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天算-第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沈融阳刚进正堂,一名鹅黄衣裳的女子随即也走了进来。
“小芸,近来可好?”
乐芸点点头,含笑福了福身,在下首坐下。“一切尚算安好,喜总管往辽国未归,怒大哥去视察苏北的铺子了,哀姐姐听说您来了,正在做些菜肴,一会便好。”
这喜怒哀乐四人,便是在沈融阳之下,辅佐他掌管如意楼的四名总管,其中以喜容年逾六十为尊,乐芸刚满二十为幼,依次排下来,是上一代如意楼主,也就是沈融阳的师父栽培出来的人,除了喜容来历莫测,当年被老楼主所救感恩留下来之外,其他三人几乎是与沈融阳一起长大的孤儿,除去主仆名分之外,彼此更像朋友或亲人。
“公子,听说这一路上,跟着您的人可不少。”乐芸略感无奈。
“在荆湖北路就被我们甩开了。”侍琴得意道。(注:荆湖北路,即武昌)
沈融阳与陆廷霄在青城山下分手之后,陆廷霄即回北溟教,而他则召回侍琴侍剑,不紧不慢地回开封,一路上跟了不少人,沈融阳却没有出手,只让侍琴侍剑设法将其甩开。
乐芸微微蹙眉。“公子可知道跟踪者为何人?”
沈融阳不答却问:“这边探查的结果如何?”
“极难查到,对方分散各处又很隐蔽,我们的人查了许久,才摸出一点蛛丝马迹,约莫是与晋王有关。”乐芸知道自家公子极厌恶扯上与朝廷有关的是非,却仍不得不告知,在她看来,晋王的举动,也许意味着朝廷的动向,便将自己的推测也说了出来。
沈融阳所想却正好与她相反。
晋王赵光义,当今圣上之弟,在除去早夭者的赵氏兄弟中排行居中,曾有拥立之功,并随其兄南征北伐,又受太后喜爱,宋史说他“性嗜学,工文业,多艺能”。
这样一个人……
沈融阳只手撑额,陷入沉思。
他所在的这个时代,已经远离了群雄并起的乱世,虽然西有吐蕃诸部,北有辽国甚至高丽,在不久的将来更有西夏立国,但这并非一个你登高一呼就能四聚人才而造反的环境。他纵然知道一些后事,也拥有令江湖中人称羡的地位和财富,却并不意味着自己就天下无敌。在之后的几十到一百年间,诸国将会有一段很长时间的对峙,这是彼此实力均衡所注定的历史,是任何人力无法改变的,自然也包括他。
所以他只希望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自己与身边的人都自在无拘,对于朝堂乃至国家的未来,不能也不想去涉足。
但是现在,晋王把手伸进江湖了,从林家庄的数条人命,到困住他与陆廷霄,无不让人心生疑问。
未来的宋太宗,你究竟想做什么?
农历十一月被称为冬月。
冬至大如年。
对于辛劳了一年的百姓来说,进入这个月份,意味着可以稍作喘息,开始准备冬至祭祀的用品。
“下雪了!”白皙的手伸出来,接住更加无瑕的雪,乐芸惊喜道,却在回头看向梅树的那一刻消声。
那人静静地坐在梅树下,初冬的细雪飘落在他衣服上,随即消融,头发也蒙上星星点点的白色,他正抬头看着梅花簌簌落下,嘴角含笑,刹那仿若永恒,乐芸突然有种涌上心头的感动。
“瑞雪兆丰年。”沈融阳轻轻道。
“好久没和您一起过冬至了,”乐芸突然把手放到嘴边捂着,满足地吐了口气,“希望今年冬至之前喜总管能回来。”
“能有你们,是我的幸运。”沈融阳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微微叹息。
乐芸眨眨眼,想把涌到眼眶的泪意眨回去,终究还是忍不住背过身去偷偷擦掉,才又转回来。“能有公子,才是我们的幸运。”
她还记得刚认识沈融阳的时候,他还很小,却已经一副老成的模样。如意楼有今天的规模和成就,离不开历代楼主的苦心经营,更离不开沈融阳的能力和手段,老楼主逝世时,沈融阳也只是微微哀恸,却无眼泪,但他们比谁都要明白,在他看似淡然随意的外表下,却是一颗愿意去保护自己身边的人的心。
他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潇洒不羁的,如果没有这身上的残疾,如果他能下地走路……老天何其残忍……这样的公子,但凡是略有慧眼的女子,没有不会发现你的美好的吧,只是要怎样的女子,才能入了你的眼,与你白头……
“公子。”一身灰衣的女子抱着一个酒坛子走过来,芳华正盛,却挽髻作未亡人妆。
“哀思。”沈融阳挑眉,有点讶异。“你说下两个小菜,怎么抱了个酒坛子来?”
哀思本不姓哀,只因父母从小为她订下的夫家死于战乱,两人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对方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她有感于世道无常,自此心灰意冷,不想再嫁,便作了今日这般装束。
“来人送来陆教主手书,又附送上这酒。”
沈融阳打开信封。
此酒名雪酿,需冬日于梅开雪落之时酌。闻君喜竹,邀十二月初二共赴黄山观雪竹。
短短两句话,却令沈融阳慢慢扬起笑容。
此信是报教中无恙之信,更是定下相会之约的信。
陆廷霄此人,果真有趣得很。
沈融阳抚掌大笑,引来乐芸和哀思面面相觑,认识公子二十余年,从未见过他如此畅快的笑。
少时,又有一人来报,却让沈融阳再也笑不出来了。
冷月刀苏无伤之子苏勤,死于成都府祈镇春欢楼内。
那个笑着对他说,要先走万里路,然后学他一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少年……
那个拍拍他的肩膀,豪气说既然我们都同往赏剑大会,那就一起上路的少年……
一股悲哀从心底淡淡地蔓延开来。
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收紧,沈融阳闭上眼。
第 18 章
“来,张开嘴。”
精致小勺盛着莲子粥递过去,小嘴微微张阖来者不拒。
“乖,再来一勺。”
喂的人很满意,又盛了一勺递上前,对方却扭动身体,不肯再吃了。
“摇光,不吃完的话今天就不带你出去玩了。”那人微微皱眉,半哄半威胁道。
对方果然安静下来,露出羞涩的笑容,吃下粥,却依旧不说话。
阿碧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公子……”她轻轻地出声,背对着她喂食的人转过身来,正是那天满脸愤恨的翩翩公子陆轻玺,只是现在的他却神色平和,甚至还残留着片刻之前的温柔,让阿碧暗暗一叹。
“我大哥他们脱困了吗?”陆轻玺把小碗放在桌子上,又拿布轻轻拭去摇光嘴上的残渍,神色是意料之中的平静。
“是的。”阿碧微微垂下头,“本来预计能够困住他们五天的,现在却只有一天,就让他们走了,那我们的计划……”
“罢了,我早就说过此路不通,他们不听,平白看轻了我大哥和沈楼主,枉我还在我大哥面前作了一回小人。”他抬手制止阿碧的话,轻轻一叹,便连转身坐下的动作都优雅得很。“北溟教总坛中阵法甚多,非轻易能取,此事容后再议便是。”
“阿……玺……咯咯……”名叫摇光的少女容貌秀致清丽,神情却宛如稚子,不解人事。
陆轻玺的神色温柔起来,手抚着她的乌发。“阿玺哥哥在这里。”
“摇光的病……?”
“上次御医来过,说摇光的病,除非有神迹,否则这辈子她都不可能恢复过来了。”陆轻玺淡淡道,温柔的神色却一点一点的,染上悲哀,那悲哀仿佛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看得连阿碧都觉得也慢慢地悲伤起来,不知道是为他,还是为自己。
除去人事不知的摇光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其余两人就在那里静静地站着,默然无言。
晋王府。
饱蘸墨汁的笔尖落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写字的人显然还缺乏闲适淡定的心态,有时候收笔也显得犹豫。
“厚德载物。”旁边锦袍玉带的人念出这幅字,微微摇头。“崇儿,说过多少次了,写字不能三心二意,像你这样犹豫不前,将来行军打仗也无法果断下令,也许会影响一场战斗的成败。”
年方五岁的小男孩微微撅起嘴,似懂非懂地听着,尽管大眼睛流露出机灵伶俐的神采,但他父亲所说的话,却远非他这个年纪所能理解的。
他父亲露出慈爱的神色,摸摸他的头,拭去他脸上的墨痕,道:“去洗把手,出去玩吧。”
小小的赵徳崇欢呼一声,“父亲,我可以去找皇叔玩吧?”
他口中的皇叔,是秦王赵廷美,生性豪爽不羁,尤其疼爱他这个侄儿,说来也怪,身为晋王嫡子的赵德崇,反而自小与这个叔叔十分投缘,几日不见就浑身不自在。
再铁血的人在面对儿女的时候,总会流露出血缘天性的一面。晋王神情和缓,正想点头,门外有人来报:“王爷,门外有人求见,自称姓沈。”
晋王心念一动。“什么模样的?”
家人迟疑了一下。“峨冠博带,身着白衣,气度很好,只是坐着轮椅。”(注:家人,即仆人。)
晋王点点头。“请他来书房,上茶。”又转头对赵德崇道:“崇儿去找你皇叔玩吧,早点回来吃饭。”
小男孩不忘给父亲行礼道别,这才恢复本性,冲出门去,看得他父亲忍不住笑了起来。
若时光倒退二十年,自己只怕比他还顽皮吧,那个时候,大哥,他,还有廷美一起镇日厮混,还落下母亲几顿责罚……
思绪之间那白衣人已被家人引了进来,他摇摇头,把不该有的杂念甩掉,暗笑自己儿女情长起来。
“见过王爷。”白衣人朝晋王拱手微笑。
“没想到沈楼主竟会亲自上门,请。”晋王回以微笑,暗赞来人好气度,手往屋内一引。
待家人奉茶上来,晋王凝目他身后之人。“这两位是……?”
“在下左右二侍,无需避言。”沈融阳噙笑。
晋王颔首,因其出身及随其兄南征北战的缘故,他对江湖中人从来没有有丝毫轻视,这些仿佛与朝廷同时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人,往往更能起到一些常人无法达到的作用。即便对对方的来意猜到几分,但他终究还是没想到,那个传闻中神秘莫测的如意楼主会亲自前来。
“沈某此来,是想与王爷做一桩买卖。”与其拐弯抹角不如开门见山,沈融阳啜了口茶,缓缓道。
晋王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神色讶然。“本藩不是生意人,再者,也从来没有人敢和本藩做生意。”
沈融阳不疾不徐,温煦的笑容让人感觉他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很暖和。“王爷稍安勿躁,且听沈某说完,这桩买卖,对王爷有百利而无一害。”
“哦?”
侍琴上前,将手中木匣置于晋王旁边的高脚几上。
“请王爷打开一观。”
晋王惊疑未定,打开匣子,讶异之后却脸色沉了下来。“沈融阳,你这是何意?”
“王爷忘了吗,这是王爷苦寻多年而未得的东西,正好草民身上有,王爷不惜万金从草民身上购得的。”沈融阳神色未变,缓缓道。
指节敲着扶手,半晌,晋王慢慢道:“既是买卖,沈楼主所要何物?”
“沈某所要很简单。只希望以后一些江湖中事,王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要插手。”
晋王眯起眼。“你在要挟本藩?”
“当然不是,”沈融阳叹了口气。“沈某有个好友死了,我只希望在找到凶手之后,王爷不要干涉。而这些,并不需要费王爷一丝力气,更对王爷无丝毫损害。”
“哦?”晋王挑眉,神色淡定下来,却多了点兴味。“对令友的死,本藩深感惋惜,只不过,如果沈楼主要找的人是本藩亲近之人,难道也要本藩袖手旁观不成?”
“王爷,您天纵英才,自然知道沈某的意思,不需要如此出言试探。”沈融阳笑了笑,看着晋王,一字一顿:“纵使不做那些事情,王爷,沈某与你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十年之后,天下归你。”的
晋王脸色大变,游目四顾,拍案而起,却是压低了声音:“大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仅此一句,不再多言。”沈融阳点头微笑。“王爷纵然不插手江湖中事,想要之物,也是手到擒来,无须多费功夫。为人君者,襟怀坦荡,方能容天下万民,当今圣上之下,惟有王爷之风最似圣上,余下各子皆平平,既如此,舍君其谁?”
晋王心中怦然直跳,多少年了,有人第一次当面说出他从来不敢宣诸于口的话,他的兄长正值盛年,他虽有所思,却不敢大动,却没想到是一个江湖中人直言道破他的心事。
心念电转,便悄然起了杀意,沈融阳自然看了出来,却只是一句话就消弭了他心中所想。“沈某所言,只是为了让王爷转换思路,换一个角度去思考和做事,未尝不能得出更好的结果,江湖中人,即便武功再高,诡计再多,终究上不了大堂,治国治军,甚至边陲外患,岂能凭这些人就高枕无忧?”
晋王细细思索他有些怪异的用词,觉得未尝没有道理,面上却不显,转而一笑。“本藩以前就从未发现像沈楼主如此巧舌如簧的江湖中人。”
沈融阳摇摇头,“晋王此言差矣,沈某只能算半个江湖中人,却要算大半个生意人,这商贾之道,不能一语中的,岂不是很容易吃亏?再说沈某自幼残疾,只能以口舌稍胜聊以□了。”
晋王失笑,暗道这人真是口才了得,却也真是被他一席话说服了大半,再者他所求之事,确实于己无半点损害,还平白送了个大人情,自己何必拒之门外。
却还要装作深思良久的模样,方才捋着半短不长的胡须道:“本藩今日就卖沈楼主一个人情,此后江湖斗殴,若与百姓无碍,绝不干涉便是。”
“如此便多谢晋王大义。”沈融阳拱手微笑,慢慢道。
他生性不喜与朝堂中人打交道,只因自己知道后事,历史的轨迹不会因为自己微末之身的介入就会有什么改变,所以他一直都尽量避免去和这些人接触,除了生意所需。但是现在,他不得不亲自找上晋王,只因苏勤之死,对方纵然不是晋王指示,也必然与他有所联系,那个少年……
沈融阳敛眉叹息,无论如何,他终究是不会活过来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目送沈融阳离去的身影,晋王沉吟片刻,唤人进屋。
“赵安,你让王妃将这个匣子送到内廷给太后,就说是本藩千辛万苦求来的千年茯苓,对治疗母后她老人家的心悸很有好处。”
“是。”
“等等,”晋王又想了一下,喊住人。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修书一封,给那个人,就说最近让他收敛一点。”
“是。”
晋王暗道,不要怪本藩没有通知你,当初跟你合作本来就是不得已,现在朝堂内本藩羽翼已丰,又何须你画蛇添足。
第 19 章
将近冬至,天渐渐地冷下来,有时傍晚天色就开始变暗,像当时领先世界的繁华都市——开封,每每这种时候路上行人也会变得很少,更勿论一些偏远山村小镇,当雪覆盖了一切,整个人间仿佛安静下来,如佛经所说,身如琉璃,内外明澈。
今年的雪来得特别早,从细细如碎末到鹅毛大雪,一连下了十来天,家境殷实的人家宁愿缩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惟有为生计而奔波的劳苦人,不得不在大雪中挥汗来去。
然而却还是有人冒雪上山的。
天底下与道教有关的山何其多,黄山又是一座。这座黄帝率容成子、浮丘公来此炼丹,得道升天的仙山,在唐天宝年间,被唐玄宗改名为黄山。此山虽险也奇,历代皇帝封禅却不喜欢在此处,而它最出名的,是山上的怪石耸立,青松常存。
道观本就香火不盛,遇到大雪封山的时候,更是寸步难行,没有人会有闲情跋涉上来烧香,因此道观的生计全靠自己种些蔬菜自给自足,或者采些草药下山与药商换钱买些柴米油盐。
观中有一老一少,老的叫长生,年逾七十,收养了一名在襁褓中便被山民遗弃的小道童,叫紫溪,这两人相依为命,日子倒也清苦平静。
紫溪毕竟年少,耐不住一天到晚都在道观中闷着,偶尔也出去采下药,逗下松鼠兔子——由于老道士从不吃荤,所以至今紫溪也不知道这兔肉的味道是什么。
这天一大清早,他打开道观大门,准备清扫门前的雪,便看到一个白衣人从道观门口路过。
这白衣人气度极好,也很好看,他想不出更好的词,但他长得肯定要比他看过的人都好看,只是最奇怪的是,他却好像不能走路,需要坐在轮椅上被后面两名少年推着走。
紫溪大奇,他在山上这么多年,从来也没见有人坐着轮椅上山的。
少年人好奇心盛,便想上前搭话,又觉得有点唐突,心念一转,转身入内,端了碗水出来。
“诶,三位客人,且等一等!”
三人闻声停住脚步,白衣人神情和蔼地看着他。
“这位小道长有什么事吗?”
紫溪有点不好意思,把水递过去,“这大雪封山的天气,你们一路上山挺辛苦的吧,看你们又没带水囊,这道观里有水解渴,三位若不嫌弃的话,就请饮下吧。”
白衣人带笑点头,对他的好意表示感谢,接过水喝了一口,又递给身后两名侍童,他们也相继喝了几口。
看到眼前的人没有拂了他的好意,紫溪高兴地咧着嘴笑。他虽然常年生活在山上,却并不是不解人事,有时候自己带着草药去山下药店贩卖,却经常受到轻视,这位大哥看起来要比那些人好看上一百倍,却全然没有他们的市侩。
“这样的天气,你们还上山来游玩吗?”紫溪好奇,又多问了句。
白衣人颔首。“雪中赏竹,正是一趣,此行正欲上山访友。”
还有人在山上?
紫溪瞪大了眼,这些人都不怕冷,这大雪的天气上山看竹子?
白衣人仿佛看出他的疑问,却并不作答,只笑着说:“这道观看起来倒别致,请问是小道长清修之处么?”
紫溪摇摇头。“我和师父在此地居住,师父常说,世事多繁华,不过都是过眼云烟,世人执着,山上和山下其实并无区别,身在万丈红尘与跳出红尘之外也并无区别。”说到最后,活泼的小道童竟也多了几分肃穆和慧根。
这真的是出自道士之口吗,怎么听着像佛家的谒语。白衣人挑眉,却只笑道:“原来如此,老道长竟也是个世外高人,来日有缘定当拜见。”
紫溪又与这白衣公子聊了几句,这才恋恋不舍地看着三人远去。
他与世隔绝,老道士毕竟上了年纪,虽然待他甚好,话却不多,难得遇上一个投缘的人,心下也十分高兴。
这也许就是师父所说的机缘吧。
陆廷霄上黄山,不是看石,也不是看松,而是为了看竹。
黄山的竹名声不显,却是成山成海,无处不见,在大雪映盖下,更如同远离尘世一般。一望无际的雪白中,丝丝翠绿从雪中脱颖而出,层层叠叠,意境深远。
风扬起雪白的衣角,人却兀自负手不动,看着山间笼罩不去的行云,神情平静,远远望去,几乎让人分不清是雪是人。
他很少穿白色的衣服,但一穿上去却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沈融阳着白衣,是清俊淡然的白,他则像这黄山雪竹,是清冷深邃的白,让人摄于气势,不敢近身。
“没想到你这么早就上来了。”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陆廷霄并不回身,眼底却已经有了波动。
“我也没想到你提前这么多。”
“如斯美景,岂能落于人后。”沈融阳笑道,将手中篮子放在石桌上。
这是?陆廷霄转身,挑眉。
“在山下买的,冬至将到,应个景。”沈融阳拿起盖子,竟是一大盅热气未散的汤圆。“北方的习俗是冬至吃饺子,汤圆难以寻觅,这山脚下倒有多家,到底是淮河以南了。”
“你是南人?”陆廷霄走近坐下,便闻到清甜的香味,即便他并不重视口腹之欲,却也有尝一下的念头。
“生来便双亲亡是南是北。”
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不由抬眼看他,只见沈融阳含笑摇头,神色并无异常。
侍琴心性好动,早与侍剑到别处游赏,余下陆沈二人,在这大雪纷飞的数九寒天,于山中赏竹吃汤圆,倒也算一大奇景了。
第 20 章
山中的日子异常平静,平静到沈融阳觉得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隐士生涯。
从前到现在,他一直在奔波,开始也许是为了自己,后来却是为了责任。在他周围的这些人,喜总管,乐芸……甚至于侍琴和侍剑,无不以他为中心,视他如同晚辈,兄长,家人,他在接受着这些温情或忠诚时,也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为他们撑下一片可以安心可以依靠的庇护。
现在这样远离尘世的静谧,竟是他为数不多能够彻底抛开那些阴谋算计,责任义务而享受的奢侈。
山野中云雾飘渺,青竹明雪,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正是上佳的修炼之地,陆廷霄原本以为天台山的风水已经很不错了,却没想到黄山还要更胜一筹,可惜北溟教总坛却不可能搬到这里,否则于他的进境实在大有裨益。
武功到了陆沈二人这等境界,早已无需借外力(如别派的武功)来增加自己的修行,真正难以突破的是自己的内心。俗话说学无止境,即便到了他们这般独步武林的功力,也并不敢说就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草一木,花落叶枯,这种大自然极寻常的现象,反而恰恰是最富有灵性的,兴许在不经意间,就能给人以突破的灵感,这跟佛教典故中释迦拈花一笑,明心见性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转头看沈融阳,那人却已坐在那里,静静闭上眼睛,好似睡着一般,周遭青竹映衬白衣,显得颈项更加白皙。
陆廷霄扫了一眼,知道他没有睡着,却没说话。信步走至竹林旁边,随手折下一根竹枝,平平挽了一个剑花。
他的剑并不快,也很少有花俏的招式,与一些名门大派的剑法大大不同,却在一招一式之间,都隐藏着凌厉和杀机,即便站在旁边的人,也会产生剑尖从四面八方缠上自己,无处可逃的窒息感。
这是一个真正的高手,也是一个真正的剑客。
也许他并不在意自己在武林中的排名,但是他的武功,单凭这手剑法,确确实实足以笑傲江湖。
若有人以为这只是天赋异禀加上先天环境的优越就能铸就,那就大错特错。
这世上或许有捷径,却断然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就像给你一座金山,你不懂善用,几年之后也许就是一撮金沙,而不是几座金山。陆廷霄拥有今天这种成就,没有经过夜以继日的苦练,是不可能达到的。就像外人只看到沈融阳在轮椅上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风度,却很少有人去想过,这种风度是建立在强大实力的后盾下,而这种实力,意味着要付出比别人多许多倍的辛苦。但是陆廷霄想到了,因为他的武功也不是从天上平空掉下来的,他看到沈融阳微笑背后的心血。
所以他尊重他,他尊重他的付出,他尊重强者。
陆廷霄剑锋一转,漫天杀机顿消,取而代之的是看似消极无为的步伐和拙朴的招式,却能在举手投足之间,不知不觉把人绕进去,制敌无形。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大巧若拙,返璞归真。
沈融阳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看着剑光之中的白影,眼中不掩赞赏。
他因为腿脚的缘故,不可能习练剑法,但假若他可以习剑,成就也不会超过陆廷霄了。陆廷霄的剑法,早已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在剑的世界里,只有他,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剑。彼此心灵相通,再无旁骛。
“好剑法。”
随着沈融阳一声喝彩,那人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最后,丢弃在地上的,依旧是一根寻常的竹子。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廷霄兄这一手,放眼世间,几乎没有对手了。”沈融阳笑叹道。
“如果你愿意,大可在其他方面超过我。”陆廷霄坐下来,将杯中龙井一饮而尽,淡淡瞥了他一眼。
沈融阳心知他又想劝自己专心于武道,便不再搭话,自顾喝茶。
陆廷霄虽然知道他所想,却也无法。
他生平难得一对手,自然希望对方能够像他一样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在武功一道上寻求突破,虽然他们现在谁也没有办法彻底打败另一个人,但是如果沈融阳一味在俗事上分心,假以时日也许自己就会失去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了。陆廷霄略有遗憾地想道。
两人方向本就不同,沈融阳以武入世,在凡俗世事中起伏,陆廷霄以武出世,在繁华喧嚣外避世修行,但这并不妨碍二人惺惺相惜,彼此欣赏。
从天台山上切磋,到枯井之中生死一线,再到今日黄山共茗,陆廷霄虽生平并无朋友,也无意去结交所谓朋友,但沈融阳对于他来说,确确实实是一个意外,却并不令人反感。
而沈融阳从前世,到现在,将近五十年的时光,从无一人能够不依靠他,或者不因有其他目的而接近他,又或是不需要他庇护而真正存在过,即便是亲近如喜总管、哀思、乐芸他们,他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责任。而陆廷霄,却是一个真正的强者,他不需要他去费心算计,更不需要自己的照顾,这是一个与他平等,甚至心志比他还要坚定,也给他任何压力的人。
“此时无雪,到附近走走何如?”喝完这杯茶,沈融阳笑道。
陆廷霄自无异议,二人徐徐往山间小径行去。
刚下完雪,新雪未融,铺满山路,压着竹枝,不时簌簌落下,泉石皆白,有着与世隔绝的寂静。陆廷霄行走,踏雪无痕,几近无声,沈融阳坐着轮椅,再怎样也不可能不发出声音,于是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轮椅轱辘转动的声音,二人一路无语,各自享受着这份宁静。
沿着被雪掩埋的小路走了一段拐弯,便看到一座道观,因为常年没有香客光顾,整座道观显得破落简陋。
有个人坐在道观大门门槛,头埋在膝盖里轻轻啜泣,正是那天上山时端着水跑来搭讪的少年。
“小兄弟怎么了?”
紫溪抬头,那天坐着轮椅的白衣公子就在他面前,微笑询问,自己哭得太过投入,竟连那明显的轮椅滚动声都没听到,只是他后面又多了个人,却给人难以亲近的冰冷感。
“师父他老人家病重……”哽咽着,紫溪喃喃道,沈融阳却一听就明白了,生老病死,纵然再寻常不过,但对这个从小就和师父相依为命的少年来说,也是致命的打击。
上次听这少年所说,其师倒像是个深谙佛理的人,却怎么会是个道士,沈融阳微微起了好奇,便道:“可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