”

    韩琅蹙眉:”盐场还在那里,我要是……”

    ”少来,”贺一九直接打断了他,”按他们的做事的风格,这几天估计就能把盐场那边清干净,什么都不会给你留。”

    ”钱县令的确不一定会帮我。可是如果能查出谁是幕后主使,他不可能在朝中一手遮天,总有政敌在暗中盯着他,”韩琅说着就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不管怎么样,一定会有人支持我,这三十个人不能白白送了性命。”

    贺一九难得收回了笑容,神色染上几分严肃:”……啧,你这说法还行的通,看来,你也不是只凭着一腔热血行动。”

    ”废话。”韩琅瞪他一眼。

    ”可是你还是太天真了,”贺一九抱起双臂,眯着眼睛打量起韩琅,”还是那句话,你以为你是谁?你出身贫寒,不过是一个九品县尉,你想想看你能查到多少,中间又会有多少阻碍?一个刺客都差点要了你的命。”

    韩琅的表情凝重下来。是啊,他虽然有这么一个目标,可是能实施多少,他心中完全没有底。然而他不想在贺一九嘲讽的视线中示弱,略一沉吟,继续道:”我也不指望一蹴而就,总会有机会,而且,我就算无权无势,总能找到帮手。”

    ”哦?”贺一九挑起了眉,”谁会淌这浑水?”

    ”你”这个字在喉咙里转了几转,差点脱口而出,却又急生生地停了下来。贺一九凭什么帮他?而且,他又凭什么信任贺一九?这是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人,身上充满了太多谜团。太聪明,太世故。何况这人不过是个混混、神棍、赤脚大夫,以骗人为生。如果贸然信任他,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

    他搞不清自己是怎么了,差点就对贺一九交了底,幸亏在最后一刻他犹豫了起来。就在他沉默的这一会儿,贺一九已经把他的表情研究得通彻,接着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韩琅被他笑得心里发毛,急于掩饰一般的坐下,气冲冲道:”笑个屁。”

    贺一九笑得更古怪了,那一对水青色的眸子牢牢地盯着韩琅,在他身上来回打转。这种感觉相当难受,韩琅甚至有种自己全身□□的错觉,在这人探究的视线里,他还能保留多少秘密?

    ”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吧。要是又犯傻,浪费了你贺爷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这条命,老子肯定踢得你屁股开花,”贺一九伸出食指,用力捅了捅韩琅的胸膛,”不过在可行的情况下,有我帮的上忙的,尽管提就是。”

    韩琅别开视线,心想自己的心思果然被看穿了。贺一九似乎明白他在犹豫什么,又乐道:”有什么,兄弟一场。你贺爷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平生最讲究义气,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哪有人直接说自己不是好东西的……韩琅扶额,本来还想跟贺一九划清界限,但他欠下了这么多人情,早就做不到了。兄弟就兄弟吧,他韩琅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何况,这么几天相处下来,他觉得贺一九也不是太坏。

    于是他点点头,回了一声:”嗯。”

    贺一九嘿地一笑,用手敲了敲韩琅的后脑勺:”记得还钱。”

    刚刚建立的好印象又崩塌了,韩琅瞪他一眼,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下两个月的月饷都给你成了吧?”

    贺一九笑得更深,送他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我会记得催的。”

    又过了一天,韩琅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安平县。等走上了大道,他发现贺一九还跟着他。

    ”你事情办完了?”他问。最近只见贺一九围着自己打转,好像根本没见他操心他自己的事。当时冯老爷子的病情传得挺玄乎的,贺一九居然这么轻松解决了?

    ”早结束了,”贺一九得意道,”我连你都能治好,他那点小病,算什么?”

    韩琅听完更是满肚子疑惑,他至今都还觉得贺一九治好自己靠的是三分本事七分运气。贺一九也承认了,说他只是很久以前看过一个治疗春瘟的方子,没多少把握。韩琅本身习武,身子不差,所以才顺利康复起来。既然如此,那冯老爷子那种怪病,多少大夫都看不好,贺一九怎么解决的?

    于是他把问题提了出来。

    贺一九抓了抓头发,轻松一笑:”谁跟你说冯老爷子生的是怪病了?我之前就告诉你,是中毒。我治好他全凭我这么多年走遍四方积累的经验,还有嘛,就是我这绝顶聪明的脑子。”

    韩琅嗤之以鼻,道:”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贺一九高深莫测地扫了他一眼:”路上再告诉你。”
第15章 石龙1
    要说到宝昌坝的冯财主,在当地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人有钱有势,儿子在京城当衙役,更使得他在这里耀武扬威,寻常人轻易不敢得罪。这不,早春的时候,他刚刚过完五十大寿,想去田间踏青。同行的连上女眷共去了十人,再加上三十多名仆役陪同,排场之大,令人咋舌。

    冯老爷子和他最宠爱的小妾柳氏单独坐一顶红漆大轿,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快活。正午时分,他兴致正好,忽然说要离开轿子下地散步,仆役和女眷们想跟上,都被阻拦。

    ”我年轻时候早把鹤山踏遍了!什么无回谷?那也是近几年才出来的谣言。你们谁敢拦?是嫌我老了不成!?”

    众人深知这冯老爷子的脾气,倔起来的时候堪比一头犟驴,一百个人都拽不回来。唯独那新来的柳氏还仗着自己深受宠爱,娇滴滴地上去劝了劝,结果被冯老爷子一巴掌刮在脸上,当即面色惨白,红着眼睛退开了。

    这下更没人赶上去了,冯财主被搅了兴致,气冲冲地快步走向林内,只有几个忠心耿耿的仆役敢远远地跟着他。冯财主这一逛就逛了半个时辰,周围美景怡人,他渐渐消了气。这时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吸引了他的视线,刚才被走得太急,靴底沾了泥都浑然不知,这回他停下步子,想去溪边用清水涮一涮泥污。

    林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潺潺的水声。冯财主坐在草地上,扶着靴子在水中一下一下地淘洗。溪中偶尔游过几条小鱼,甚是可爱。不远处飘来一股醉人的花香,明媚的阳光从头顶倾斜而下,冯财主被这景色迷住了,他不知不觉停下了动作,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忽然,他感到有个冰凉的东西碰了自己一下。

    软的,凉的,他以为是蛇,猛地跳了起来。扭过头去一看,原来只是一条绿色的虫子,长了无数条腿,慢腾腾地在草地上蠕动。他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慌张之时,两条腿都踩进了水里。这算个什么事?他一跺脚,眼里现出一丝恼恨的神色。

    一天都不顺!

    他盯着那条蠕蠕而动的虫子,想把它一脚踩死。刚走出几步,一条黏滑的舌头不知从哪里伸了出来,那虫子倏地就被卷走了。冯老爷子一愣,抬起头,面前的树枝上攀着一条奇怪的怪物,浑身布满五颜六色的花纹,一对隐隐发光的蛇曈,紧紧地盯着他的眼。

    冯老爷子受了惊吓,险些跌倒。正当这时,那怪物突然朝他扑来,冰冷的身躯直接覆住了他的脸,一股腥臭扑鼻,就像是受潮许久的污泥散发出来的气味。

    ”救、救命……”

    仆役们赶到的时候,冯老爷子已经脸色发青地晕倒在地上,怎么都叫不醒了。

    从此冯老爷子梦魇缠身,一病不起。他描述那怪物的模样,说它体长腿短,五彩斑斓,还长了一张人一般栩栩如生的脸,黄灿灿的蛇曈更是让人心惊胆战。大夫听不懂什么叫人一样的脸,忙请他解释。冯老爷子捂着虚汗涔涔的额头,哀叹道:”它有表情的,它看我的时候,我觉得它在笑。”

    大夫一听,更加犯难:”这……这是一张真正的人脸?”

    冯老爷子摇头:”不是,是长的,扁的,像蛇一样。可是它真的在笑,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推开大夫,跌跌撞撞地爬到墙角呕吐起来。

    大夫并不信鬼神,此刻只好给他开了些压惊的药物。没过几天,冯老爷子的手臂开始红肿溃烂,钻心的疼。他夜夜噩梦,梦到同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他越想越觉得那怪物非同小可,直到某天无意间瞥到了庙会的装饰,突然醒悟道:”是龙啊!是龙神!”

    冯老爷子冒犯了龙神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大夫都说不知道怎么治,请来的巫婆也驱散不了诅咒。毕竟那是神,他的愤怒凡人不可能阻挡。甚至有人把去年地劫的事情翻出来讲,说天摇地颤,井水变味,冯老爷子重病,都是有关联的。还有的说,冯老爷子是自作自受,谁让他平时耀武扬威,自命不凡,看,遭天谴了。

    又过数日,冯老爷子的病丝毫不见起色,这可愁坏了一家人。巧的是,村里来了一个游医,说是能治百病。冯家赶紧把这人请了过来,进屋一看,居然是个年轻人。长得高高大大,面容俊朗,一派风流倜傥的潇洒模样。几个家丁发现了异状,这人的眼睛居然是水青色的,他们正议论时,这人谦逊一笑,道:”在下乃仙狐转世,故得此蓝眸。”

    领他过来的人却摸不着头脑,之前明明看到一个邋里邋遢的人,怎么说回去收拾一下,再来就彻底变了个模样?衣服换了,头发梳了,像个翩翩公子一般。

    冯家人毕竟生活在乡下,没见过大世面,见这大夫仪表堂堂,就信了他的话。他们把大夫请进里屋,这人先号了脉,接着又把冯老爷子病前见过的人、去过的地方仔仔细细问了一遍。屋里每个人几乎都被他盘查过,弄得像审案子一般。

    后来他说,这病能治,但药引不好办。冯家人可以先付他一半定金,他去山里找药引,再回来继续救治。而且这段时间内,冯老爷子不能见风,不能晒光,冯家人必须心思虔诚,全家戒急戒躁,也不得再请别的大夫。

    ”需要什么药引?”冯夫人紧张地问道。

    ”竹虱一把,童便一罐。”

    冯家人傻眼了。童便至少还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这竹虱,听都没听说过,难道这大夫在糊弄自己不成?

    青眼大夫面对众人的质问,依旧淡定从容。他给冯老爷子开了一副外敷药,说试试就知道。

    冯家人半信半疑的试了,果然见到冯老爷子手臂上的肿斑有消退的迹象。他们立刻相信这位大夫是真有神力,既然他说要去山里找药引,就让他去吧。

    ”竹虱到底是什么?”韩琅听到这里,不禁问道。

    ”一种小虫子,我随口说的。当然,童便也是,”贺一九答道,”这是我们这行最爱用的伎俩,在没有把握时先给自己找条退路。如果病没治好,我可以说是药引不到位,也可以说是他们家心思不虔诚,总之,定金收了,赖不上我。”

    韩琅嗤之以鼻,又道:”你开的什么方子,怎么就消肿了?”

    ”寻常的清凉膏而已,专治毒虫叮咬。”

    ”竟然就这么简单?”

    ”你以为有多复杂?”贺一九轻笑,”别的大夫治不好,一是被龙神的传说唬住了,不敢轻易下药;二是冯老爷子遇到的东西的确奇怪,症状也不同寻常,他们没有见过;第三嘛,宝昌坝这种小地方,一个财主而已,能请到多么高明的大夫?他儿子在京城不过是个衙役,也只他们这些乡下人才会当个宝了。”

    韩琅被他弄得有些无语,最后叹道:”……被你钻空子了而已。”

    冯家人千盼万盼,终于把进山的大夫盼回来了。他回来时,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他说他尽力了,山里没有竹虱,他只能在缺少药引的情况下替冯老爷子治疗。冯老爷子能不能好,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结果一个方子开下来,冯老爷子奇迹般地睁眼了。

    ”果真是神医……不,是狐仙啊!”冯家人几乎要跪倒在大夫跟前。

    很快,冯老爷子一天比一天好,烧退了,红肿的地方也结疤了。面对这家老小的感恩戴德,”狐仙大人”平静地笑了笑,谢过他们送来的金银,欠了欠身便离开了。

    ”真治好了?”韩琅问道。

    ”治好了,什么后遗症都没有,”贺一九回答,接着眼珠一转,露出个坏笑,”也难为他们了,老爷子喝了这么多下去,身上那尿骚味,估计得三五月才能消散喽。”

    韩琅不想理会他的恶趣味,直接打断了他:”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一九狡黠地眨了眨眼,一手搭上韩琅肩膀,笑道:”你听说过石龙子么?”

    韩琅摇了摇头。

    贺一九露出”就知道你这人没见识”的表情,解释道:”严格来说,应该算是一种四脚蛇吧,又叫蛇舅母。有些个别的能长到三四尺这么大,一般没毒,但也有例外。说来还是五年前,我在南疆见过一条。被石龙咬到虽不会死,但创口极易引起脓疮,不过,也不致死。冯老爷子变成这样,还是他成天胡思乱想,总觉得自己老了,离死不远了,自己吓唬自己。说到底,就是心病而已。”

    韩琅听他说完,好一阵子没答话。贺一九拍拍他肩膀,问道:”怎么?之前觉得我特厉害,现在知道真相,又看不起我了?”

    ”倒也不至于,”韩琅道,”如果说之前还有些敬佩你的话,现在就觉得,你这人果然是个只会耍小聪明的混蛋。”

    贺一九朗声大笑,趁机在韩琅背上猛拍了一下:”这样也好,我的本质就是这么糟糕。这样你都愿意和我称兄道弟,我也算佩服你了。”

    韩琅骂了句”想得美”,回身踹他一脚。两人就这样打打闹闹地走远了,官道上再次恢复了平静。

    +++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远处的深林里,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雀归巢的鸣叫。某几声叫得特别清脆,却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鸟,像黄鹂,又有点像山雀。

    竹贞望了望西垂的晚霞,再次拿起他手中的竹哨。啁啾之声再起,引得几只回巢的鸟儿匆匆从他上空飞过。失约了?竹贞冒出这个念头。这次的雇主的确古怪,一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不过给钱倒是给的痛快,也不像会爽约的人。

    莫非是怪罪自己,没杀了那个县尉?

    竹贞出身刺客世家,现在已经独立,在江湖上单独接些杂活。竹贞是他的代号,用的是一种翠竹的名字。除此之外他还有许多假名,但自己的真名早已被抛在脑后。通常他都带着一张假面,最惯用的武器是毒镖,所以,江湖上也有人叫他”毒手”或者”无面”。

    一个人越神秘,谣言就会越多。有些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这面具下其实是一个很多人构成的组织。不过他从来不愿意解释,他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又何必在乎背后那些形形色色的议论。

    这次的雇主不是一般人,他已经感觉到了。对方见到他第一眼,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他开出的价格很可观,而且竹贞从来没有接过这样的活计……以前他刺杀商贾要员,劫走机密文件,不过从来没有人让他刺杀平民,足足三十一个。

    同情他们?不,当然不会,只是觉得新鲜。现在任务完成了,虽然让突然冒出来的县尉逃了,不过也不碍事,本来对方就不在自己的目标之列。雇主约他在这里见面,眼看着天快黑了,对方还是没有出现。

    竹贞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天色不早了,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先行离去。正在这时,四周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他心中大懔,突然感到一道锋锐之气迎胸而至,他全凭本能抵挡,金属碰撞,发出”铛”的一声。

    中计了!

    黑暗中浮现出无数人影,看不出有多少,但都是内力上佳的好手。竹贞心叫糟糕,立刻拔出腰间短刀迎敌。对方显然知晓他的弱点,连他只擅远攻不善近战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瞬间七八个黑影将他团团围住,各个黑布蒙面,只留一双杀气腾腾的眼。

    是要杀自己灭口?啧,看来剩下那半佣金是没指望了。

    竹贞倒是没有心疼自己的性命,暗暗抱怨之后,猛地往右侧一滚。对手的刀剑紧紧贴着他衣摆刺下,他手中洒出一把毒镖,将面前一个敌人钉成了筛子。可后面突然闪出两人,竹贞避开一处,却避不开另一处。鲜血四溅,肩膀和腰腹各挨了一剑,他跌退半步,勉力格开了对方剑刃。还没来得及喘息,更多的对手潮水般涌来,封死了他的退路。

    ”谁雇你们来的?”竹贞的语调冷若冰霜,鲜血沿着手臂滴落,坠入地面。

    没人回答他。

    ”我可以出十倍的价钱。”他将短刀举至身前,缓缓道。

    领头那个”嗤”地笑了声,正要开口讽刺他的天真。正当这时,竹贞突然抽身急退,对方被他先前的话语分神,竟然一时没来得及缩小包围。竹贞疾退两丈,袖中突然滚出一枚烟雾弹。”轰”的一响,眼前顿时被黑烟阻挡。众人骂骂咧咧,还想再追,等他们冲出烟雾时,竹贞已经运起轻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跑不了的!”领头的一声暴喝,”跟着血迹走!快!”

    竹贞也知道,自己不过逃得了一时,之后会发生什么还是未知数。他匆匆捂紧了腰腹的伤口,点了几个穴道,免得失血过多。

    黑夜降临,视野受到阻碍,对他来说既是机会也是麻烦。他凭着几天来对周边环境的记忆,摸索着找到一座山洞,闪身躲了进去。敌人的脚步声还没有传过来,也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他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躲多久,立刻从腰间革囊里掏出金疮药,先给自己简单包扎。

    四周的岩石附着着潮气,又湿又冷。他气喘吁吁,冷汗直流。对方的剑刃淬毒了,真是阴损的手段。现在毒液侵入身体,他虽然受过训练,但还是有些头昏眼花。

    洞口不太安全,天生的直觉提醒他应该躲到更深的地方。毒素使他的眼睛在阴暗中很难视物,他只能跪趴着一步步向内前进。手在阴冷的地上摸索,忽然碰到了一滩冰冷的软物。

    他本能地打了个寒碜,眼前这摊”冷肉”似乎被人打搅安眠,缓缓地移动起来。他隐约看见这活物像蛇一般吐着黏腻的舌头,呼出带着腥臭和腐朽的寒气。接着,一个身子立起,金色的蛇曈死死地盯着他。

    他顿时毛骨悚然。
第16章 石龙2
    竹贞是被一堆乱哄哄的动物叫声吵醒的,猫叫、狗叫、鸡鸭鹅羊什么都有,简直是一团大杂烩。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跑进了什么农家大院,一时间有些稀里糊涂的,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是又想不起来。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困倦的感觉弥漫周身,他下意识地用被子堵住耳朵,还想再睡一会儿。

    他又沉沉睡去,动物的吵闹却有愈演愈烈之势,仿佛聒噪的蚊虫在他耳朵里嗡嗡喧哗。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挥挥手想驱赶什么。这时突然感觉身旁一重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