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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案铭录-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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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前几天他回衙门的时候,衙役找他汇报过,说于福越来越不对劲了,吃得太多,肚子越来越大,喉咙反而更细,看人的眼神都带着一股饿狼似的光。有一次于福甚至扑上去咬人,过会儿又哭着赔罪,说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衙役怀疑他失心疯了,韩琅只好同意给于福戴上头枷,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消停一些。

    转念一想,他就蹙起了眉毛。于福这个情况,有点像父亲说过的……饿鬼上身。

    韩琅暗暗叹气,平时他都极力淡化这些鬼怪之说,但到了关键时候又会想起来。说来他真是好久没见过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好像自从他认识贺一九之后,周围的怪事就少了许多。也不知道是真的少了,还是他的精力被分散了,没注意而已。

    罢了,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带着这些可怜人脱身,然后把拐匪一网打尽吧。连活人都敢当成食物买卖?够判他们十个死罪了。

    他试图接近这几个人,但那两个佝偻的怪人对他视而不见,其中一个还嗤地冷笑一声,看傻瓜一般看着韩琅。只有那个女孩听完韩琅的想法,一双红肿的眼睛里顿时流出两行热泪,因为淤塞太久甚至带出了血。她说自己被男人骗了,是个比自己大几岁的英俊书生,两人好得如胶似漆,忽然对方说要带她回故里谒祖,她跟去了,就被骗到了此地。

    “我以为……自己没救了,”她哭了许久,头发都被眼泪黏在一起,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谢谢你,不管能不能出去,都谢谢你。你会有好报的,一定会有好报的。”

    坐在墙角的女人一直阴沉沉地看着他们,韩琅和她说话,她还是不理。倒是女孩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

    他说没事。本来想问问那女人什么时候进来的,但女孩听了她的问题只是迷茫地睁着眼:“这里……一直只有我一个姑娘呀。”

    韩琅面露惊异之色,再看过去时,那女人真的不见了,只剩下两个佝偻的怪人蹲在屋里,面目呆滞地看着大门的方向。

    ……又是……那种东西?韩琅愣了半天,僵化的脑子好不容易才运转了一下。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这个地方?老天爷,他就是来抓拐匪的,千万别再出岔子才好。

    还好这女鬼没再出现,韩琅抓紧时间窃听隔壁屋子的动向,拐匪们没想到韩琅是练过内功的人,互相交谈丝毫没有顾忌。韩琅得知他们打算明天一早转移,中途分成两拨,其中几人押送韩琅去京城的窑子,另一波人则带走女孩和另两个怪人继续前行,中途卖掉女孩,怪人则一直送到沿湖郡去。

    看来机会就在此一时,旅途乘的车辆肯定不比牢房,不会有太严密的防守。原本他和贺一九有一系列周密的计划,可惜拐匪转移的太快了,时间紧张,他肯定来不及联络贺一九,只能靠自己放手一搏了。

    夜晚降临,四周一片死寂。韩琅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饿得难受,被他都用紧绷的神经强压下去了。墙角散发着潮湿的霉味,浑身冷得跟锈住了一般,他闭上眼,为了明天尽量养精蓄锐。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中好似听到什么动静,仿佛有一口冰凉的吐息萦绕在他耳畔,带着一股浓重的陈腐气味。

    他猛地睁开眼。

    一张惨白的女人面孔,离他只有一寸,若不是过去的经历里他已饱受惊吓,此刻他绝对会惨叫着逃出五丈开外。韩琅只是发出一声难听的喉音,像把惊叫强压回去一般,女人要伸出一只手抚摸他的脸,被他猛地躲开。

    “别烦我,”他低声说道,心里埋怨怎么没在身上带个符篆,“死了就去阴间,别眷恋人世害人害己。”

    女人发出一声哀怨的悲鸣,嘴巴猛地撕裂到耳根,里头突然探出一个婴儿的脑袋,青白可怖。韩琅这样见多了鬼怪的人,都忍不住剧烈地哆嗦一下,身子往后跌了半步。

    “赶紧滚,我不是天师,没那个本事帮你伸冤。”

    女人口中的婴儿缓缓缩回去了,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四周的阴气冷得能结成冰块,旁边什么都不剩下,连墙壁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团浓重的雾气。韩琅感到什么痒痒的东西在沿着他的脊柱向下滚,应该是他渗出来的冷汗。

    “饿……好饿……”女人贴着他的耳畔,寒气缭绕,“好想吃……好想吃……”

    韩琅想开口,突然发现他的嘴被冻住了,接着是脖子、躯干、四肢。突然他的眼前亮了起来,面前出现一个硕大的水盆,里面的滚水还在散发着袅袅白气。女人消失了,面前只剩一个秃顶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砍刀。

    韩琅还是不能说话,他发出来的声音都变成了类似牲畜的哼叫,嘶哑而且凄厉。他慌了,努力挣扎,发现自己被绳索吊在半空,而且一丝不挂。

    是假的。他努力提醒自己。假的,是假的,别信,是那女鬼骗你的。

    男人狞笑一声,把一盆滚水都泼在他身上。他惨叫,浑身痛得像火在烧,这时男人缓缓靠近他,砍刀握在手中,离他已不到半寸。
第27章 腥饭9
    “这不是让你死,知道么。”

    耳畔响起秃顶男人粗鲁的声音。

    “这是让你投胎,下辈子去个富贵人家,别来这儿受苦了。”

    他听到自己喉咙里的哭喊,不是人的声音,倒像是临死前嚎叫不停的猪。他是一头猪?一头被挂在木梁上任人宰割的猪?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子糊涂了,觉得自己好像生来就是如此。这一切都如此荒谬,而且已经不重要了,作为猪或者人,都不重要了……他马上就要死了。

    刀子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手起刀落,眼前只剩下一片猩红,周围的声音也如退潮一般小了下去,安静了。

    地上掉了个血淋淋的肉块,是他曾经的脑袋,颈部不断涌出的血浆被接到盆里,真像一盆新鲜的血旺。他感觉自己飘在了半空,看到屠夫继续开膛破肚。“哗啦”,内脏掏出,痛快地扔在案板上,刀还在肉和骨头中间穿梭,好似要雕出几百种花样来。

    这是一头猪么?

    还是一个人呢?

    内脏剜干净了,烫了毛,就能下锅了。猪肚、猪心、猪腰子,一团团堆在案板上,中间却有什么东西在蠕蠕而动,软塌塌的,像一团挤在一起的虫子。风吹来,血珠滚落,肉团摊开,他惊恐地看见内脏中间爬出了一个人形,不过巴掌来宽,浑身是血,活像一只被剥了皮的猴子。

    人形滚落在地上,没有人注意它。来来往往的都是屠夫和厨子,他们都忙着烹饪新鲜的佳肴,谁也不会往这里多看一眼。炉膛里烈火熊熊,地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秽物,沤烂的菜叶,没清理的鱼肠,无数的鞋子踩在上面,拖出一行行车辙似的条纹。

    人形在灶火附近停下了,火光照亮了它的身子,这……这竟然是一个未出生的婴孩!

    浮在空中的他,眼睁睁地看着婴孩爬上了灶台,消失在热气腾腾的食物之中。狭窄的伙房涌进来更多的人,无数的菜肴被端出去,他感觉自己跟着小二的步伐一起飘离了屋子,外面是个坐满客人的小院,客人身份不一,但都神色匆匆,扒了几口饭就要走。他从上而下环视一圈,发现有几个人分外眼熟。

    其中一个……不正是于福么?

    于福还没那么穷困潦倒,看来是刚逃难不久,没遇到劫匪。同行有七八人,老老小小,看起来都是一家子。桌上摆了几个素菜,还有一碟肉。

    “这小店真是厉害,附近都在挖树皮了,他家居然还有肉食,”

    “可不是嘛。”

    “这道水煮白肉,香,真香!”

    他在高处脸色大变,因为他亲眼看见那个血淋淋的婴孩从菜肴里缓缓爬出,化成一缕黑烟,顺着肉块落进了人们的肚子。人们若无其事,只顾着埋头吃饭,酒足饭饱之后他们匆匆收拾好行李,继续逃难之旅。

    “饿……好饿……”

    耳畔响起女人的轻喃细语,却又渐渐变了调子,仿佛婴儿的啼哭。

    “好想吃……救救我……”

    远处渐渐传来拖拽锁链的声音,一个白影踱着沉重的步子,跟在了逃难的人群后面。他手中毒蛇般的铁链长得看不到边际,仿佛直接从幽深的地表之下延伸而出。

    腥风弥漫,他感觉自己越升越高,好似飘到了无边的天际。他猛地一下睁开眼睛,对上的却是另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白,眼窝深陷,面颊青暗,犹如百年不化的坚冰。

    “阴差勾魂,犯妇李氏听令。”

    脑袋里嗡嗡作响,他一开口,居然是女子的声音:“民女……民女和这腹内的孩子都死得凄惨,尤其这孩子,毕竟是亲自骨肉,不忍见他流落作恶。民女只想带他远离此处,也算是将功补过,让他投个好人家。”

    那团白影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饿鬼宋义,受刑五百年,刑满释放,投胎于李氏腹内。但李氏身故,饿鬼行踪不明,念李氏为其母,特允其助我等寻找,算是将功补过……”

    犹如一道闪电猛劈而下,将韩琅恍然惊醒。外面真的下雨了,雷声不断,一股浓重的潮气荡进了屋子。突然门被踢开,几个拐匪粗暴地拎起屋内的人,不等他们开口,冰冷的布团再次塞入口中。

    天色微明,倾盆大雨使周遭一切看起来仍像是黑夜之中。雨幕里有人牵来了牛车,韩琅被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拽起,像扔麻袋一样扔进了车内。“碰”的一声,他本来就不太清醒的头脑被摔得愈发昏沉,只觉得身下一阵颠簸,牛车已经开始前进了。

    “快点!快点!”

    姓张的不停的催,鞭子抽得啪啪作响。韩琅艰难地坐起来,摇了摇脑袋,花了很长时间才回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刚才那个梦境太过真实,弄得他现在还耳鸣不止,环顾四周,隐约能看见窗外有一团黑影,身上还锁着阴差的铁链。

    原来如此啊……他长叹一声。李氏是被拐卖的菜人,肚里还怀着一个婴孩,是个刑满释放的饿鬼投胎。结果李氏和孩子一起惨死,自己刚才的梦境,就是李氏想让他看到的死前一刻吧。

    那为什么来找自己?

    想让自己帮她复仇么?

    他摸摸自己的手,冰凉,全是冷汗。无论有没有李氏出现,这帮罪恶滔天的拐匪他也绝对不会放过。梦中所见更加剧了心中愤慨,他闭了眼粗重地吐出一口气,仇恨,难过,担忧全部都塞在喉咙口,像堵了一块血痂,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牛车在坑坑洼洼的官道上行驶,雨水顺着半敞的遮棚稀里哗啦地往里淌,很快他脚下就没有一块干燥的对方。他从破败的木窗向外眺望,外面雨意正浓,天地都陷在了一片望不到边的灰雾之中。

    几个拐匪还在心情郁闷地叫嚷什么,都在骂老天爷不开眼,弄来这鬼天气。韩琅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正在研究怎么弄断手上的绳索,突然觉得胳膊一凉,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悄悄地滑下来,接着手腕一轻,绳索自己就断了。

    身边荡过一个黑影。

    韩琅有些无奈又有些庆幸,无论如何,有这样一个助力都不是坏事:“多谢。”

    对了,既然如此,何不拜托她替自己报信呢?虽然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但肯定是目前最保险的主意了。他悄悄地望了那黑影一眼,比了“贺一九”三个字的口型。

    不知道黑影有没有看懂,她飘飘悠悠,就这样离开了车厢。

    又过不知道多久,雨渐渐小了,看天色应该是到了正午。牛车走得很慢,估计就走了五里地。突然间,车辆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猛地停了下来,前面的车上传来拐匪的一声痛骂:“狗日的!陷泥里了!”

    “操!”后面的车也没法走了,姓张的趟着泥水跌跌撞撞地出现在视野里,“怎么搞的,这鸡///巴操蛋的鬼天气,都下来都下来!推车!”

    “看好车里的货!”

    “没事,跑不了,”姓张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差点被迷了眼,“赶紧赶紧!”

    机会到了。韩琅心想。趁着拐匪都在最前面忙碌,他悄悄跃到地面,一个闪身进了后面的车子。那女孩双手被缚,见到他后眼睛里满是紧张和惊喜,韩琅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迅速解开她的绳索,低声道:“找机会快走。”

    女孩好不容易定下神来,点一点头。这时外面的拐匪又是一通叫嚷,不断在车辆之间来回奔忙,差点就往车内看一眼。两人屏息敛神,一动不敢动。好不容易听到外面拐匪的足音渐渐走远了,韩琅当机立断,一把捞起女孩腰身,运起轻功,迅速闪至几十丈开外。

    “大侠,小心啊,”女孩被他放在浓密的树丛里,见他要离开,立刻扯着他的衣角道,“他们肯定会发现的。”

    韩琅略一颌首,车队里还押着那两个佝偻的怪人,虽然现在带着女孩逃走才是上佳之策,不过时间已容不得他多做考虑。他一个急转迅速腾空而起,呜呜的风声急速掠过耳畔,滂沱大雨冲得他满脸水渍,但他也准确地捕捉到车队所在。

    就这么一来一去的功夫,拐匪已经发现丢了人,此刻正急得吱哇乱叫。只见韩琅犹如一只巨翼鹰隼一般猛地荡在他们面前,一时间各个惊得目瞪口呆,都忘了该做出反应。其中一人刚刚拔剑出鞘,立马被韩琅劈手夺走,人也被一脚踹出老远。

    “敢跑!你小子好大的胆子!”这时才有人大吼出声,韩琅已踢开车门,纵身入内。两个怪人同样惊讶地看着他,他二话不说割开他们的绳索,接着突然回身后踢。一个紧跟上来的拐匪惨叫一声飞了出去,将后面跟上来几人都撞得人仰马翻,哀嚎连连。

    “操!是个练过的!”姓张的吼道,余下拐匪随他一起拔出武器,纷纷向韩琅攻来。韩琅也顾不得太多,提起两个怪人衣领把他们从豁口里塞了出去,幸亏他们又矮又瘦,不比一个孩童重多少。

    “他们想逃!快追!”

    拐匪中立刻分出几人,朝着两个怪人逃走的方向冲出。韩琅心叫糟糕,如果被他们追上,不但这两人,连之前逃走的女孩也不见得安全。而且拐匪被逼之下怕是会杀人灭口,自己必须拦住才行。于是他双足点地身躯腾起,随后稳稳落在他们跟前。

    “你小子,是贺一九故意弄来搞我们的?”姓张的怒道,两眼露出森森杀意。韩琅不与他对话,身边喊杀震天,这些拐匪虽然武功平平,全围攻他一个还是相当难缠。韩琅很快便被杀得连连后退,他心里还挂念着逃走那几人,生怕对手跃过自己突袭对方。想得越多,便越是不能集中精力迎战。

    眼见敌人的刀刃离自己只有几寸,韩琅自知不妙,强提一口内力,口中大喝:“疾!”

    剑气荡开,须臾功夫他已连刺数剑,前方一人双手双脚喷出漫空血花,要害经脉尽数断裂,被狠戾剑气冲得倒飞开去。几个拐匪都大吃一惊,韩琅并没有上去了结他性命,倏地变招,又向旁边一人劈来:“迅!”

    对方早有准备,暴喝一声,大刀直劈韩琅面门。韩琅一声不响,对方劈中的只是他留下的残影,瞬间之后韩琅已出现在他身后,随之而来的是漫天剑影,身法之快令人目瞪口呆。

    “铛!”

    浪潮般的剑影夹杂着密密实实的雨丝,迷花了众人的眼。韩琅凌空一个翻腾,动作并不见得华丽,却行云流水般的好看,一举手一投足都藏着千钧之力,虚虚实实,却又暗藏杀机。

    拐匪的刀刃被震得脱手而出,人也摔倒在地,韩琅依旧不取他们性命,转身又朝姓张那人刺去,口中大喝:“破!”

    这三招,都是“快剑九式”中的夺命狠招。如果说前两招都如海水般铺天盖地,显出一层接一层的波澜,那么这招已是水流中的涡旋,将深不可测的力量汇聚在一处,最终到达极顶,猛地爆发出来。

    姓张这人已经来不及反应,海水退潮,他看见了藏匿于其中一把银光发亮的剑,它浸透了雨水和鲜血,散发出碎银一般闪耀的光泽。剑尖堪比镜面,里面足以反射出他自己惊恐的脸,眼眸大睁,嘴巴张开,他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睁睁地看着剑刃撕穿皮肉,血液飞溅,一泡尿也顺着他的裤裆流到了地上。

    韩琅收住前冲的步伐,一甩剑刃,一排鲜亮的血珠迅速破开雨雾,恰似一轮新月突然从雨幕中坠落到地上。余下的拐匪正在四散奔逃,他揉了揉因为身体连番运力而隐隐作痛的胃部,迅速转身,朝着其中几人的方向追去。

    如果让他们追到女孩和那两个怪人,岂不得不偿失?

    他并没有追太久,树林里突然闪出数道骑马的黑影,为首那个大喝:“官府抓人!”

    这下拐匪们更是慌不择路,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抓到就是个死罪,有些人干脆与捕快搏命,结果被杀得抱头鼠窜。韩琅大大松了口气,看来消息是通知到了,援兵中他看到了年轻的小捕快阿宝,还有那趾高气昂的老捕头,女孩和两个怪人都被护在后排,但他始终没见到希望中的那个人。也是,他怎么会和官府的人混在一起。

    正想到这里,背后凭空伸出一只胳膊,迅速搂住了他的胸口。他大惊,挥剑迎击,对方立刻高叫道:“是我,是我!”

    韩琅回头,眼前这个捕快打扮的人,竟然真是贺一九!

    “你怎么这打扮?”

    “你家阿宝的主意,我不放心你,又不好直接跟着。”

    “你去衙门报的案?”

    “没,我这身份进去岂不是找死?你好好谢谢你那小跟班,他信得过我,代我报的案。”

    韩琅想起之前阿宝对贺一九崇拜的模样,顿时哭笑不得。贺一九迅速把蓑衣披在他身上,又摘下自己的斗笠给他挡雨,这才忙着问道:“你怎么样?吃苦头没?”

    “没有大碍,”韩琅连连摇头,“计划里就算岔了这一环,他们急着转移,我来不及通知你。”

    贺一九不轻不重地锤了他一拳:“你他妈倒是挺有本事,居然弄个鬼来报信!”

    韩琅瞬间笑出了声:“怎么,吓坏了?”

    “呸,不至于。”

    眼前的一边倒的战况差不多也到了收尾的时候,拐匪一个不落,都被制服在地。贺一九的出现让韩琅平添了不少安全感,紧绷着神经终于舒缓下来。这样一来,许多被他强压下去的麻烦就开始轮番出现了,贺一九发现身边人眉头蹙紧,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怎么,”韩琅咬牙切齿,简直想扇不争气的自己两个耳光,“两天没吃饭,胃疼。”
第28章 腥饭10
    捕快收押拐匪回大牢,韩琅简单听完手下人汇报情况,就被贺一九拉回家去吃饭。

    其实他不太有胃口,李氏惨死的画面历历在目,导致他一看到肉食就犯恶心。贺一九听完事情的来由也皱起了眉头,自己下厨给韩琅煮了碗清水素面,连哄带威胁地才让对方吃下肚去。

    韩琅也觉得自己丢人,大男人一个,吃了点苦头就开始犯毛病,矫情得要命。以前他不在乎,但现在他可一点都不想被贺一九看到这副窝囊模样,越想越是苦恼,最后斩钉截铁道:“这胃疾老子一定把他给治了。”

    “早就该治了。”贺一九拍拍他的脑袋,又被他瞪了一眼。

    两人都不说话了,韩琅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贺一九则望着他的俊脸,心里冒出些坏念头,他觉得韩琅这样挺可爱的。

    所以那胃疾治不治好像就不那么重要了,治好了,恐怕难得看到对方这样撒娇了。

    如果韩琅知道贺一九暗地里用“撒娇”这两个字形容自己,肯定会气得掀了桌子。

    雨渐渐停了,窗外袅袅地荡进来一股清爽宜人的气息。韩琅脱了被雨浸得透湿的衣服,披着毯子坐在榻上,一面捧着茶杯慢慢地喝着,一面和贺一九讲这几天遇到的事情。这人对自己还是过了分的体贴,这会儿又拿出一个橘子开始剥,剥完就一瓣一瓣塞到他嘴边,见他抗拒,就板起脸道:“吃,治病的。”

    韩琅张嘴吃了下去。

    人真的会变的,尤其沉溺在别人的无微不至的关怀里,真想彻底放任自流,可又频频提醒自己应该悬崖勒马,这种矛盾的感觉真是令人进退两难。韩琅一咬牙,索性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整个人一直心不在焉,贺一九再递过来橘子也就不管不顾地吃了,连对方的手指好几次与他的嘴唇亲密接触都浑然不觉。等到该说的都说完了,他拍拍衣服站起来,打算回衙门了。

    “这案子应该完了吧?”贺一九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问他。

    韩琅点点头:“剩下的就是审讯、过堂和判决了,这么严重的罪行,估计不会在县里判。”

    “那你还去做什么?”

    “审讯我肯定要去的,”韩琅无奈地笑笑,接着神色一顿,染上几分疑虑,“……总觉得,我似乎遗漏了什么。”

    “唔?”

    “算了,我先走了。”

    贺一九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他早点回来,如果忙忘了他就亲自去绑韩琅回来,韩琅又恶狠狠地瞪他,见他笑得一脸贱样,转身快步走了。

    贺一九在韩琅屋里多待了一会儿,收起笑意,脸上的表情有几分郁结。先前滂沱的雨幕中,他混在捕快的队伍里,把韩琅与拐匪厮杀的英姿都收在了眼底。当时他就心痒得不行,明明都是血肉横飞的战场,韩琅却把那快剑使出一股子行云流水的酣畅感觉。贺一九不是个秀才,想不出太多酸词,他就是觉得那一招一式都好看极了,撩得他整个人好似喝多了似的,晕晕乎乎,找不着北。

    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想要一个人,但是又无从下手的感觉。

    他从韩琅那里出来时,差点和一个脚步匆匆的小个子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居然是捕快阿宝。对方看见他也吓了一跳,接着着急道:“贺爷贺爷,韩老大呢?!”

    贺一九心想,一个爷一个老大,这小子挺会叫人的。看来阿宝和韩琅是半途错过了,于是他道:“他刚走不久,怎么了?”

    “不、不好了,牢里面出事了!死人了!”

    “什么?!”贺一九怀疑自己听错了,又追问了一遍,“出什么事了?”

    “就是老大上回带回来那个!叫于什么的,他杀人了!杀人了!”

    贺一九拔腿就朝着县衙冲去,阿宝还在后头叫着什么,他已经全然不顾了。门口还有几个守卫想拦他,急切攻心的他拳脚兼施揍翻一片,见大门无法入内,索性穿窗而入,凭着之前的记忆一路冲进了大牢。

    里头已惊呼连连,早就没人记得拦他了,所有的衙役都一团乱,有些人身上带着血迹,墙角还躺了几个不知死活的,唯独不见韩琅。贺一九顿觉头顶轰轰作响,突然横里杀出个人来,手执的果然是那柄“凤不言”,现在剑尖染血,而他面前不远处的回廊里,竟摇摇摆摆地走着七八个面目狰狞的怪物。

    贺一九见他并无大碍,顿时松了一口气,出声喊道:“韩琅!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对方望了他一眼,抽空回道:“是饿鬼上身!”

    贺一九当即骂道:“这些操蛋玩意儿!”

    韩琅心里再次感慨和这人对话有多么轻松,刚才他吼得嗓子都哑了,身边这些衙役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一个两个还往饿鬼身前凑。

    不久前他刚到县衙,眼前就成这样了。他一看就明白过来,难怪之前觉得忘记了什么事,当初无意中吃了菜人的于福一家,早就被李氏怀着的饿鬼上身了!这饿鬼上身本来就是极其恐怖的一件事,最开始就是能吃,后来越吃越瘦,肚子越来越大,从吃正常食物到生肉再到活人。以前听说一个村子出一个饿死鬼基本上就灭绝了,这样的人很难救的,还要祸害身边人一起遭殃,最后不是被厉害人物收走,就是被阴司抓回去。

    难怪当初于福的表现这么奇怪,他不是没想到这一层,是不敢想。谁能料到饿鬼这么恐怖的东西会轻易出现在人世?

    就像现在,于福在狱中举止反常,他的亲戚是被衙役叫来了解情况的,一个不落,整整八人,在县衙待了没多久就发疯了。韩琅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本来就学艺不精,这方面都不愿意去接触。现在他唯一庆幸的就是饿鬼都在县衙,这里有很多途径可以暂时控制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出去祸害百姓。

    但这里的衙役,和他自己,就遭殃了。

    “封锁大门!”他吼道,“一只蚂蚁都别放出去!”

    听令的衙役不多,大多被吓得往外跑。韩琅无奈,此刻突见贺一九跳起旋身,猛踢向大门。轰隆一声巨响,牢门封锁了,正好衙役也跑得一个不剩,阴暗的大牢里只剩下了他和贺一九。

    这帮兔崽子,官府白养他们了。韩琅冒出这么个念头。再看向贺一九时,两人都从彼此的表情里看出了紧张,这可不是上回对付吴照那么简单了,他们面对的可是八个实打实的饿鬼!

    贺一九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这时候还能强自镇定。韩琅懂得他也都懂,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他还是问了一句:“有法子么?”

    “拖住他们。”韩琅语气冷硬,脊背上都是汗水。

    贺一九不说话了,从旁边死去的衙役身上捡了一把佩刀,握在手里。饿鬼已经没有人性,也不似野兽,竟然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韩琅亲眼看着他们撕开一个死去的衙役,分而食之,一股热烘烘的血气弥漫开来,伴随着的是恐怖的咀嚼声。一个曾经的大活人被生生撕成了几块,头颅剖开,于福正嚼着他的眼珠。旁边是泄了一地的五脏六腑,又被另一个人捞起狼吞虎咽地塞进口中。

    韩琅觉得胃中一阵翻腾,贺一九也是面色发白,呼吸急促。饿鬼瞬间发现了活物,抛下死尸,一双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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