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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剑歌-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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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渐渐凌厉,刮得人面颊冰凉麻木,刺痛隐约。明明是晴朗的天气,却无端的觉出些许沉暗,滇南群山湖泊中,已有剑光微闪,潜行的不善来者消匿行踪,战意渐渐凝聚、奔腾,江湖之上,亦是风声日紧。按兵者、观风向者、有所图者,于即发之局中各据一位,窥测前路。不过这一切,对于洛阳城中的寂寂宅院来说,只如枯叶落地般不着痕迹。

朱漆大门缓缓打开,小厮探出头来:“姑娘,你找谁?”

楚玉声犹豫了一下:“何少爷在吗?我是他的朋友。”绯长裙在冬季清淡的街巷中格外耀目。

“他在,前几个月刚回来的,姑娘,请进吧。”小厮并没有认出她,这个对何府并不陌生的子,跨入大门后,她很自然地就往前厅走去。仆人小厮看见她,都只欠身行礼,一路行去,她竟没有被任何人认出来。

曾经幽闭于此的三年,早化为一场梦,其实,原本也不为何府中大多数人所知。只有属于她的孤独与暗淡,在重新跨入的一刻泛起些涟漪。厅上,小厮上前报有人来,锦袍男子回首,一时怔住。

五六年后,那功夫虽然不济,却敢只身前往落霞山的少年已略有富态,眉间沧桑轻染,仿佛是一场仕途,终于也将他的稚气化尽。楚玉声走到厅中,望着他惊奇的眼神:“何少爷,你不认得我了?”

“不,不是……”何少爷马上道,甫见故人,不微笑,“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前几个月我回来时,听说你和叶大侠出外行走江湖,很了不起呢。”

楚玉声微微一顿:“……了不起?”

何少爷笑道:“是啊,我是没有这个本事的,出去混场,随行都得带着保镖,被叶大侠听见了可要笑话。他现在怎么样?上次你们回来我也不在,算起来,从陆吾镇一别,再也没见到过了。”话语中有兴奋之意,依稀透出些当年的毫无心机。

楚玉声心中有些酸楚和怅然:“他……还是那个样子吧,只是老了一些。”

“老了?”何少爷示意她坐下,自己也拢袖坐入椅中,“你说笑吧?叶大侠正当盛年,我偶尔听听下人们谈论江湖轶事,凡是有他在其中的,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不过也只能听听,我的功夫这几年来都丢了大半了。”

楚玉声看着他,想起陆吾镇的那番光景,只觉得胸中一阵翻涌,转过了话题:“……你现在一个人住这宅子吗?”

何少爷的有些笑容暗淡下来:“是啊,自我父亲去世,家里再没有别人了,只我和下人们住在一起。我爹……他是因为和那些瀚海怪客有来往,知道得多了,就被灭了口。”

楚玉声一怔:“有什么来往?”

何少爷道:“是一些秘术上的事,以前爹还对我说,那是何家的家学,我也是后琅知道的。怎么,这事牵扯到什么了吗?”

楚玉声思量了片刻:“既是家学,可有书册留下?”

何少爷点头:“有,反正我留着也无用,不如给你吧?我也听说了这几年来瀚海之中不甚太平,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说着唤来小厮去取那书册,楚玉声谢过一句,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恩怨纠葛早已淡去,留下的只是薄雾一般的故人之道,寂寞空庭、偶然的拜访,却有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晚鸦忽啼,拍打着翅膀呱噪几声,远远飞去。楚玉声抬起头,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方向,只是茫然地望了望。

何少爷注意到她的神情,多年后,他已不似少年时那般万事皆无所觉:“……何事心神不宁?”

“没什么……你不是江湖中人,无须理会这些。”楚玉声微喟。

“我不是江湖中人,但是你的朋友,从前你在我家的时候,也曾教过我抚琴。”何少爷微笑道。往事轻若云烟。

楚玉声叹息道:“……我只是在想,这半个多月来,江湖上杀戮不断,流言四起,却又莫衷一是,在这个时候,如果我就这样永远留在洛阳……就算你将那记载秘术的书册送给了我,也没有什么用了。”

“永远留在洛阳?”何少爷诧异道。

楚玉声为他的反应而心中一震:“……我爹现在也是一个人,我实在不能扔下他。”空无人烟的薛府西园中,她的身影已成为了唯一的颜,然而纵使如此,在薛府中消失了的人与事,也已经永不会再回来。

“或许你该与你爹谈一谈。”何少爷并没有说什么过于深入的话,适可而止地道,“有的时候,并不需要这么在乎身在何处。”

楚玉声默然半晌,终于道:“我觉得,我好像有一百年没有来过这里了……你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们还是朋友嘛。”何少爷笑起来,“将来都是一掊黄土,还会和以前一样的。书斋有琴,去弹一曲吧,以前你每次来都带琴,今天倒不带了?”

楚玉声一笑:“那琴太沉,弹着让人高兴不起来。”这时小厮重回厅上,将一本有些破损的书册交与何少爷,何少爷又再递给楚玉声,举手之间姿态娴熟有礼,楚玉声接过不语,随手翻动,一阵微尘飘浮而出,在两人之间弥散。

朱门再启时,楚玉声将凤纹披风紧了一紧,轻步跨出,却怔在门口。黄昏近晚,街巷中人烟已稀,何府门外却有一个须发白、老态已露之人,正意味深长地凝望着她。

“爹……”楚玉声走下台阶,来到那人身边,微微露出笑容。那人却拍拍她的肩膀,没有举步。楚玉声一怔,望着他的眼睛。那一瞬间似有直觉交错而过,如同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说出的第一个字。万水千山之外的同一片落日余辉下,正有渡船徐徐靠岸,青碧的神剑负于背上,沙鸥点水,远逝之影蓦然若有低吟相伴。云山几盘,江流几湾,炽烈夕阳似一痕碧血,刺入眼眸深处。

无论传言如何,最初的目的始终不变。这一日清晨的雪湖依旧水雾湿润,然而隐隐煞气更为尖锐,仿佛激流涌过窄道,终于喷薄四溅。淡青琉璃瓦倒影微动,湖畔沙石乱响,急促的跑动声往银镜楼而来。

铸剑之地,无门无窗,唯一可有光透入的是洞开的楼顶,仿佛天成的剑炉。楼外没有素衣弟子守卫,非但如此,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楼内,云烟罗裳随风一动。苏婉云悄立于飞廊复道,当持剑男子跃上楼顶时,目光触及她的背影,霍然一跳。

楼底巨树枝叶斑驳,直长到飞廊边,掩映着她冰雪般的脸颊。霜云楼主,久负盛名,虽然距离遥远,仍能觉出那份冷厉与不容情。

一只飞鸟拍打翅膀扑入,栖落在楼中巨树之上。苏婉云侧过身,抬起头,凝视着那只尾长如羽的鸟。叶影下,她的眼眸如猫一般收缩。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在银镜楼周围响动,排布有序,分毫不乱。

“苏楼主。”男子开腔,声音直透下来,沉往地面,“你该去守着霜云楼,白白放了我们这些人进来,任宫主不会责怪吗?”滇南雪湖,为陡峭高山所围抱,唯有霜云楼处容易进入,然而在他们到来时,看到的却是一座空城。

苏婉云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只鸟的长尾上,嘴唇轻动:“他责怪我,也不干你的事。况且就算霜云楼没有人,你们也占不了多久。”眸如冰晶,过了片刻,楼顶上的身影一晃。

华如风的身法,像故意的炫耀,也或许是示威。男子落在另一道飞廊上,握剑的手微摆,血光现处,几根长羽飘往楼底。苏婉云这才看清他的剑:“绝心剑……”她的语气只是纯粹地赏剑,无惧亦不蔑视,“卫少陵。”楼外的脚步声已停,围拢银镜楼,一时极静。

“好眼力,我是卫少陵。”男子与她相对而立,剑握于手,“滇南雪湖向来守卫森严,可是今天我如此长驱直入,不仅霜云楼没有人,就连银镜楼也只有你一个。苏楼主,你们葫芦卖的什么药,能否告之一二?”

苏婉云冰冷地微笑了一下:“既然入了空城,就没有回头路了。”卫少陵疑惑地望着她:“凭你一人,能抵挡楼外的数百鸣风山庄弟子吗?”

苏婉云的眼神重新落在绝心剑之上:“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卫少陵凝神警惕,只觉她轻烟罗裳如惊鸿一瞥般晃动了一下,提剑时,人已在面前。卫少陵本擅快剑,此番便是特意来会苏婉云,所以也并不特别惊讶,绝心剑与雪刃的光芒交相辉映,三剑过后,身形交错,各自停顿。

阴冷的阳光落在两人的头发上,发梢飞扬、垂下。银镜楼顶有持剑之人向下查看,只见瞬息之后,两道光影在飞廊上同时跃起,雪刃的剑尖似有霜纷飞,星辰般的光芒闪烁连绵,剑气到处,只激得常青巨树上叶片飘散而落,如大雪突降。这一路“点雪快剑”是苏婉云毕生绝学,在此群敌环伺的时刻,纵然她镇定如昔,也不愿长久耗战。

楼顶诸人只觉得眼缭乱,却见卫少陵忽的飞纵而起,手腕疾转,绝心剑与雪刃刹那相交,只发出了轻轻的“叮”一声,像灵巧的手指极快地掠过琴弦,准确、举重若轻。没有人能看清这一式中是谁伤了谁,只能紧张地望着他们。卫少陵在苏婉云身后落地,两人身影都是微微一晃。

苏婉云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一招,多年前的一场剑湖宫比剑会上,她曾败于任奇手下。但那已是极大的殊荣,因为任奇通常不会在比剑会上出手。茫茫大漠,他身在断雁手中,又昏迷未醒,不知此刻又是如何?苏婉云心神一乱,眼前银光忽闪,紧接着一丝血腥沾到她的脸上。

很轻,但是在身形疾转中溅出,所以像软鞭抽打了一下。卫少陵媚捂住左胸,几步顿住。绝心剑一招落空,他没有想到的是,苏婉云的剑出手早已不须念动。只是一种直觉,凡袭者,必自曝其门户,于是雪刃入心。片刻之后,大量的鲜血狂涌而出,他喉间发出一声闷哼:“霜云楼主……你真是名不虚传……”楼顶诸人耸动,横剑于手,只待跃下与苏婉云一拼。

苏婉云看着卫少陵慢慢软倒,道:“我心佑念,但你的杂念比我更多。你只能赢,所以,你输了。”

卫少陵笑了笑,绝心剑支撑于地:“我弟弟卫少华已死于神剑之争,再加我一人,不会如何……但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

“什么?”苏婉云道。楼顶人影越来越密集,终于有人率先跃入楼中,落在另一道飞廊上。

卫少陵一挥手,示意他们稍等,嘴角的笑变得阴冷恨毒:“苏楼主……你本为长安城苏家之,因与你后母不睦而逃出,被剑湖宫主带回这里……在你离开长安半年以后,苏家就被人灭门……带头者名为沉水,此人奉谁之命,你可以自己想想……”

苏婉云站在原地不动,脸忽然变得有些苍白,她举起剑,对着卫少陵:“……你胡说。”

卫少陵哈哈一笑,接着喷出鲜血:“我不需要胡说,这十几年来任宫主从没有派你去过长安,也不准你去……这些……你难道从阑想吗?”

苏婉云的呼吸渐渐有些急促,她慢慢地重复了一遍:“你胡说。”声音极为低沉,透露着高涨的怒火,剑光一闪,卫少陵眼中有得意与些许难言的神,但瞬间为剑光所覆盖。血飞溅,他一斜身,从飞廊上直坠下去。

“大公子!”喊声未竭,围于银镜楼顶的鸣风山庄弟子俱都高声呼喊,阴影陡盛,数十人持剑而下,直攻苏婉云。然而就在此刻,银镜楼内上下六重,共计四十八面雕格窗突然一起打开,四十八名素衣弟子跃窗而出,八人为一组,各占八卦方位,迅速将入楼的鸣风山庄弟子围于其中,八人相辅,攻守合一,片刻便有数人坠入楼底。

承天八卦阵,独为银镜楼所有,本意为守护铸剑炉,御敌之时亦极为凌厉。苏婉云敌入阵,众人欺她落单,又经霜云楼无人一事,戒备早已松懈。守于楼外的鸣风山庄弟子源曰绝攻上,入了空城,便没有回头路,霎时银镜楼内剑影相交,血光染壁。阵发之际,鸣风山庄弟子尚不及防御,初时乱作一团,但甫一镇静下来,便自行分为数组去与六道八卦阵缠斗,中剑者皆落入阵底,显见得有剑湖宫素衣弟子埋伏于侧,都擒获捆绑,拖入楼内。

众人打斗之中,苏婉云独自立于飞廊上,剑尖滴血,但纵然鲜血流尽,方才的那些话也已不能收回。撕杀声充盈耳畔,她似乎回到了陆青发动八卦阵对付任奇的那一,当她赶到这里时,恰好是那新铸成之剑穿过剑湖宫主的身体,四目相对的一瞬,苏婉云分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信任的光芒。那是她努力了十几年才换来的一眼,只为曾经与她身形相似的子深行刺,在偌大的剑湖宫大殿中,她长久地只能站在离任奇很远的位置。

十几年,她全心全意只为博得他一句嘉奖的男子。同样的冷傲如霜,同样的寂寞如雪,只是她然知道,自己是太懂他,还是完全不懂。

风声响动,“当”的一声,双剑在她身前相交,素衣弟子横身格挡,背上中剑,然退去:“苏楼主,小心!”两张脸近在咫尺,苏婉云忽然惊醒过来,雪刃一颤,将那袭的鸣风山庄弟子刺落飞廊。她伸手扶住那素衣弟子,右手连连挥剑,挡住趁机而上者,那素衣弟子却回头一笑,纵身往楼底跳落。

无力御敌,便不再拖累。苏婉云阑及去抓住他,只一瞥之间,见他背上着地,不再动弹。她呆了一呆,眼中蓦然有锋锐无伦的光迸射出来,飞身一跃,快到了极致,众人已分不清究竟是楼顶透入的日影,还是她的衣袂。落手处俱是要害,转瞬间十数人丧命于雪刃之下。主阵者施威如此,阵中形势终于有了些倾侧,剑湖宫素衣弟子依旧八人一组,虽伤亡不在少数,但那数百鸣风山庄弟子也已只余一半。正当此时,苏婉云一声娇叱:“收!”素衣弟子听令,立刻收剑,回身跃入雕格窗,苏婉云亦闪入飞廊尽处一道门内,门窗闭处,银镜楼内突然没了声息。

第三卷·万里西风瀚海沙 第十二章 葬枯骨,玄女萦魂

水声撩动,舟影淡淡。孟晓天走到玄星楼边,凝望着遥远天幕下的湖心,右手两指轻轻扣着袖中的柔柳剑。当那一叶扁舟在薄雾中靠向雪湖南岸时,他微微一笑。

船头宫灯摇晃,苏婉云一跃上岸,径直向玄星楼走来。衣摆翩飞,神情却甚是僵硬,目光向内凝聚着,浮沉变幻。孟晓天注视着她,直到两人相距不过三尺,苏婉云停下脚步。

“你的脸似乎不太好……银镜楼人手够吗?”孟晓天道。苏婉云沉默了片刻,快速地道:“足够继续守御。来袭的鸣风山庄之人还剩半数,这里已是腹地,就全交给你了。大殿应该也会有人来袭,我马上过去。”

“好。”孟晓天道,“霜云楼空城,卫彦之必将人马分为两路,往银镜楼的那一批还不是主角吧。不过……你是不是受伤了?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

苏婉云抬起眼,两人目光相触,孟晓天立刻想起了陆青的那句话:她的弱点太明显,甚至遮掩不过出言三句。

“现在不该说这些。”苏婉云的声音有些木然。孟晓天看着她,眼神仿佛兄长一般,带着些笑意:“可是你已经说了。霜云楼到大殿之间有数道埋伏奇…_…書……*……网…QISuu。cOm,他们不会这么快就来的。我可以用一盏茶的时间听你说完。”

苏婉云蹙起眉:“现在……”孟晓天打断她:“过不了多久,还会有一场恶战。如果不说,你能保证你的每一剑都不落空吗?”说着一挥手,玄星楼附近守卫的素衣弟子便走远了些。

苏婉云望着孟晓天,一直紧绷的脸终于有了些触动,她想说“你怎么知道不能?”,但转念间又作罢:“沉水现在在哪里?”

孟晓天一怔:“在大殿,怎么?”苏婉云目中沉然:“我要问问他……”她的声音一顿,“在我到剑湖宫后半年,他是否去过长安。”孟晓天道:“他的确去过啊,是宫主吩咐他去办事的。”

苏婉云一震,脸有些发白:“……宫主?”孟晓天敏锐地感觉到,她眼中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轻轻坍塌,没有声息,像无声的波纹漾过全身。

“……你怎么了?”他看着苏婉云,“沉水也不过是个平庸弟子,平时任务很少,以前你从来没问起过他。”

苏婉云沉默不答,眼底坍塌的碎片四散沉浮,她闭了闭眼,仿佛在将它们聚拢凝神。孟晓天隐隐感觉到不祥,因为能让苏婉云露出如此神情的,除了任奇,没有第二个人。

“我走了。”良久,她地吐出这三个字,转过身。

“你不打算告诉我吗?”孟晓天道。身后,一名素衣弟子上前禀道:“孟楼主,西面有人正向这里过来,比原先估计的快了一些。”

“知道了。”孟晓天将手负在背后,“快多少,到的总是玄星楼。他们逃不掉的。”那素衣弟子退下时,苏婉云已往泊在湖岸的小舟走去,微垂着头,让人忽觉她的背影是如此落寞。

“不管沉水做过什么,你该记住你的身份。”孟晓天在她身后道。苏婉云的脚步停了一停,没有说话,足尖一点,落在小舟上。“我会记得的。”声音随风飘来,似乎是从黑洞中发出的,语音模糊。

孟晓天走到湖畔,望着那小舟往东岸大殿方向而去,皱眉不语。过了片刻,他回身望着玄星楼,浅紫琉璃瓦在薄薄的雾气中如真似幻,藏剑之地,素来少惹喧嚣,然而世事多半身不由己,结果如何,只能由上天定夺。

悠悠荡荡的笛声飘浮而起,是雪湖南岸岗哨的方向。素衣弟子三人为一剑阵,每阵踏一方位,肃静无声,守护于玄星楼前。水雾之中,恍似数百座雕像,是静到了极处的一触即发。

“孟楼主,鸣风山庄的人到了。”为首的弟子说了一句,握着银鞘之剑,目光直视前方。雪湖之畔山石高耸嶙峋,来犯者除了继续进攻玄星楼,没有别的选择。孟晓天略带蔑视地望着西向而来的重重人影:“请君入瓮,早知这没经打,在银镜楼就该把他们全杀了。”

话音未落,他忽的一惊。雾气之中,那两三百个鸣风山庄弟子渐行渐近,娶非散乱而来,同样是三人结为一剑阵,每七个剑阵合为北斗七星之位。孟晓天定睛细看,只见剑湖宫素衣弟子所结剑阵为正向北斗七星,而鸣风山庄弟子则首尾相倒,以摇光位为阵首,天枢位为阵末。此阵自北宋年间创立以来,未见有倒转使用之法,经银镜楼遇袭之后,鸣风山庄弟子人数虽减,得空旷之地而阵成,便有固不可破之态。

双阵相距渐渐缩小,剑湖宫弟子亦都微感意外,但银鞘剑在手,并未有慌乱之感。孟晓天立于阵外,凝神望着对面压迫而来的十数个大阵,手仍然背在身后,不知心中所思。片刻之间,双阵已仅数丈距离,剑湖宫阵中十四名占天枢主位弟子同时清啸,大阵发动,如齿轮互为辅助,桶壁般向鸣风山庄剑阵碾压而去。

孟晓天目光微凝,飞身跃上一处突出的山石,身居高位,见鸣风山庄弟子并未随剑湖宫剑阵而动,兵刃相交之声渐起,首当其冲的摇光主位然驱阵前攻,二三百人只以守御之势迎敌,过不多时便有几人命丧于素衣弟子剑下,但逆阵宛如蓄势,并不稍乱。

以高位观之,此时正反两道北斗七星大阵仿佛互相吞噬、互为消融,剑湖宫弟子三人一位、二十一人一小阵,银剑攒刺,入如无人之境,但正当两阵看似合为一阵之时,逆阵摇光主位十余人突然举剑与剑鞘猛击,铿锵声过,鸣风山庄弟子齐声长啸,逆阵顿时发动,贪狼迎破军、巨门迎武曲,正是以我之强、迎敌之弱,阵翼二星悬殊尤大,剑湖宫素衣弟子猝不及防,顷刻便有伤亡。敌深入,予以一击,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法。方才银镜楼因占地利先下一局,却也落了这轻敌贸进之失。

孟晓天于山石之上微微摇头,一扣袖中柔柳剑,双眼紧盯着逆阵摇光位数人,但他仍然没有出手,脑中闪过自己常说的一句话:要了解一个人绝非不可能的事,只要时间。如今看来,剑湖宫似乎也并非铜墙铁壁。他曾了十多年的时间去了解任奇,今日却发现了比他更为执着之人。他的嘴角又浮起那嘲讽的微笑,心中喟叹。

自从与任奇决裂,卫彦之哟钻研剑阵的时间,恐怕并不比他孟晓天的年岁短。这逆北斗七星之阵虽说不上奇绝,哟克制剑湖宫素衣弟子,却是恰到好处。就如世上无论如何高强的武功,只要有人愿意费尽一生去破解,一样会被尽数破去。

相逆的两道齿轮互相碾压,剑刃相拼、血染素服,雪湖南岸的玄星楼前,霎时陷入炼狱火海般的杀戮之中。剑湖宫十数小阵已失其六,只要阵中少去三人,七星之位有损,破绽便无法掩藏。鸣风山庄弟子方才被苏婉云所引的承天八卦阵伤去一半,怨气勃发,剑光霍霍,只杀得地上鲜血流淌,不忍卒视。

危急之中,蓦然有一道华衣身影斜刺里飞掠而出,腕下光亮一闪。几个察觉之人抬头,阳光透过水雾,闪烁得那人手中之剑宛如粉碎的星辰,直往逆阵居中的摇光主位袭去。阵中开阳、玉衡位鸣风山庄弟子立刻反剑相护,这二人正与两名剑湖宫弟子缠斗,舍身而护主位之时又有旁阵天机、天权位相护,转架之间毫不费力,但孟晓天剑法何等犀利,去势不变,手腕一颤,便将那两人挑落于地。

逆阵中人眼见全阵主位受袭,阵翼立刻摆动,层层相护,数十柄长剑一起指向孟晓天。剑湖宫弟子随此势而上,将阵法纵横调动,借对手护主位之机略略扳回形势。孟晓天本意在扰阵使其现出弱点,见逆阵居中主位防护严密,便转而向其它数阵摇光位袭击,身影满场游走,飘忽不定,片刻间数人毙于剑底。

摇光主位一旦无人,逆阵阵法立刻迟缓,剑湖宫弟子以孟晓天剑指处为阵动之向,北斗七星大阵顿时运转灵动。鸣风山庄弟子因身法不及孟晓天,阵中变化失其效力,正当居中摇光位之人举剑击鞘,转换大阵时,孟晓天看准他身周无护,倏忽欺至,一剑削去了他天灵盖。

准确、锐利,然而又含蓄、温文尔雅。在落手之前,几乎没有人能想象这翩翩公子一剑可以削去人的半个脑袋。

血浆溅起,鸣风山庄弟子惊呼声中,孟晓天剑光点动,于游走间将此小阵中二十一人一一放倒在地。或死或伤,再无法站起。柔柳剑沾染过了血腥,攘不留痕,玄星楼主微微含笑,自始至终镇定如昔。但凡身在高处之人,总是能先人一步而见机,使自己永远从高处俯瞰,这先机便成了胜负之所在。

主阵者陨命,逆北斗大阵纵然仍能变换,究竟大为迟滞,芹照全局之力已失,孟晓天扫视一眼,收剑跃回山石上。素衣弟子重新振奋士气,每小阵主天枢位者带动阵法,同时互为照应,银剑疾挥,将逆阵冲得四散破落,鸣风山庄弟子甫一落单,不是自尽便是被擒,半个时辰之后,雪湖南岸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水雾中,鲜血的腥味愈加浓重,面容狰狞的死者被堆放在一起,肢体横陈,与洁净素淡的天云格格不入。杀戮一旦开始,就会接二连三,因为每个人都有弱点,所以身不由己。孟晓天回到玄星楼前,望着这一番情景,皱了皱眉。剑湖宫,这个地方在他心中一直是大殿基座那般的银白,里面的人与俗世无关,数百年只守着寂寞的剑炉,生存于生死之外。

但似乎就是在今日,那些亘古不变的寂寞被轻轻打破,卫彦之,在任奇的口中,这个反出剑湖宫的男子桀骜而不愿服输,倘若上天能赠他一二分的禀赋,今日的剑湖宫主是谁,或还未知。

“孟楼主,共擒获鸣风山庄弟子三十七人,其余不是战死,便是自尽了。”力战后的剑湖宫弟子素衣染血,神情却是喜慰。

“知道了。”孟晓天淡淡地道。他忽然很想看看卫彦之的眼睛,探究那双眼中会有什么样的神。攻人攻心,那个人的弱点,一定是他最想得到的东西。

“这些人现在要押送大殿吗?”素衣弟子又问道,似乎对孟晓天的神情有些不解。鸣风山庄,亦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铸剑门派,今日来袭,一半人马先折于银镜楼、玄星楼,足以让这些多年守于雪湖的弟子兴奋良久。

“不必了,大殿情况不明,带这么多人去不妥。”孟晓天取出绢帕,擦拭了一下柔柳剑,收入袖中。

“这么多人,说不定可以哟威胁他们呢?”素衣弟子脸颊上带着血战浮起的红晕,眼中有光闪动。

孟晓天看着他,笑了笑:“如果一个门派之主,让自己的儿子带着大批弟子去连探两处危险之地,那么就算你抓住了他的儿子来要挟,也只是反受其累。”

小舟起伏,缓缓离开雪湖南岸,湖面浩渺无际,深蓝如同幕降临。然而这一日,似乎有些特异的地方,认晓天始终无可抑止地不安。非关苏婉云询问沉水时的表情,也不是方才的一战让他心生寒意。直到远远望见大殿后直通湖心的试剑桥时,孟晓天目光一凛。

自他有记忆开始,这座桥就是不允许寻常弟子轻易踏入的,只有每年比剑会的胜者,可以带着银镜楼新铸之剑进入。所有的人都说这是无上的荣耀,但在他记事的这二十多年,从不记得有谁活着回来。

无上的荣耀,亦是惨烈的极刑。风雾弥漫,剑湖宫主也不得不在风起之处止步。这是九天玄剑的孽缘,今日之事却又何尝不是如此?湖风湿润,孟晓天极目远眺,试剑桥上一无人影,但在越来越清晰的雪湖东岸,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剑湖宫大殿外,隐隐绰绰站着数百个人,伫立不动,仿佛在等待号令。待小舟靠近岸边时,孟晓天发现这数百个人竟没有一个身着剑湖宫素服。他暗暗吃惊,向摇橹的弟子道:“不要在这里靠岸了,往试剑桥吧。”

那弟子答应了,小舟侧转,片刻之后驶到了试剑桥靠近大殿处。孟晓天一跃上桥,放轻脚步自偏殿后一道月洞门而入。门内数个素衣弟子见了他,脸露惊喜之,然敢作声。孟晓天向他们点了点头,径直走入了正殿。

偏殿与正殿相连处,是在任奇的玉座左前方。孟晓天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大殿中间的苏婉云。她紧蹙眉头,项颈间架着一柄长剑。

雪刃明明在手,她却由人用剑架住,这是孟晓天从未见过的景象。继而他发现苏婉云背后站着的不是鸣风山庄弟子。这个人黑须如墨,眼神中透着一股精明之意,看见孟晓天,笑道:“玄星楼主,这里只等你一个了。”苏婉云闻言扭头,长剑在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她便似无感一般,以目光示意玉座的方向。

孟晓天向殿前望去,只见银镜楼主陆青站在玉座边,左手脉门为人扣住。那人素衣银剑,面容熟悉,孟晓天一时微怔。

“……沉水?”

大殿中气息一滞,沉水冷笑道:“孟楼主,除了今日,你大概没有哪一天正眼瞧过我沉水吧?”

孟晓天不答,回头看着苏婉云,目露询问之意。苏婉云背后那人得意地道:“沉水是我鸣风山庄弟子,我派他进入剑湖宫,为的就是今日。”

孟晓天嘴角微撇:“……果然老谋深算,陆青能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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