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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集-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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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少银两,你自己开个数,他日去镇远将军府提了便是。”
芊芊一怔,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人,镇远将军萧成暮,沙场上的魔鬼,王朝最年轻的大将军,她的……恩人。
萧成暮淡淡扫了她一眼,随即一摆衣袖转身走下楼去。
鸨儿忙催促芊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将恩客跟上!”芊芊傻傻的望了萧成暮的背影许久,猛的回过神来,忙跑进花房中将琵琶抱了,又急急忙忙的奔出来追着萧成暮而去。
她已有五年未曾踏出过青柳阁的大门,外面的世界让她觉得陌生可怕,唯有紧紧盯着走在前面的玄色身影,拼命的想追上,可是她哪里赶得上萧成暮的脚步,转了几个弯,她便找不见人了。
芊芊仍穿着昨日那身暴露的衣裳,四周的人皆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她紧紧抱住琵琶,指尖用力到泛白,举目四望,无一人可亲近相信,无一处是栖身之地。时间仿似又回到了五年前的冬夜,她被贼寇害得家破人亡,独自上京,投身青楼,最糟糕的岁月……
可那段岁月当中,她看见过这辈子最耀眼的人。
“你跟着作甚?”男子的声音在跟前响起,却是萧成暮折返了回来,他冷冷道,“我既已赎了你,你便是自由之身,从今往后,另谋出路去吧。”
他比芊芊高出许多,身影在晨光中投出令人心安的影子。一如那一年,故乡沦陷,贼寇横行,是他领了骑兵夺回了城池,勇斩数百贼寇,芊芊永远也忘不了远远看见的那个马背上的剪影。
人皆道他是魔鬼之将,可芊芊却觉得,他是最英勇的神将,护国卫家不让贼匪欺凌国人,这才是军人之所以为军人。
萧成暮见芊芊不动,便将随身戴着的荷包取下来递给芊芊:“自寻出路去。”
芊芊摇了摇头,只定定的望着他,眼中还是带着几许瑟缩与害怕。萧成暮看着她的眉眼,一时竟有些失神,他挪开目光,转身离开:“随你。”
芊芊忙跟在了他的身后。
第三章
芊芊随萧成暮回了镇远将军府后被安排在一个寂静的小院子里,过上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悠闲生活,可是却再没见过萧成暮。
直到五月,宫里来了旨意,皇后归娘家省亲路过镇远将军府,会到府上来歇息一阵。为了迎接皇后的“暂歇”将军府顿时忙碌起来。这本也不关芊芊的事,可便在皇后将来的前一夜,芊芊在将军府花园中见到了萧成暮。
他又在喝酒,坐在亭子里。芊芊站在扶桑花旁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刚想转身离开却听萧成暮道:“站住。”芊芊老实站住,他又道,“弹首曲子来听。”
芊芊的琵琶没带在身上,正无措之际,萧成暮不知从哪儿取出了一把琵琶,放到桌上:“用这个弹。”
芊芊走上前去,见桌上的是把极好的琵琶,她眼前一亮,爱惜的摸了摸,却在琴头处摸到了个“笑”字,芊芊一怔,恍然想起那日萧成暮在她耳边唤着的“笑笑”。
原来……这此物是那个叫笑笑的姑娘的。芊芊垂下眼眸,也不多问,抱起琵琶便奏起曲子来,还是那首悲凉的曲子,仿似要将人肝肠催断一般。
萧成暮望着亭外月色淡淡问道:“为何不肯归家?”
曲子顿停,芊芊沾了一点酒,在桌上写道:“无家可归。”
萧成暮淡淡酌了口酒道:“既然如此,便留下来做我的侍妾可好?”
芊芊一怔,写道:“为何?”
萧成暮醉眼笑望芊芊:“因为你的眉眼。”他话也不说完,带着微醺离开的亭子,“若你愿意,三日后,我便娶你过门。”
芊芊在空无一人的亭中坐了半晌,然后郑重的点了头。
翌日,皇后如期来到将军府暂歇。芊芊是没有资格见到皇后的,她在自己的小院里为花圃浇水,脸上抹了两道污泥看起来有些许可笑。忽然一道女声的闯入了她的耳朵,芊芊好奇的走出院门,却见稍远处的池塘边萧成暮与一名华服女子相对而立。
那女子身披金色凤纹大衣,芊芊一下便明白了她的身份。
“成暮……”女子的声音有些哽咽,“是我与圣上对不住你。”她说着便往地上跪去,竟是作势要给萧成暮磕头。
“娘娘如此大礼,成暮不敢受。”萧成暮并不看她,目光远远望着天际,“你起吧。”
皇后泪如雨下,拜了三拜之后站起身来,萧成暮淡淡道:“十月之期萧某必赴。”皇后低声称谢,转身离开之际忽听萧成暮唤道,“笑笑,萧成暮此举是为国家社稷,你……你与皇上勿需抱疚。”
皇后是如何走的芊芊已记不得了,她耳边嗡嗡的乱成一片,她只记得皇后那似曾相似的眉眼与萧成暮那声喑哑的“笑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喜欢的人是当朝皇后,他要的眉眼也是与皇后相似的眉眼。
芊芊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一时间心绪奇怪的难言。她抬头定定的望着萧成暮,仿似察觉到芊芊的眼神,萧成暮也望了过来,他神情有些难掩的冷漠。
被人看见了这些事,应该会被灭口吧,芊芊如是想着。
静默在两人眼神交汇中流转,最后却是萧成暮先挪开了眼,一边走远,一边吩咐道:“回去将脸洗了。”
两日后,萧成暮娶了芊芊过门,作为他的第一名侍妾。
萧成暮挑开芊芊的红盖头之后,芊芊在他手心里写了一行字:“将军,你可能唤唤我的名字么?”
萧成暮微微一怔:“你叫什么名字?”
“芊芊。”她静静的写下这两个字,没有半分怨怼不满。
萧成暮如她所愿的唤出了这个名字,磁性的嗓音咬出这个细软的叠音让芊芊笑眯了眼。对她来说这样便已足够了。
喜烛之下,芊芊的笑靥温和甜美如水底青荇柔软的摇摆,如名字一般纤细的人。萧成暮头一次为这个女子唇角的弧度失了神。
红烛落泪,纱帐落下,满室旖旎。
鬼将(中)
第四章
七月流火,萧成暮日渐繁忙起来,时常待在军营中过夜,偶尔回到将军府也带着一身凝肃的杀气。
芊芊从不多嘴的问他什么事,她最常做的事便是给萧成暮奏一曲琵琶,陪他饮一夜凉酒。
七月过半,芊芊的食欲不大好,遣大夫来看了之后方才知她竟是有了身孕。芊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生活真是让人惊喜。府中总管忙派了人去军营通知萧成暮。
芊芊等到半夜,想与他一起分享这份天赐的惊喜,哪想却只有等到了侍从带回来的一句“军务繁忙,安心养胎。”
她知道自己没什么可怨的,可是仍旧忍不住垂了眼眸,轻声叹息。
八月份,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可芊芊食欲越发不振,宫中皇后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芊芊怀有身孕的消息,竟破例邀她这名侍妾进了宫。
芊芊见到皇后时她正在御花园陪着皇帝,而站在皇帝身后的,正是她多日未见的夫君萧成暮。
见到芊芊萧成暮也是微微一怔,皇后笑道:“我听闻成暮的侍妾有了喜,便邀她进宫来坐坐,也陪着我这个大肚婆一起听听老嬷嬷的念叨。哪想今日皇上你也来了,还带着成暮。正巧,想来这些日子成暮定是繁忙异常,你们两口子便在宫中好好聚一聚吧。”
芊芊的目光落在皇后的肚子上,果然看见她的肚腹微微凸了出来,她再望了萧成暮一眼,他只是恭敬的行礼道:“多谢娘娘。”
御花园中,皇帝与皇后走在前方,芊芊与萧成暮远远的跟在后面,两人都不言语,与前面有说有笑的两人形成鲜明的对比。行了许久,萧成暮才堪堪憋出一句:“身子可还好?”
芊芊乖乖的点头。
“若有什么要求尽管叫府中人去做。”
她继续点头。
萧成暮素日寡言,此时说了两句便没了别的话,倒是芊芊牵起了他的手,在他掌心轻轻写道:“将军在外,一定珍重身体,如此芊芊便可心安。”她的手指柔软划过坚硬的手掌,像一只猫爪,将他的心也挠得痒了痒。这个姑娘从未对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的脆弱,可偏偏就是这样一直微笑着的模样,让他不经意的便心生怜惜。
萧成暮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忽听前方一阵吵杂,有侍卫大叫着“保护皇上!有刺客!”萧成暮面色一沉,几乎是立刻甩开了芊芊的手,走了两步,他才回过头来喝了一句:“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芊芊呆呆的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一直藏在袖中还未来得及给他的锦囊只有死死的拽在手里。
前面的侍卫护着皇后且战且退,皇后大喝:“我自己会找地方躲,你们速去求援军。”她话音未落,一柄亮晃晃的刀劈空砍来,皇后被一名侍卫一推连连向后倒去,眼瞅着便要摔入池中,芊芊一把拉住皇后的手,可还未站稳脚跟,身后不知是谁猛的推了她一把,两人一同掉入了池塘中。
芊芊的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寂静一片,忽然她听见一个落水声,模糊的眼睛仿似看见一个玄色身影向她游来。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可是,那身影却抱住另一个明黄衣裳的女子。那女子的宽大衣摆在水中荡漾开来,像是一只金凤,离她越来越远。
他们之间的过往,本就不是她这样的人能介入的。
芊芊,水草一样的芊芊……
萧成暮将皇后拉上了岸,适时刺客已除,宫人手忙脚乱把皇后抬走,忽然有侍卫迟疑道:“将军……将军您的侍妾还未上来。”
萧成暮狠狠一怔,面色刷的白了下来:“你说什么?”
“方才……皇后娘娘与您的侍妾一同落下去的,奴才以为您看见了……”
萧成暮一头扎进水里,他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水底看见了芊芊,她今日穿着一身绿色的衣裳,萧成暮几乎没看见她。她的脚被水草紧紧的缠住,待萧成暮扯断水草将她带上岸时,芊芊的脸色已经乌青了。
她几乎没了呼吸,萧成暮按压着她的胸口,力度大得几乎快敲碎她的胸骨,终于芊芊一口水呛了出来,她不停的咳嗽。
萧成暮长舒口气,仿似赢了一场大仗,指尖尚还在颤抖,差一点……差一点她便死了,带着他的孩子。
芊芊捂住了自己的腹部,一手紧紧拽住萧成暮的衣裳,她的喉头发出含混的声音,像小动物一样发出呜呜的声音。萧成暮看着她滚落出泪珠的眼,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脑子霎时空了一瞬。
芊芊蜷起了身子,在她湿淋淋的衣摆下方,一抹血红渐渐流了出来。“啊啊……”她只能发出这样言词不明的声音,混着泪,这便是她悲伤的唯一发泄方式。
细弱的手指将他的衣裳死死捏住,萧成暮有些慌张的将她揽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一遍一遍的唤道:“芊芊,莫怕。芊芊莫怕。”
而他自己却颤抖了唇角。
这是萧成暮头一次觉得自己对不住一个人,感到令人疼痛的愧疚。
第五章
孩子没了。
芊芊苏醒后便听见萧成暮沙哑着嗓音告诉她这个事实。她没多大反应,只是如往常一般点了点头,反而是萧成暮将手掌摊开,送到她身前道:“你若想说什么,便说罢。”
芊芊默了一会儿,才在他掌心写出“将军”二字,她的手指在萧成暮掌心颤抖着顿了许久,又写道:“勿需愧疚。”
她活得不长,可也知道“天命”二字,有的东西抢不来,争不来,能得到全靠缘罢,失去了不过是命罢。
“对不住。”萧成暮默了许久,沉声道:“你现在若想离开将军府,我可以送你走。”
芊芊听了这话,倏地抬起头来望着萧成暮,眼中的疼痛头一次掩盖不了的展现在萧成暮面前,到现在,他竟还想着送她走,像送一只宠物离开一样……可这疼痛只有一瞬,她又垂了头,带着些固执的情绪,摇了摇头。
萧成暮握了握她的手又道:“你若不想走,谁也不能赶你走。”
她的眼眶便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毫无预见的红了起来,芊芊从衣袖中掏出那日本想送给萧成暮的锦囊,在他掌心写到:“我给将军求了平安符。也不知道,里面的符有没有化开。”
轻轻的锦囊令萧成暮顿觉沉重。
适时,屋外急急走进来一名军士,他与萧成暮附耳说了些言语,萧成暮神色顿时沉了下来。他有些迟疑的望了芊芊几眼,芊芊笑了笑,推了推他的手,示意他离开。
萧成暮终是站起了身,他埋下头轻轻吻了吻芊芊的额头:“今晚我回来陪你。”
而那一晚萧成暮还是没有回得来,翌日,一道圣旨昭告天下,九月中旬,镇远将军将出师边塞,驱逐侵吞王朝边境的鞑靼人。
听到这个消息,芊芊只想到了那日在将军府后院看见的皇后与萧成暮二人,那时他们约的是十月,而现在却又提前了半月,想来边关军情必定十分紧急。芊芊始知萧成暮此去,凶多吉少。
九月初,萧成暮在百忙之中总算抽了点时间回府。他不知自己为何非要在出军前去看看芊芊,好似看看她,知道她身子养得好,他便能安心一般。
萧成暮回来的时候芊芊在小院子里摘桂花,她动作很笨,忙碌了半天,成果也没有多少。萧成暮倚在院门边静静的看了她许久,香气浓郁得醉人,连日的疲乏与紧张不知不觉都被挥散开去。
或许连萧成暮也不知道,他此时唇边的弧度有多温柔。
芊芊摘得累了,扭了扭脖子,转过身来便看见了萧成暮。她吓得一惊,手中的花篮落到地上,辛辛苦苦摘了半天的花又洒了一地。她忙蹲下身去捡,萧成暮也走过去搭了把手,一边帮她拾捡一边问:“摘桂花做什么?”
芊芊怔了一怔,拉过萧成暮的手写道:“将军日夜繁忙,定是疲惫非常,桂花能舒缓情绪,提神振气。芊芊想给你做个香包。”
萧成暮心中一暖笑道:“好,今日你给我做一个,我也给你做一个。”
男人的针线活可想而知,他绣的香包让芊芊笑得直颤。萧成暮有点羞恼,还是厚着脸皮把东西给了芊芊:“待桂花晒干之后,你便将它装进去吧。
芊芊点头应了,脸上的笑是从未有过的明媚。
萧成暮出师那日皇帝皇后到城门之上相送,萧成暮与皇帝饮了一杯血酒后潇洒的转身离开,像一个必定会凯旋归来的将军,神情一如往日般坚定。他没再看皇后一眼,下了城楼,骑上战马,目光在人群中寻觅了几番后,微微蹙了眉。
他招来前来相送的府中总管问:“府中的人都来了吗?”
“回将军,都来了。”总管想了一会儿道,“芊芊姑娘前日已离开了王府,将军之前交代过,若姑娘要走,谁也不许拦。小人已遣人告知将军了,可将军军务繁忙,兴许还未来得及知晓。”
走了……
握住马缰的手狠狠一紧,拽得座下战马直甩头撅蹄子。
他眸色暗沉了好一会儿才道:“走了……也好。”落寞并未在他脸上停留许久,他踢马向前,一身玄色铠甲映着日光,宛如神将:“出兵!”
鬼将(下)
第六章
十月塞北已刮起了风雪。不知与鞑靼打了多少场仗,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王朝兵败只是迟早的事,萧成暮的任务只是把时间拖得久一点,更久一点。
一战罢,战场硝烟未散,萧成暮疲惫走进自己的营帐,他拍掉肩头的雪,忽见一个小兵正在替他整理床被。见他进来,小兵有些慌张的行了个礼,颤抖着往帐外走。
萧成暮怀疑的打量了他一番,冷了眼眸,唤道:“站住。”
小兵僵住身子。
“你是谁安排过来伺候的?”
小兵不答话,身子却抖得厉害。萧成暮心中怀疑更甚,他两步走上前,长剑一翻便打掉了小兵的头盔,看见这张脸,萧成暮有些不相信的眯起了眼,盯了她好一会儿才道:“你是怎么跟来的?”
此人正是芊芊。她悄悄瞟了萧成暮一眼,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萧成暮不知哪来的火气拽了芊芊的手便道:“回去,今日我便命人送你回去。”芊芊摇头,执拗的盯着他。萧成暮按捺着怒气道,“这由不得你。”
芊芊紧紧拽住萧成暮的衣袖,眼中蒙起了一层水雾,她焦急的张着嘴,从未如此想开口说话,她想说:“我不走,我陪着你。”
萧成暮拽着她往营帐外拖,芊芊拼尽全力的挣扎,可是她那点力气哪里拗得过萧成暮,无奈之下她只好扑身上前,将萧成暮紧紧抱住,她一直摇头,表示自己不离开的决心。
萧成暮拉开芊芊,一双眼怒得通红:“你知道什么!待在这里会要了你的命!”
芊芊一个劲儿的摇头,比划道:“援军会来。”
“不会来!”像是忍耐到了极限,萧成暮脱口道,“帝都南迁,我只是来拖延鞑靼军队的脚步!没有援军,谁也不会来!”
芊芊眼泪止不住的流,早已明白的事实在这个时候被萧成暮说出来,心中绝望更甚。他拽了芊芊继续往营外走:“离开这里,芊芊,到南方,活下去。”
芊芊急急抓了萧成暮的手写道:“我再给你弹一首曲子吧,我再给你弹一首!”
萧成暮默了一会儿,他摸着芊芊的脸,一声沉沉的叹息:“你比谁都温柔,也比谁都固执。你若不曾遇见我……该有多好。”
芊芊浅笑,在他掌心写道:“芊芊最幸运的事,便是遇见了将军。”在芊芊心中,他一直是个威武神勇的将军,家国至上,忠义在前,这才是萧成暮。
芊芊抱来琵琶,静静奏了一曲哀伤的歌,是他们在青柳阁初见之时,芊芊为自己飘萍的命运而奏的曲子,此时送给萧成暮,竟也十分应情。
萧成暮只定定看着她,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在营帐中头一次忘记家国重责。
忽然之间,帐外有些嘈杂起来,隐约传来士兵慌张的叫喊:“鞑靼大军来了!鞑靼大军攻过来了!”
萧成暮脸色一沉,没料到敌人今日竟会突袭。他的手狠狠一紧,随即起身一把将芊芊带来的那把刻有“笑”字琴头的琵琶扔在一边。他拉着芊芊走到床榻边,掀开床板,下方有一个地洞。芊芊满眼惊慌,拽住萧成暮的衣襟不肯放手。
萧成暮心一狠,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放到地洞之中。
“莫怕,睡一觉起来便好。”他望着芊芊通红的眼,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我是一国将军,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是我的职责,可是你不行。芊芊,你还有漫长的人生要走,浮世繁华天地苍苍,你还有那么多东西没见过,你不能死在这里。”
芊芊泪如雨下。
萧成暮长叹:“此一生萧成暮对得起天地父母,对得起君王国家,唯一对不起的只有你……芊芊,好好活着。”
这是萧成暮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他将她藏好,而后戴好铠甲,拿起长枪,迈大步走出了军营。营帐外,早已是一片惨烈的修罗场。
他策马向前,扬枪大喝道:“镇远大将军萧成暮在此!鞑靼贼寇上来送死!”
外面的厮杀不知持续了多久,当世界全然安静下来后,芊芊才用僵冷的手推开了头顶的木板。
营帐四周皆被溅上了鲜艳的血,杀伐已歇,冰冷的武器味在空气中飘散。芊芊掀开营帐的门帘,走了出去。触目一片苍痍,满地狼藉,军士的尸体遍野皆是。四处不闻半点人声。
芊芊一步一踉跄的往前走,她脑子里空白一片,走到军营门口,高高的营门口下面堆了一座尸山,下面躺着的皆是鞑靼的士兵。而在这座尸山之上,玄甲将军手持银枪坚韧的伫立着。
他挺直的脊梁像一个永远不能被摧毁的山峰,扛起了一个国家的尊严与希望。
芊芊腿一软,摔倒在地。
夕阳的光照在他的身上,逆光之中,芊芊仿似又看见了许多年前,那个赶走故乡贼寇的将军。他永远是芊芊心中的英雄,不论战胜战败,无论是生是死……
“将……将军。”她生涩的唤出这两个字,许多年不曾说话,让她的嗓音沙哑而音调不准。
她年幼时,在战争中失去了家人,不再开口说话,而今,也是在战场上,她终于能再次开口。
“将军,芊芊陪你。”她的手碰到了一把士兵留下来的刀,上面的血迹未干。芊芊颤抖着指尖将刀柄紧紧握住。她紧紧闭上眼,一刀割下,一缕青丝落下。她将发丝结了个结,放在地上,然后静静的转身离开。
她要去南方,然后最勇敢的活下去。
尾声
五十年后,街头弹琵琶的老妪快死了,她满面皱纹,卧在床榻上,呼吸几不可闻。
没有孩子的她,床边却守着一个白衣的女子,女子轻声道:“我名唤白鬼,是来收走你心中之鬼的。”
老人艰难的笑了笑:“姑娘,你寻错人了罢。我这辈子,虽然清苦,却也无怨,无悔。”
白鬼冷声道:“你一生只思念一人,执念过重,与你投胎不利。”
老人呼吸已十分的微弱:“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我这辈子,能寻得值得惦记一生的人,是最大的福气……”她轻轻闭上了眼,胸口也不再起伏。
老人手中紧紧握着一个十分难看的香包,里面尚还残留几缕淡淡的桂花香。
白鬼掏出袖中的笔,笔尖却在香包上方停留了许久,最终她收了笔。轻轻的转身离开:“奈何桥边,他或许还在等着你吧。”
鬼猫(上)
【1】
陆昭柴今天感冒了,头晕眼花腰腹无力手脚颤抖,给主菜装盘的时候,一个喷嚏打出,手一抖,煎好的银鳕鱼便落在了地上,他下意识的探手下去捡,忽然食指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眨了眨眼有些愣神的望着自己冒出血珠的手指,上面两个深深的牙印有些骇人,转眼一瞅,灶台之下一只黄色的花猫立在那里,高高耸着背,炸了毛,用金色的眼瞳恶狠狠的瞪着他。而它的脚边正是他刚才掉下去的银鳕鱼。
一人一猫对峙了一会儿,陆昭柴淡定道:“好吧,这鳕鱼我不要了,不过你不可以在这里吃。”
他话音未落,一个打杂的助手突然大叫起来:“天哪!这里怎么会有野猫!看我不把你打出去。”说着,提了扫帚便往这边走过来,黄色花猫咧着嘴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陆昭柴咳嗽了两声,拦住了助手:“我把它扔出去就好。”他将猫脖子一提,黄色花猫立即发了狂,四只爪子不停的乱舞,将陆昭柴的手抓出了不少伤口。
陆昭柴也不生气,提了它扔在厨房后门外便关了门。
适时正值冬夜,天际雪花漫漫遥遥的飘啊飘,寒凉的空气冻得花猫一阵抖,它不死心的用爪子刨着大门,好似这样就能把门给刨出个洞来一样。
“喵!喵……”
猫的叫声从极度的愤怒到悲伤的□,大铁门就像一个冷面门神,把它和食物冰冷的隔开,寒冷饥饿或许在今晚就能要了它的命。
它耷拉着脑袋,蜷着身子,倚着墙壁,保留自己最后的体力。
忽然,一道微光在它身边亮起。是厨房的后门打开了一条缝,鳕鱼被装在盆子里推了出来。花猫饿得有些迷糊了,只看见一个男人的剪影在微光中晃来晃去。
“慢慢吃。”他说着揉了揉猫脑袋,手上被猫抓出的痕迹有的还没止住血。
花猫定定的望了他一会儿,而后在他手心用尽全力的一蹭,“喵”的这声叫几乎都在颤抖了。它埋下头,狠狠啃起鳕鱼来。
陆昭柴看了它一会儿,站起身来,大脑有瞬间的缺氧,他眼前黑了黑,扶着头去洗了手,又接着做起菜来。
下班已是晚上十一点,陆昭柴坐在驾驶座上一身的疲惫,车开得晕晕乎乎,前方路口左转,忽然大脑像是失去了平衡一般,他猛的将方向盘打向右边。
“咚!”路边的行道树几乎被拦腰撞断,安全气囊弹出。陆昭柴的世界瞬间变得混乱非常,嘈杂的声音,晃眼的路灯,汽油的味道,腿骨撕裂般的疼痛,可是渐渐的,所有的感官都离他越来越远,只有一声弱弱的猫叫,仿似在耳边一般,一直不停的回响。
他感觉有东西拉着他的衣襟将他往破碎的窗户外拖拽,转眼一看,是那只金眼的花猫。
见他看向自己,花猫叫道:“你挺住啊,我还没报恩,你不能死啊!”
猫……说话了?
陆昭柴觉得他不是被撞傻了就是病疯了,他两眼一闭,彻底晕了过去。
第二章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床头有护士正在给他换吊瓶,见他睁眼,护士道:“您可算醒了。”
“我……”他的声音十分沙哑,“怎么了?”
“车祸,这都住院两天了,您都不记得了么?救护车到的时候说你在躺在车子外面,车已经烧起来了,您的腿都粉碎性骨折了,当时还那么坚强的从车里爬了出来。真是不容易。”
是吗……原来,他那么的坚强。
可为什么只要他一回忆当时车祸的场景却是满脑子的猫叫呢。
护士离开之后,陆昭柴静静的闭目养神,他想,他这个老板兼主厨两天不见了踪影,餐厅肯定是一团慌乱,现在必须尽快和经理主管们取得联系才行,可是他背不住他们的号码,手机又不在……
“你醒了吗?”突然一个稍显稚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睁开眼,看见一个护士打扮的女生站在他病床边,目测年龄不超过十六岁,头上的护士帽戴歪歪的挂着,一双金色的眼直勾勾的盯着他,“身体好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是来服侍你的。你想要什么样的服务,我都可以给你提供哦!”
陆昭柴默了许久,淡淡打发道:“精神科出门右转。”
女孩定定的望了他一会儿,拍手道:“啊!你这句话是在嫌弃我!”
于是,陆昭柴的表情果真变得嫌弃了:“病房不能随便乱闯,小孩子就该乖乖呆在自己应该呆的地方。”
“可是。”女孩委屈的撅着嘴,“我真的是来服侍你的啊。我什么都还没做,你怎么就嫌弃我了……”
做了……还了得?陆昭柴不再理她,闭上眼静静养神。没一会儿便感觉一阵凉凉的风吹在他扎了针的手背上,他眼也没睁的问:“你干嘛?”
“帮你吹吹,这样就不痛了。”
“不用。你安静一会儿我更舒服一点。”
女孩老实安静下来,隔了一会儿她又开始往他被子里塞东西,陆昭柴眉头越皱越紧,在感到床铺一阵湿润之后,他终于不耐烦的睁开了眼:“你又干什么!”看着女孩一脸的无辜和委屈陆昭柴一声叹息,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凶恶了,毕竟对方只是个生病了个小姑娘。
但当他掀开被子,看见自己被窝里血淋淋的猪内脏时,他瞬间凌乱了,再望向小护士,只见她手中一个蓝色的塑料口袋里还装着几块带皮的生猪肉。
“你……”任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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