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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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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赵长平竟将它偷走了,赵长安一惊之下,马上想起,虽然他是皇长子,不折不扣的皇族一员,但从赵长安六岁随皇帝参加大祭礼起,就从来没有在参加大祭礼的人群中见到过他。显然,他并不知道这块才煮好的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肥肉对于大宋还有他本人意味着什么,他是误打误撞进到这殿里来的。

赵长安刚想开口阻拦,可赵长平已疾步出殿去了。他不敢大声喊,只好从藏身处跑出来去撵他,可才一出大殿,迎面就来了两名太监,他们踮着脚尖到了他面前,压低声音:“老爷子,原来您在这儿哪!万岁爷命奴才们找您找了老半天了!马上就要行礼了,您请快去更换礼服吧!”

他无奈,只得随两太监回配殿,换上礼服,然后又匆匆赶到承天殿阶下,归人到鹄立等候的众皇族的队列中。卯时正刻一到,皇帝领头,带着众人进入大殿,明亮的烛光下,几乎是第一眼,所有人都看见了大殿正中那个空空如也的大金盘。皇帝一愣,脸当即阴得能滴得出水来。四名司俎太监的脸吓白了:“奴才……奴才们刚刚才把福祚请上去的呀!”皇帝瞅着金俎盘中残留的一点儿肉汁:“该死!整十大祭,居然丢失了福祚?来人!”

“万岁爷!”一太监语带哭声,“饶命哪!奴才们该死,刚才,奴才见皇长子进过这殿,福祚八成是他拿了!”

“嗯?”皇帝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神情,似是意外,又是欣喜,“瞧清楚了?”

“是!奴才不敢撒谎,他们几个也全瞧见了!”其余三名太监赶紧点头。略一思索,皇帝狞笑了:“好……好,好!来人哪……”

“皇上!”赵长安急忙从队列中跨出,紧走两步到皇帝跟前跪下,“求皇上恕罪,那块福祚是臣拿的。”

“什么?”不但皇帝,就连殿内的近百人也都愣住了。.赵长安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嗫嚅:“臣……刚才偷跑进来玩,看见……看见福祚,一时嘴馋,就……就把它拿走了。”皇帝这时反应过来了,惊怒交集,错愕不已。

皇帝负手弯腰,狠狠地盯着浑身微微发抖的赵长安看了半天,咬牙笑了:“你知不知道,擅动福祚,误了我大宋今年一年的国运,这是款什么罪名?”赵长安当然知道,就算不知道,只看看一殿中,连皇帝在内,所有人或青或白的脸色,再听听许多人因害怕而牙齿“咯咯”相击的声音,就是个傻子也知道,他刚才承认的,是款什么大罪。皇帝黑了脸:“哼!见天儿的就爱做滥好人。这些年,你别以为朕心里不清楚,那些犯了错的太监宫女为什么爱往你那儿跑!别的事,砸了只玉盏、摔了个宝瓶都可以顶缸,可这种事,也是能随随便便就替人认下的?嗯?你这脂油蒙了心的东西!”

赵长安怕得要命,双手撑持地面,只觉连跪都要跪不稳了。“万岁爷!奴才敢拿性命作保,老爷子今儿个晚上一直都待在寝殿里,压根就没出过殿门一步!”包承恩突然不顾失仪,大声叫道。

皇帝嘉许地瞟了瞟他,对赵长安低声喝骂:“起来!憨货,脑子还不如奴才清楚!”

赵长安想起来,可一想到刚刚赵长平那身破得连乞丐都不如的单衣,那双露着脚趾的破鞋,还有他满脸、满手的冻疮,特别是他眼中因饥饿和寒冷而丧魂落魄的神情,他又站不起来了,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皇上,那块福祚,的确是臣偷拿的!”

“你——”皇帝直起了腰,声音比雪还冷,比刀还利,“拿的?你从来都不爱吃肉,何况还是这肉!你别以为朕没瞧见,往年,朕分给你的福祚,哪一次,不是朕才一转脸,你就悄悄扔了?今天,你倒会把它偷走?你偷去干吗?”

“臣……吃了。”

“啪!”皇帝一掌猛击案桌,全殿人都一哆嗦。皇帝怒吼:“你敢再说一遍!”

“臣……臣吃了一口,不好吃,就扔了。”

“你……”皇帝左额处青筋暴突,眼角皮肤抽搐,牵动半边脸颊都歪向了一边。这副怒容,令所有看到的人,都两股战栗。

“那扔在哪儿了?嗯?”

“臣……记不清了……”

“啪!”怒不可遏的皇帝狠狠一掌抽在赵长安脸上。这一掌打得他鼻血直流,而手上戴的戒指的宝石尖角把他的脸划出了一道大口子,他脸上立刻鲜血纵横。明艳的烛火下,令人看了颇为不忍。

“你为什么要包庇那个狗畜生?你这个好赖不分的混账东西!怎么这大冷的天,还没把他给冻死?——钱怀忠!”皇帝厉斥当时的总管太监,“朕早就令你派两个人看好了那头畜生,怎么不看好,还让他蹿出来祸害人?马上去,把他给朕抓来问罪!”

赵长安头顶如被柄大锤狠狠地砸了一下:“请皇上不要牵累别人,那块福祚的确是臣偷吃了,该杀该剐,只请皇上裁夺,这事跟别的所有人都没关系!”皇帝根本不理他:“世子病了,胡说昏话,送回他的寝殿去!”赵长安双臂一振,推开扶他的两名太监:“皇上!”

皇帝一挥手:“堵嘴,赶快架走!”赵长安忽地拔出缘灭剑,过来的四名太监看了,全吓得倒退几步。

“大胆!”皇帝一惊,怒喝,“你敢以武犯上?”赵长安回臂,将剑架在了脖子上:“皇上今天若不治臣擅窃福祚的重罪,臣无颜苟活。为给祖宗和天下人一个交待,臣愿自己伏法!”皇帝嘴唇哆嗦,抖手指着赵长安:“你敢拿死要挟?你为什么要这样死命回护他?”

“求皇上依律治臣的罪!臣幼读诗书,就知道‘君无戏言’四字!而且,臣还知道一句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初皇上若信守然诺,让他吃饱穿暖了,那今夜,又何至于……何至于让臣偷走了福祚?”皇帝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半晌,转身:“传杖!将擅动福祚、扰乱大祭礼的宸王世子杖责三十杖!”

虽才十三岁,但九年的皇宫生活,已令赵长安明了了太多不能为外人道的隐情。他掷剑于地,连连叩头:“臣今夜所犯之罪,罪大恶极,仅只是杖责,太轻了。臣求皇上在杖责之后,把臣撵出宫去,不要再玷污神圣尊严的皇宫大内!况臣不过一王子,久居深宫,也违了祖宗家法……”

“住口!还敢妄言?传朕旨意,杖责后将他圈禁。几时悔改了,几时再放出来!”

这时,行刑的六名太监已经到了。朝廷律法,大臣杖责由行刑校执行,而皇室宗亲杖责则由行刑太监负责。行刑太监就在大殿内剥去赵长安的礼服,将他摔伏在地,开始杖打。才打了五杖,围观的众亲王中就有人冷笑了:“哼!打蚊子吗?”

皇帝咬牙:“着实打!”又打过两杖,又有人笑:“杖举得倒高,打的声响也大!”皇帝脸色发青:“叔王嫌奴才们打得轻,是不是想亲自行刑?”冷瞥正频频冷笑的礼王,赵长平已故生母万氏的舅父。

自从十一年前,万氏被从贵妃突然降为最卑贱的使令宫女,紧接着又于一夜之间“有过见谴,忧死”后,礼王胸中的一团恶气就一直憋着没地儿出。今天竟撞上了天赐良机,他心里恨不得一杖就打死赵长安,好为赵长平今后能被册立为太子去除一个劲敌。这时听皇帝用话将他,他心一横,狞笑了:“不错,臣正有此意!”一撸袍袖,越众而前,劈手夺过刑杖,用尽全力向赵长安打去。

皇帝不料他竟敢对赵长安痛下辣手,又是惊怒,又是心疼,但赵长安“擅动福祚”,这是一款连自己都无法包庇的重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礼王一杖杖狠狠地砸下去。礼王一生养尊处优,从未动手打过人,不谙其中的窍门,但他的每一杖都使足了全力。才打了六杖,赵长安口鼻中便鲜血狂涌了,但他倔强至极,疼得十指都在金砖地上磨破了,却还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礼王越发愤恨:小野种,还蛮硬气的嘛!叫你跟老子较劲!他出力更重,打得也更狠了,眼看着又一杖要落在赵长安后心。

“老王爷!不能打了,再打就打死了!”一条人影疾扑到已晕厥了的赵长安身上,代他承受了这一杖,“老王爷,各位王爷饶命呀!您明明都晓得,到底是谁动了福祚,还下这样子的狠手打他,您于心何忍?他还只是个孩子呀!”几个亲王撇了撇嘴,冷冷地笑了。

“狗奴才,快滚开,不然,本王连你一起打死!”礼王一拭额上油汗,气喘吁吁。包承恩伏在赵长安身上:“老王爷,您晓不晓得。那次您家小王爷在上书房闯的大祸,最后是谁替您一府的人说的情?”礼王一怔,已高高举起的大杖停在了半空:“谁?”

“就是世子呀!当时他晓得王爷您一府的人都要被赐死,不管自己的半边脸还包着,跪在地上,求了万岁爷整整一上午,万岁爷这才赦免了您和一府的人!”

礼王妃嫔如云,但子嗣不广,年近四旬才得一子,起名长义,平时均尊其小王爷。对这个独养儿子,阖府上下宠溺异常,十四年时间下来,养成了个天字第一号的花花大少,这小王爷的脾性之顽劣,令闻、见者无不皱眉。

五年前,赵长义以近支王公子孙的身份入宫伴读。入宫第二天,就闯了个塌天的大祸!当讲经的师傅授完课,离座而去,等待讲史的师傅前来的间隙,为丁点儿小事,赵长义与皇八子起了龌龊,激愤中,他顺手操起个端砚就砸将过去。不料,沉重的砚台没砸到想砸的人,却正中赶来劝架的赵长安。赵长安右额当即血流如注,开了一道四指宽的口子,再稍往里偏个一寸,他的右眼就甭想保住了。赵长安受伤虽重,但追论事由,毕竟只是孩童们之间的一点儿小争闹而已。但这点儿小事,到了别有用心的大人们嘴里,却有了另一番说法。第二天,朝廷内外就哄传开了,都说赵长义是在他老子的调唆下故意要对赵长安来这么一手,好为盛年“忧死”的万氏报仇。

皇帝要赐死礼王、赵长义及阖府的人,杀鸡儆猴,看今后谁还敢对赵长安不敬。正当礼王府哭声震天,只候赐死的圣旨时,却有一骑到府,带来了一个令礼王不敢相信的喜讯:不知何故,皇帝对赵长义的处置。仅是将他逐回王府,取消入宫伴读的资格,余人不论。处分如此之轻,令礼王足足过了半年多都还在怀疑:皇帝真的已饶了自己了?几年来,他一直不明何以皇帝会这般轻易放过自己,此时昕包承恩一说,方知缘由。这一来,他已举到半空的刑杖就再也落不下去了。皇帝侧目斜睨,冷笑:“叔王,剩下的十二杖,还要不要再接着打呀?”

“皇上恕罪!”刑杖落地,礼王双膝一屈,低声嘟囔,“臣太狂妄了,亲自刑杖,有失身份。且宸王世子不过还是个孩子,小孩子家的,不懂事,打几下,对祖宗天下有个交待,也就是了!”

次日绝早,得知消息的尹梅意赶进宫来,请求觐见皇帝。两人关上殿门,在里面不知都争吵了些什么,最后,面色灰败的皇帝下旨,准许母亲将仍未苏醒的儿子领回他已阔别了近九年的宸王宫,但同时又下了另一道旨:等赵长安杖伤一好,就需每天上朝听政,尽一名做臣子的本分。

赵长安叹了口气:“就这样,我才总算是从皇宫中搬出来了。现在想来,当时我搬出来是对的,至少,我和赵长平都不再受罪了。我才搬出皇宫没多久,皇上就把他册立为太子。”

晏荷影长吁口气,换了个话题,与赵长安谈论起了即将到来的归隐生活。她笑谑从小养尊处优的赵长安身无长技,却如何担负起养家活口的担子?

他得意洋洋:“我可以到你家银楼去,嗯……做个管账的,虽然我不会打算盘,可是,以我的天纵英明,想来不过三五天的工夫,定能落指如飞,把算盘打得又快又准!”

“哼!”晏荷影撇嘴,“想得倒是挺美,到我家银楼去?你大手大脚挥霍惯了的,我们姑苏晏府可不敢用这种伙计,不然的话,不出三天,我们家全天下的银楼都得关张大吉!”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投奔二哥去!他生意多,说不定就开的有裱画局、书铺、印书坊什么的,到时我就裱画、卖书、印书去。”

“喷喷喷,瞧你那点子出息,难道……你就不能去干点更赚钱的买卖?”

“我这辈子,就只会花钱,而且是花大钱的买卖。”放下竹笛,赵长安开始扳手指,“画画、写字、吟诗、作对、唱曲、跳舞、宴饮,除了这些……我还会什么呢?”他故作发愁状,“对了,还有抚琴!干脆,我就去街边卖唱算了。夫人,你看这样可好?”

晏荷影早笑得直不起腰来:“成、成、成!不过,我倒替你想了一个更好的法子,这个法子既轻闲,又不那么的寒碜人。”

“什么好法子?”赵长安兴致勃勃。

“卖字!每天天一亮,就在县衙门口支张桌子,代人写信写诉状,每千字五文钱,岂不是更好?”

“那也成啊!”赵长安不以为这是讥笑,“闲来写幅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尹郎,以你的聪明才智,又何必去干那些裱画、卖字的营生?其实……”晏荷影犹豫一下,说出了很长时间以来深藏心中的疑惑,“当皇帝,不是更好吗?你的文才武功,无一不比那个人强上百倍,而且心也好。你若登基称帝,那我大宋的黎民百姓,不是都要有好日子过了吗?”晏荷影见自己的话才起了个头,赵长安眼中就现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来,遂问,“莫非我说的不对?”赵长安欲言又止,良久,自己在心里叹了一声。晏荷影被他的脸色吓着了:“好吧!你不想当皇帝,我们就不当皇帝,何况,”她做个鬼脸;“我也怕你弄些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的来气我!”

他淡淡地笑了:“你只恨三千佳丽,倒不想母仪天下,以后还可弄个以天下养的太后当当?”

“呸!什么皇后、太后?你敢恶心我?”晏荷影横眉立目作恼怒状,“本后就把你做成人彘,扔到……”一时间倒想不起来,该将成了“人彘”的他扔到哪里为好。

“皇后娘娘莫如将朕扔到一叶轻舟之上,然后放逐到山水之间,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他仰脸闭目,一副不胜向往之态。

晏荷影也陶醉了:“果真如此,此生夫复何求?”

“深居山林,与世相忘。青山为屏,清流为带;天地为庐,草木为衣。徜徉其间,弗牵尘网。闯说三迤有仙山,山在虚无飘渺间。荷影,等我接了娘回来以后,我们四人就出发,求仙访道,寻那不死的仙药去,好吗?”

“好啊!都依你,谁让你是至尊的‘天子’呢?”

第六十二章 金光赫地宫

次日绝早,当赵长安、游凡凤才下车,出现在宸王宫二十八名宫门侍卫面前时,众侍卫当场就乱了营。然后.几名最先醒过神来的侍卫一路喊,一路脚不沾地地狂奔了进去,片刻间,整个王宫都沸腾了。

当他才疾步进到第三进宫门时,尹梅意已由几名宫女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迎上来了。他凝目一看,不过三年工夫,娘亲的满头青丝竟已变得花白,而她不过才四十多岁呀!望着那满头被微风吹拂的白发,他流泪了,踉跄跪倒,连连叩头:“孩儿不孝,让娘为孩儿操心了……”尹梅意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他身前,蹲下,捧起爱子瘦削的面颊,细细打量一番,然后欣慰地笑了:“果然是年儿!”话音未落,双眼上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

三年时光,一千多个望穿双眼,不眠不休、担忧煎熬的日夜,早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此时终于重见爱子,三年来一直苦撑着她的那丝气力立刻就消逝了。直到这一刻,赵长安才知母亲对自己的爱,到底有多深。

他连忙吩咐宫人急召太医,同时握住母亲双手,缓缓传送真气过去。过了盏茶工夫,尹梅意方悠悠醒转,这时太医也赶到了。赵长安将母亲抱到就近的一处偏殿内躺好,请太医们诊脉开方。正忙乱间,来了皇宫的宣旨太监,传皇帝口谕:宣他即刻入宫觐见。消息传布得竟是如此之快!’

但他直到药抓来煎好,又服侍母亲服下,这才进宫。他未着白袍、簪金冠,甚至也没更换朝服,只一袭青衫,就到了御前。三年不见,皇帝漉健如昔,只是眉目间显得颇为疲累,而他的头发,亦如尹梅意一般,变得花白。是朝政太过烦人?还是……

赵长安又眼热心酸了,与皇帝泪眼相望良久,却俱是无言。实际上,也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还是两眼发红的包承恩上来打圆场:“万岁爷,快让老爷子起来吧,都跪了老半天了!”

皇帝连连点头,离开御座,一步就到了赵长安身边,紧紧拉着他的手:“好,好,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然后殷殷地,只问这三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

用罢午膳,又进了晚膳,直至夜幕降临,他还如个老妇人般絮絮不休。赵长安只得躬身:“皇上,臣母今晨忽染疾病,臣现要赶回去服侍,不敢再陪侍皇上了。”

“呃……那……好吧,王太后病了,你也不用上朝,只尽心伺候她汤药。等她大好了,你再入宫和朕畅谈。”

“是!臣遵旨。”赵长安心一酸:后天一早,自己就会偕娘离京远去,今日一别,此生哪还会再有入宫面见皇上,促膝倾谈的时候?

但他回王宫后就知道,后天一早,自己是绝计不可能和娘离京了。因太医禀告,王太后虽然苏醒,但数年的烦忧郁积,已使她心力交瘁。今爱子归来,至忧与至喜相冲,体虚不能承受,她的身子已经垮了。现需慢慢静心调养,方得痊愈。太医又切切叮嘱,娘娘病体虚弱,万万不可挪动受风,以免病势反复。情势既然如此,他只得静下心来,眠食俱废地伺候汤药。才几天工夫,他神疲气倦,也快病倒了。

虽然他身具无上内功,但在这三年中,饮食无度,心境恶劣,体质早已虚亏,再加上数日劳累,又心牵两头,这边忧心母亲,那边还惦记着城外二十里大慈恩寺内等着接应自己的宁致远等人。虽然每天都派个信使去报平安,但老让宁致远就这样渺茫无期地候着,也让他心焦。而看母亲虽经数日精心调养,却仍是缠绵病榻,没有太大的起色,忧心如焚的他亦就头晕目眩,全身乏力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拖了下来。回京第八天,他又被召进皇宫一次。与皇帝四目相对,他心中一阵阵难受:不久之后,自己和母亲就会与皇上天涯永隔。回想二十六年来,他对自己那虽严厉但却无微不至的关怀,他只觉喉头哽咽。看皇帝疲累地高居在金交椅上,样子是那般的无助,那般的凄凉,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是即将抛离皇帝的愧疚,同时也是即将与自己一生之中最为敬爱的一个亲人永别的痛楚!但不知为何,皇帝凝注他的双眸之中居然也有愧疚。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虽离开三年,但朝中却无丝毫变化,文臣依旧忠君,武将仍然爱国。唯一一点小小的不同,是赵长平身份的改变。他在赵长安失踪后不久,就因一桩小事误触皇帝之怒,被废去了太子名号,囚禁在东宫后院的一间房内,三餐均从门槛下的一个破洞中递入。

听到这些,赵长安眼前倏地又闪现出那个大雪天,那个已濒临绝境的九岁男孩儿,那身衣不蔽体的破衫,那脸、四肢上红肿流脓的冻疮和那只破茶盏及盏中那一小撮冰冷刺骨的雪……他厌倦了,厌倦了朝廷中的一切的一切,现只唯愿母亲的病快好,那自己就可以和她,永远离开这个令人压抑绝望、精疲力竭的地方。

回宫十多天,尹梅意病势仍无起色。他心想:不成!再这样拖下去,情势危急,自己该有个断然处置。当即召来王宫内府总管和景行,细细交待了一番。四天后传罢晚膳,他一人穿过突然间已空无一人的偌大王宫,到了内府的总账房。

渐渐浓重起来的暮色中,烛光昏暗的窗纸上印着个人影,入内一看,正是和景行。见他进来,和景行忙起身施礼:“太子殿下!”咦?他怎会称赵长安太子殿下?赵长安摆摆手,请他无须多礼,环视空荡荡的房间:“我交待的事,您好像已经办妥了?”

和景行将一摞厚厚的账册递过来:“是,老夫奉太子殿下的令旨,已把宫内所有的财物都登记造册清查了一遍,到昨天为止,整个王宫中,共计有足赤黄金五百二十二万六千五百五十两,足色纹银两千二百零八万四千一百零五两,制钱三百八十三万吊,玉器两千二百八十一件,金器三千一百零五件,银器六千五百二十二件,珍珠一万一千二百八十二粒,其中大珠三百零八粒,中珠三千三百三j十六粒,小珠一万零七百九十三粒,翡翠……”

根本未翻看手边的账册清单,他就将一连串数字脱口而出,显而对王宫的全部财物早就了然于胸。一口气报完这些数字,他喘口气,喝口茶,又遭:“王宫中,计有侍卫一千二百六十人,太监一千三百二十人,宫女原有一千二百三十四人,四年前,奉殿下令旨,放出宫去一千零七十二人,现有一百二十八人……”

赵长安静静地听着,待他报完了所有侍卫、太监、宫女、杂役及内府文吏的人数后,方问:“所有的人都走了?”和景行垂睑:“老夫遵从殿下令旨,无论侍卫、太监、宫女、文吏还是杂役,每人都发给金二百两,银三百两,所有女子、太监,无论老幼,职司何事,每人再多发银二百两,已将他们于今日卯时二刻前,尽数遣散了。剩下的金三百七十五万五千五百五十两,银一千七百六十七万一千一百零五两,制钱三百八十三万吊,及所有的珠宝、玉器、金银器皿、古玩、字画、毛皮、锦缎,老夫已一一登记造册,和宸王、宸王世子、宸王太后、宸王后、宸王世子妃的五方印鉴,全数封存在了弘义阁,库门上钥,加贴封条。库匙及一本账册清单,老夫按照殿下的吩咐,已亲自送到了三司使司,面交给了三司使纪伯年纪大人,请他明日早朝时呈交皇上。现在这宫里,除了殿下、娘娘,就只有老夫了。”

赵长安舒了口气:“谢谢您,和先生,事情既已办妥,您可以回家了。”和景行不答,面色凄然,良久,方哑声道:“殿下,老夫从进宫当差,迄今已有三十九年。这一世,老夫从来也没想到过,会有跟殿下、娘娘分别的一天。”他忽对赵长安深深一揖,“殿下,这么多年了,老夫还从没跟您开过口,现老夫有个请求,只盼殿下恩准。”

“不!”不等他说出请求是什么,赵长安已拦住了,“千里搭长棚,人生哪找不散的筵席去?先生不要再说了,其实,只要先生的心意到了,跟不跟着我和娘娘,也是一样!”见他还要坚持,赵长安将脸背过去,一挥手,咬牙,“和先生,您请快走吧,我和娘娘只愿您以后和家人们多福多寿,长享安乐,那也不枉你我主仆一场。”

他语气虽和缓,但却斩钉截铁,无丝毫回旋的余地。望着他瘦削的背影,和景行愣了半晌,跪倒在地,重重地向他磕了三个响头,随即起身,大踏步出门而去。只是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双泪迸流。

待他的脚步声已消失不闻,赵长安方起身,吹灭烛火,带好房门,毫无留恋地疾步向长生殿走去。从母亲患病后,为便于照料,他就将母亲移到了长生殿中殿,自己则在旁边的一张竹榻上将就,好随时服侍母亲。

清冷的月色下,长生殿显得更加旷大,特别是这时,四寂无人,倍觉凄凉。他蹑足到了中殿,暗弱的烛光中,见母亲斜倚枕上,却未合眼,一双明澈的美目一直凝注着殿门,见他进来,她笑了:“年儿,刚才你上哪儿去了?”他走到床前,侧坐下,握住母亲的手:“孩儿照前些天和娘的商议,把宫里所有的人都遣散了。”

“好,这下娘就放心了。”尹梅意一指床前方几,“饿不饿?要不要吃块点心?”赵长安一看,见方几上放置着用油和面,放上糖和蜂蜜做成的笑靥儿,旁边还有各色的“摩喉罗”。

“咦?怎么现在就有‘果食花样’吃了?”

尹梅意笑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一想,恍然:“呵!只顾忙,孩儿倒忘了,今天是七月初七——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陪娘闲话时!”尹梅意又笑了,可这次的笑容,却是说不出的凄伤。赵长安不知方才那句顺口的胡诌如何勾起了她的愁思,不敢再造次,只关切地注视着她。忽听她轻叹一声:“唉!二十七年了!”手一撑,就要起身。赵长安忙扶住她:“娘,您要什么?”尹梅意不看他,只怔怔地道:“有件事,这么多年了,娘一直没对你说起过,现在,咱们快走了,娘也该告诉你了。”

“什么事?”

“那块玉佩,就是娘给你的,还在不在?”

“在!”赵长安从怀中取出“美意延年”,递给母亲。她接过,一指那幅正对床头的《千里江山图》:“年儿,你去把它取下来。”他不明母亲此意何为,依言取下画轴,露出画后木制的殿壁,仔细瞧了瞧,未发现有何特别之处。

“你再把这张椅子抬开。”

椅子抬到一边,地上铺着的锦毡也揭开了,二尺见方的大青石铺就的地面,光滑平整,严丝合缝。但尹梅意看着那殿壁和那方大青石板的目光,怎么那样奇异?好像有一团火焰在她的眼中燃烧,那炽热的火焰,烧得她苍白的双颊也起了一抹病态的嫣红。尹梅意低头,凝视手中的玉佩,神色无限感慨、怅惘:“年儿,你把这一面朝上,插到那道墙缝里去。”

“我?”玉佩虽薄,可殿壁是如此紧密坚牢,就连一张纸都插不进去,这方玉佩如何能插得进去?但看了看尹梅意毋庸置疑的目光,赵长安将玉佩试着往木缝中一插,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居然未遇一丝阻力,玉佩就轻轻巧巧地没入了木壁中。

尹梅意交待他:“向左拧半圈,再右转三转!”

他依言而行,第三转刚刚完成,就听到了一阵轧轧轻响,是那种厚重紧实的门在开启时才会发出的声响。但声音并不来自于身周,而是来自于二人足底,那块二尺见方的大青石板。虽早有预料,但眼望大青石板缓缓滑向一边,露出下面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及里面一排延伸而下、不知通向哪里的石阶时,他仍是一惊。

“来,扶娘下去!”尹梅意淡淡地道。赵长安揣好玉佩,然后一手扶母亲,一手擎烛台,二人相依相偎,慢慢步下漆黑深邃的地道。这地道虽多年未曾开启,但因它的入口规整严密,又有锦毡遮盖,是以里面仍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才下了二十余级台阶,就见在面前横亘着一扇厚重高大的石门,昏暗的烛光中,可见石门上有一道两寸长的小缝。还是用“美意延年”玉佩打开了这扇门。再往前行,阴森森的石道中,静寂得连人轻微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而那一阵阵从足底直扑上来的寒气,使得赵长安的心也“怦怦”地跳个不住。

当又用玉佩一连打开三道石门及一道用精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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