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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初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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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振眉倏地双袖如拍板一般运力击下,双袖所卷起之狂飙,击上水面上,一股逆流使他轻如薄纸的身子,急升了起来!

他遽升得如此之速,令激起的又臭又腥的黑水仍不及溅在他身上!

船舷与船舱之间相距一座偌大的“无底甲板”,船舱上有一道扶梯栏杆,栏杆上有三个人。

船舱漆黑,只有一星黄火,摇晃明灭,似点在舱中,又似燃在这遥远多风海上的鬼火。

栏杆上的三人背光而立。

左右二人,一团黑暗,谁也看不清楚他们的脸目,中间一人,在黑黝里,眼中两点绿火,就像站在中央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丛林里特别凶狠的野兽。

这三个人,眼见我是谁、沈太公、方振眉一个一个地掉落下去,但瞬即又看见我是谁、沈太公、方振眉一个一个地弹回上来。

他们立刻断定了一件事:这三个人沉落下去后还能再跃上来,全是因为一个人:——方振眉!

所以他们只对着一个人下毒手,那就是最后才冒升上来的几乎已旧力耗尽、新力未至的方振眉!

就算是万兽之王的狮子,也有它荏弱的时候,一只老虎掉到陷阱里,跟一只老鼠被关在笼子里不会有太大的分别。

纵然方振眉目前处身的陷阱是为朋友而掉落的,但此际无疑是方振眉最脆弱的时刻。在敌手环视之下,任何微小的弱点暴露,都足以致命。

中间的绿火没有动。

我是谁上腾的时候,勉强把身子一挪,扑向左舱;沈太公上来的时候,也勉力把身形一折,掠向右舱。

三个漆黑中的人也没有动。

等到方振眉的白衣一掠上来,中间那盏绿火仍然没有动,但左右二人,倏地掠出!

这两人破空划出,夹着一声剑啸,只因为二人在空中拔剑,而又因为同时拔剑致使只有一声剑风。

这两柄剑在漆黑中像两片绿色的长蛇,偏偏剑阔不过蚊子的翅膀,在瞬息间已在方振眉的白衣前后左右闪动了二十一下。

但方振眉的身形,就像燕子乍过急流一般,剧烈抖动浮沉着,然而姿态极其优美,那四十二剑始终没能沾着他的衣衫。

只是他的身形,不得不往正中的船舱掠去。

三人在半空一闪面过,交手已数十招,方振眉双足落地,到了那两盏绿火身前,对方的剑招既伤不了他,但他也脱不了凌厉周密的剑网,两人仍在他一左一右。

方振眉足尖刚刚落地,“铮”地一声,一柄剑在黑暗中的红如香焰,已指在他咽喉上!

方振眉的身形陡地止住,僵硬。那柄通红的剑,也倏然而止,在方振眉喉咙不到三分处!

那对绿火霎了一霎,笑道:“好功夫!”

方振眉一动也不动,道:“好剑法!”

那对绿火哈哈大笑,但剑尖却半点不颤:“我原本只买方振眉一只手指,却不料分文不需要就买下阁下一条命。”

方振眉微微笑道:“‘人头幡’幡主司空退的‘碧火血剑人头蛊’,在下总算领教了一项。”

那双绿火猖然一盛。遂又哈哈笑道:“一项就够了。我的‘血剑’一伸,只怕你求死也难。”

方振眉却顾左右,神色不变,道:“如我没有弄错,这两位就是‘人头幡’座下四大杀手之伊卖和梅买?”

司空退笑道:“伊卖、梅买、张恨守,都是人头幡里的好手。”方振眉眉角一扬:“我却知道四大杀手中又以霍冤崖为最高。不知他身在何处?”

司空退的剑又乍红的亮起来:“你找他干什么?你已是砧上之肉,瓮中之鳖了,我的手一动,你这生这世,就再也动不了。”

方振眉笑了,却说了一句话:“奇怪。”

司空退冷冷地问:“你奇怪什么?”

方振眉说:“我跟人头幡无冤无仇,你要我的命做什么?”

司空退道:“因为你太多管闭事。”

方振眉眼角的笑意更浓了:“因为我太多管闲事而要杀我甘心的,也确不只你这一家。

只是,你本来要杀的,好像不是我。”

司空退绷紧了脸:“哦?”

方振眉继续说下去:“你原意好像也不是要杀人的。”

司空退眼神冷似冰霜,只“哼”了一声。

方振眉道:“你开始是要抓人的,而且抓的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可怜小女孩子。”

司空退半声不响。只盯着方振眉,好像盯着他就可以把对方的穿两个血洞来。

方振眉的笑意已到了嘴边:“我真奇怪人头幡怎么改行了?不干大买卖却来掳劫一个小孤女,还为了这个小女孩子不惜杀掉我们三个人。”

我是谁在一旁怒吼着跳起来:“放屁,谁杀得了我们!”说着挥拳就要冲前。

司空退冷冷地道:“你再上前来一步,就算你还能放屁,方振眉也无屁可放了。”只见他灵蛇一般的剑,又疾然急进二分。

此刻红如鹤顶的剑尖,离方振眉咽喉已不及一分。

我是谁立时像一根钉子被木槌打入木里去般僵住。沈太公额上也渗出了冷汗:“司空退,你这老不死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司空退叹了一声道:“可惜我跟你们,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

沈太公激动得结结巴巴的,“司空退,我……我跟你下跪也行,叫你做老爸也行,只求你不要杀这个我的财神爷!”

司空退“嘿嘿”两声地怪笑道:“你一把年纪,我可没你这种龟儿子。”

我是谁十指嵌入了手心,龇牙道:“你敢杀他,我宰你全船!”

司空退怪笑道:“那叫诱之以利,这叫胁之以威……只是,我只要把你们的财神爷一剑穿了喉,你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伊卖、梅买和张恨守的敌手。”

方振眉忽然道:“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

司空退一面,绿火一霎,仍是禁不住问:“听说过什么?”

方振眉笑吟吟地道:“有一种武功……”

司空退不而耐烦了起来:“什么武功,快说!”

方振眉:“有一种武功能后发先至,以后发制人,以柔制刚……”

司空退没有听完。

他已听懂方振眉的意思。

方振眉的意思很简单:他还没有死。一支剑指着他的咽喉不等于洞穿了他的咽喉。

司空退没有再让方振眉说下去。

他立刻出那一剑。

剑只离方振眉的喉管不到一分,他要方振眉永远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剑刺出。只有一分的距离,可是那一分的距离,忽然多了一件东西。

方振眉的指头。

“叮”地一声,剑刺在指头上。剑尖折,断刃飞,“笃”地射入船舱上。

司空退舞起周身剑花,万缕红光,梅买、伊卖二人同时出剑,刺二十三,削四十一,方振眉身如白鹤,长空拔起,已悠然落足在船桅上。

只见船桅帆布上那颗绿磷磷的髅骷上,潇潇洒洒地飘上了一袭白色衣衫。

司空退怒吼道:“王指点将,干刀万剑化作绕指柔……你,你已练成了‘点石成金’!?”

只听方振眉在风中传来的语音:“可惜点是点了,石还是石,金仍是金。”

第八章舞过江南舞过长安

梅买、伊卖欲上纵追击,但他们立时发现情形完全不允许;沈太公和我是谁,一个盯着梅买,一卜瞪着伊卖,像跟他们是做定了一场买卖一般。

而方振眉居高临下,在他们的头上。

这样一种情势,对司空退、梅买,伊卖都是极之不利的。司空退沉喝了一声:“退。”

——退回船舱,方为上策。

但是船舱里却正好在此时走出两个人来。这两个人,一个身着玄衣,脸色焦黄,却挟了一张火焰一般的赤琴。

另外一个人,我是谁一见,就呆住了。只觉得热潮自心跳涌至脸上,在双颊烘烘地涨了起来。

那古服轻装的女子姗姗而至,在暗处仍是那么白皙,美目流盼的高贵竟令我是谁不敢与之对视。

那女子顾盼了一下场中情势,说:“司空,什么事?”

司空退一见那妇子出现,稍有些迟疑,即恭声道:“我们的计划,都给这几个小子搅得一团乱,他们今天在‘灵隐寺’出没,八成与‘幽灵三十’有关。”

那女子“嗯”了一声,也不去看我是谁、沈太公,微仰颔向船桅问:“上面是哪位朋友?如果不是跟案子有关,请快回去。”她说得并不大声,坚定的语音在风里特别清脆好听,微仰的下颔是白皙动人,在月光下,这女子就像一位绝代佳人,温婉中有一股威严的清丽。

沈太公抢着回答:“你又是什么人?一个妇道人家,叫嚷什么?快快回去!”他本是恼火那女子不看他一眼。

那女子微微一笑:“老公公的自胡子很好看,没想到那么慈祥的人,火气那么大!”

沈太公设想到那女子未曾投向这边一眼,这句话却像已对他观察好久似的,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喃喃自语道:“难怪龙会稽发生最近接二连三撞邪似的怪事,原来云贵一带,妇女之辈连后脑也长眼睛的。”

他这句话,本来是解嘲般说说而已,谁知他语音甫毕,那手捧焦尾赤琴的汉子,忽然狂吼了一声!

这一声闷吼十分嘶哑,并不震动,但接着下来黑衣一闪,那黄脸汉子已至沈太公面前,闪电般出手!

黑衣汉每一拳每一脚,招式都十分怪异,与中原武功大异其趣,十拳中有九拳,是拳背朝下拳心朝上。而五腿中有四腿。

是脚蹬向上而脚踝向下的。

沈太公应付了七八招,一黑一黄两条人影倏错,沈太公已退了七八步。

但“啸”地一响,沈太公手中多了一条鱼竿,鱼竿每出一招,劲力贯注所致,整支鱼竿嗡嗡作声,而鱼竿挥动之下,鱼丝急闪,更发出啸啸之声。

鱼竿一在手,又七八招,这次是轮到黄脸汉子倒退了七八步。

但就在这时,黄脸汉子发出了一声低吼,一拧首,头上黄发披及腰间,散落下来,他急旋起来,犹如一道黑色的旋风,又似一面玄色铁旗,卷扫沈太公!

沈太公也拼出了真火,一用首,白花花的胡子也舒卷而去,只见黑的发,银的胡,卷起漫天黑白柔丝,斗得正酣!

白须乌发猛一扫击,卷在一起,两人一齐发出一声嘶吼。黄脸汉的吼声低沉暗哑,沈太公却中气充沛,吐气扬声,黄脸汉跄踉而退,只见十数根黑发,已脱落在半空飘扬。黄脸汉的脸色更黄了。

可是黄脸汉脸上却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白衣方振眉忽喝了一声:“小心!”他如一张白色的伞,自空中冉冉飘下。

沈太公自觉胜了一招,正在得意,忽觉下巴微微一疼。他反手一捏,拇食二指已掐死了一只跳蚤。

——可来跳蚤?沈太公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已问不出任何一句话来了,因为他的舌头已粗大了两倍以上,而下颚的肌肉也完全麻木了。

方振眉霍地跃落,一出手,迅点了沈太公喉头,下颔七处穴道,返身向黄脸汉疾道:

“解药。”

黄脸汉冷笑一声:“谁得罪了公主。断舌聋哑终身,已是轻刑。”

方振眉道:“他若有得罪处,我负责他向两位赔罪,但他乃是中了你的暗算,如此教他聋哑为罚,说不上公平。”

黄脸汉冷笑道:“有本事你尽管来拿!”

我是谁怒吼一声,一拳击出!

黄脸汉丝毫不惧,硬接一拳!

“砰”地一响,黄脸汉打横跌撞出七步,脸色更是焦黄。我是谁喝道:“解药你给是不给!”挥拳又打!

黄脸汉忒地倔强,再要硬接我是谁这一拳。忽来一双手,闪电般扣住二人手臂脉门!

方振眉道:“他拳上有花样,别中计!”我是谁注目看去,这才发现黄脸汉拳上中指不知何时已套上了一枚蓝绿的尖刺指环。我是谁不禁怒喝:“好卑鄙……”

黄脸汉冷冷地道:“什么卑鄙,云贵三司的正宗武功,莫不如是!”

司空退接道:“只有你们这些化外之人,才不识真材实学。”方振眉道:“司空兄弟,一门双杰,今得一见,果具厉害。”

黄脸汉怒道:“你放手——”但右手始终在方振眉把握之下,一挣未脱,恼羞成怒,猛一甩身,“霍”地一声,黑发卷扫方振眉,没头没脑的劈打过去!

方振眉倏然放手!

黄脸汉只觉右手一舒,但随即头发一紧,原来方振眉虽放了他的手,却又拿住他的一把头发。

这下更痛入心脾,黄脸汉难侧着头,忍着痛,不叫出声来,方振眉也不管谁,只再说了一声:“解药。”他始终是以一只手扣住黄脸汉的攻势。

黄脸汉忍住了不作声。

方振眉向司空退疾道:“司空退,你眼看兄弟受难,还不替他拿出解药?”

司空退唬了一跳:“你怎么知道他就是……?”

方振眉道:“云南三司中原本‘人头幡’最强大,主持人叫司空兄弟,你是兄,他是弟,他叫司空退,他名司空跳,后来据说在‘幽冥王’死后,司空跳在护‘阴火公主’战役中殉职身亡,但他的‘一丈青丝千点雨,五十弦琴万死辞’手法,别人是仿摹不出来的……

如果这位就是‘阴火公主’薛初睛的话……薛姑娘既然未死,司空跳自然也没有死……你还是把解药给我吧,我决不伤你兄弟分毫。”

司空退脸上露出一种犹豫的神色来,他回首望向那丽人。丽人笑了,笑得有一些些倦意,有一些些骄傲、有一些些看透世情的雅意:“江南白衣,方振眉?”

方振眉点点头:“没想到这回来云贵,可以跟传说里神仙一般的人物薛姑娘见面,实在是件幸事。可惜……那边有位不能说话的病人,要请公主高抬贵手。”

阴火公主温柔地道:“这边也有位脑袋不能轻动的朋友,要公子松松手的。”

方振眉松手,身退,闪过一旁,微笑看着薛初睛。司空跳一脸悻然之色,心中恨极,正待出手,薛初晴却一挥手。不知何时,司空跳发现自己怀襟里的那瓶解药,已在阴火公主纤纤玉指里。

薛初晴微笑,将解药递给了方振眉。她的手指秀若春葱,修长白暂,真似玉琢一般。

方振眉道:“谢了。”接了过来,正想递给沈太公服下,但人影一闪、本在身后的薛初晴,已微笑扬手,体态轻盈若舞地拦在他和沈太公之间。

“你放了司空跳,我给了解药,只是,你要给这位老先生服下,就要凭点真本事。”薛初晴如是说。

方振眉看了看沈太公的脸色,即道:“救人要紧,得罪了。”说着左手拇、食、中三指已捏住沈太公下颔,沈太公张开了嘴,方振眉左手中指一弹,”嗤”地一声,药丸直射向沈太公口中。

但药丸离沈太公嘴边尚剩半寸,一双春葱也似的玉指,闪电般挟住了药丸。

薛初晴笑道:“承让了……”谁知话未说完,“嗤”地一物,已射入沈太公口中!

原来方振眉已在刹那间换了药九,先前射出的一颗,只是普通的止血药丸,趁阴火公主拦截得手得意之余,再将另一颗速然射出,薛初晴果然中计。

薛初晴脸色大变,花容失色,掩嘴惊道:“对不起,我给你那颗是‘失心丧魂不还丹’!”

方振眉乍闻,脸色一变,疾点沈太公颈、喉、鼻、口数穴,沈太公哗哗啦啦地吐出一些东西来,其中夹有那颗药九。

方振眉厉声道:“幸好还未吞下!我给你活生生的人,你竟给我毒九……”

薛初晴水袖一卷,药丸已吸纳袖内,她笑着说:“药丸是真的,我没有失信,谁叫你给他服了,又不相信是真的药九,只得强取了。”

方振眉展身道:“得罪了。”

他衣袂飘动,闪到薛初晴面前,处处抢得先机,薛初晴却像一个飞天的仙子,就如敦煌壁画上的天女一般,周游灵动,然而姿态曼妙,方振眉的攻势仿佛正好可以配合她舞姿的拍子一般。

我是谁看了一会,脸色渐渐沉重起来,双拳紧握,额上也冒着汗。

他跟随方振眉多年来,未尝听闻方振眉败过,不管敌手武功有多高强,方振眉总有他的办法,去击败对方,赢得胜利。

就算唐月亮那一战,方振眉胜得虽然狼狈一些,但毕竟是胜了。

如今的局势却完全下一样,这一场看来并不太惊心动魄的打斗,方振眉原本灵巧而适时应机的变化,完全变成了与阴火公主的一种舞姿的配合,好像一个舞者,舞出了春花秋月,而方振眉只是一个搭配,一暮布景而已。

——仿佛薛初晴是舞者,方振眉只是她的舞衣,一飘一飏,全是舞者的舞姿与心意!

船舱里的黄火轻轻摇动,方振眉的白衣愈渐黯淡,薛初晴古衣窕窈,仿佛月里的天女,飞到江上来。

司空退、司空跳、梅买、伊卖的脸色慢慢浮起了笑意:“幽冥王”殁后,云贵第一高手便要算是这位神秘莫测的阴火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这对翩翩起舞一样般的人儿忽然起了一种变化。

方振眉猝然倒退,在司室跳未来得及任何反应之前,已把他手上捧着的焦尾琴,拿到了他的手上。

司空跳怒喝冲前,但在薛初晴的舞影之下,宛似一张无形的网,他根本渗不进去。

方振眉夺了琴,也没有做什么事他只是每过几招,即铮崆铮崆地,弹响了几下琴弦。

“那几下琴韵在旁人听来,倒没有什么;但在阴火公主耳中听来,却起了极大的震动和变化。

原来方振眉所拨之琴韵,正是她的舞化作武功,以武功融化入舞蹈中之曲子。

若是其他曲调弹奏出来,薛初晴并无所疑,但方振眉捏准她舞蹈的曲子的节拍,恰巧弹中那一段那一小节,内力灌输入琴音震荡下,令薛初晴公主情不自禁,和起了节拍。

琴韵每次不差厘毫地响起,薛初晴的舞姿显然有了变化。

但方振眉所拔之琴鸣或更改了其中一二个音符、或加速了节奏、或忽昂扬了调子、或故意少弹一个音节,这一来,薛初睛舞姿大乱,心绪大乱,处处露出了破绽。

到后来方振眉并没有抢攻,只是挪动身形,将一曲又一曲奏鸣,阴火公主在音韵中随而起舞——但这舞式已威胁不到方振眉,因已完全被方振眉所控制。

而薛初晴足如神山飞渡,侧脸如桃花相映,旋身如飞燕投林,这一舞,宛似舞了一座江南一处长安,淋漓畅尽,方振眉也会心投入在弹奏琴韵中,似成人间一首绝曲。

曲终。

良久。

月映江水,波粼千道,在万古洪荒千古寂流去。

薛初晴幽幽地道:“原来公子弹得一手好琴。”

方振眉道:“是公主能舞天外之姿,我琴律荒疏,要不是公主之舞使我忘形,我自惭粗乐有扰公主仙姿,还真不敢如此献丑。”

薛初晴悠悠地说:“在舞的时候,你要是杀我,早就得手了。”方振眉笑了:“我为何要杀公主?”

薛初晴想了想,道:“能弹出这等冲谦温良,和煦如风的乐韵来客,决不是居心叵测之徒……”她转首望向司空退:“司空,这是怎么一回事?”

司空退一时答不出话来,薛初晴又道:“那位老先生的解药在我这儿,你先拿去服下……”双指在袖间拎出了药丸,忽微微“噫”了一声。

方振眉微笑道:“公主不必惊讶,这药丸还只是金创药丸,真正的药九,已给沈老服下。”

薛初晴侧睨过去,只见沈太公已气色红润,站在那里,早已跟没事的人一样,在气得呼噜呼噜地骂:“开玩笑,小小的一毒,就毒得倒我沈太公么!?……就算没解药,我还不是好好一样活得生勾勾!”

薛初晴也笑了:“你是怕我阻止他吸取药力,才跟我动手的?”

方振眉笑道:“再有效力的药丸,也需要药力发作的时间。”

薛初晴眯了眯秀良的凤目,掠了掠发鬓,吸了口气,笑问:“你真不怕我在你朋友药丸中下毒?”

方振眉淡淡他说:“据在下所知,云贵一带的英雄人物有薛梦山、薛初晴,以及龙会稽,这些人物就算对付敌人,也必对付得光明正大。”

他半字不提其他的人,司空退、司空跳等人都变了脸色。

第九章海上有骷髅

沈太公瞪住薛初晴,问:“你就是‘阴火公主’?”薛初晴道:“您老不相信?”

沈太公喃喃道:“阴火公主不是早已死了吗?”

薛初晴幽幽一叹,也不接话,眉心隐现一抹哀愁。

方振眉道:“人人都有一番辛酸泪,看来公主悲喜,亦鲜为人所知。”

薛初晴淡淡地道:“苦痛若为人所知,那还好:但不为人所知之苦衷,才是最苦。”

方振眉左眉一剔道:“其实为不为人所知,存乎一心……公主心里有愁,还是说出来的好,也话三个臭皮囊,谈不上替公主分忧,但说不定可以消解一点闷愁。”

薛初晴缓缓地道:“这些事儿,我已瞒了几年,又何必在这时候说出来……只要我知道公子等位,是友非敌,那就好了。”

我是谁忽然问了一句:“我们帮龙会稽,那是友还是敌?”薛初晴凄苦地笑了一笑,反问:“你们真以为……传言中龙会稽他抛弃了我,置我于死?”

沈太公瞪着眼睛道:“人人都是那么说。”

薛初晴笑了起来,格格地笑道:“只有一件事……龙会稽也不知道我还活着,要是他知道,他可以死,也不会放弃我的……”她的笑意有说不尽的伤悲,但坚定:“这世间惟有我最关心他,他也最关怀我……”

她笑着向司空跳说了一个字:“盒。”司空跳即小心翼翼掏出一个锦盒,毕恭毕敬的双手递给薛初晴。

司空退的脸色更阴沉不定,他双目就像一对匿伏在墓堆里的夜枭。

薛初晴接过盒子,看她的神情,又是珍惜、又是凄苦:“这是他送给我的……”说说慢慢打开了盆子。

由于盒子的盏是向着方振眉等人,所以方振眉、我是谁、沈太公一时未能看清楚盒子里盛的是什么。

但是一物疾闪,薛初晴半声惊呼。

她倒下,盒子落地。

盒子里有一根手指。

男人的手指。

食指。

盒子里还有一张字条:“日后变幻谁能料,誓言未必都做到。”

阴火公主薛初晴跌倒于地,胸至颈之际,被一物射穿了一洞。

血在流。

方振眉的心往下沉。

因为血的颜色是黑色的。

伤在要害,而且含有剧毒,除了毒性,还有强烈的蛊,已种到了薛初晴的身体里。

像薛初晴有这等武功的人物中毒,凭她体内的真气与长期浸淫蛊术的功夫,大可克制得住——旦另一种更厉害的蛊已摧毁了她的能力。

薛初晴的唇色灰白。

方振眉扶起她,说:“你要说什么,你说。”

薛初晴望定盒子,颤着长指:“那是……那是他的手指……”沈太公皱眉道:“谁的手指?”

薛初晴笑了,笑得那么疲乏:“会稽的手指……”

我是谁浓眉一蹙:“龙会稽的手指伤了你!?”

薛初晴凄然摇首:“不……”

我是谁握紧了拳头:“不是他是谁!?”

薛初晴吃力道:“是……”

我是谁用力地看着薛初晴,一字一句地道:“不管是谁,我都一定为你报仇,一定。”

薛初晴吃了一惊。

这时她已意识模糊,但是我是谁的神情和声音,令她感觉到熟悉的震惊。多少年前,龙会稽执着她的手对她说:“我一定要娶你,一定。”也是这种可死不可悔,山可移海可翻心永不变的坚定。

——此刻,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一直默不出声的青年口中?——他是谁?阴火公主朦胧中不觉呻吟了一声:“会稽……”脸向后仰,盍然而逝。

我是谁目定定地望着那女子玉琢似的脖子,轮廓那么匀美,像天鹅的颈项,然而,已经没有了生命。

我是谁不敢相信——仿佛他的生命,也附在这女子的身上一齐死了似的。

薛初晴当然不知道:这青年人沉默里有无尽说不出的情意,自从在“灵隐寺”的墙缝看她一舞后,我是谁一直在那一场翩翩舞里,走不出去了。

他关心她:无论她对,无论她错。

所以他刚才一直没有出手。

他是不忍出于,出不了手。

可是薛初晴忽然死了;所有的美如飞天的舞姿,都冻结了。

终告寂灭。

然而他活着。

他活着看着这样一具曾舞出无限美丽的生命死去。

我是谁抱着阴火公主,他虎目漾满了泪水,可是并没有流出来。

青年汉子眼看着情人的死,那股悲痛如冰上之火,刃上之血,特别识烈特别红;但薛初晴至死未知,她曾如此撼动这一个男子。

如果她是活在一场舞里,这一场舞已有了为她生为她死的知己。

可惜她似乎只活在一场梦里。

沈太公嗫嚅道:“她,她是怎么死的……?”

方振眉静静地瞧着薛初晴的身躯,眼里也流露出无限惋惜。

“盒子里除了手指,还有暗器,盒子开启的时候,暗器射出。”方振眉俯首蹲身,拾起了盒子,脸上露出深思的神情。

“以阴火公主的身手,平常的暗器,当然射不中她,就算射中,也伤不了他……但是设计这场暗杀的人,算准她开启盒子的时候心神激荡,不疑有他;又窥破她的罩门死穴,而且,在暗器上涂有剧蛊,破掉公主的护身盅术……这样一来,阴火公主……”说到这里,方振眉微微叹了一声。

司空跳握拳看天,悲声恨道:“是谁!?是谁下此毒手,杀了公主!”

司室退恨得牙嘶嘶的,双目丝火发出了盛芒:“让我找着他。把他碎尸万段……”

司空跳泣不成声:“公主,在你对龙会稽那么……他……”

司空退跳起来骂道:“龙会稽,你这绝子绝孙的王八蛋!你害公主还害得不够吗!?如今还要……看老夫把你碎尸万段!”

就在此时,江上传来一声惊呼。

小雪脆弱的惊呼。

小雪本来还留在江中,木筏上。

木筏上除了她,还有“舟子杀手”张恨守,及满氏双蛇。

此刻月照江上,波光粼粼,舟子迅速远去,舟上还有几人,却看不清楚。

方振眉本来为救沈太公、我是谁二人,冒险抢登大船,所以未及亦不便带小雪,曾委托张恨守照顾小雪。

而今木筏急逝,真似长了翅膀在江上滑翔一般。

沈太公变了脸色,抢至船首,就要跃出去,方振眉一把挽住,木筏高大船已数十丈距离,沈太公又焉能飞跃得过去?沈太公急得直跺脚,道:“快催船主去追……”话未说完,忽觉脚下一浮,但浮势又变得微微下沉。

这大船竟逐渐下沉。

方振眉回望过去,司空跳、司空退、梅买、伊卖都神奇般地不见了。

只听我是谁一声怒吆:“在这里!”

原来船侧有一艘小舟,此刻舟已离大船七八丈远,正在越离大船越远。

——大般将沉,司空兄弟等竟解舟悄悄离去?沈太公怒吼,他的白头发、白胡子根根戟起,他像一条剑鱼一般,长空跃起,划一道长虹般的弧,飞投入江,又像一尾白鲨一般破浪迎风,力逐小舟!

——他必须要追及小舟,把司空兄弟等都打落江中,才消心头之气!

——然后,再催舟回首,迎救方振眉与我是谁。

他一气之下就做了。他和我是谁都正像一般英雄好汉一般。

一气之下,上天入地照去,大闹南天门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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