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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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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死了?”接着双眼上插,身子往后一沉,昏厥了过去。晏荷影捂住面颊,疾转身,痛哭着奔出房门。

宁致远沉声道:“不要慌!”双掌按住晏云孝胸口,吩咐晏云义拿住兄长的双手合谷穴,章有光马上去请回春堂的焦郎中,何承国打碗热汤来。众人各自听命,片刻工夫,热汤端来,宁致远用一把银匙撬开晏云孝的口,把热汤缓缓灌了半碗进去。这时焦郎中也赶到了,拿脉诊视后道不妨事,伤者重伤未愈,又急痛攻心,气血上涌,这才晕厥,幸亏宁致远以内家真气护住了他的心脉,现已无大碍。

“等老朽针灸他的秉风、神庭、中脘等穴后,先让他歇上一觉,明天再佐以‘五元定惊汤’即可。但……伤者后腰中的毒针殊是堪忧,如果不及时取出,并驱净奇毒,只怕……”

晏云义急问:“只怕怎样?”

“只怕他以后就再起不得床了。”

短短数日内,晏云义连遭横逆,先是老父惨死,现二哥又面临瘫残的危险,这种父死兄残的悲恸,他不能承受,当即双眼发直、面色青灰,只是喃喃自语:“姓尹,姓尹……”连焦郎中何时离去都不知道,整个人已濒临崩溃了。

宁致远送焦郎中回来,见情形不对,忙点了他的昏睡穴,让两名弟子扶他回房去安歇。又令章有光即刻通传兖州、并州、益州的分会堂主,令他们带各自会中好手,速来洛阳会合。何承国马上赶往姑苏,告知晏云礼、晏云仁这里的情形,并命六名弟子把晏家兄妹的房间看护起来,提防有歹人加害。众人答应一声,各自出房,办理他交下的差事。

直到次日午后,晏云义才醒。他起身出房,轻轻上楼,来到晏云孝房外,正要推门,门却从里开了。宁致远蹑足出来,摇手示意噤声,然后带上房门。

两人默无一言,下楼直到中厅,宁致远才道,晏云孝服了汤药,才刚睡下,没什么大碍。他仔细瞅了瞅晏云义,说道:“四哥的脸色不太好,身上没什么不得劲的地方吧?”

晏云义强笑道:“没事,昨夜睡了一觉,好多了。喔,对了,小妹……她怎么样了?”宁致远叹了口气,说晏荷影一回房,就把门从里反插上了,任谁叫都不开。昨天今天的四餐饭送到门口,搁凉了,又原样端回来。现还在房里不肯出来。

晏云义懊悔至极:晏府四子俱百般疼爱这个小妹,其中以三哥最娇宠她,真是晏荷影要月亮,晏云仁不敢摘星星。但因年纪相近,却是自己与她最是要好。自小到大,四兄弟连重话都舍不得说她一句,昨天自己急怒中打了她一巴掌,早已悔之不迭。现听说她已四顿饭没出来吃,想来定是两眼又哭得没法见人了。

他恨不能抬手,狠狠地扇自己两个耳光:“我去叫她出来。”宁致远吓一跳:“四哥,你可不能再打她了,她的伤心难受并不比四哥你少。”

“嗨!我怎么还会去打她?我是去向她赔罪道歉的。昨天我昏了头了才打她,现怎么还会昏头?”

于是二人来到晏荷影房外,晏云义轻叩房门:“荷官,我是四哥,你把门开一下。”没人应声。晏云义叹气道:“荷官,昨天是四哥不对,不该打你,你莫再生气了,就原谅了四哥这一回吧。”房内仍静悄悄的。晏云义心疼了:“荷官,真的生气啦?唉,你要生就生吧,可却不能不吃饭哪,莫如先出来把饭吃了,成不成?”房中仍无声响。

宁致远皱眉道:“不对!”轻一推门扇,内劲到处,门闩应手而断。二人入内,见房中物件摆放整齐,被褥折得方方正正,两扇正对后院的窗子大开。团桌上一笺信纸,用铜镇纸压着。宁致远拿起来一看,上书:

二哥、四哥、宁大哥:

小妹定要手刃亲仇,贼人不死,妹决不归!

                         妹荷影拜上!

看了字笺,两人俱面色发白。晏云义跺脚道:“荷官气糊涂了,那畜生既会武功,心又歹毒,她……她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而且,这畜生这时候在哪儿都不晓得,她又怎么去杀他?”一急.又头晕目眩了。宁致远亦不禁叹气,急忙吩咐会中众弟子去寻找。四海会中人倾巢出动,把洛阳城里里外外全翻寻了个遍。但直至月上中天,弟子陆续返回禀报,俱是遍寻无获。

晏云义呆坐厅中,神思恍惚,全身瘫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宁致远亦是愁眉深锁,绕室彷惶。他自出江湖这么些年来,还是头一次碰上这么烦难棘手的事情。想当年力敌鬼王,迎战颓唐老人,协同少林寺保护寺内的经卷,虽亦困难艰辛,但和今天面临的困境相比,那些千难万险,竟都成了不值一哂的小玩意儿了。

他回思近半月来的经历,倒不觉对尹延年的手段心机生出了三分佩服。但难事当头,退避缩首却不是他的性格。沉吟良久,他与晏云义商量今后的行止及相应的对策。但此时的晏云义心乱如麻,没有任何决断。最后,还是宁致远拿了主意:晏云孝的毒伤不能耽搁,而晏天良的灵柩虽拿冰块镇住了,但也要尽快返乡安葬。他打算命章有光带众弟子陪晏云义护着父兄先回姑苏,要不出意外的话,在进吴郡时就能遇上前来相迎的晏云礼、晏云仁。金陵、姑苏相距不远,到时候,四兄弟可分成两路,一路护着晏天良的灵柩回姑苏,另一路则陪晏云孝赶往金陵请简神医救治。至于他自己,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找到晏荷影,以她的阅历、性情,在江湖中乱闯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已派人去龙门细细查访过,整个龙门方圆三十里内,就从没人听说过归明林这个人。而为晏天良更衣入殓时,那封邀约的信也没了。但晏天良因为此信而欣然就道,至少说明信上的笔迹的确是归明林的。宁致远现在简直怀疑这封信就是金龙会杀人圈套的开头。

另外,找赵长安的事也不能半途而废。这次尹延年突然现身,宁致远认为,可能就是他们要打着他的七寸了,他狗急跳墙,这才出手暗算,想让他们乱了方寸。越是这样,就越证实了赵长安跟他有很大的关联。找到了赵长安,那他八成也就藏不住身了。兹事体大,是以追寻赵长安一事决不可搁置。

听了他的安排,晏云义默然良久,方道:“致远弟,我是急昏了头了,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真的能叫人发疯。多亏你在,你方才说的这几件事情,任哪一件也耽搁不得。明天一早,我就陪爹……”说到这儿,心里的那阵剧痛使他眩晕,“和二哥先回姑苏,找小妹和赵长安,就只能拜托你了。”

晏天良纵横江湖逾三十年,他急公好义、忠厚耿直,对贫苦之人又最乐善好施。姑苏晏府的名头已历三代,却是在他手中才发扬到了极致。他不但声誉极佳,还精于理财,擅长经营。姑苏晏府的银楼,无论规模,还是各地分号的数量俱是天下第一,是以他才有“财神”之誉。

而今他正年富力强,却突遭奸人毒手惨死,凶讯立时传遍了武林,闻者无不震惊。那些受过晏府资助的,得过晏府出手相救的,或是与晏府交好的人们,无不悲恸愤怒。晏云义护送灵柩同二哥返乡,一路所到之处,除四海会会众早早就妥善迎候安排外,当地武林同人、帮派门会亦纷纷前来吊唁致哀。

一行人才进吴郡,晏云礼、晏云仁已迎了上来。四兄弟见面,抱头痛哭。晏云孝的毒伤不敢耽搁,晏云仁当即带了几名精壮好手,会同四海会金陵分会堂主,护着他日夜兼程赶赴金陵。

这天,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到了金陵城内晏府的银楼分号。行装未卸,晏云仁阴沉着脸,将正忙里忙外的分号苏掌柜唤来了:“苏掌柜,简神医呢?”他恼怒已极,自己早就派人通知他,让他速将简神医请到分号,只等自己一群人到达,即可为二哥诊治。可现放眼四望,分号内哪有简神医的半分人影?

白白胖胖的苏掌柜,一面用手帕拭去额上不知是惶急还是炎热而渗出的细汗,一面战战兢兢地说:“三少爷,小人已经派伙计去请过简神医了。”

“什么?你……你现在才派人去请?”晏云仁戟指对方鼻子,浑身打颤,吼道,“你?饭桶!”一拍桌案,“滚,我不想再瞧见你这个老东西,马上给我滚!”

苏掌柜一愕,额上细汗越发多了,话更加说不利落:“三……三少爷,小人……我……”旁边一个老伙计看不过眼去,壮着胆子插话,说苏掌柜昨天一接到口信,马上就派他去请过了,可简神医就是不来。

晏云仁怒道:“不来?为什么?”

苏掌柜结结巴巴地道:“小人才一接到信,就立时差老姜头儿去请了。可无论老姜头儿怎么说好话,许以重金,简神医就是不允,只说若要诊治,就把病人抬他那儿去。莫说才是个姑苏晏府,就是天王老子、当今皇上,他也不出诊。”

晏云仁心中一动,问道:“那他不是定了个出诊就付三倍诊金的规矩吗?”

苏掌柜叹道:“嗨,三少爷,规矩倒是有这规矩,可却有价无市,全金陵的人都晓得的,这个简神医,已经十年没出家门一步了。”

晏云仁疑云大起:“好吧,那我们就抬二少爷上他府上去,另……”对苏掌柜歉意地一笑,“老苏,方才是我不对,不该不问情由就对你乱发脾气,请你见谅!”抱拳兜头一揖。

苏掌柜连忙闪避摇手,连声道:“三少爷,莫要这样,莫要这样。你忧心二少爷,着急也是对的,这样就折杀老夫了。”

一张竹榻抬了晏云孝,众人上了三辆大车,苏掌柜带路,穿街过巷,不过片刻工夫,便到了简府大门外。只见简府墙高门阔,青阶黑瓦,煞是气派。但大门虽敞着,却冷冷清清的,半只麻雀都没有。

苏掌柜苦笑道:“这个简神医医术虽然高明,却是眼里最见不得钱的那户主儿。任你何等的疑难杂症,或只是点儿风寒食滞之类的小恙,只要进了这道门,一例每次十两黄金,概不赊欠。有那垂危重症的贫家小户进不去,豪门望族一般的小病小痛也不必进,是以这里是八字府门朝南开,有病无钱莫进来;又道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晏云仁低叹一声道:“天底下这种‘神人’,原也多的是。”

家人上阶,向那正歪在门边一张凳上打瞌睡的老仆打躬行礼,请他代为通传。老仆慢腾腾地进去了好久,才出来一青衣小童,引众人进到院内,掀开西花厅的竹帘,让他们把晏云孝抬进去,轻置地上。又过了好一阵子工夫,门帘掀起,进来一个白发小老头儿。

小老头儿慢慢进来,根本不看厅内的任何人一眼,好像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没有一个活人。他面无表情,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的双眼竟是灰色的!一双冷冷淡淡,好像永远也不会有什么表情的眼睛。晏云仁一看那双灰眼,立刻全身毛孔收缩,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这样的眼睛,他曾见过一次,那还是两年前,他穿越西域浩瀚荒凉的沙漠时,在一座沙丘下的一个骷髅头内,盘着一条沙蛇——棕黄的蛇身,毫不起眼的名字,却是世上最毒的毒蛇!他不由得把脸扭开,不敢跟简本的眼神碰触。

简本对着一扇窗子,冷冷地问:“是这个人吗?”

这个人?他说的是哪个人?晏云仁、苏掌柜一愣,晏云仁忙上前拱手道:“简先生,在下姑苏晏云……”

“听说过,别啰唆。”简本一脸的不耐烦。晏云仁碰了个钉子,并不气恼,自古以来,才高之人必是气傲,况现在又有求于他!但他晏云仁是足尺加三地恭维了简本一番。

简本冷冷地听完,冷冷地望着那扇窗子,鼻孑中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把人翻过来。”晏云仁一怔:他从进到厅中就没看过二哥一眼,他是如何晓得二哥的毒伤是在后腰的?他不敢怠慢,与苏掌柜小心翼翼地将晏云孝的身子翻转过来,解衣露出腰部。

只见晏云孝腰部正中脊骨处,有一片巴掌大小、碧绿色的淤痕,伤口已然愈合,但却有一股甜腻腻的香味扑鼻而至,中毒处的皮肤,不红不肿,不溃不烂。简本一瞥,了无生气的灰眼马上发亮:“‘大悲咒’!好!高明!”连连点头,意甚嘉许,“确是高人所为!”

晏云仁、苏掌柜面面相觑,不知他的“高明”意所何指?“大悲咒”指的是这种异毒的名字吗?但片刻工夫,众人均已察觉这个简本的脾气冰冷怪僻,不近人情,谁都不敢开口询问,只恐一个不慎触怒了他,误了对晏云孝的救治。而晏云孝被简本那眼神一扫,立觉背脊剧痛如刀割,不由得全身一阵抽搐。

简本又望着那扇窗子道:“这人的毒伤老夫只能治一半,另一半却治不了。”

“敢问简先生,能治的……”

“能治的,是把钉在椎骨上的针取出来,不能治的是针上淬的毒!因制这毒的原料极其奇异难觅,有夷南遮放深山中的烂骨兰、川东老古涧旁的断筋草,西域雪原上的狼毒血、龙竭,还有冀北魏家秘练的水盐花。而炼制这‘大悲咒’,非但原料难觅,制法复杂,且过程也极其危险,稍有不慎,制毒之人就会立刻中此五毒,全身溃烂,呕血数升而死。但这人居然能把‘大悲咒’炼制成功,高明,高明之至,真是个高人!”

晏云仁等人一听,他竟把炼制这种歹毒阴辣毒药的人称作“高人”,把炼制这种毒药的手段赞作“高明”,人人面上色变,胸中气涌,要不是有求于他,真是要破口大骂了。

“但……”简本摇了摇头,又皱眉道,“仅只这些,也难不倒老夫,只是……这高人还在五毒中更添加了一种原料,可我却不清楚这原料是什么,这就无法对症施治,配制相应的解药了。”他肯定地顿了一下,“所以,此毒无法可解!”

晏云仁心一沉,说道:“照先生的话……”

简本又打断了他:“要解‘大悲咒’之毒,甚是麻烦,除了要只有制毒之人才会有的解药外,尚须找到身怀‘千里快哉风’内功的顶尖高手,让这高手用深厚的内力,把已深入椎骨的毒尽数驱出,二者缺一不可。不过,施救之人一运功驱毒,全身的内力就会丧失,要三个月后方能恢复,且身体也会受到极大的损伤,不但从此病恹恹的,还会减寿二十年。试问,世上有谁会干这种损己利人的傻事?这两条,你们一条也做不到。所以,这个人,嘿嘿,已经废了!”他的话轻描淡写,别人的生死痛苦,竟是半点儿也不放在心上。晏云仁愣了一愣,还要好言恳求。晏云孝阻止他道:“算了,三弟,既然治不了,我们就走吧。”

简本双眼一翻,道:“谁说治不了?驱毒虽无法,但取出毒针,却还难不倒老夫。他的命是一定可以保住的,不过他从腰以下就瘫了。”

晏云孝立刻道:“三弟,不要再多说,我情愿马上死了,也不受那些零敲碎打的活罪!”

晏云仁不答,想都不想,咬牙请简本为晏云孝取毒针。他见晏云孝还要再说什么,出指如风,已点了他的昏睡穴,然后恭恭敬敬地对简本道:“神医请动手吧。”

简本背负双手,眼望窗外,一动都不动:“诊金未付,动的什么手?”苏掌柜忙将早已备好的十两黄金的红封双手奉上。简本连一眼都懒得看,嗤鼻道:“这是什么?这么点子小钱,是打发要饭的穷叫花子吗?”

苏掌柜又怔了怔,讷讷地道:“神医您……您不是定下了十两黄金的规矩吗?”

“老夫的规矩是每诊治一次,最少十金,却不是人人十金!”

苏掌柜又结巴了:“那……神医您……”

简本双眼向天:“要拔针,这人须付万金之数!莫非姑苏晏府晏老二的一条命,还不值一万两金子?”

苏掌柜大吃一惊。忽然,晏云仁也声冷如冰地对他道:“老苏,请您马上回银楼,派人送一万两金锭过来!”苏掌柜偷瞟了一眼他那铁青的脸色,喏喏连声地答应着去了。

不过半盏茶工夫,他已脚步匆匆地带着十六名大汉,抬进来四口黄铜包角的黑漆木箱,四口木箱既大且沉,十六名大汉俱抬得红头涨耳,口喘粗气。

四口木箱一字排开,放在西花厅门口,苏掌柜揭去箱盖上封缮严实的封条,然后用腰间系着的铜匙,打开箱上的大铜锁,揭开箱盖,把系着的红绸布解开。顿时,金光耀眼的四箱黄金,把简本的灰眼都映黄了。

苏掌柜恭敬地道:“每口箱有赤金一百锭,每锭足色赤金二十五两,四口箱子,共是黄金一万两整,请神医查收。”

“唔,把箱子抬到后院去放好。”直到这时,简本才总算是拿眼角瞟了晏云仁、苏掌柜等人一眼,“你们全到院子里候着。”

晏云仁踌躇:“要不要……在下帮忙?”

简本立刻回答:“老夫动手,从不要人帮!”

众人只得伫立院中等候,眼见竹帘内静寂无声,人人焦躁不安,也不知里面的情形究竟如何。简本傲慢至极,但他的医术确有传闻中的那般高明吗?

晏云仁凝注竹帘,低声问:“什么时辰了?”苏掌柜又在拿那块大手帕擦汗:“申时二刻,已经快一个半时辰了,三少爷要不要吃点什么垫一垫?”众人方才忙着来简府,均还没吃午饭。

晏云仁未及答话,忽见竹帘掀动,简本出来道:“行了。回去后找青嫩的竹叶尖,加上你们家的独制金疮药,掺早晨荷蕊里的露水,捣成泥膏,敷在伤口上,再照这张方子抓三十服药煎服,可保活命。”说完递过来一张药方,然后便往后走。晏云仁忙请他留步,还有事请教。

简本脚步不停地问:“什么事?”

“今年二月初,神医是否曾到过城内一座名‘雅客居’的客店,诊治过一个右脚背上中了‘糊喉引’之毒的少年?是一个麻子脸书生请您去的?”

“没有!老夫从不离家一步。”简本话犹未了,人已消失在后院的假山石后。晏云仁怔在当地,喃喃地道:“怎么回事?难道……那个简神医是假的?”他定了定神,对随后赶来的苏掌柜等人道,“我们抬二少爷回去吧。”

晏云仁辞别四海会金陵分会堂主及苏掌柜,护送二哥返回姑苏,安顿了晏云孝后,告知家人求医的经过。简本虽贪婪冷漠,医术却真是高明,晏云孝经诊治虽然瘫残,但命却保住了。而那自中毒之时起,就从腰部一直蔓延至全身,无时无刻不折磨得他要发狂的剧痛也消失了。

众人均垂头黯然,晏云礼道:“解药在姓尹的畜生那儿,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却到哪里找这头畜生去?‘千里快哉风内功’?”他摇头长叹道,“世上只两个人有,江南逸士游凡凤,净天寺法明禅师。游凡凤十八年前就因为传世玉章遭了灭门之祸,法明禅师要还活着,现在只怕要有一百三十岁了。这两条,我们一条都做不到,简本的确没说错。”

马秀华垂泪道:“莫非……二哥就一辈子躺在床上?”晏云仁仰天长叹:“江湖上,从今以后,不会再有晏二侠这个名号了。”众家人听了,俱垂首无言。

第十三章 满城尽长安

这天正午,金城东城门外的古道上,漫漫黄沙里,三十余骑灰衣骑手,簇拥着一辆虽布满尘土但仍华贵气派的大车,往金城方向疾驰而来。

这三十余骑,人人彪悍精干,威风凛凛,虽灰尘满面,却难掩眉目间的顾盼英豪之气。众人转过一道荒凉的山梁,金城高大却残破不堪的城楼已矗立在眼前。众骑手均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总算到了!这一个多月里,护着主人忽而往东,遽而向西,天南地北地四处奔波,甭说马腿,就是人腿也早跑成细麻杆了。在这一无遮挡的漫漫黄沙中、酷热烈日下跑了多日,眼见即刻便要到金城了,这下总可以停下来让人喘口气了吧?众骑手不觉都振奋了精神,扬鞭催马。

快进城门时,众骑手的速度却慢了,最后干脆停了下来。“怎么啦?”车内一个清脆威严的声音问。

一名骑手勒转马头,行到车前,垂首躬身抱拳道:“启禀主人,城门口围了一大堆老百姓,路全给堵住了。属下马上去把他们撵开。”

“不,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那声音道。

骑手领命而去,旋即返回,对车内道:“主人,城门口东边在摆法场,要杀人。”

“哦?把车赶过去,我倒要瞧瞧,人是怎么个杀法。”

“这个……”

“这个什么?”车内人愠道,“我都不怕,莫非你倒怕了不成?”骑手无奈,只得领着几名手下,一齐挥鞭吆喝驱赶,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将车引到法场边停下。

其时法场边已人头攒动,观者如山。上百差役、军士正挥鞭弹压,如有那胆大不知死活的挤上前去,皮鞭、哨棒马上就没头没脑地猛抡下来。

法场北边面南用竹席竹竿、锦缎花绸搭了座凉棚,棚中两张长案,案后两张太师椅,椅上铺着锦垫,披搭锦缎椅帔,案上陈设着精美名贵的定窑茶具。法场正中一排十根木桩,从桩脚至桩上齐人高的地方,均呈褐黑色,也不知须得多少人的鲜血,才能浸染得成!

“唉,作孽呀!老国头儿这种走路都怕树叶子掉下来砸了脑袋的人家,也被说成是响马,真是不给人活路啦!”一位老婆婆哀叹。

一个汉子恨道:“抢了人家的新媳妇不算,又杀了人家的新郎倌,现在还要杀人全家,这个楚阎王也实在是忒狠啦!”

“唉,唉!”一个干瘪老头儿直扯儿子的衣袖,“甭再讲喽,甭再讲喽,惹出祸事来可就了不得喽!”

“这位兄弟,刚刚你说抢新媳妇,杀新郎倌,又要杀人全家,是怎么回事?楚阎王是谁?”汉子回头,见身旁停了辆华贵大车,车旁一个中年骑手正微笑着向自己搭讪。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气宇轩昂的骑手,问道:“这位大爷,你是打外地来的?”

“是,我叫林兴,陇西的。想来这贩点皮货,见这儿人多,就过来瞧瞧。”那骑手答道。

“唉,林大爷,你家外路人,不晓得俺们这些金城百姓的苦呀!楚阎王就是俺们的太守大老爷,楚廉忠。”

林兴奇道:“哦?那你们怎么又把他叫做楚阎王呢?”

“哼!叫他阎王还算客气的呢,说真格的,他作下的那些个孽,真比阎王还要狠毒。就说今天要杀的老国头儿全家吧……”汉子正要讲下去,干瘪老头儿急扯儿子衣袖:“甭再讲喽,甭再讲喽……”

汉子一把夺回衣袖,望着凉棚怒道:“凭哪样不让讲?他楚阎王做都做得,倒还怕人讲?”转头对林兴道,“是这样,前些天,老国头儿的独养儿子国小娶亲,没承想,接亲队伍才到半路,花轿就被楚无常截住了……”

“楚无常?”

汉子咬牙切齿地道:“喔,就是楚阎王的狗崽子!这个畜生比他老子还坏十成,不论哪家的闺女、小媳妇,长得稍微周正点儿,可不敢叫他知道了,要被他听说,没有不遭殃的。”

“唉!”那老婆婆叹气道,“老国头儿家的这个新媳妇,长得确实是俊,当时楚无常一眼就瞅上了,他的那帮狗腿子打跑了抬轿吹曲的人,就要把人抬走。国小拽住轿杠,死活不撒手,结果被一顿好打。可怜老国头儿的这个老儿子,还没等抬回家,半道上就咽了气。老国头儿家喜事办成了丧事,哭得那个惨哪!”

林兴面色涨红:“真是没王法了!那老国头儿家还不赶快报官捉拿凶手?那……老国头儿的独根苗给活活打死了,怎么办?”

“报官?王法?”汉子“嗤”地笑道,“在金城的地界上,最大的官就是楚阎王。告官?你倒是要去告哪一门子的官?咋办?还能咋办?好办,买口棺材一装,抬出城,随便寻个地方,挖坑一埋,哭上两声,就算了呗!”老婆婆叹气道:“难不成一家老小,还去人家官府外一头撞死?”

林兴又问:“那,为什么今天还要杀他全家?”

老婆婆瘪嘴发颤:“新媳妇被抢了去,当天晚上楚无常就要糟践,没承想这女子是个烈性人,一口就咬掉了楚无常的半拉耳朵,这下可就闯了滔天的大祸啦!楚无常先叫来十来个街边的二癞混人轮番糟践她,然后把她绑在房柱上,拿烙铁活生生地烙死了。可就这还不算完,当天夜里,老国头儿全家就被衙门的官爷抓了去,只说他们是城外二里岗的马贼,堂都没过,就定了死罪。”

林兴浑身发抖,汉子忙问:“林大爷,你怎么啦?”林兴定了定神:“哦,没事……”话未完,传来一阵锣声,汉子往地上狠狠地啐了口浓痰:“楚阎王来了。”

众骑手见两乘绿呢大轿在众差役军士的围簇下,一前一后,逶迤而来,轿后是辆囚车。

一众人进到法场后,从大轿中下来两人。前面那个四十来岁,官服,官帽,面黄鼠须,一双三角眼,冷冰冰地没一丝人气。后面一人则肥成了一坨猪油,眼、鼻、嘴全被脸上那三尺厚的油膘挤没了影,远远望去,白花花的肉堆叠着,让人只瞧一眼,就抑制不住地反胃。

拉囚犯的牛车极高,下车时,几名犯人被差役用力一拽胳膊,直接从车上跌滚了下来;林兴凝目一看,大吃一惊。被绑在木桩上的六名犯人虽然均已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但仍能分辨得出,一个驼背老头儿,一个干瘪老太,一个中年呆傻妇人是六人中最高的,两个女子,一个年不过二十,另一个才十七八岁,最东边的,竟是一个约莫六七岁大的瘦小女孩。六人口中均塞了烂布。

人群中响起一阵潮水般的惊异哀叹声,众差役军士立刻冲上去,皮鞭乱抽,哨棒胡抡:“叫什么?不准嚎丧!作死呀?闭嘴!”

楚廉忠、楚无常在长案后坐定。楚廉忠略一抬衣袖,几名差役提灰桶,拎毛刷,跑到木桩前,蘸着桶中的白灰,在六人胸前画了个大圆圈。

林兴又问:“这是做什么?”

汉子咬牙道:“楚阎王说这家人罪大恶极,砍头太过便宜了,今天要来点儿新鲜的,让大伙儿也长点儿见识,他们要拿乱箭射,但不准射中圆圈里面,要是哪个射箭的错射一箭进圈里去,就抽那个射箭的十皮鞭。”

林兴怒极反笑:“哼哼哼,好好好……原来方正耿直、忠君爱民的朝廷三品大员、金城太守楚廉忠就是个这等角色!”

一排军士执弓箭,到距六犯六十步开外的地方站定,弯弓搭箭。随即,楚廉忠掷出一支令签来,于是军士一松手指,“嗖嗖嗖”,利箭破空飞出。顿时,法场边响起了排山倒海的哭喊声。这些人哭的不是老国头儿一家,而是自己:老国头儿一家的今天,不就是自己的明天吗?

正当其时,忽然,半空之中,利箭之前,掠过几条灰色的人影,疾如闪电,快似飞风。然后,那些密集的利箭便都没了踪影!数千人定睛一看,老国头儿一家仍好好的,而那些射向他们的利箭,却在几名灰衣汉子手中捏着。

全场哗然:“怎么了?有人来救老国头儿一家啦!唉呀,是真的吗?谁?是谁忒大的胆子?咦?瞅那几个人的穿着,不像俺们这疙瘩的?”

楚廉忠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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