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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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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仞道:“名字不同,又有甚么关系?是我叫千仞还是他叫千
仞,不都一样?咱俩兄弟要好,从小就合用一个名儿。”郭靖
道:“快说,到底谁是裘千仞?”黄蓉道:“那还用问?自然他
是冒充字号的。”郭靖道:“哼,老头儿,那么你叫甚么?”
裘千仞挨不过,只得道:“记得先父也曾给我另外起过一
个名儿,叫甚么‘千丈’。我念着不好听,也就难得用它。”郭
靖一笑,道:“哈,那你就是裘千丈,不用赖啦。”裘千丈面
不红,耳不赤,洋洋自如,说道:“人家爱怎生叫就怎生叫,
你管得着么?十尺为丈,七尺为仞,倒还是‘千丈’比‘千
仞’长了三千尺。”黄蓉道:“我瞧你倒是改名为千分、千厘
好些。”

郭靖道:“怎么他们尽在山腰里呐喊,却不上来?”裘千
丈道:“不得我号令,谁敢上来?”郭靖将信将疑。黄蓉却道:
“靖哥哥,不给他些好的,谅这狡猾老贼也不肯吐露真情。你
点他‘天突穴’!”郭靖依言伸指点去。
这“天突穴”乃属奇经八脉中的阴维脉,系在咽喉之下,
“璇玑穴”上一寸之处,是阴维任脉之会,一被点中,裘千丈
只觉全身皮下似有千万虫蚁乱爬乱咬,麻痒难当,连叫:“啊
唷,啊唷,你……你这不是坑死人么?作这等阴贼损人勾当。”
郭靖道:“快回答我的话,那就给你解了。”裘千丈叫道:“好
罢,爷爷拗不过你这两个娃娃。”当下忍着麻痒,把真情说了
出来。
原来裘千丈与裘千仞是同胞挛生兄弟,幼时两人性情容
貌,全无分别。到十三岁上,裘千仞无意之间救了铁掌帮上
官帮主的性命。那上官帮主感恩图报,将全身武功倾囊相授。
裘千仞到得二十四岁时,功夫浸寻有青出于蓝之势,次年上
官帮主逝世,临终时将铁掌帮帮主之位传了给他。裘千仞非
但武功惊人,而且极有才略,数年之间,将原来一个小小帮
会整顿得好生兴旺,自从“铁掌歼衡山”一役将衡山派打得
一蹶不振之后,铁掌水上飘的名头威震江湖。当年华山论剑,
王重阳等曾邀他参预。裘千仞以铁掌神功尚未大成,自知非
王重阳敌手,故而谢绝赴会,十余年来隐居在铁掌峰下闭门
苦练,有心要在二次论剑时夺取“武功天下第一”的荣号。
此时裘千丈的生性与兄弟已全然不同,一个武艺日进,一
个自愧不如之余,愈来愈爱吹牛骗人。一个隐居深山,一个

乘势打起兄弟的招牌在外招摇。郭靖与黄蓉在归云庄、临安
府等地所遇到的是裘千丈,而在君山、铁掌山所遇的却是裘
千仞。只因二人容貌打扮一般无异,黄蓉一个托大,竟为裘
千仞铁掌震伤。
这铁掌山中指峰是铁掌帮历代帮主埋骨之所在,帮主临
终时自行上峰待死。帮中有一条极严厉的帮规,任谁进入中
指峰第二指节的地区以内,决不能再活着下峰。若是帮主丧
命在外,必由一名帮中弟子负骨上峰,然后自刎殉葬,帮中
弟子都认是极大荣耀。郭靖背着黄蓉,慌不择路,误打误撞
的闯入了铁掌帮圣地,是以帮众只管忿怒呼叫,却不敢触犯
禁条,追上峰来。连帮主裘千仞自己,空有一身武功,也惟
有高声叫骂而已。
那裘千丈却何以又敢来到石室之中?原来铁掌帮每代帮
主临终之时,必带着他心爱的宝刀宝剑、珍物古玩上峰,一
代又复一代,石室中宝物自是不少。裘千丈数月来累累受辱,
自思艺不如人,但若有几件削铁如泥的利刃,临敌交锋之时
自可威力大增,想到郭、黄日内就要找上山来,遇上时如何
抵敌?于是冒着奇险,偷入石室盗宝,料想铁掌帮中无人敢
上中指峰第二指节的禁地,决计无人发觉,岂道无巧不巧,偏
偏遇上了二人。
郭靖听他说完,沉吟不语,心想:“此处既是禁地,敌人
谅必不敢逼近,但这山峰穿云插天,四下无路可走,如何得
脱此难?”黄蓉忽道:“靖哥哥,你到里面探探去。”郭靖道:
“我先瞧瞧你的伤势。”打火点燃一根枯柴,解开她肩头衣服

和猬甲,只见雪白的双肩上各有一个乌黑的五指印痕,受伤
实是不轻,若非身有猬甲相护,这两掌已要了她的性命。郭
靖心想:“欧阳锋与裘千仞的功力在伯仲之间,当日恩师硬接
西毒的蛤蟆功,蓉儿好在隔了一层猬甲至宝,但恩师的功夫
与蓉儿却又大不相同。看来蓉儿此伤与恩师所受的不相上下,
实是难以痊可的了。”手中执着枯柴,呆呆出神。
裘千丈大叫:“娃娃说话是放屁么?还不给爷爷解开穴道?
这般又麻又痒,有谁抵得住了?你倒自己点了这穴道试试。”
郭靖想着黄蓉的伤势,竟没听见。
黄蓉微微一笑,道:“傻哥哥,你急甚么?给老头儿解了
穴道罢。”郭靖这才觉醒,过去解开了他的“天突穴”。裘千
丈身上麻痒渐止,可是“阴都穴”仍被闭住,躺在地下只有
吹胡子突眼珠的份儿。
郭靖找了一根两尺来长的松柴,燃着了拿在手中,道:
“蓉儿,我进去瞧瞧,你独自在这儿,可害怕么?”黄蓉身上
冷一阵、热一阵,实是疼痛难当,只是怕郭靖担忧,强作笑
容道:“有老头儿陪着,我不怕,你去罢。”
郭靖高举松柴,一步步向内走去,转了两个弯,前面赫
然现出一个极大的洞穴。这石洞系天然生成,较之外面人工
开凿的石室大了十来倍。放眼瞧去,洞内共有十余具骸骨,或
坐或卧,神态各不相同,有的骸骨散开在地,有的却仍具完
好人形,更有些骨坛灵位之属。每具骸骨之旁都放着兵刃、暗
器、用具、珍宝等物。郭靖呆望半晌,心想:“这十多位帮主
当年个个是一世之雄,今日却尽数化作一团骸骨,总算大伙
儿有伴,倒也不嫌寂寞。对,这法儿挺好,胜过独个儿孤零

零的埋在地下。”
他见到各种宝物利器,却如不见,只是挂着黄蓉,正要
转身退出,忽见洞穴东壁一具骸骨的身上放着一只木盒,盒
上似乎有字。他走上数步,拿松柴凑近照去,只见盒上刻着
“破金要诀”四字,他心中一动:“说不定这就是岳武穆王的
遗书了。”伸左手去拿木盒,轻轻一拉,只听得喀喀数声,那
骸骨突然迎头向他扑将下来。
郭靖一惊,急向后跃,那骸骨扑在地下,四下散开。
郭靖拿了木盒,奔到外室,将松柴插入地下孔隙,扶起
黄蓉,在她面前将木盒揭开,盒内果然是两本册子,一厚一
薄。郭靖拿起面上那本薄册,翻了开来,原来是岳飞历年的
奏疏、表檄、题记、书启、诗词。郭靖随手翻阅,但见一字
一句之中,无不忠义之气跃然,不禁大声赞叹。黄蓉低声道:
“你读一段给我听。”
郭靖顺手一翻,见一页上写着“五岳祠盟记”五字,于
是读道:“自中原板荡,夷狄交侵,余发愤河朔,起自相台,
总发从军,历二百余战。虽未能远入荒夷,洗荡巢穴,亦且
快国雠之万一。今又提一旅孤军,振起宜兴。建康之战,一
鼓败虏,恨未能使匹马不回耳。故且养兵休卒,蓄锐待敌,嗣
当激励士卒,功期再战,北逾沙漠,喋血虏廷,尽屠夷种,迎
二圣归京阙,取故土下版图,朝廷无虞,主上奠枕,余之愿
也。河朔岳飞题。”
这篇短记写尽了岳飞一生的抱负。郭靖识字有限,但胸
中激起了慷慨激昂之情,虽然有几个字读错了音,竟也把这
篇题记读得声音铿锵,甚是动听。

若是当日在归云庄上,裘千丈少不免要讥讽几句,说岳
飞不识时务,一片愚忠,于国于民皆无补益,但此刻身上穴
道未解,只要有一言惹恼了郭靖,他多半又会再点自己的
“天突穴”,岳飞是不是识时务并不相干,自己却非大大的识
时务不可,当下连连点头,赞道:“文章做得好,读也读得好,
英雄文章英雄读,相得益彰。”
黄蓉叹道:“怪不得爹爹常说,只恨迟生了数十年,不能
亲眼见到这位大英雄。你再读读他的诗词。”郭靖顺次读了几
首,《满江红》、《小重山》等词黄蓉是熟知的,《题翠光寺》、
《赠张完》等诗她却从未见过。
山腰间铁掌帮的喊声不歇,郭靖让黄蓉枕在自己腿上,藉
着松柴火光,朗声诵读岳飞的遗诗道:“题目是《题鄱阳龙居
寺》:“巍石山前寺,林泉胜复幽。紫金诸佛相,白雪老僧头。
潭水寒生月,松风夜带秋。我来嘱龙语,为雨济民忧。”只听
得风动林木,山谷鸣响,黄蓉骤感寒意,偎在郭靖怀中。郭
靖出神道:“岳武穆王念念不忘百姓疾苦,这才是真英雄大豪
杰啊。”
黄蓉嗯了一声,微笑道:“大英雄的诗,小英雄来读,旁
边还有一位老英雄躺在地下听着,那更是锦上添花。”问郭靖
道:“另一本册子里写着些甚么?”郭靖拿起看了几行,喜道:
“这……这只怕便是岳武穆王亲笔所书的兵法。完颜洪烈那奸
贼作梦也想着的,就是这部书了。天幸没叫那奸贼得了去。”
只见第一页上写着十八个大字,曰:“重搜选,谨训习,公赏
罚,明号令,严纪律,同甘苦。”
正待细看,忽然山腰间铁掌帮徒喊声陡止,四下里除了

山巅风响,更无半点声息。这些时候中帮众的叫骂声、呐喊
声始终不断,此刻忽尔停歇,反觉十分怪异。
郭靖与黄蓉侧耳侧听,过了片刻,静寂中隐隐传来噼噼
拍拍的柴草燃烧之声,只听裘千丈连珠价叫起苦来,叫道:
“今日爷爷这条老命,送在你这两个小娃娃手中了。”情急之
下,把“大英雄”又叫作“小娃娃”了。郭靖抢出门去,只
见几排火墙正烧上峰来。这山峰四周围是密林长草,这一着
火,转眼间便要成为一片火海。
郭靖立时省悟:“他们不敢进入禁地,便使火攻。山洞中
无着火之物,不致焚毁,可是咱们三个却要活活的给烤成焦
炭了。”急忙回身抱起黄蓉,只听裘千丈躺在地下破口大骂,
于是在他腰眼里轻轻踢了两脚,解开他的穴道,让他自行逃
走,将木盒和两本册子揣在怀里,不敢逗留,径往峰顶爬去。
那石穴是在中指峰的第二指节,离峰顶尚有数十丈之遥。
郭靖凝神提气,片刻之间攀登峰顶。裘千丈也跟着一步步的
挨上来。郭靖回头向下望去,见火焰正缓缓烧上,虽然一时
不致便到,但终究是难以脱身,不由得长叹一声。
黄蓉忽道:“岳武穆王名飞,字鹏举,咱们来个雕举,好
不好?”郭靖问道:“甚么雕举?”黄蓉道:“叫雕儿负了咱们
飞下去啊。”
一听此言,郭靖喜得跳起身来,叫道:“那当真好玩得紧。
我唤雕儿上来。只不知雕儿有没这个力气。”黄蓉叹道:“反
正是死,也只得冒险一试了。”郭靖当下盘膝坐定,凝聚中气,
在丹田盘旋片刻,然后从喉间一吐而出,啸声远远传了出去,
这正是马钰当年授他的全真派玄门内功,他修习《九阴真

经》之后,功力更是精进。这中指峰自峰顶至峰脚相距何止
数里,但啸声发出,过不多时便白影临空,双雕在月光下御
风而至,停在二人面前。
郭靖替黄蓉解下身上软猬甲,扶她伏在雌雕背上,怕她
伤后无力扶持,用衣带将她身子与雕身缚住,然后自己伏上
雄雕之背,搂住雕颈,口中一声呼啸,双雕振翅而起。两人
斗然凭虚临空,但双雕一飞离地,立感平稳异常。郭靖初时
还怕自己身子重,那雕儿未必负荷得起,岂知那白雕双翅展
开,竟然并无急堕之像。
黄蓉究是小孩心性,心想这是天下奇观,可得让裘千丈
那老儿瞧个仔细,于是轻拉雕颈,要它飞向裘千丈身旁。雌
雕依命飞近。裘千丈正自慌乱,眼见之下,不禁又惊又羡,叫
道:“好姑娘,也带我走罢。大火便要烧上来,老儿可活不成
啦!”
黄蓉笑道:“我这雕儿负不起两人。你求你弟弟救你,不
就成啦?你比他多三千尺,他非听你号令不可。”轻拍雕颈,
转身飞开。裘千丈大急,叫道:“好姑娘,你瞧我这玩意儿有
趣不?”黄蓉好奇心起,拉雕回头,要瞧瞧他有甚么玩意。哪
知裘千丈突然和身向前猛扑,飞离山峰,向黄蓉背上抱去。他
深知若是冲下峰去,纵能脱出火圈,但私入禁地,犯了帮中
严规,莫说是帮主的兄弟,纵是帮主本人,也未必能够活命,
这时便想再深入石洞避火,来路也被大火阻断,是以不顾一
切的要抢上雕背逃走。
那白雕虽然神骏,究竟负不起两人,黄蓉被裘千丈一抱
住,白雕立时向峰下深谷急落。那雕双翅用力扑打,始终支

持不住。裘千丈抓住黄蓉后心,用力要将她摔下雕背,但她
身子用衣带缚在雕上,急切间摔她不下。黄蓉手足被缚,也
是难以回手。眼见二人一雕都要摔入深谷,粉身碎骨。
铁掌帮帮众站在山腰看得明白,个个骇得目瞪口呆,做
声不得。
正危急间,那雄雕负着郭靖疾扑而至,钢喙啄去,正中
裘千丈顶门。那老儿斗然间头顶剧痛,伸手抵挡,就只这么
一松手,已一连串的筋斗翻将下去,长声惨呼从山谷下传将
上来。
雌雕背上斗轻,纵吭欢唳,振翅直上。双雕负着二人,比
翼北去。
注:岳飞《满江红》词脍炙人口,但不见于宋人记
载。岳飞之孙岳珂编集《金陀萃编》及《经进家集》,遍
录岳飞之诗文奏章,此词并未收入。此词最早见于明人
著作,有人疑为明人伪作。惟消闲说部于此不必深究,故
仍假定为岳飞所作。

第二十九回黑沼隐女
郭靖在雕背连声呼叫,召唤小红马在地下跟来。转眼之
间,双雕已飞出老远。雌雄双雕形体虽巨,背上负了人毕竟
难以远飞,不多时便即不支,越飞越低,终于着地。郭靖跃
下雕背,抢过去看黄蓉时,见她在雕背上竟已昏迷过去,忙
将缚着她的衣带解开,替她推宫过血。好一阵子,黄蓉才悠
悠醒转,但昏昏沉沉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乌云满天,把月亮星星遮得没半点光亮,郭靖死里
逃生,回想适才情景,兀自心有余悸,双手抱着黄蓉站在旷
野之中,只觉天地茫茫,不知如何是好。却又不敢呼召小红
马,生怕裘千仞闻声先至。
呆立半晌,只得信步而行,举步踏到的尽是矮树长草,哪
里有路?每走一步,荆棘都钩刺到小腿,他也不觉疼痛,走
了一阵,四周更是漆黑一团,纵然尽力睁大眼睛,也是难以
见物,当下一步一步走得更慢,只恐一个踏空,跌入山沟陷
坑之中,但怕铁掌帮众追来,却也不敢停步。这般苦苦走了
二里有余,突然左首现出一颗大星,在天边闪闪发光。他凝
神望去,想要辨别方向,看出原来并非天星,而是一盏灯火。
既有灯火,必有人家。郭靖好不欣喜,加快脚步,笔直
向着灯火赶去,急行里许,但见黑森森的四下里都是树木,原

来灯火出自林中。可是一入林中,再也无法直行,林中小路
东盘西曲,少时忽然失了灯火所在,密林中难辨方向,忙跃
上树去眺望,却见灯火已在身后。正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郭靖接连赶了几次,头晕眼花,始终走不近灯火之处,双雕
一马也不知到了哪里,他这时已知是林中道路作怪,欲待从
树顶上踪跃过去,黑暗中却看不清落足之处,又怕树枝擦损
了黄蓉。但若不去投宿,总不能在这黑森林中坐待天明,心
想别这般没头蝇般瞎撞,且定一定神再说,当下站着调匀呼
吸,稍歇片刻。
这时黄蓉神智已然清醒,被郭靖抱着这么东转西弯乱闯
直奔,虽然瞧不到周遭情势,却已摸清林中道路,轻声道:
“靖哥哥,向右前方斜角走。”郭靖喜道:“蓉儿,你还好吗?”
黄蓉嗯了一声,没力气说话。郭靖依言朝右前方斜行,黄蓉
默默数着他的脚步,待数到十七步,道:“向左走八步。”郭
靖依言而行。黄蓉又道:“再向右斜行十三步。”
一个指点,一个遵循,二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之中
曲折前行。刚才郭靖这般一阵来回奔行,黄蓉已知林中道路,
乃是由人工布置而成。黄药师五行奇门之术极尽精妙,传给
了女儿的也有几成。林中道路愈是奇幻,她愈能闭了眼睛说
得清清楚楚,若是天然路径,她既从未到过,在昏黑之中,纵
是一条最平坦无奇小径却也辨认不出了。
这般时而向左,时而转右,有时更倒退斜走数步,似乎
越行越是迂迴迢遥,岂知不到一盏茶时分,灯火赫然已在眼
前。
郭靖大喜,向前直奔。黄蓉急叫:“别莽撞!”郭靖“啊

哟”一声,双足已陷入泥中,直没至漆,急忙提气后跃,硬
生生把两只脚拔了出来,一股污泥的臭味极是刺鼻,向前望
去,眼前一团茫茫白雾裹着两间茅屋,灯光便从茅屋中射出。
郭靖高声叫道:“我们是过往客人,生了重病,求主人行
个方便,借地方歇歇,讨口汤喝。”过了半晌,屋中寂然无声,
郭靖再说了一遍,仍是无人回答。说到第三遍后,方听得茅
屋中一个女人声音说道:“你们既能来到此处,必有本事进屋,
难道还要我出来迎接吗?”语声冷淡异常,显是不喜外人打扰。
若在平时,郭靖宁可在林中露宿一宵,也不愿故意去惹
人之厌,此时却是救伤要紧,然见眼前一大片污泥,不知如
何过去,当下低声与黄蓉商量。
黄蓉想了片刻,道:“这屋子是建在一个污泥湖沼之中。
你瞧瞧清楚,那两间茅屋是否一方一圆。”郭靖睁大眼睛望了
一会,喜道:“是啊!蓉儿你甚么都知道。”黄蓉道:“走到圆
屋之后,对着灯火直行三步,向左斜行四步,再直行三步,向
右斜行四步。如此直斜交差行走,不可弄错。”郭靖依言而行。
落脚之处果然打有一根根的木桩。只是有些虚晃摇动,或歪
或斜,若非他轻功了得,只走得数步便已摔入了泥沼。
他凝神提气,直三斜四的走去,走到一百一十九步,已
绕到了方屋之前。那屋却无门户,黄蓉低声道:“从此处跳进
去,在左首落脚。”郭靖背着黄蓉越墙而入,落在左首,不由
得一惊,暗道:“果然一切都在蓉儿意料之中。”原来墙里是
个院子,分为两半,左一半是实土,右一半却是水塘。
郭靖跨过院子,走向内堂,堂前是个月洞,仍无门扉。黄
蓉悄声道:“进去罢,里面再没古怪啦。”郭靖点点头,朗声

说道:“过往客人冒昧进谒,实非得已,尚请贤主人大度包容。”
说毕停了片刻,才走进堂去。
只见当前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七盏油灯,排成天罡北斗
之形。地下蹲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女子,身披麻衫,凝目瞧着
地下一根根的无数竹片,显然正自潜心思索,虽听得有人进
来,却不抬头。
郭靖轻轻将黄蓉放在一张椅上,灯光下见她脸色憔悴,全
无血色,心中甚是怜惜,欲待开口讨碗汤水,但见那老妇全
神贯注,生怕打断了她的思路,一时不敢开口。
黄蓉坐了片刻,精神稍复,见地下那些竹片都是长约四
寸,阔约二分,知是计数用的算子。再看那些算子排成商、实、
法、借算四行,暗点算子数目,知她正在计算五万五千二百
二十五的平方根,这时“商”位上已记算到二百三十,但见
那老妇拨弄算子,正待算那第三位数字。黄蓉脱口道:“五!
二百三十五!”
那老妇吃了一惊,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精光闪闪,向黄
蓉怒目而视,随即又低头拨弄算子。这一抬头,郭、黄二人
见她容色清丽,不过四十左右年纪,想是思虑过度,是以鬓
边早见华发。那女子搬弄了一会,果然算出是“五”,抬头又
向黄蓉望了一眼,脸上惊讶的神色迅即消去,又见怒容,似
乎是说:“原来是个小姑娘。你不过凑巧猜中,何足为奇?别
在这里打扰我的正事。”顺手将“二百三十五”五字记在纸上,
又计下一道算题。
这次是求三千四百零一万二千二百二十四的立方根,她
刚将算子排为商、实、方法、廉法、隅、下法六行,算到一

个“三”,黄蓉轻轻道:“三百二十四。”那女子“哼”了一声,
哪里肯信?布算良久,约一盏茶时分,方始算出,果然是三
百二十四。
那女子伸腰站起,但见她额头满布皱纹,面颊却如凝脂,
一张脸以眼为界,上半老,下半少,却似相差了二十多岁年
纪。她双目直瞪黄蓉,忽然手指内室,说道:“跟我来。”拿
起一盏油灯,走了进去。
郭靖扶着黄蓉跟着过去,只见那内室墙壁围成圆形,地
下满铺细沙,沙上画着许多横直符号和圆圈,又写着些
“太”、“天元”、“地元”、“人元”、“物元”等字。郭靖看得不
知所云,生怕落足踏坏了沙上符字,站在门口,不敢入内。
黄蓉自幼受父亲教导,颇精历数之术,见到地下符字,知
道尽是些术数中的难题,那是算经中的“天元之术”,虽然甚
是繁复,但只要一明其法,也无甚难处(按:即今日代数中多元多次
方程式,我国古代算经中早记其法,天、地、人、物四字即西方代数中X、Y、Z、
W四未知数)。黄蓉从腰间抽出竹棒,倚在郭靖身上,随想随在
沙上书写,片刻之间,将沙上所列的七八道算题尽数解开。
这些算题那女子苦思数月,未得其解,至此不由得惊讶
异常,呆了半晌,忽问:“你是人吗?”黄蓉微微一笑,道:
“天元四元之术,何足道哉?算经中共有一十九元,‘人’之
上是仙,明、霄、汉、垒、层、高、上、天,‘人’之下是地、
下、低、减、落、逝、泉、暗、鬼。算到第十九元,方才有
点不易罢啦!”
那女子沮丧失色,身子摇了几摇,突然一交跌在细沙之
中,双手捧头,苦苦思索,过了一会,忽然抬起头来,脸有

喜色,道:“你的算法自然精我百倍,可是我问你:将一至九
这九个数字排成三列,不论纵横斜角,每三字相加都是十五,
如何排法?”
黄蓉心想:“我爹爹经营桃花岛,五行生克之变,何等精
奥?这九宫之法是桃花岛阵图的根基,岂有不知之理?”当下
低声诵道:“九宫之义,法以灵龟,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
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边说边画,在沙上画了一个
九宫之图。
那女子面如死灰,叹道:“只道这是我独创的秘法,原来
早有歌诀传世。”黄蓉笑道:“不但九宫,即使四四图,五五
图,以至百子图,亦不足为奇。就说四四图罢,以十六字依
次作四行排列,先以四角对换,一换十六,四换十三,后以
内四角对换,六换十一,七换十。这般横直上下斜角相加,皆
是三十四。”那女子依法而画,果然丝毫不错。
黄蓉道:“那九宫每宫又可化为一个八卦,八九七十二数,
以从一至七十二之数,环绕九宫成圈,每圈八字,交界之处
又有四圈,一共一十三圈,每圈数字相加,均为二百九十二。
这洛书之图变化神妙如此,谅你也不知晓。”举手之间,又将
七十二数的九宫八卦图在沙上画了出来。
那女子瞧得目瞪口呆,颤巍巍的站起身来,问道:“姑娘
是谁?”不等黄蓉回答,忽地捧住心口,脸上现出剧痛之色,
急从怀中小瓶内取出一颗绿色丸药吞入腹中,过了半晌,脸
色方见缓和,叹道:“罢啦,罢啦!”眼中流下两道泪水。
郭靖与黄蓉面面相觑,只觉此人举动怪异之极。那女子
正待说话,突然传来阵阵呐喊之声,正是铁掌帮追兵到了。那

女子道:“是朋友,还是仇家?”郭靖道:“是追赶我们的仇家。”
那女子道:“铁掌帮?”郭靖道:“是。”那女子侧耳听了一会,
说道:“裘帮主亲自领人追赶,你们究是何人?”问到这句时,
声音极是严厉。
郭靖踏上一步,拦在黄蓉身前,朗声道:“我二人是九指
神丐洪帮主的弟子。我师妹为铁掌帮裘千仞所伤,避难来此,
前辈若是与铁掌帮有甚瓜葛,不肯收留,我们就此告辞。”说
着一揖到地,转身扶起黄蓉。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年纪轻轻,偏生这么倔强,你挨
得,你师妹可挨不得了,知道么?我道是谁,原来是洪七公
的徒弟,怪不得有这等本事。”
她倾听铁掌帮的喊声忽远忽近,时高时低,叹道:“他们
找不到路,走不进来的,尽管放心。就算来到这里,你们是
我客人,神……神……瑛姑岂能容人上门相欺?”心想:“我
本来叫做‘神算子’瑛姑,但你这小姑娘算法胜我百倍,我
怎能再厚颜自称‘神算子’?”只说了个‘神’字,下面两字
就不说了。
郭靖作揖相谢。瑛姑解开黄蓉肩头衣服,看了她的伤势,
皱眉不语,从怀中小瓶内又取出一颗绿色丸药,化在水中给
黄蓉服食。黄蓉接过药碗,心想不知此人是友是敌,如何能
服她之药?瑛姑见她迟疑,冷笑道:“你受了裘千仞铁掌之伤,
还想好得了么?我就算有害你之心,也不必多此一举。这药
是止你疼痛的,不服也就算了。”说着夹手将药碗抢过,泼在
地下。
郭靖见她对黄蓉如此无礼,不禁大怒,说道:“我师妹身

受重伤,你怎能如此气她?蓉儿,咱们走。”瑛姑冷笑道:
“我瑛姑这两间小小茅屋,岂能容你这两个小辈说进就进,说
出就出?”手中持着两根竹算筹,拦在门口。
郭靖心道:“说不得,只好硬闯。”叫道:“前辈,恕在下
无礼了。”身形一沉,举臂划个圆圈,一招“亢龙有悔”,当
门直冲出去。这是他得心应手的厉害招术,只怕瑛姑抵挡不
住,劲道只使了三成,惟求夺门而出,并无伤人之意。
眼见掌风袭到瑛姑身前,郭靖要瞧她如何出手,而定续
发掌力或立即回收,哪知她身子微侧,左手前臂斜推轻送,竟
将郭靖的掌力化在一旁。郭靖料想不到她的身手如此高强,被
她这么一带,竟然立足不住,向前抢了半步,瑛姑也料不到
郭靖掌力这等沉猛,足下在沙上一滑,随即稳住。两人这一
交手,心下均各暗暗称异。瑛姑喝道:“小子,师父的本领都
学全了吗?”语声中将竹筹点了过来,对准了他右臂弯处的
“曲泽穴”。
这一招明点穴道,暗藏杀手,郭靖那敢怠慢,立即回臂
反击,将那降龙十八掌掌法一招招使将出来,数招一过,立
即体会出瑛姑的武功纯是阴柔一路。她并无一招是明攻直击,
但每一招中均含阴毒后着,若非郭靖会得双手互搏之术,急
危中能分手相救,早已中招受伤。他愈战愈不敢托大,掌力
渐沉,但瑛姑的武功另成一家,出招似乎柔弱无力,却如水
银泻地,无孔不入,直教人防不胜防。
再拆数招,郭靖被逼得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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