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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岳狂客-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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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妖神情落漠,一脸霉相。

“你们的计划,一点也不合乎实际。”她懒洋洋提不起劲:“经过这许多波折,你们仍然认为我可以接近他,真是妙想天开,一见面他就会杀死我。”

“你是用女人的直觉去看男人,认为他是挑得起放得下,合则嘻嘻哈哈,不合则散无牵无挂的花花公子。”金花娘子像一个教书夫子传道解惑:“我却是用一个练武人的目光,来分析这个人。你使用一种奇技露上一手,必定可以引起他的好奇,好奇必定可以接近,接近就可以任你摆布了。”

“他的武功比我强百倍,我能用什么奇技吸引他?”

“你知道奈河妖姬?”

“知道,巫门三女之一,奈河妖姬曾姬,荣居巫门三女之首。生死一笔手下的火凤三姑,居榜末邪术不怎么样,被姬玄华作弄过,如此而已。”

“她可以传授你一两种诡奇巫术,一定可以引起姬小畜生的好奇。”

“靠不住……”

“我警告你,本社对姬小畜生志在必得,任何方法都要试,包括把你化装易容冒充高黛小贱人。”金花娘子变了脸,声色俱厉:“你如果不合作,哼!”

“我哪敢不合作?”镜花妖惶然说:“我只是觉得你们所用的方法,成功的机会不大而已。就算他允许我接近,他也会防备我暗中泄放迷香或毒物。你们那位地坛坛主,百毒天尊留下的奇毒百毒飞雾,对付得了姬玄华吗?那灰蓝色的雾一出现,他必定提高警觉,死的将是我了,这次他不会饶我。”

百毒天尊已经被姬玄华杀死了,并没获得使用百毒飞雾的机会。至于百毒天尊是如何被杀死的,鱼藏社的人并不知道,唯一的目击者朱雀功曹,已经成为白痴,白痴是说不出过去的事的。

“百毒天尊另有一种无色无味,毒性最烈的毒物,开启封盖,便会自行急速化为气体,任何高手也不易发觉。”金花娘子说:“只要能站在上风片刻,毒性便可控制经脉受制。你必须一试,成功与否我都会酬谢你。”

“这个……”

“你可以佯装答应,半途远逃出千里外。”金花娘子的话充满凶兆:“告诉你,天下决没有你容身之地。我们花钱出力提供毒药暗器,帮助你报复对你无情无义的人,你该感谢我们,是吗?”

“好吧!我别无选择。”镜花妖呼出一口长气:“说他无情无义未免有点牵强,是我心中害怕,才听任唯我居士摆布,主动不与他亲近的。这时说这些话,已经毫无意义,怎么做,你说吧,我必定尽全心力合作,他死了!我不会有负疚的感觉。”

“好,明天我带你去见奈河妖姬,韩小妹,放心啦!我保证你不会后悔。”

“我这种人没有所谓后悔。”镜花妖苦笑。

“这就对了。今晚你在这里安顿,安心歇息啦!”

十个黑袍人留在原处,目送两男女带走了镜花妖。

“她与姬小狗交往的经过详情,我们已经盘问了十次以上了。”金花娘子升了座,登上长案右首的座位,开始向黑袍人禀告:“所说的情节并无破绽,这妖女没隐瞒什么,可信度甚高,贪生的念头十分强烈,会死心塌地合作。是否用她,请长上定夺。”

“似乎你们并没把姬小狗的底细摸清,更没能找出他的弱点。”为首的黑袍人说:“他对财与色虽有爱好,但欲望不高,你们无法用财色打动他,这种人不易对付,也就是说,目下我们还没有克他的良方。镜花妖已经失败多次,但似乎我们仍然不得不用她。”

“属下也有相同的看法,除此之外,无法找到能接近小狗的人。姬小狗时隐时现,总是孤家寡人出没,虽然曾经与高小泼妇一同出现过,但很少经常在一起。必要时,也只有镜花妖可以改扮成高小泼妇,也只有她曾经与高小泼妇相处了一段时日,言谈举止略有所知,短暂的接触,姬小狗应该不易看出破绽。”

“在还没找出其他对付姬小狗的良策前,镜花妖仍有利用的价值,任何方法皆值得一试。方总管,你全力放手去做。”

“属下必尽全力。”

“朱雀功曹已经没有希望了,连我也找不出禁制的毛病出在哪里。除非能活捉姬小狗,她毁定了。朱雀玄武两功曹缺不能久悬,你按权责委派,我希望在最近期间,各人的职司能作合理有效的调整。明天一早,我要和副社主与外总管,与生死一笔洽商分工合作,捕杀神魔费文裕事宜,这里仍由你全权负责。”

“属下遵命。”

“今晚的警戒不可大意,我总觉得这里不安全。姬小狗居然能找到珠玉画舫的临时停泊处,可知他的确神通广大,他已经知道我们不会放过他,谁敢担保他能不再理会我们?万一他找到这里,对本社的威信影响太大了。”

“他白天最后现身的地方,在距枫桥镇八里的芦洲,与一艘损了舵,拖上岸抢修的漕船打交道,希望能乘便往镇江,显然是故布疑阵,有意作弄生死一笔的人,按理不会再进城来闹事,闹事也会找上织造署。”

“仍然不可大意疏忽。”

“属下将加强戒备。”

“你可以去准备了,天色不早。”

“属下告退。”

按情理,姬玄华不可能知道鱼藏社的主力已经到达,更不可能知道杀手们的藏匿处,人手少消息当然不灵通。

谯楼传出五更初的更鼓声,东天即将发白。

昨天午后天气就变了,天宇彤云密布,从西北天际刮来的凛冽冷风,一阵紧似一阵。天一黑,更是寒气袭人,今年冬的脚步,可能要提早光临。

全城死寂,人们还赖在温被窝里,这种天气,夜间活动的族类有苦头吃了。

费文裕与姬玄华,出现在街右的小巷底。

两人没穿夜行衣,穿着袍,衣尾拉上栓紧在腰带上,白巾包头,剑和刀系在背上,百宝囊栓在胸口。这种双层革制百宝囊,里面盛了不少杂物法宝,可以当作护心镜使用,可挡住不怎么特殊的暗器。

手上有臂套,脚下有短靴,套与靴皆有一排五寸长、削得颇精细的竹刀,用丝线作穗,所以可直线飞行,用来乱人耳目,可收吓唬人的功效。

皮护腰上沿,也有一排竹刀。

对付用暗器的杀手专家,他俩手中使出,可不是唬人的玩具,而是致命的武器。

以他俩的武功造诣来说,摘叶飞花也可以杀人,任何物件到了他俩手中,都成了催命符阎王令。

武林中隔空点穴,隔山打牛等等高手,为数并不少,以神意驭刃更是司空见惯。

如果他俩在白天出现在街上,准会被人看成疯子,臂上、脚下、腰间,垂下的一排五寸长青色丝线穗,就令人大感惊奇诧异了。

姬玄华聆听隐隐传来的打更声,更夫已经穿越街后的栅门,那是改更的地方,没错,五更三点。

东方已经发白,但天宇中云层厚,仍然暗沉沉,看不见晓色。

“是时候了。”他向费文裕说:“五更三点。”

“狠得下心吗?兄弟。”费文裕正色问。

“这些杀手,比东厂恶贼好不了多少。”

“所以我把黑龙会屠光。”

“好,注意:少用刀。”

“不但省力,且可减少风险。”

“对,上吧!”

“阳刚当先。”姬玄华一蹦而起。

练武的人,唯一的要求是苦练。

年轻的讲求打熬,勤打苦熬才能有进境。

中年以上的人,讲求有恒,有恒才能保持既有的成就,三天不练就有退无进,而且衰退加快。

鱼藏社的杀手,练得比任何人都勤,五更一到就起床了,不论男女皆在房中活动手脚,练气,练暗器手法,练马步,练提纵蹑虚,因此从内室练至厅堂,不用灯火,在黑暗中各练各的绝技。

五更三点,正是第二次练气的时光,汗水下收,浑身热度徐降,精力已耗损得差不多了。

第三进正房的屋顶,掠过两个淡淡人影,似飞电,像流光,躲在脊角的警哨,刚看到有物移动,人影已越过屋脊,消失在下面的院子里。

所看到的移动物体,是姬玄华两人头上的白巾而已。

还来不及发出警号,因为弄不清到底是啥玩意,也以为是眼花,或者是吹落的杂物。

院子下面,叫号声连续传出。

有五个人在院子里伸展手脚,做梦也没料到死神从天而降,没听到警号传出,怎知道有人入侵?

姬玄华首先下扑,饥鹰搏兔猛扑第一个人,一脚踢破了那人的脑袋,脚一沾地大回旋,钩住侧方另一人的手臂一带,扭身一膝撞在那人的背脊,放手大喝一声。一把竹刀破空而飞,把第三个正扑向费文裕背影的人,在半途射倒,竹刀入胁直贯内腔。

断了腰脊的人滚地狂叫,被竹刀射中的人也发出惨号。

费文裕也解决了两个人,领先冲入黑暗的厅堂。

轰雷掣电,电耀霆击,眨眼间便摆平了五个人,有如风扫残云。

全宅大乱,各不相顾,不久之后,暴乱终于停止,机警的杀手们不再乱窜,各找隐蔽处潜伏,避免出面相搏,用暗器自保。

这时,第三进与第二进,已经没有几个活人了,各处都有呻吟叫号声传出。

第一进正屋最大,前面有大院子,两侧有厢,厢外有跨院,大院子前面有南房,南房西端是院门楼,可知所容纳的杀手数量甚多。

姬玄华两人,从室后杀至屋前,连透两进屋,见一个杀一个,到了第一进,这才遭遇困难。

人都隐藏在暗处,两人失去追逐的目标。

天色破晓,视野朦胧,丢掉不再需要辨认的白头巾,从左厢的屋顶超越,占住内侧的角房瓦顶,不再乘乱袭击,站在屋顶上整理身上的零碎,似乎刚才的雷霆搏杀,与他们无关。

“好像人都躲起来了,像惊破胆的狐鼠。”姬玄华洪钟似的嗓音震耳:“老哥,怎办?”

“天大亮再逐屋搜。”费文裕也声如沉雷:“挖狐穴掘鼠洞,是我的绝活。”

大院子里第一个黑袍人出现,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八个黑袍人都出来了,少了两个黑袍人,大概是死了。

然后是十八名男女,其中有镜花妖。

“长上,他……他们几乎杀……杀光了我们的……”金花娘子哭泣着厉叫,如丧考妣。

“他们是……”为首的黑袍人嘎声问。

自始至终,姬玄华两人一声不吭埋头大杀,远处用竹刀,近处掌发拳飞,见一个杀一个。黑暗中,杀手们根本不知道入侵的人是谁,人数有多少。

“姬小狗……”

“还有我神魔费文裕。”费文裕大声说:“贵社不知自量,胆敢接受东厂走狗的委托,接受他们巨额花红,要费某的命,我来了,免得你们费工夫找我。”

“你们下来!”黑袍人厉叫。

“来也!”

淡淡人影乍隐乍现,现身时已在三丈外并肩屹立。

“你好残毒。”黑袍人几乎在号叫:“本社与你不共戴天!”

“你说得对,不是你们死就是我活,阁下用不着昧着良心指责我残毒,你比我残毒一百倍。狗东西!你要和我讲理吗?”

“你……”

“你不要像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哭哭啼啼指天骂地。你我都是一丘之貉,用不着在嘴皮子上骂街诉冤,你必须像个有担当的凶残杀手,和我堂堂正正赌命。黑龙会的会主尚若天,他是老一辈凶魔,北人尚汉光的儿子,他就比你英雄些,他用浑天合仪太真力御剑,千招之内我无奈他何,他死得相当英雄,现在看你的了。”

他这番话,等于是揭开了黑龙会毁灭之谜。

一声剑吟,黑袍人撤剑了。

另外七个黑袍人,两面一分也纷纷撤兵刃。

金花娘子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号,拔出晶亮如一泓秋水的宝剑,举剑仰天长号,像在向苍天起誓。

除了镜花妖畏畏缩缩向外退之外,其他十六名男女,纷纷移位形成重叠的两列弧形阵,并没撤兵刃,拉开马步双手自然下垂,十六双阴森怪眼闪着奇光,一看便知他们已列阵以待。

“在下希望有人敢作英雄式的决斗。”姬玄华拔刀在手,向侧移出五步,刀向金花娘于一指:“你,你敢吗?你不敢,你在阳城湖的表现,委实令武朋友失望,难怪你只配做一个卑劣的阴毒杀手,不配在江湖光明正大称人物。当然,我希望你敢,你出来,不要扮一个死了丈夫儿女的老女人,出来。”

不会有人和他决斗,杀手们对决斗毫无兴趣。

金花娘子脸色铁青,举手一挥,十六名男女突然发起攻击,半弧阵狂野地向前卷。

“老哥,寡不敌众,快跑啊!”姬玄华怪叫,收了刀扭头便跑。

费文裕也一声怪叫,转身飞奔。

半弧阵速度倍增,居然能保持阵势。金花娘子是唯一手中有剑的人,也是唯一位于半弧阵中心的人,左手一扬,一朵金梅花飞旋而出。

其他三十二条手臂连挥,暗器像狂风暴雨,向三丈外以背向敌的两人背部集中攒射,满天飞蝗极为壮观,没有人能在暗器阵中幸存。

两人几乎同时扭身侧射,仆倒、滚转、双手连扬,竹刀发出慑人心魄的破风声,射向半弧阵的左翼,再飞跃而起,远出侧方五丈外。

“呃……哎……啊……”惨号声似在同一刹那发出,人倒地却接二连三有先有后。

用暗器攻击涌来的人丛,不用瞄准也可以中的。

左翼共倒了六个人,一照面便摆平了三分之一。

八个黑袍人截错了方向,截到右翼劳而无功。

金花娘子领了十男女折向急追,阵势瓦解。

两人轻松地绕走,不徐不疾脚下如行云流水。

“不杀光他们,决不罢手。”费文裕一面掠走一面叫:“兄弟,天地交泰!”

声落人影分,姬玄华旋身飞跃而起,费文裕扑滚转,竹刀从上下同时破空飞出,一把接一把速度骇人听闻,飞行的竹刀难辨形影。

一击即走,对方的暗器皆平飞而出,而他俩却分从上下发射竹刀,对方的暗器群完全料错了方向。

“太极合仪!”跃起的费文裕沉叱,长剑出鞘吐出了惊天的雷电。

姬玄华斜掠而至,雁翎刀反绕剑虹旋出,两道电光一旋一合,再反向迸出眩目的漫天光华,在八个狂野截来的黑袍人中旋舞,刀剑撞击声如连珠花炮爆炸,断手碎肢与血雨向八方飞散,好惨。

一股炙热如焚的气旋,与一股彻骨寒涛,汇合成一道强劲的旋风,分不出是剑,或者是刀气,穿梭旋舞似是雷电交加,汇合时劲道增加了三倍,对方的刀剑一接触,刀飞剑折人体碎裂、抛掷。

一刹那,好短暂的一刹那。

一声长啸,刀光剑影重现,两人背向而立,站立在散碎的血肉横陈尸堆中。

半冷半热的气旋,飘然四散。

十个男女先被竹刀击中了七个,剩下的三个也有两个死在刀剑旋合中。

只有四个人是站立的,两个胯和肩鲜血染衣的黑袍人,与金花娘子和一个中年人。

“你……你你……”金花娘子脸色死灰,浑身战栗,用抖动的宝剑,指着姬玄华狂叫,声如鬼哭。

“留见证?”姬玄华不理会金花娘子,转身向费文裕问。

“杀!”费文裕厉声叫:“不杀光他们,他们仍然会谋杀无辜的人,除恶务尽。”

中年人胆都快吓破了,转身狂奔。

姬玄华哼了一声,左手疾扬。

“啊……”中年人狂叫,脚下一乱,再向前狂奔,摔倒在二十步外的院角,左背肋上,竹刀的丝穗入目。

“除恶务尽!”费文裕再次沉喝。

两人双手齐动,左手发竹刀,右手的刀与剑,脱手急剧旋转飞腾而出。

“天亮了,走吧!”姬玄华说,向远处的院门走去。

两人一直不曾回头看结果,这场大屠杀已经结束了。

剑贯入一个黑袍人的小腹,雁翎刀插入金花娘子的胸口。

还有人没死,有几个中竹刀的人,踉跄而走仍可支持,他们是最幸运的人。

镜花妖不见了,她是最幸运的一个。

唯我居士是一个阴沉残忍的人,早年号称活阎罗。

今天,他失去冷静,不再阴沉,像是吃错了药。

“我不能收留你,你走吧!”他向脸无人色,瑟缩在窗台下的镜花妖大叫大嚷:“你是一个背时的祸胎,谁跟你在一起谁死。那个该死的杀神姬玄华,一直就跟在你身后见人就杀,你不该回来,你会把杀神也带来。”

“长上,那……那不是我的错……”镜花妖哀叫:“是你们不断摆……摆布我,怪我公……公平吗?”

“不怪你难道怪我?别说了,你走,走得远远地,永远不要到江南来,尤其不要接近苏州。”

“长上……”

“你还不滚?”

“可是我已无路可走……”

“来人哪!”唯我居士大叫:“把她丢出去。”

堂下四名大汉上来两个,架住她往外拖。

“韩姑娘,你再不赶快逃。”一名大汉善意相劝:“姬玄华即使不找你,东厂的老爷们也会找你的,吉凶祸福难料,自己找生路毕竟比等死好得多。”

“天啊……我我我……”她叫号着被拖出门外。

第二十四章 一丘之貉

卧龙街乐桥血案,尸体运走了一整船。

是飞天豹子以巡抚署名义出面,以暴民余孽暗中聚会,聚众拒捕被杀名义结案的,骇人听闻的大屠杀,让三家走狗魂飞胆落。

天下四大杀手集团排名第二的鱼藏社,继排名第一的黑龙会覆没而消失除名。

杀手集团是不会绝迹的,已经有人另组集团,准备取而代之了,毕竟这是有利可图的江湖行业。

飞天豹子与唯我居士走得相当近,同是本地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名义上飞天豹子负责治安,事实上得听任唯我居士的摆布,所分的赃也只有三分之一。但由于借各种名义陷害某些人,出面执行的人是飞天豹子。因此抄没的金银资产例交巡抚署充公拍卖,巡按衙门也从不翻案。这些抄没的金银资产,照例由飞天豹子这些人吞没一半以上,难免令织造署的唯我居士眼红,明里双方合作无间,暗中不无芥蒂。

但与从京都来的东厂专使比较,飞天豹子与唯我居士,所采的立场略有不同。唯我居士与生死一笔关系比较密切些,也不得不向生死一笔表示忠诚。飞天豹子却表现得桀傲不驯,排外的态度显而易见。

乐桥血案善后毕,飞天豹子依例前往唯我居士的公署,将处理的经过陈明详情,洽商今后应变的对策。

唯我居士赶走了镜花妖,心里正感到不痛快,对飞天豹子也就没有好脸色,听得心中焦躁不安,也心惊胆颤,脸色也就更难看了。

飞天豹子不知趣,不时说出一些不满和抱怨的话。

“洪老兄,你可千万不要再替生死一笔,出一些馊主意了,尤其是脚踏两条船的把戏。”飞天豹子将携来的案件卷宗收妥,禀告完毕牢骚顺口而出:“船不动则已,动则铁定会掉下水淹死的。”

“你胡说些什么?”唯我居士愤火上冲。

“要镜花妖疏远姬小子,诱姬小子离境的是你。”飞天豹子不在乎唯我居士冒火:“派镜花妖与生死一笔合作,再送给鱼藏社派遣计算姬小子,也是你。弄不好,两面都得罪了。姬小子把鱼藏社的人杀得落花流水,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你,我也跟着遭殃……”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这些事与我无关。”

“是吗?姬小子的主要目标,是生死一笔那些人,他必须先剪除羽翼。干掉了鱼藏社去掉右翼,下一个要剪的左翼就是你。洪老兄,不把生死一笔那些瘟神送走,你我就得准备挺刀挨剑了,想想办法吧!老兄。”

“我又能怎办?”唯我屠士悚然而惊,压下了怒火:“生死一笔那些人的事没办妥,是不会滚蛋的,我能赶他们走吗?没知识。”

“他们到底有些什么大事未了?”

“我怎知道?反正杭州方面来了人,每个人都显得神秘万分,船上戒备森严,甚至虎丘的人也参与了。”唯我居士脸上涌起得意的神情:“哈!我看出一点苗头征兆了。”

“怎么了?”

“他们可能要走。”唯我居士一拳捣在掌心上:“我发现他们有人去找荀东主。”

“荀秋阳南货行?”

“不错。”

“这意味着……”

“借荀秋阳南货行的货船上京。”

“开玩笑,专使们有三艘座舟,会作践自己改乘货船受活罪?没知识。”飞天豹子模仿唯我居士嘲弄的口气,模仿得维妙维肖。

“那可不一定哦!”唯我居士抓抓头皮:“也许……也许敲诈荀东主,替他们运几船南货上京,或者……反正一定牵涉到钱,他们本来就公然走私。算了,这反正与我无关……”

“何不打听打听?你与荀东主交情深厚,有利同肥,他不至于不上道紧闭上嘴。早些得到风声,心里是不是可以踏实些?去找荀东主吧!但愿东厂的人早离疆界,阿弥陀佛!”

李太监是苏杭二府的主宰,江南地区的土皇帝。荀秋阳南货行是江南第一大富商,如果不巴结李太监,恐怕早就抄家毁店了。唯我居士是常驻苏州的走狗头头、当然更是荀东主巴结的第一号人物。巴结走狗头头的关系没弄好,绝对不可能获得主人李太监的青睐。

过不了门子的一关,哪能见到主人?唯我居士如果向荀东主讨消息,荀东主怎敢拒绝?

“好,我试试看。”唯我居士意动。

“不要试,去做,洪老兄。”飞天豹子用鼓励的口吻说:“今天不做,明天……不,马上就会后悔。”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许多聪明人,自以为秘密做下的事,不会有人知道,只有天知地知。

任何事如果牵涉到第二个人,想保持秘密谈何容易?生死一笔与从杭州秘密抵达的人,鬼鬼祟祟进行秘密勾当,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瞒不了有心人。

秘密活动在胥门和阊门两处码头进行,有心人也在暗中注视情势的发展。

戒备森严的小舟,总在天黑之后悄然活动,在上塘河往返,活动颇为频繁。

唯我居士有自己的家,在他们的自己人口中,称之为下处,因为那不是他真正的家。

他的家根本不在苏州,众所周知他只是一个孤老头。据说他一生造孽大多,杀人如麻,早年绰号称活阎罗,手中一把形如大剑的阎王今,重有十八斤,双手抡动力道千钧,不知杀死了多少人,所以无儿无女,花甲年纪孤零零还在造孽作恶,狡猾贪婪的个性愈老愈强烈。

他居然想求菩萨保佑,却放不下屠刀,出家又不甘心,所以做了居士。居士,也就是在家修行的佛门信徒,初一十五吃素念经,不必出家做和尚四大皆空。

他的下处,就在抚前街的街尾,是一座精巧的四合院,带了几个心腹住在一起,内堂养了几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街坊称他洪大老爷。

在织造署忙了一天,花了半个时辰才回到抚前街下处。膳罢在厅堂召来六个心腹,交代一些涉及机密的事务,一再叮咛必须秘密进行,最后一再强调,加强警戒严防意外,这几天所有的人,最好少在外走动,因为昨天鱼藏社的人遭殃,杀手余孽很可能前来闹事讨公道。

是他极力替东厂拉线,与鱼藏社办交易的,而他并不积极支持,态度暧昧反反复复,把镜花妖交给鱼藏社,引起一连串不幸变故,很可能引起一些杀手的不满。

再就是五岳狂客那些人,那些侠义英雄们奈何不了东厂专使,把他当作泄愤的目标,不得不防。事实上自从五岳狂客一群人光临之后,最先引起冲突的人,就是织造署他那些爪牙,伙同巡抚署的走狗,兴高采烈替东厂专使卖命,全力对付那些侠义英雄。

那些多管闲事的侠义英雄,的确令人讨厌,光棍不挡财路,侠义英雄就是专挡财路的可厌人物。

他不怎么担心神魔费文裕和杀神姬玄华,费文裕的目标是东厂专使,姬玄华是向专使索债的债主,他不时向姬玄华示好,一再暗示他不想与姬玄华结怨,所以姬玄华不会找他的麻烦。

镜花妖的事他没有责任,他是身不由己,主持大局的是东厂专使,姬玄华没有理由找他。

其实他心中明白,他的态度反反复复,有意置身事外,完全是本于自身的利益,所以飞天豹子讥笑他脚踏两条船,姬玄华很可能来找他。

他不敢将心中的忧虑和恐惧,告诉他那些心腹,以免引起心腹们的惊惧恐慌,影响士气安全堪虞。

他赶走镜花妖而不加以灭口,并非他一时心软仁慈,而是有意向姬玄华示好,也表示他并没直接参与计算姬玄华。

打发心腹们走了,他返回内堂,两个仆妇和他的同居女人,乖巧地侍候他梳洗、换衣。

他有睡前喝一杯药酒的习惯,喝完了才进房。换上了睡袍,他在太师椅安安逸逸坐下,他那位芳龄仅双十的漂亮女人,在案上调弄药酒准备奉上,两个仆妇在一旁听候使唤。

他不想娶妻纳妾,所以这个年轻漂亮女人没有名份,只是身边的一个女人而已,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

灯光明亮,有三个女人侍候他,把他当成大老爷,这是他应该享受的人生。

他坐得四平八稳,十分满意目前的生活,一手轻捻已泛灰的三绺胡,目光落在同床女人身上。

那女人年轻貌美,隆胸细腰十分撩人情欲,举动轻盈灵巧,那春笋似的纤指,拈起注了大半杯金红酒液的红瓷杯,脸上有可爱的笑容,袅袅娜娜向他走近,另一纤手持稳银盘,杯徐徐递近他的胸前。

“老爷。”女人妖柔的嗓音十分悦耳:“福禄寿酒,祝老爷龙马精神。”

他呵呵笑,就女人手中徐徐喝干杯中酒,正想伸手抚摸女人的腰肢,脸上暖昧的笑容有浓浓的情欲味。

女人将杯置在银盘上,妖媚地一声轻笑,小腰肢一扭,象征性地闪躲他的手。

女人的笑容突然僵住了,换上了惊容,被他脸上的表情吓坏了,他眼中突然暴射的眼神太可怕,女人以为触怒了他,捧茶盘的手急剧颤抖。

手一拨倏然站起,女人惊叫一声,斜撞出八尺外,银茶盘中的酒杯飞落方砖地上,打得粉碎。

两个仆妇一声惊叫,惊恐地向两侧壁根躲。

厅堂中间,姬玄华双手抱肘屹立,穿的是青袍,身上没带有兵刃。

那把唬人的雁翎刀不在,大概不打算在这里表演砍瓜切菜啦!

他生性阴沉,面对任何恶劣的情势,也可以控制情绪不会激动,他是见过大风大浪,身经百战武功超绝,威震江湖的元老级名宿。

身上穿了睡袍,脚下是派不上用场的便鞋,手中没有任何兵刃暗器,情势恶劣得很。

离开太师椅,他顺手抓住放置在案旁,专用来抓背痒的一根竹如意,至少手中有东西施展了。

“我想,你一定是姬玄华。”他保持冷静,其实心中紧张,他那几个心腹,可能不会赶来支援了。

“正是区区在下。”姬玄华脸上的笑意邪邪地,不像来杀人抵债的债主。

“幸会幸会,咱们终于见面了。”

“对,咱们终于见面了,幸与不幸,不久自知。”

“请问,夤夜光临,有何指教?”

“与阁下攀交情。”

“不是问罪?”

“阁下有罪吗?”

“你应该明白,我身不由己。”

“我知道,你必须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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