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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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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员勇将这么一阵冲击,乃蛮后军登时大乱,前军也是
军心摇动。统兵的将军正自犹豫不决,札木合和桑昆也领兵
冲了下来。乃蛮部左右受攻,战不多时,便即溃败,主将拨
转马头便走,部众跟着纷纷往来路败退下去。
者勒米勒兵不追,放大队过去,等敌兵退到还剩两千余
人时,蓦地呼哨冲出,截住路口。乃蛮残兵陷入了重围,无
路可走,勇悍的奋力抵抗,尽被砍杀,余下的抛弓下马,弃

枪投降。
这一役杀死敌兵一千余人,俘获二千余人。蒙古兵只伤
亡了一百余名。
铁木真下令剥下乃蛮兵的衣甲,将二千余名降兵连人带
马分成四份,给完颜兄弟一份,义父王罕一份,义弟札木合
一份,自己要了一份。凡是战死的蒙古士兵,每家抚恤五匹
马、五名俘虏作为奴隶。
完颜洪熙这时才惊魂大定,兴高采烈的不住议论刚才的
战斗。笑道:“他们要讨官职,六弟,咱们封他一个‘败北逃
命招讨使’便了。”说着捧腹狂笑。
完颜洪烈见铁木真和札木合以少胜多,这一仗打得光彩
之极,不觉暗暗心惊,心想:“现下北方各部自相砍杀,我北
陲方得平安无事。要是给铁木真和札木合统一了漠南漠北诸
部,大金国从此不得安稳了。”又见自己部下这一万名金兵始
终未曾接仗,但当乃蛮人前锋冲到之时,阵势便现散乱,众
兵将脸上均有惧色,可说兵锋未交,胜负已见,蒙古人如此
强悍,实是莫大的隐忧。正自寻思,忽然前面尘沙飞扬,又
有一彪军马驰来。

第四回 黑风双煞
完颜洪熙笑道:“好,再打他个痛快。”哪知蒙古兵前哨
报来:“王罕亲自前来迎接大金国两位太子。”铁木真、札木
合、桑昆三人忙去迎接。
沙尘中一彪军马涌到。数百名亲兵拥卫下,王罕驰马近
前,滚下马背,携着铁木真和札木合两个义子,到完颜兄弟
马前跪下行礼。只见他身材肥胖,须发如银,身穿黑貂长袍,
腰束黄金腰带,神态甚是威严,完颜洪烈忙下马还礼,完颜
洪熙却只在马上抱一抱拳。
王罕道:“小人听说乃蛮人要待无礼,只怕惊动了两位王
子,连忙带兵赶来,幸喜仗着两位殿下的威风,三个孩儿已
把他们杀退了。”当下亲自开道,恭恭敬敬的将完颜洪熙兄弟
领到他所居的帐幕之中。只见他帐幕中铺的尽是貂皮、狐皮,
器用华贵,连亲兵卫士的服饰也胜过了铁木真,他父子自己
更不用说了。帐幕四周,数里内号角声呜呜不绝,人喧马腾,
一番热闹气象,完颜兄弟自出长城以来首次得见。
封爵已毕,当晚王罕大张筵席,宴请完颜兄弟。大群女
奴在贵客之前献歌献舞,热闹非常。比之铁木真部族中招待

的粗犷简陋,那是天差地远了。完颜洪熙大为高兴,看中了
两个女奴,心中只是转念头,如何开口向王罕索讨。
酒到半酣,完颜洪烈道:“老英雄威名远震,我们在中都
也久已听闻,那是不消说了。蒙古人年轻一辈中出名的英雄
好汉,我也想见见。”王罕笑道:“我这两个义儿,就是蒙古
人中最出名的英雄好汉。”王罕的亲子桑昆在旁听了,很不痛
快,不住大杯大杯的喝酒。完颜洪烈瞧到他的怒色,说道:
“令郎更是英雄人物,老英雄怎么不提?”王罕笑道:“老汉死
了之后,自然是他统领部众。但他怎比得上他的两个义兄?札
木合足智多谋。铁木真更是刚勇无双,他是赤手空拳,自己
打出来的天下。蒙古人中的好汉,哪一个不甘愿为他卖命?”
完颜洪烈道:“难道老英雄的将士,便不及铁木真汗的部下
吗?”
铁木真听他言语中隐含挑拨之意,向他望了一眼,心下
暗自警惕。
王罕捻须不语,喝了一口酒,慢慢的道:“上次乃蛮人抢
了我几万头牲口去,全亏铁木真派了他的四杰来帮我,才把
牲口抢回来。他兵将虽然不多,却个个骁勇。今日这一战,两
位殿下亲眼见到了。”桑昆脸现怒色,把金杯在木案上重重的
一碰。铁木真忙道:“我有甚么用?我能有今日,全是靠了义
父的栽培提拔。”
完颜洪烈道:“四杰?是哪几位呀?我倒想见见。”王罕
向铁木真道:“你叫他们进帐来吧。”铁木真轻轻拍了拍掌,帐
外走进四位大将。
第一个相貌温雅,脸色白净,是善于用兵的木华黎。第

二个身材魁梧,目光如鹰,是铁木真的好友博尔术。第三个
短小精悍,脚步矫捷,便是拖雷的师父博尔忽。第四个却是
满脸满手的刀疤,面红似血,是当年救过铁木真性命的赤老
温。这四人是后来蒙古开国的四大功臣,其时铁木真称之为
四杰。
完颜洪烈见了,各各奖勉了几句,每人赐了一大杯酒。待
他们喝了,完颜洪烈又道:“今日战场之上,有一位黑袍将军,
冲锋陷阵,勇不可当,这是谁啊?”铁木真道:“那是小将新
收的一名十夫长,人家叫他做哲别。”完颜洪烈道:“也叫他
进来喝一杯吧。”铁木真传令出去。
哲别进帐,谢了赐酒,正要举杯,桑昆叫道:“你这小小
的十夫长,怎敢用我的金杯喝酒?”哲别又惊又怒,停杯不饮,
望着铁木真的眼色。蒙古人习俗,阻止别人饮酒是极大的侮
辱。何况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教人如何忍得?
铁木真寻思:“瞧在义父脸上,我便再让桑昆一次。”当
下对哲别道:“拿来,我口渴,给我喝了!”从哲别手里接过
金杯,仰脖子一饮而干。哲别向桑昆怒视一眼,大踏步出帐。
桑昆喝道:“你回来!”哲别理也不理,昂头走了出去。
桑昆讨了个没趣,说道:“铁木真义兄虽有四杰,但我只
要放出一样东西来,就能把四杰一口气吃了。”说罢嘿嘿冷笑。
他叫铁木真为义兄,是因铁木真拜他父亲王罕为义父之故,他
和铁木真却并未结为安答。
完颜洪熙听他这么说,奇道:“那是甚么厉害东西?这倒
奇了。”桑昆道:“咱们到帐外去瞧吧。”王罕喝道:“好好喝
酒,你又要胡闹甚么?”完颜洪熙却一心想瞧热闹,道:“喝

酒喝得闷了,瞧些别的也好。”说着站起身来,走出帐外。众
人只得跟了出去。
帐外蒙古众兵将烧了数百个大火堆,正在聚饮,见大汗
等出来,只听得轰隆一声,西边大群兵将同时站起,整整齐
齐的肃立不动,正是铁木真的部属。东边王罕的部将士卒跟
着纷纷站起,或先或后,有的还在低声笑语。完颜洪烈瞧在
眼里,心道:“王罕兵将虽多,却是远远不及铁木真了!”
铁木真在火光下见哲别兀自满脸怒色,便叫道:“拿酒
来!”随从呈上了一大壶酒。铁木真提了酒壶,大声说道:
“今天咱们把那蛮人杀得大败,大家都辛苦了。”众兵将叫道:
“是王罕大汗、铁木真汗、札木合汗带领咱们打的。”
铁木真道:“今天我见有一个人特别勇敢,冲进敌人后军,
杀进杀出一连三次。射死了数十名敌人,那是谁呀?”众兵叫
道:“是十夫长哲别!”铁木真道:“甚么十夫长?是百夫长!”
众人一楞,随即会意,欢呼叫道:“哲别是勇士,可以当百夫
长。”
铁木真对者勒米道:“拿我的头盔来!”者勒米双手呈上。
铁水真伸手拿过,举在空中,叫道:“这是我戴了杀敌的铁盔,
现今给勇士当酒杯!”揭开酒壶盖,把一壶酒都倒在铁盔里面,
自己喝了一大口,递给哲别。
哲别满心感激,一膝半跪,接过来几口喝干了,低声道:
“镶满天下最贵重宝石的金杯,也不及大汗的铁盔。”铁木真
微微一笑,接回铁盔,戴在头上。
蒙古众兵将都知道刚才哲别为喝酒受了桑昆侮辱,都在
为他不平,便是王罕的部下也均觉桑昆不对,这时见铁木真

如此相待,都高声欢呼起来。
完颜洪烈心想:“铁木真这人真乃人杰。这时候他就叫哲
别死一万次,那人也是心甘情愿。朝中大臣一向总是说,北
方蛮人尽是些没脑子的番儿,可将人瞧得小了。”
完颜洪熙心中,却只想着桑昆所说吃掉四杰之事。他在
随从搬过来的虎皮椅上坐下,问桑昆道:“你有甚么厉害家伙,
能把四杰一口气吃了?”桑昆微微一笑,低声道:“我请殿下
瞧一场好戏。甚么四杰威震大漠,多半还不及我的两头畜生。”
纵声叫道:“铁木真义兄的四杰呢?”木华黎等四人走过来躬
身行礼。
桑昆转头对自己的亲信低声说了几句,那人答应而去。过
了一会,忽听得一阵猛兽低吼之声,帐后转出两头全身锦毛
斑斓的金钱大豹来。黑暗中只见豹子的眼睛犹如四盏碧油油
的小灯,慢慢移近。完颜洪熙吓了一跳,伸手紧握佩刀刀柄,
待豹子走到火光之旁,这才看清豹颈中套有皮圈,每头豹子
由两名大汉牵着。大汉手中各执长竿,原来是饲养猎豹的豹
夫。蒙古人喜养豹子,用于围猎,猎豹不但比猎犬奔跑更为
迅速,而且凶猛非常,猎物当者立死。不过豹子食量也大,若
非王公贵酋,常人自然饲养不起。桑昆这两头猎豹虽由豹夫
牵在手里,仍是张牙舞爪,目露凶光,忽而窜东,忽而扑西,
全身肌肉中似是蕴蓄着无穷精力,只盼发泄出来。完颜洪熙
心中发毛,周身不自在,眼见这两头豹子的威猛矫捷模样,若
要挣脱豹夫手中皮带,实是轻易之极。
桑昆向铁木真道:“义兄,倘若你的四杰真是英雄好汉,
能空手把我这两头猎豹打死,那我才服了你。”四杰一听,个

个大怒,均想:“你侮辱了哲别,又来侮辱我们。我们是野猪
吗?是山狼吗?叫我们跟你的豹子斗。”铁木真也是极不乐意,
说道:“我爱四杰如同性命,怎能让他们跟豹子相斗?”桑昆
哈哈大笑,道:“是吗?那么还吹甚么英雄好汉?连我两头豹
子也不敢斗。”
四杰中的赤老温性烈如火,跨上一步,向铁木真道:“大
汗,咱们让人耻笑不要紧,却不能丢了你的脸。我来跟豹子
斗。”完颜洪熙大喜,从手指上除下一个鲜红的宝石戒指,投
在地下,道:“只要你打赢豹子,这就是你的。”
赤老温瞧也不瞧,猱身上前。木华黎一把将他拉住,叫
道:“咱们威震大漠,是杀敌人杀得多。豹子能指挥军队吗?
能打埋伏包围敌人吗?”
铁木真道:“桑昆兄弟,你赢啦。”俯身拾起红宝石戒指,
放在桑昆的手里。桑昆将戒指套在指上,纵声长笑,举手把
戒指四周展示。王罕部下的将士都欢呼起来。札木合皱眉不
语。铁木真却神色自若。四杰愤愤的退了下去。
完颜洪熙见人豹相斗不成,老大扫兴,向王罕讨了两名
女奴,回帐而去。
次日早晨,拖雷与郭靖两人手拉手的出外游玩,信步行
去,离营渐远,突然一只白兔从两人脚边奔了过去。拖雷取
出小弓小箭,嗖的一声,正射中在白兔肚上。他年幼力微,虽
然射中,却不致命,那白兔带箭奔跑,两人大呼大叫,拔足
追去。
白兔跑了一阵,终于摔倒,两人齐声欢呼,正要抢上去
捡拾,忽然旁边树林中奔出七八个孩子来。一个十一二岁左

右的孩子眼明手快,一把将白兔抓起,拔下小箭往地下一掷,
瞪眼向拖雷与郭靖望了一眼,抱了兔子转身就走。
拖雷叫道:“喂,兔子是我射死的,你拿去干吗?”那孩
子回过身来,笑道:“谁说是你射死的?”拖雷道:“这枝箭不
是我的吗?”
那孩子突然眉毛竖起,双睛凸出,喝道:“兔子是我养的,
我不要你赔已经好啦!”拖雷道:“你说谎,这明明是野兔。”
那孩子是更加凶了,走过来在拖雷肩头一推,道:“你骂谁?
我爷爷是王罕,我爹爹是桑昆,你知道吗?兔子就算是你射
死的,我拿了又怎样?”
拖雷傲然道:“我爹爹是铁木真。”
那孩子道:“呸,是铁木真又怎样?你爹爹是胆小鬼,怕
我爷爷,也怕我爹爹。”这孩子名叫都史,是桑昆的独子。桑
昆生了一个女儿后,相隔多年才再生这男孩,此外别无所出,
是以十分宠爱,将他纵得骄横之极。铁木真和王罕、桑昆等
隔别已久,两人的儿子幼时虽曾会面,这时却已互相不识。
拖雷听他侮辱自己父亲,恼怒之极,昂然道:“谁说的?
我爹爹谁也不怕!”都史道:“你妈妈给人家抢去,是我爹爹
和爷爷去夺转来还给你爹爹的,当我不知道吗?我拿了你这
只小小兔儿,又有甚么要紧?”王罕当年帮了义子这个忙,桑
昆妒忌铁木真的威名,时常对人宣扬,连他的幼子也听得多
了。
拖雷一来年幼,二来铁木真认为这是奇耻大辱,当然不
会对儿子说起。这时拖雷一听,气得脸色苍白,怒道:“你说
谎!我告诉爹爹去。”转身就走。

都史哈哈大笑,叫道:“你爹爹怕我爹爹,你告诉了又怎
样?昨晚我爹爹放出两头花豹来,你爹爹的四杰就吓得不敢
动弹。”
四杰中的博尔忽是拖雷的师父,拖雷听了更加生气,结
结巴巴的道:“我师父连老虎也不怕,怕甚么豹子?他只是不
愿跟野兽打架罢了。”
都史抢上两步,忽地一记耳光,打在拖雷脸上,喝道:
“你再倔强?你怕不怕我?”拖雷一楞,小脸胀得通红,想哭
又不肯哭。
郭靖在一旁气恼已久,这时再也忍耐不住,闷声不响,突
然冲上前去,挺头往都史小腹急撞。都史出其不意,被他一
头撞中,仰天跌倒。拖雷拍手笑道:“好呀!”拖了郭靖的手
转身就逃。都史怒叫:“打死这两个小子!”
都史的众同伴追将上去,双方拳打足踢,斗了起来。都
史爬起身来,怒冲冲加入战团。都史一伙年纪既大,人数又
多,片刻间就把拖雷与郭靖掀倒在地。都史不住向郭靖背上
用拳猛打,喝道:“投降了就饶你!”郭靖想用力挣扎起来,但
被他按住了动弹不得。那边拖雷也给两个孩子合力压在地下
殴击。
正自僵持不下,忽然沙丘后马铃声响,一小队人乘马过
来。当先一个矮胖子骑着一匹黄马,望见群孩相斗,笑道:
“好呀,讲打吗?”纵马走近,见是七八个大孩子欺侮两个小
孩,两个小的给按在地下,都已给打得鼻青口肿,喝道:“不
害臊吗?快放手。”
都史骂道:“走开!别在这里啰唆。你们可知我是谁?我

要打人,谁都管不着。”他爹爹是雄视北方的君长,他骄蛮已
惯,向来人人都让他。
那骑黄马的人骂道:“这小子这样横,快放手!”这时其
余的人也过来了。一个女子道:“三哥,别管闲事,走吧。”那
骑黄马的道:“你自己瞧。这般打架,成甚么样子?”
这几人便是江南七怪。他们自南而北,一路追踪段天德
直到大漠,此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六年多来,他们在沙漠中、
草原上到处打听段天德和李萍的行踪,七人都学会了一口蒙
古话,但段李两人却始终渺无音讯。江南七怪性格坚毅,更
是十分好胜,既与丘处机打了这场赌,别说只不过找寻一个
女子,就是再艰难十倍、凶险万分之事,他们也绝不罢手退
缩。七怪人人是同一般的心思,若是永远寻不着李萍,也须
寻足一十八年为止,那时再到嘉兴醉仙楼去向丘处机认输。何
况丘处机也未必就能找到杨铁心的妻子包氏。倘若双方都找
不到,斗成平手,不妨另出题目,再来比过。
韩小莹跳下马去,拉起骑在拖雷背上的两个孩子,说道:
“两个大的打一个小的,那不可以!”拖雷背上一轻,挣扎着
跳起。都史一呆,郭靖猛一翻身,从他胯下爬了出来。两人
既得脱身,发足奔逃。都史叫道:“追呀!追呀!”领着众孩
随后赶去。
江南七怪望着一群蒙古小孩打架,想起自己幼年时的胡
闹顽皮,都不禁微笑。柯镇恶道:“赶道吧,别等前面市集散
了,可问不到人啦!”
这时都史等又已将拖雷与郭靖追上,四下围住。都史喝
问:“投不投降?”拖雷满脸怒容,摇头不答。都史道:“再打!”

众小孩一齐拥上。
倏地寒光一闪,郭靖手中已握了一柄匕首,叫道:“谁敢
上来?”
原来李萍钟爱儿子,把丈夫所遗的那柄匕首给了他,要
他带在身畔。她想宝物可以辟邪,本意是要保护儿子不受邪
魔所侵。此刻郭靖受人欺逼甚急,便拔了出来。
都史等见他拿了兵器,一时倒也不敢上前动手。
妙手书生朱聪纵马已行,忽见匕首在阳光下一闪,光芒
特异,不觉一凛。他一生偷盗官府富户,见识宝物甚多,心
想:“这光芒大非寻常,倒要瞧瞧是甚么宝贝。”当即勒马回
头,只见一个小孩手中拿着一柄匕首。那匕首刃身隐隐发出
蓝光,游走不定,颇是十分珍异的利器,却不知如何会在一
个孩子手中。再看群孩,除了郭靖之外,个个身穿名贵貂皮
短衣,而郭靖颈中也套着一个精致的黄金颈圈,显见都是蒙
古豪酋的子弟了。
朱聪心想:“这孩子定是偷了父亲的宝刀私下出来玩弄。
王公酋长之物,取不伤廉。”当下起了据为己有之念,笑吟吟
的下马,说道:“大家别打了,好好玩儿罢。”一言方毕,已
闪身挨进众孩人圈,夹手将匕首抢了过来。他使的是空手入
白刃的上乘武技,别说郭靖是个小小孩子,就算是武艺精熟
的大人,只要不是武林高手,遇上了这位妙手书生,也别想
拿得住自己兵刃。
朱聪匕首一到手,纵身窜出,跃上马背,哈哈大笑,提
缰纵马,疾驰而去,赶上众人,笑道:“今日运气不坏,无意
间得了一件宝物。”笑弥陀张阿生笑道:“二哥这偷鸡摸狗的

脾气总是不改。”闹市侠隐全金发道:“甚么宝贝,给我瞧瞧。”
朱聪手一扬,掷了过去。
只见一道蓝光在空中划过,给太阳光一照,光芒闪烁,似
乎化成了一道小小彩虹,众人都喝了一声彩。
匕首飞临面前,全金发只感一阵寒意,伸手抓住剑柄,先
叫声:“好!”越看越是不住口的啧啧称赏,再看剑柄,见刻
着“杨康”两字,心中一楞:“这是汉人的名字啊,怎么此剑
落在蒙古?杨康?杨康?倒不曾听说有哪一位英雄叫做杨康。
可是若非英雄豪杰,又如何配用这等利器?”叫道:“大哥,你
知道谁叫杨康吗?”
柯镇恶道:“杨康?”沉吟半晌,摇头道:“没听说过。”
“杨康”是丘处机当年给包惜弱腹中胎儿所取的名字,杨
郭两人交换了匕首,因此刻有“杨康”字样的匕首是在李萍
手中。江南七怪却不知此事。柯镇恶在七人中年纪最长,阅
历最富,他既不知,其余六人是更加不知了。
全金发为人细心,说道:“丘处机追寻的是杨铁心的妻子,
不知这杨康与那杨铁心有无牵连。”朱聪笑道:“咱们若是找
到了杨铁心的妻子,日后带到醉仙楼头,总也胜了牛鼻子一
筹。”七人在大漠中苦苦寻找了六年,丝毫没有头绪,这时忽
然似乎有了一点线索,虽然渺茫之极,却也不肯放过。韩小
莹道:“咱们回去问问那小孩。”
韩宝驹马快,当先冲了回去,只见众小孩又打成了一团,
拖雷和郭靖又已给掀倒在地。韩宝驹喝斥不开,急了起来,抓
起几个小孩掷在一旁。
都史不敢再打,指着拖雷骂道:“两只小狗,有种的明天

再在这里打过。”
拖雷道:“好,明天再打。”他心中已有了计较,回去就
向三哥窝阔台求助。三个兄长中三哥和他最好,力气又大,明
日一定能来助拳。都史带了众孩走了。
郭靖满脸都是鼻血,伸手向朱聪道:“还我!”
朱聪把匕首拿在手里,一抛一抛,笑道:“还你就还你。
但是你得跟我说,这把短剑是哪里来的?”郭靖用袖子一擦鼻
中仍在流下来的鲜血,道:“妈妈给我的。”朱聪道:“你爹爹
叫甚么名字?”郭靖从来没有爹爹,这句话倒将他楞住了,当
下摇了摇头。
全金发问道:“你姓杨吗?”郭靖又摇了摇头。七怪见这
孩子傻头傻脑的,都好生失望。朱聪问道:“杨康是谁?”郭
靖仍是茫然摇头。
江南七怪极重信义,言出必践,虽是对一个孩子,也决
不能说过的话不算,朱聪便把匕首交在郭靖手里。韩小莹拿
出手帕,给郭靖擦去鼻血,柔声道:“回家去吧,以后别打架
啦。你人小,打他们不过的。”七人掉转马头,纵马东行。
郭靖怔怔的望着他们。拖雷道:“郭靖,回去罢。”
这时七人已走出一段路,但柯镇恶耳音锐敏之极,听到
“郭靖”两字,全身大震,立即提缰,回马转来,问道:“孩
子,你姓郭?你是汉人,不是蒙古人?”郭靖点了点头。柯镇
恶大喜,急问:“你妈妈叫甚么名字?”郭靖道:“妈妈就是妈
妈。”柯镇恶搔搔头,问道:“你带我去见你妈妈,好吗?”郭
靖道:“妈妈不在这里。”柯镇恶听他语气之中似乎含有敌意,
叫道:“七妹,你来问他。”韩小莹跳下马来,温言道:“你爹

爹呢?”郭靖道:“我爹爹给坏人害死了,等我长大了,去杀
死坏人报仇。”韩小莹问道:“你爹爹叫甚么名字?”她过于兴
奋,声音也发颤了。郭靖却摇了摇头,柯镇恶道:“害死你爹
爹的坏人叫甚么名字?”郭靖咬牙切齿的道:“他……名叫段
天德!”
原来李萍身处荒漠绝域之地,知道随时都会遭遇不测,是
否得能生还中原故土,实是渺茫之极,要是自己突然之间丧
命,那么儿子连仇人的姓名也永远不知道了,是以早就将段
天德的名字形貌,一遍又一遍的说给儿子听了。她是个不识
字的乡下女子,自然只叫丈夫为“啸哥”,听旁人叫他“郭大
哥”,丈夫叫甚么名字,她反而并不在意。郭靖也只道爹爹便
是爹爹,从来不知另有名字。
这“段天德”三字,郭靖说来也不如何响亮,但突然之
间传入七怪耳中,七个人登时目瞪口呆,便是半空中三个晴
天霹雳,亦无这般惊心动魄的威势,一刹那间,宛似地动山
摇,风云变色。过了半晌,韩小莹才欢呼大叫,张阿生以拳
头猛捶自己胸膛,全金发紧紧搂住了南希仁的脖子,韩宝驹
却在马背连翻筋斗,柯镇恶捧腹狂笑,朱聪像一个陀螺般急
转圈子。拖雷与郭靖见了他们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奇怪。
过了良久,江南七怪才慢慢安静下来,人人却是满脸喜色。张
阿生跪在地下不住向天膜拜,喃喃的道:“菩萨有灵,多谢老
天爷保佑!”
韩小莹对郭靖道:“小兄弟,咱们坐下来慢慢说话。”
拖雷心里挂念着去找三哥窝阔台助拳,又见这七人言行
诡异,说的蒙古话又都怪声怪气,音调全然不准,看来不是

好人,虽然刚才他们解了自己之围,却不愿在当地多耽,不
住催郭靖回去。郭靖道:“我要回去啦。”拉了拖雷的手,转
身就走。
韩宝驹急了,叫道:“喂,喂,你不能走,让你那小朋友
先回去罢。”
两个小孩见他形貌奇丑,害怕起来,当即发足奔跑。韩
宝驹抢将上去,伸出肥手,疾往郭靖后领抓去。朱聪叫道:
“三弟,莫莽撞。”在他手上轻轻一架。韩宝驹愕然停手。朱
聪加快脚步,赶在拖雷与郭靖头里,从地下捡起三枚小石子,
笑嘻嘻的道:“我变戏法,你们瞧不瞧?”郭靖与拖雷登感好
奇,停步望着他。
朱聪摊开右掌,掌心中放了三枚小石子,喝声:“变!”手
掌成拳,再伸开来时,小石子全已不见。两个小孩奇怪之极。
朱聪向自己头上帽子一指,喝道:“钻进去!”揭下帽子,三
颗小石子好端端的正在帽里。郭靖和拖雷哈哈大笑,齐拍手
掌。
正在这时,远远雁声长唳,一群鸿雁排成两个人字形,从
北边飞来。朱聪心念一动,道:“现在咱们来请我大哥变个戏
法。”从怀中摸出一块汗巾,交给拖雷,向柯镇恶一指,道:
“你把他眼睛蒙住。”拖雷依言把汗巾缚在柯镇恶眼上,笑道:
“捉迷藏吗?”朱聪道:“不,他蒙住了眼睛,却能把空中的大
雁射下来。”说着将一副弓箭放在柯镇恶手里。拖雷道:“那
怎么能够?我不信。”
说话之间,雁群已飞到头顶。朱聪挥手将三块石子往上
抛去,他手劲甚大,石子飞得老高。雁群受惊,领头的大雁

高声大叫,正要率领雁群转换方向,柯镇恶已辨清楚了位置,
拉弓发矢,嗖的一声,正中大雁腹肚,连箭带雁,跌了下来。
拖雷与郭靖齐声欢呼,奔过去拾起大雁,交在柯镇恶手
里,小心灵中钦佩之极。
朱聪道:“刚才他们七八个打你们两个,要是你们学会了
本事,就不怕他们人多了。”拖雷道:“明天我们还要打,我
去叫哥哥来。”朱聪道:“叫哥哥帮忙?哼,那是没用的孩子。
我来教你们一些本事,管教明天打赢他们。”拖雷道:“我们
两个打赢他们八个?”朱聪道:“正是!”拖雷大喜道:“好,那
你就教我。”
朱聪见郭靖在一旁似乎不感兴趣,问道:“你不爱学吗?”
郭靖道:“妈妈说的,不可跟人家打架。学了本事打人,妈妈
要不高兴的。”
韩宝驹轻轻骂道:“胆小的孩子!”朱聪又问:“那么刚才
你们为甚么打架?”郭靖道:“是他们先打我们的。”柯镇恶低
沉了声音道:“要是你见到了仇人段天德,那怎么办?”郭靖
小眼中闪出怒光,道:“我杀了他,给爹爹报仇。”柯镇恶道:
“你爹爹一身好武艺,尚且给他杀了。你不学本事,当然打他
不过,又怎能报仇?”郭靖怔怔的发呆,无法回答。韩小莹道:
“所以哪,本事是非学不可的。”
朱聪向左边荒山一指,说道:“你要学本事报仇,今晚半
夜里到这山上来找我们。不过,只能你一个人来,除了你这
个小朋友之外,也不能让旁人知道。你敢不?怕不怕鬼?”
郭靖仍是呆呆不答。拖雷却道:“你教我本事罢。”
朱聪忽地拉住他手膀一扯,左脚轻轻一勾,拖雷扑地倒

了。他爬起身来,怒道:“你怎么打我?”朱聪笑道:“这就是
本事,你学会了吗?”拖雷很是聪明,当即领悟,照式学了一
遍,说道:“你再教。”朱聪向他面门虚晃一拳,拖雷向左闪
避,朱聪右拳早到,正打在他鼻子之上,只是这一拳并不用
力,触到鼻子后立即收回。拖雷大喜,叫道:“好极啦,你再
教。”朱聪忽地俯身,肩头在他腰眼里轻轻一撞,拖雷猛地跌
了出去。全金发飞身去接住,稳稳的将他放在地下。
拖雷喜道:“叔叔,再教。”朱聪笑道:“你把这三下好好
学会,大人都不一定打得赢你了。够啦够啦。”转头问郭靖道:
“你学会了吗?”
郭靖正自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些甚么,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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