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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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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无恤稍稍低头,对着叔齐拱手行礼。



  春秋礼制复杂,士见大夫一种礼仪,士见士另有一套礼仪,儿子见兄长,见父亲,见姐妹,都有所不同……刚穿越时,赵无恤在礼制上可闹了大笑话,被季嬴揪着耳朵狠狠补课。到了现在,他至少在日常的见面礼节上,终于可以不出错了。



  直到经过无恤身边时,赵叔齐仿佛才看到他一般,咦了一声,便让他的御戎将战车停了下来,站在车上随意地空手回礼。



  他接着用变声期的难听嗓音夸张地叫道:“无恤,你不是在厩苑思过么,怎么会在这里?”



  叔齐故意把重音咬在厩苑、思过两个词上,他的御戎和车右听了之后,斜眼看了看无恤,嘴角都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



  “好教叔兄知道,无恤也要去参加田猎。”



  叔齐左右瞧了瞧,立刻明白赵无恤的处境,于是他笑肉不笑地说道:“的确,父亲没说不让你去。不过无恤,似乎你没有调遣战车的符节啊,家律严苛,没有符节,就算是伯兄和仲兄,也是无可奈何,要不要乘我的车呢?你来做我的车右如何?”



  赵无恤眼观鼻鼻观心,虽然这一世的记忆不太清晰,但他依然记得,叔齐是个有些小聪明的家伙,他和无恤的关系并不算好,但今天,却显然热情过头了。



  按剑持戈,做叔齐的车右,这看似是一个和善兄长对落魄弟弟善意的邀请。



  然而,春秋贵族乘车尚左,所以尊者在左,副贰在右,是为车右,地位比在左者卑微。



  赵鞅现在还没有选定家族世子,所以理论上,诸子的地位是平等的,哪怕是一个庶子,也拥有自己独立的尊严和机会。但一旦做了叔齐的车右,从此赵无恤的地位就自动比他矮了一头,甚至在别人看来,这是向叔齐提前效忠的表示。



  当然,这些还是来之前,季嬴嘱咐他的,要他自己,哪里知道这么详细啊,八成傻呵呵地就登车给人当陪衬了。



  赵无恤可不想当叔齐的陪衬,在这场竞争世子的起跑线上输掉。



  别人以为无恤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但他却清楚,自己非嬴不可!



  为了姐姐,为了家族,为了更好的改变这时代!



  “多谢阿兄。”



  于是他表达了感激,却坚决的拒绝了。



  长着副扑克脸的“差车”王孙期本来冷眼旁观,现在,却对赵无恤的坚持有些微微惊讶和赞许。



  叔齐眼珠直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跳下车来,看似亲密的拍了拍无恤肩膀,又凑在他耳边,说了如此这般。



  “无恤,车你是要不到了,但这些天我常见你在厩苑里驰骋,为何这次田猎不如此出场呢?”



  赵无恤疑惑之下,竟然隐隐有些心动,因为赵叔齐的建议,让他想起了两百年后一位“子孙”进行的著名军事改革,随即滋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人不能被尿憋死,没有战车,他总不能捋着袍服跟在便宜哥哥们后边吃灰土吧。去专程找老爹赵鞅要发车的符令?赵无恤现在可不太敢试探那位枭雄的耐心。求姐姐季嬴说次情?他却实在丢不起那人。



  所以,虽然他对赵叔齐今天的过度热情仍心存疑虑,但他出的那个主意,以无恤的思维理解起来,似乎没有太大风险,嗯,至少季嬴也没说过不可以。



  赵无恤却忘了,他的思维惯性,很大程度上仍停留在两千年后的现代,可春秋却自有一套他并不那么熟悉的规则。而季嬴哪里料得到,他居然神经大条到连最基础的常识都不了解……



  叔齐的车右是中士涉佗,涉佗长得十分雄壮,却奈何生了一双违和的三角眼,眼见赵无恤慢慢朝厩苑处走远,他便谄媚地向叔齐奉承道:“托了君子的妙计,今日的田猎,定然会格外热闹。”



  赵叔齐捋了捋颔下的红缨道:“这贱庶子若是真那样做了,我那死板守礼、对战车推崇至极的仲兄,肯定第一个要他当场难堪!”



  “一旦仲兄与贱庶子势同水火,四妹肯定会站在贱庶子一边,待他们双方两败俱伤后,我再收渔翁之利。至于伯兄,从小木讷本分的一个人,不讨父亲欢心,到时候,世子之位,岂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君子妙计环环相扣,高明!高明!”



  叔齐更加得意,“哈哈,涉佗,你向我委质效忠,助我一臂之力,等我继承家业后,少不了你一个千户之邑的大宰!”
24号上架,这几天会保持两章,上架爆发
还望各位继续支持
第4章 单骑走马
  赵氏之宫的厩苑和车房距离并不远,当赵无恤回到这里,推开围栏的门时,正在给马匹洗刷喂食的圉童和牧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向他行礼问好。



  “小君子回来啦。”



  大概也有这几天说书讲故事的作用,他们见了赵无恤,像见到偶像一般眼中直冒星星。十多天下来,赵无恤在这里,已经做到了一呼百应,他也觉得只有呆在这里才最自在放松。



  赵无恤一招手:“喜、夏,你们过来。”



  庶民和隶臣多半只有名,没有姓氏,根据职业,分别叫圉喜和牧夏。



  “小君子,叫仆臣们有何事?”



  赵无恤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一会,这是这几天来,他暗中观察后,找到可培养的两个“人才”。



  圉喜,就是之前好奇地问赵无恤,齐国在哪里的那个少年,他是放马人,像只瘦猴,聪明而身手灵活。牧夏,则是放牛人,长得虎背熊腰,一脸忠厚,力气大得能把一头牛犊子摔翻在地。



  “我要你们作为我的副贰,前去绵上参加田猎!”



  圉喜和牧夏对视一眼,眼中却尽是黯然。



  “小君子,别开玩笑了,仆们只是下贱的隶臣,不是武士,无法登车啊!”



  赵无恤两手扶着他们的肩膀道:“这可不是玩笑,我现在虽然孑然一身,但他日苟富贵,绝不相忘!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庶子,但过上些年,凭着赵氏的名号,他最少能够混上一个邑大夫,相当于西方中世纪一个有封地的骑士。



  他可以一辈子在庄园里狩猎饮宴睡老婆,偶尔在春耕籍田时,装模作样的下到田间,在国人野人们面前扶一扶犁,就可以被乡中三老们翘起大拇指,说成一位英明的好领主。



  当然,他也需要承担一定的义务,向自己的封君,也就是赵氏家主提供军赋,并在受到征召时,带上邑里的戍卒,以供领主差遣。



  春秋是一个阶级社会,圉喜和牧夏则是阶级的最底层,世世代代为奴为婢,跟牛马打交道。要是成了赵无恤的首批“副贰”,自然会跟随他前往封邑做家臣,身份地位水涨船高。



  见赵无恤做出了承诺,两人便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咬破手指将血涂在嘴角,向着泰一神发誓,委质效忠于无恤。而其他马童们则在一旁,各种嫉妒羡慕。



  赵无恤静静地等待这仪式结束,随后接过两人在石片上按了血手印的“质”,小心收好。虽然有些不适应,但他明白,作为封建领主的士大夫都有附庸于自己的庶隶子弟,这就是春秋的生存规则。



  自己便宜老爹赵鞅后来还创下了一次性和几千名士人委质效忠,赌咒盟誓的记录,后世称之为“侯马盟书”……



  主从关系建立后,无恤毫不客气地命令道:“去挑上三匹好马,再去把我这几天做的马鞍拿出来,我们不乘车,我们骑马去!”



  春秋人对单匹的马,远远没有重型装备战车那样看重,所以,以无恤的身份,也能调用几匹。而圉吏牧吏,他们的地位远不如那位差车王孙期,连正式的家臣都不算,又哪敢真的管赵无恤。



  之所以对单骑不太重视,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春秋时代,尚未有马鞍,更别说马镫了。



  赵无恤在厩苑里所见的马匹,已经有了缰绳和马嚼,但身上只垫着葛布褥子,两侧还有耳朵状的东西垂下来,虽然简易,但可以让骑手避免磨破大腿。这东西叫做鞯,后世不是有首木兰诗么:“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



  在没有鞍的时代,骑手需要骑跨于裸马的背上,仅靠抓住缰绳或马鬃,并用腿夹紧马腹,使自己在马匹飞驰的时候,不致摔落。但这种方式是很不可靠的,长时间骑马容易让人疲劳,同时在奔跑的马背上,也难以有效使用弓箭。



  被扔到厩苑后,赵无恤可没有闲着,他心血来潮,回忆着后世见过的高桥马鞍模样,画出了草图。然后就地取材,找了些牛皮筋角,废弃铜锡,指点着厩苑的“匠”做出了几个简易马鞍。



  马鞍完成后,至于马蹄铁,马镫,马刺这一整套的马具,他现在还不打算做……



  因为这些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一看到就能仿造出来,他有点怕自己这小蝴蝶扇动的翅膀,让北方骑马的游牧民族捡了桃子,提前成为华夏大患,那才叫作大死。



  而且现在他的势力,仅限于这个小小的厩苑内,等到日后执掌赵氏,收了冀北燕、代的骏马,再放出这个大招,全面推行骑兵不迟。



  现在嘛,只是应急之用。



  而且,考虑到这个时代科技传播的蜗牛速度,赵无恤又放心了一些。比方说,在农耕传统悠久的晋国鲁国,牛耕和犁已经出现,但是传播到南方楚越地区的时间,居然要等到三百年后的汉代。



  要知道,现在商业交流不是那么频繁,而中原散居的戎狄也不以骑兵为主,甚至“戎”这个字的古意,就是徒卒步兵的意思。



  不一会,圉喜和牧夏便牵着三匹好马,备好了新主人发明的“鞍”伺候在栏外。厩苑的圉童和牧人们东拼西凑,总算给两人凑上了一套没有补丁的行头。现在他的小小势力困是困难了些,但赵无恤总不能组一只“叫花子骑士团”出去贻笑大方。



  眼见赵无恤出来,机灵的圉喜连忙上前,单膝跪下为他腰间系上短剑。一脸憨厚的牧夏则趴在了地上,弓起宽阔的脊背道:“主,请上马。”



  赵无恤微微摇头,再怎么着,他还是有底线有节操的,没办法把人当成牲口或者板凳去踩。



  他一把拉起牧夏,拍着他厚实的肩膀道:“夏,堂堂七尺男儿,不要总是趴到地上,你是我的副贰,不是我的牛马,以后这种事情,就免了吧。”



  牧夏的表情,居然显得很失望……这长期为奴为隶的劣根性啊。



  赵无恤也不管圉喜和牧夏是如何想的,扶着马背便一跃而上。



  他骑术不错,且并不是这十天里才突然学会的。在这一世零星的记忆里,他那位沉默寡言,已经模糊了相貌的狄人母亲,在赵无恤很小的时候,便常将他抱到马背上,带着他在厩苑里驰骋。



  好像,她还为此被正室夫人斥责辱骂过。



  所以,赵无恤八岁便能骑马,十多岁便能在马上开短弓,从这方面来说,这具身体确实很有才能。



  血脉相连,他对这一世的生母,还是十分感激的。



  只见他双腿一夹,一抖缰绳,骏马便向着前方小跑前进,圉喜和牧夏也不是生手,他们紧紧跟随新主人,生平第一次在人前挺直了腰杆,两人都有些兴奋。



  ……



  此时的季嬴,正在闺房中织着绢,从陶邑买进的上好鲁国桑蚕丝,从野中收上来的雪白羊绒,织机声声入耳。她要为弟弟无恤做一件冬衣,绣上赵氏喜爱的玄鸟图腾纹饰,让他能穿着新衣去参加冬至日的宴飨,以及随后的腊祭、大射礼。



  正在此时,她的侍女却一脸惊慌地匆匆入室,附在季嬴耳旁说了如此这般。



  “什么?你说无恤单骑走马,带着两个隶臣就去了田猎场?”季嬴洁白的贝齿咬住了红润的樱唇,手里柔美的绢也被她拧成了一团。



  “我这笨蛋阿弟,这次又要惹下大祸了!”
第5章 东门馆驿
  自三代以降,便有东门迎客的说法,所以晋都新绛的馆驿也设在东门之外。



  在晋平公时,郑国子产前来向霸主献贡物,因为晋人怠慢,以皂隶之舍待之,子产索性把驿馆的围墙和大门给拆了。晋侯派负责宾客迎送的“侯人”气呼呼地前来问责,却被春秋第一嘴炮郑子产一通抢白,驳得无话可说。晋国当时的执政赵文子,也就是那位“赵氏孤儿”只得从善如流,扩建了驿馆,倒也显示出了大国威仪。



  按照晋国主持会盟时立下的规矩,与盟各国每年需派遣使者至绛都重申盟好之意,算来各国使者入绛就在这几日了,但今年东门馆驿却一副冷清,彻底没了晋文公、晋悼公时的车水马龙。



  想来也是,晋国霸业已然凋零,齐国、郑国早就背盟,自成一系不说,还妄图拉拢卫、北燕等一向追随晋霸主的小国。如今还忠于晋国的,也仅有泗上的宋、鲁了。



  所以当宋国大司城亲自入朝晋国时,侯人们可谓是松了口气,庆幸今年总不至于让馆驿空空如也。但随即他们的心又提了起来,因为此时晋国朝堂发生了一些动荡,老迈的执政卿范鞅因为外交之权被赵氏所夺,便把私人恩怨发泄到无辜的宋人头上,将宋国使节整整冷落了三天,不予接见,也不引领他们朝拜晋侯。



  宋人就这么尴尬的在馆驿里住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忐忑不安。



  然而今天,却有一只玄色的队伍从城外的赵氏之宫开来,亲迎于馆驿之外,有眼力的国人都认得出,这是上军将赵鞅的仪仗。



  大概是对执政冷落重要盟友看不下去了吧?国人们纷纷赞叹,晋国总算出了个做实事的卿士。



  人群中的各卿族眼线也在琢磨这其中的政治意味:赵鞅在六卿中排位第三,却绕过了两位职位更高的上司,甚至绕过了晋侯,直接前来交接宋人了!



  此时的赵鞅,正挺立在华丽的驷马战车上,他年过四十,头戴游猎皮冠,美须及胸,一身犀甲戎装,系一条手掌宽的饰玉软革腰带,手扶带穗饰的青铜武剑。身侧的车右则为他捧着昔日平“王子朝之乱”后,周天子御赐的雕漆玈弓及雁翎羽箭。



  赵鞅有些闷闷不乐,心思还在今早与家宰尹铎的那场争吵上。



  与诸侯外交之权,原本牢牢掌控在现任晋国中军将、执政卿范鞅的手中。但范鞅垂垂老矣,才不得不下放权力,让给年富力强的赵鞅。



  于是这次接待宋国大司城乐祁的任务,在赵鞅看来,就得由他来管辖。



  不过家宰尹铎却不这么看,他认为这不合规矩,还是谨慎一些好。



  赵鞅耐着性子,对这位老臣苦口婆心地劝说:“尹家宰,范伯已经执政多年,他与中行氏一道,交通外国,甚至与成周刘公、鲁国三桓以国书来往。你看如今之势,要想在朝中立稳脚跟,哪能不结外援?何况宋国大司城为人方正,是个君子,与我也有十多年的交情,我怎么忍心看他被冷落在东门馆驿。”



  “如今诸侯唯独宋、鲁事晋,宋公知道晋国六卿不和,派他出使定有试探之意,就是想看看晋国朝政究竟哪一家说了算。便是我赵氏不派人迎接,范、知、中行、韩、魏也迟早会派人去攀附。到时候乐祁大夫住在其他卿族宫中,宋国与其他卿族交好,我赵氏孤立无援,悔之晚矣!”



  那山羊胡子的尹铎却危言耸听:“然而臣亦有一言,敢问主上,去约同宋国大司城田猎,按照礼仪,是将他迎到晋国太庙,还是赵氏家庙?出使他国,未曾见过国君,却先入私门;未曾递交国书,却先交好于陪臣大夫,这是失礼之事!臣绝不敢陷乐祁大夫于此不信不义之地!请主上收回这个乱命!”



  你看你看,这尹铎竟然说他是乱命!赵鞅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君,差点就拍案而起,把尹铎轰到温地去看守祖庙了。



  幸好女儿季嬴恰好出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主臣不欢而散。赵鞅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他也不管尹铎如何想,在朝食之后,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仪仗,偕拜贴来到东门馆驿外,约同宋国大司城,前往赵氏私邑外冬狩宴饮。



  正在此时,宋国的仪仗走出驿馆,已经缓缓靠近。



  赵鞅收回思绪,轻抚美须,露出了标准的贵族式微笑。



  “乐伯!”



  宋国大司城乐祁就在对面戎车上,他看到赵鞅摆出的大阵仗后,心中阵阵苦涩。哀叹果然不出那个善于占卜的幕僚所算,自己还是卷入了晋国的六卿之争。



  他却仍面不改色,也笑盈盈地朝赵鞅拱手。



  “赵孟!”



  “敢问乐伯,宋公贵体可好?”



  “吾君甚好,多谢赵孟挂念。”



  两人是各自国家的下卿,按着礼仪让下人献上见面必备的稚、羔、鹅,致敬行礼,问侯国君无恙后,便停在路中央,开始相互谦让起来。



  “乐伯乃晋国贵客,鞅敢请乐伯先行。”



  “不敢不敢,鲁国贤大夫臧宣叔说过,大国之下卿,位同大国之上卿,祁位浅,请赵孟先行。”



  “乐伯太过谦虚,你年岁长鞅,依周礼,长者先行……”



  一阵推让之后,最后两车并排行驶,只是赵鞅要超出了半个马头,两车靠的极近,方便两位卿士交谈。



  乐祁望着对面的车夫赞叹道:“赵孟,您的御戎,就是号称‘晋国伯乐’的邮无正大夫么?果然御术了得,操控驷马如同舞动自己的四和手指般熟练灵活,的确能与秦穆公的秦之伯乐比个高下啊。”



  赵鞅一向喜欢收纳天下材士,对此有些得意,来而不往非礼,他也立刻夸了回去。



  “乐伯幕府中也有不少人才啊,鞅听说其中有一位姑布子卿,善于占卜相面,见人一面便能知其仕途族运……敢问姑布子卿可在乐伯列中?”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去看乐祁仪仗中跟随的副车,想找到那位名扬诸侯的相士。



  乐祁道:“那姑布子卿本是狂士,不喜礼法约束,今日一早,他便独自驾车离开了驿馆……”



  “走了?”赵鞅有些失望,“看来是鞅德薄,无缘一见啊。”



  乐祁抚了抚长须笑道:“赵孟勿急,他走前留话说,是要前往绵上,去探访贵国名士介子推的坟冢,所以才先行一步,等我们到达田猎之所,或许还能赶上他。”



  赵鞅颔首,放心下来,他目视前方,不由得希望车队能加快速度,宗族的继承人问题,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他对自己的几个儿子,都不是很满意,那个温和本分的嫡长子赵伯鲁,他担得宗族的大任么?这事关宗族兴衰,必须慎之又慎,在赵氏四百年的历史中,每次宗主的交接,都是家族最脆弱的时刻。



  甚至,还酿成过名为“下宫之难”的灭门惨剧,幸亏赵鞅的祖父赵文子,那位“赵氏孤儿”延续了家族的血脉。否则,赵氏早就像狐氏、先氏、栾氏这些曾经的卿族一样,在晋国彻底衰败灭亡。



  按照先秦时人的习惯,一件事难以抉择的时候,就要问龟筮,问鬼神,所以他才想让那相士姑布子卿,帮他看看几个儿子中谁堪大用。



  当然,那个前几天才在燕飨上严重失礼的贱庶子无恤,就不用相了,在赵鞅的心中,从未将他纳入过世子的人选。



  只希望姑布子卿别误入绵上附近的猎场深林啊,那里边,可是养着不少凶禽猛兽,一把剑可应付不过来。



  赵鞅目前的要紧事,是拉拢乐祁,顺便把宋国绑在晋国的战车上。



  纵观中原的争霸形势,已经成了晋国和齐国两强相争,而号称有战车千乘的宋国偏向谁,谁就能获得优势。赵鞅希望自己能顺利拿下这一场外交之局,为晋国守住百年霸业。



  他对此自信满满,乐祁是有名的亲晋派,前不久还亲自响应晋国号召,发兵讨伐不尊周天子的郑国,赵鞅与他交好多年,对彼此脾性十分清楚。



  赵鞅还记得,乐祁似乎有一个十来岁的女儿,要不要考虑一下,让自己一个儿子与之结亲呢?通过姻亲加强赵氏和乐氏,晋国和宋国的联系。



  会猎地点在绵上,离赵氏之宫并不远,这里原本是国君阅兵的场地,现在却几乎成了赵氏的私属。



  很快,冬日里黄绿相间的山林便遥遥在望,赵鞅在这里新修筑了馆舍和可以登临远眺的高台楼榭,而高台下的开阔地,便是赵氏诸子嗣及家臣车队等候之处。



  乐祁远眺,笑道:“古人云,田猎以讲武,会猎也是训练军队的好方法,晋军一向以‘好整以暇’闻名诸侯,今日,祁拭目以待赵氏之师。”



  赵鞅正要谦虚几句,一眼看过去,却发现自家的车队竟有些喧哗与不整。



  这情形像是狠狠打了赵鞅一巴掌,他勉强朝乐祁赔了罪,便让车夫邮无正驶过去一看究竟。



  只见赵氏的车队里,比往日多出了三匹醒目的单骑,其中一人,居然是他的庶子无恤。



  此时的赵无恤,正骑在马上垂着眼帘,紧紧握着缰绳,过度用力导致指节发白,好像在忍耐着什么。而他的两个布衣随从,也一脸愠色,却碍于地位卑微,不敢发作。



  周围众人则神情戏谑,对着三骑指指点点。



  这个不争气的贱庶子,是不是又惹出什么事了?



  赵鞅手扶长剑,脸色越发阴沉。
第6章 乱序者死
  赵无恤万万没料到,单骑走马,居然会这么不受人待见。



  当他带着圉喜和牧夏赶到绵上,出现在严整的赵氏车队面前时,迎接他们的先是一阵沉默,随后便是哄堂大笑。



  原来,春秋时期,单骑走马是极少的,士大夫们更愿意坐在各式舒服的马车上,深衣广袖,尽显贵族风范。在他们看来,单骑而走的不是败兵,就是行色匆匆的狼狈旅人。



  赵无恤有些明白了,他那位两百年后的“子孙”赵武灵王,在引入胡服骑射后,为何会受到全国贵族的集体抵制,最后还闹出了政变,把他活活饿死在沙丘离宫。



  早上赵叔齐的建议,果然是一个有毒的果子!至此,无恤已经完全看透了他的阴险与狡诈。



  此时,叔齐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无恤出丑,却不发一言。



  “真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他数钱啊。”虽然无恤心中不平,却不能立刻发作。



  现在的情况是,作为卒伍统帅的家司马,甚至不允许赵无恤加入赵氏车队,三人三骑只能尴尬的在外围踱步,接受赵氏家臣和士大夫们的指指点点。



  老大伯鲁为人忠厚,他一个劲的邀无恤下马,找一辆辎车或召车乘坐,但若是那样,无恤就会被当做尚未长大的童子照料,无法驰骋在田猎的第一线。



  最为过分的还是老二仲信,他狠狠地剐了眼赵无恤下身的袴褶,当众大声斥责道:“你这贱庶子,身穿狄服,单骑走马,真是有辱卿族斯文,还不速速下马更衣去!”



  平白无故被人暗算下黑手,成为众矢之的,又被这货当面大骂,赵无恤心中十分恼火。但季嬴给他科普过,在春秋礼法中,作为弟者,对兄长不敬,可是一个大罪名,哥哥骂的,弟弟得无条件接受,这就是所谓的孝悌之义。



  于是他只能尽力忍耐着,思索对策,手紧紧握着缰绳和马鞭,过度用力导致指节发白。



  然而,他这副模样,却让人误以为他是谁都能踩的一块石头。



  赵仲信所在战车的御戎,乃是上士成何,他知道无恤在族中地位极低,而且一向被正室夫人和仲信厌恶。



  他便大着胆子取笑道:“诸位,无恤小君子的母亲是狄女,正所谓有其母,则必有其子,狄性未改也是正常,我们应该体谅体谅他。”



  果然,同车的赵仲信听罢厌恶地冷哼了一声,其余战车上的士大夫们也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轻蔑浅笑。



  笑声传入无恤的耳中,让他感到阵阵刺痛。在今世的记忆里,他的狄人母亲虽然印象模糊,却依然在心中占有重要地位:她扶着年幼的无恤跨上矮脚小马,教他骑射开弓,在腊月里为他缝制暖和的羊裘冬衣……



  还有那次她带着无恤在野外尽情驰骋,却被正室夫人,也就是赵仲信的母亲狠狠打了一巴掌,抽得她嘴角流血:“贱婢!狄性不改!”



  零碎的记忆在此时忽然涌现。



  无论她身份地位如何,身为人子,怎么让死去的母亲如此受辱?



  一身漆红色皮甲的上士成何很是得意,他觉得,这贱庶子唯唯诺诺惯了,肯定会闷声灰溜溜离开,这一来,也算是讨好了目前很有希望成为世子的仲信。



  然而,赵无恤给他的回答,却是一条又快又准又狠的鞭影!



  啪!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成何无法躲避,甚至来不及伸手用臂甲去阻挡,他未戴胄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条血红的鞭痕。



  这一鞭子,将无恤穿越后的无助、惊惧、以及这些天受的窝囊气,全都释放了出来。他决定了,不再畏首畏尾,若是那些烦人的礼法再来束缚他,就统统碾碎好了!



  成何彻底被打懵了,仲信也一时震惊,受这剧变影响,车队的众人有些发愣。他们甚至没发现,宋国大司城的仪仗已到绵上,赵鞅的车驾正靠了过来。



  在为阵容不整而生气的赵鞅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在吃惊之余,也听到赵无恤那依然带着些少年稚气的声音。



  “我母亲是狄女又如何,你竟然为此而小瞧我?”



  无恤昂着头,用带血的鞭子指着成何训斥道:“你可知道,先君晋文公,也是大狐戎女的儿子,流亡十九年,受尽屈辱,可当他城濮一战,制霸天下时,还有谁敢看不起他?”



  “你可知道,我的先祖赵宣子,也是狄女季隗的儿子,地位卑贱,可当他日后被立为宗主,权倾晋国威行诸侯时,还有谁敢看不起他?”



  这话指桑骂槐,明显是说给赵仲信听的。



  还得感谢前世爷爷经常读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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