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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人生长恨水长东-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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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的一声轻笑,沉香回头看小玉,他温顺的妻子脸上,居然现出一种娇憨的笑容。沉香心中发毛,他赶紧抱住妻子,发现她的身体,冷得像块冰。
“沉香,舅舅一直说我是小狐狸,他才真正是只老狐狸,不是吗?”小玉带着那种奇特的笑容,依偎在沉香怀里。“沉香,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那件事我憋了好久了,沉香,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但是舅舅不让我说,该怎么办呢?”
沉香看着小玉蹙起秀眉,不知该说什么好。小玉继而顽皮的一笑:“就算我说了,最多被舅舅拍两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伸手揽住沉香的脖子,将嘴凑在沉香的耳边,轻声说:“沉香,舅舅有个大秘密,一直隐瞒着你们大家。那就是……就是……”小玉忽然说不下去了,她的头好痛,痛得就像要裂开一般。似乎又一道银芒劈入,将记忆的丝线齐刷刷的全部斩断。
小玉美丽的大眼睛倏然睁大,她的眼神茫然空洞,她环住沉香的手臂,无意识的收紧,再收紧,沉香被勒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三圣母看到小玉如此,赶紧上前解救儿子,却被沉香挥手阻止。
“小玉……”沉香从喉头勉强挤出妻子的名字。小玉的目光慢慢有了些反应,她的脸上现出温柔之色,手臂慢慢放松。沉香揉着喉咙,刚要说话,却听妻子低语:“舅舅,我没有误您的事吧,您不会怪我吗?”她痴痴的看着沉香,似乎在他的脸上,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沉香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他拉住小玉的手,指着那边的杨戬道:“小玉,我不会怪你的。我知道是舅舅不让你说的,也是舅舅用法术消除了你的记忆。这些事情,现在我们大家都知道了。”
小玉忽然惊惶起来,她紧紧握住沉香的手:“你既然全知道了,快去阻止他们,快去啊!”沉香却站着不动,他的声音如同从无望的深谷中传出:“晚了,一切都晚了。”
小玉呆住了,沉香轻轻的吻在她的额头上,如同吻在玉像上一般。“小玉,该醒醒了。”
小玉慢慢松开了沉香的手,她双手抱肩蹲在地上,将整个身体缩的小小的。
“小时候,我爱在溪水边玩耍,从溪底摸出一块块石头,上面有着斑斓的花纹。姥姥告诉我,石头的花纹是水的回忆。我从上游收集石头,顺流而下,却在江河入海处,将所有的回忆抛进水中。因为我已经无法承担那些回忆的重压,也无法分清,它们源于哪片急流和险滩,更无法接受泥沙共下的污浊。
时间的碎片,如同当年那些乱石般,已经在我脑海中杂乱堆叠。我欣喜的发现其中最美丽的一块,牢牢抓住不放是,却发现那只是久远的回忆。当我想要找寻更多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残破的裂痕和丑陋的淤泥。
其实,真相早已经在我心中大白,我却只愿意留住那些美丽的石头。因为我无法面对那间黑暗的小屋,那样奇怪的恨了三年的小屋。还有小屋中那双复杂深邃的眼睛,在他面前,我如同当年站在浩渺的大洋前那般,自惭形秽。”
小玉将脸深深的埋进了臂膊之中,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泪水。也许,姥姥说错了。石头也有回忆的。痛苦冲刷出纹理,悔恨沉淀下颜色。只是,无人能够看见,那些只属于石头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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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残蕉鹿梦 第十六章 指颐恃利舌
(起1K点1K中1K文1K网更新时间:2006…9…26 15:26:00 本章字数:4529)
沉香半俯下身子,将妻子揽入怀里,象揽着一个初生的婴儿。他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轻轻地搂着,将视线投向前方,投向另一个温顺的小玉身上。
“好了,就要离开了,回密室陪陪四公主吧。”
那是杨戬的声音,不知何时,小玉又偎回了舅舅的身边,不舍地仰头看着他。杨戬温和一笑,抬眼望向亭边的风物,轻声又道,“去吧,时间不多了,明日的早朝,一切就该见个分晓了。”
打发了小狐狸离开,杨戬穿好黑氅朝服,安静地整束仪容,斟酌着早朝可能发生的各种变故。其实天色犹早,还要等一个黑夜过尽之后,才能算是新的一天开始。人生会有尽,这样的明暗更替却永不会停止,那么这样的永远,是幸,还是一种不幸?
祥云缭绕,天廷重地一如既往地庄穆威严,但气氛明显较平日凝重,连深居简出的太上老君,都默然站立在左侧上首。沉香之事已传遍三十三重天,人人都知今日的朝会,必然是山雨欲来之势。果然,参拜礼仪完毕后,司法天神自朝列步出,第一句话,便令众仙齐齐色变。
“太上老君,你玩的什么花样?”
司法天神的指责,冷酷中带着愤恨,恰到好处地体现了因沉香大闹神殿而来的恼怒。老君微掀长眉,森冷的寒光一现即隐,蓦地转过身来,拂尘一指,沉声喝道:“你不会以为,沉香是我故意放出来的吧?”竟是数千年未有过的疾颜厉色。
御座上的王母脸色难看。无论沉香走脱缘出何故,老君这一作势,除非要当廷治罪与他,否则只能含混过去。她看了一眼玉帝,意欲询问,玉帝若有所思地看着阶下群臣,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显然不赞成她与兜率公开决裂。王母无奈,只得气愤愤地向杨戬问道:“杨戬,按神殿上报的奏章,你已见过沉香了?”
司法天神上前一步,从容禀道:“是,已经交过手了,现在沉香的武功和法力,均不在小神之下。”
王母又看一眼玉帝,不满之意愈加盛了。目光再落到司法天神的身上,她的脸上,忽然便平添了几许冷笑。
南天门外,这个恭顺的臣子,原本可以一劳永逸,赢得全部的信任。可惜的是,源于血缘的莫名情感,连以冷酷著称的司法天神,都不能真正摆脱。但自收回那一枪起,他便为自己种下了前因,无论事态如何演变,这个果都注定由他亲手了结,再不会有阳奉阴违的机会。
于是,她便也沉默了下去,等候司法天神自己,提出善后之策来。
老君突然意味深长地冷笑出声,双手一拱,抢在杨戬前开口说道:“看来,从八卦炉里炼出来的,倒是越炼越强啊。”转身看向杨戬,捉狭的冷嘲之意一现即隐,忽向御座上一施礼,大声奏道,“陛下,娘娘,老道倒有一计,可保天廷永享太平!”
大殿上议论之声隐约响起,连玉帝都坐直了身子。太上老君今日的话,是前所未有的多,也是前所未有的反常。玉帝沉吟着,好奇心占了上风,问道:“有这样的好计?你且说来听听。”
老君冷笑道:“当初沉香的法力不如司法天神,在八卦炉里炼了一年,就赶了上来。倘若将司法天神也投入炉里炼上三年,那天廷可就永享太平了!”
杨戬神色微变,避开众仙的目光,冷冷地瞪了老君一眼。等了这么多日,又听到沉香恢复法力打到真君神殿的消息,太上老君的耐心,终于快到头了?也是,多年的隐忍算计,面对突如其来的求胜筹码,还要强自按捺住苦等,就算是道祖,也必是如坐针毡,日日心神不宁吧。
此时的胡言乱道,不过是变相的催促与提醒。只不过……杨戬恼火之余又有些好笑,太上老君,竟也有这般捉狭得近于顽童的一面?
就见司法天神拂袖冷哼,打断了老君的喋喋不休,怒道:“陛下,娘娘,不可听他胡说八道!”
王母看着杨戬的怒意,老君得意的笑容,南天门的一幕,挥之不去。当日的好戏,配合有间,今日却为了推卸责任相互拆台了吗?这样想着,她心中一阵快意,突然道:“为了天廷的秩序,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杨戬心中一凛,刚开口禀了一声:“娘娘!”太上老君的话,却比他说得更快:“不可,不可认真……”
老君双手乱摇,一反平日的阴冷威严,向御座之上连连施礼,又道:“老道是戏言……是戏言!万一要是炼出麻烦来,老道可担当不起哟!”摇了摇头,意犹未足地再加一句,“担当不起,万万担当不起……”退后几步,回到朝班自己的位置之上,抱着拂尘垂目静立,再不肯多说一句。
看着道祖的这一番做作,众仙忍笑而立,殿上的庄穆一扫而空。王母颇有几分不悦,却又不是治罪发作的时候。念头转回沉香之事上,她忽然想起,问道:“杨戬 ,听说宝莲灯在你手上?”
“是。”
看着这权臣,虽然再没给他留下一分后路,但毕竟是用惯了八百年的工具,王母突然便轻叹了一声,放柔声音道:“沉香法力增长极快,司法天神,你诸事多加小心。宝莲灯是上古神器,威力极大,你不用理会昔日孙悟空罪犯欺君之类的污蔑,不得已时,便用此灯来降伏沉香吧。”
想了一想,仍不放心,她又叮嘱道,“积雷山不要攻了,现在天廷最大的危机便是沉香。司法天神,不论是为了天廷,还是为了你自己,你都须全力以赴,再莫平添变故,象上次一样自陷危局。”
众仙事不关己,合声齐诵娘娘圣明,只有嫦娥身形一震,投向司法天神的目光里,愈加冷嘲不屑——
“小神遵旨!”
朝会在司法天神的领旨声中散去。待龙銮鹤驾破空去远,广寒仙子毫不避讳地拦住了司法天神的去路:“我有话要说,你且随我来。”
众仙目不旁视地离开,却都带着几分窃笑,虽不敢围观这权臣受窘,但无疑又多了一项笑料谈资。嫦娥自顾向殿外高耸的玉柱边行去,没再向身后看上一眼,只因她知道,此情此景重演过多次,而那个人,从来都不会拒绝。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怕我瞧不起你吗?”
殿外天风凛遒,司法天神的黑氅广袖,在风中烈烈作响。眼前的女子,是意料中的正气凛然,话语里带着浓浓的讽剌。他并没有回答,回答的结果,只会换来更加刻薄的对峙。
嫦娥靠近站在他身侧,多年以来,两人第一次站得如此地接近。压制着离开的冲动,嫦娥尽力平复心情,想着如何措词。三圣母已无开释的希望,若不能保全住好姐妹的唯一独子,这三界还能有什么正义可言?
缓和语气,她换了个方式,说道:“沉香放弃法力以后,我看到你并不开心,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南天门。那时我就知道,你其实也极为可怜!”
“那不过是有些人庸人自扰罢了。”
不能再沉默下去,杨戬安静地答道,看似针锋相对,却蕴了淡淡的感慨。南天门持钵而立,一生的挣扎,在那时注定了最后的终点。那样的时刻,即使缘于憎恨,她的目光,终还是曾为了他短暂地驻留过?虽然,那可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猜想。
但他的淡定,却让嫦娥的怒火空前炽热起来。庸人自扰?他有什么资格,对着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连珠炮般的指责顿时冲口而出:“是吗?他身上和你流着相同的血,他是你妹妹的骨肉,而你为了回到司法天神的位置上,害死了自己的亲外甥,难道你心里真的好受吗?他将成为你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司法天神静静地听着,清脆女声吐出的每一个字句,都如天下最锋利的匕首,直剌他心底最柔软的所在。谁也形容不出他此时的神色,疲惫不堪中杂着自嘲之意,自嘲中又全是落寞,如寂灭的寒灰,再不给自己留下一分复燃的期翼。
嫦娥的话嘎然而止,她也被这神情震慑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许久,才想起初衷,接着说道:“杨戬,好在你现在有一个机会。”
机会?看着嫦娥带着期翼的眼神,回想起王母颁下懿旨时近乎于怨毒的神情。杨戬暗暗一叹,耐心地阐述着答案:“我宁愿没有这样一个机会。娘娘放着牛魔王都可以不管,必须要抓住沉香,我没有别的选择!”
嫦娥脸色越来越冷,心中全是因失望而来的气愤。他是什么人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刚才,竟还说出那样愚蠢的话来!是因为太过自信?还是因为南天门前,他生生凝住的那一枪?
嫦娥努力回想当时,杨戬的眼神是一片深幽的海洋,什么也看不清楚。有血缘为纽带,收枪的那一刻,或许,他也有过片刻的柔软?所以今日,她才想借这个筹码,最后努力一次。但到头来,现实是残酷的,一切都是她天真的臆想,司法天神的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从来就不曾改变过,即便是面对着她的时候。
反下天廷,树旗为妖……
可笑,自己在他面前的侃侃而谈,大半是因这八个字而来的无端自信。但为何从没想过,连血缘之亲都能从容牺牲了去,他早不配被称之为人,又岂能有如此真挚的情感?
想得越多,嫦娥就愈加焦急。无处宣泄的愤恨,使她激动的向前跨了一步,鄙夷地注视着杨戬:“你是一个没有任何思想的工具,还是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人?”
杨戬目光倏缩,心也骤然紧缩了一下。熟悉的痛从早已麻木的灰烬中泛起,纵然已经成了寂灭的寒灰,可只要存在着,就还是可以感到寒灰幻灭为无形的惨烈。但这惨烈只会深埋于心底,他退后一步拉开了与嫦娥的距离,淡淡地应对道:“当一个人被当成工具用的时候,有没有思想并没有什么分别。”
嫦娥不依不饶地逼了近来,那一步退后,被她自动理解成了疏远。一种突如其来的失落,让她几乎忘记了矜持,紧逼着追问道:“那你不惜放弃亲情,究竟为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当别人的工具吗?”
话问出口,却将自己也问住了,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自己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这个问题,更象一个设好了的陷井。应该是习惯了他隐忍热烈的眼神,所以才一再咄咄逼人的吧!那种伴随而来的快意,原已成了她报复他的不二法门。
杨戬注视着嫦娥,这个数千年前曾轻拥在怀的美丽女子,只是自己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象镜花水月一样,再怎样也无法真实地碰触到。曾经有那么几次,自己曾试图接近,让水面泛起了涟漪,却让其中的真实也摇曳起来,更加的模糊,离自己更加的遥远。
他突然有了想说些什么的冲动,就让自己再放纵一次吧,为自己,也为大家找个理所当然的借口。玉树断枝的冰冷,仿佛还残留在手上,他笑了一笑,意味深长,含混地柔声答道: “一个人得不到他最想要的东西时,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昨日之日已不可留,仙子又何必再问?”
镜外的嫦娥,面色蓦转苍白。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想起,眼前这幕,竟是与他在天廷的最后一次单独相对,这一句话,也成了他留给她的最后言语。人间重逢之时,她的利舌依然如刀,而他,却只能缄默着,静静承受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但那时的她,只当他是在极尽嘲讽之能事。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杨戬,你果然是个卑鄙小人,竟要用这个借口,将一切过失都推卸给我?再不愿停留,月宫仙子只觉多说一句,都是沾污了自己,怒斥一声:“杨戬,你作践的是自己的灵魂,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尊重!”便自昂首离开。
目送她的远去,杨戬略带疲倦的笑容,越发地风淡云轻。他回味着她撂下的那些话语,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波澜微起,便又被自己平复了回去,湮灭得了无痕迹。
“仙子,你终还是错了啊,工具只有责任可言,又岂会有什么灵魂可以作践?这么漫长的一生,原就是为了那个责任,才得以存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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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百战身名 第一章 阵图炮岩精
(起6M点6M中6M文6M网更新时间:2006…9…27 13:34:00 本章字数:4613)
低叹一声,估算着小玉也该顺利离开了,他驾云返回了真君神殿。果然,神殿凌乱不堪,小玉为求逼真,刻意打坏了不少门窗桌椅。连伤势未愈的梅山老六都惊动了,此时正助老四指挥人手收拾残局。见杨戬回来,虽然隔阂未消,终还是有了主心骨般地松了口气,老四迎了过来,将小玉突然出现大闹的事细禀了一遍。
老六也插口道:“这只小狐狸实在奇怪,失踪了许久,这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功力大进不说,掌法也厉害之极。二爷,我瞧她直接打到神殿,只怕是要对你不利。”
杨戬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脚步不停,进殿落座。老四跟在老六后面进来,却刻意站在殿柱边的背光之处。老六有伤在身,外面动静大了才被惊动,自没有他看得清楚。小狐狸确在寻仇,下手狠辣,但明显是从神殿里杀出来的。联想到六弟断臂后杨戬的态度,他心中猜疑的毒蛇,也就更加剧烈地嘶咬了起来。
早不寻仇,晚不寻仇,孙悟空刚被救走,便出了小狐狸的事。只是巧合,还是别有委由?
“老四,你怎么看?”
杨戬平淡的一句问话,却骇得他激零零一个寒颤,急抱拳应道:“二爷,兄弟愚见,小狐狸若真和沉香联起手来,还有那孙悟空恢复法力,那可是一大祸害啊!”
杨戬起身踱了几步,没有去看老四。多智之人,思绪必然细致多疑。要小玉大张旗鼓地打出神殿,便是为了现在打的伏笔。老四已起了疑心,若能和老大一样灰心离开,或许那个最难堪的场面,就不必真正去面对了?心中默想着,他索性坐实一层,冷冷地补充了一句:“小狐狸练成了劈天神常,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报仇。我们大可以利用她这一心理。”
老四身形一震,偷眼去看杨戬脸上的神情。劈天神掌?自己和六弟,并没有说过小玉练成了什么功夫,二爷何以知道得这么清楚?
除非……
一个念头几乎让他屏住了呼吸。除非……除非今天发生的一切,原是在二爷意料之中?
老六没想那么多,只反问道:“可是二爷,那小狐狸就是要找你报仇啊!”杨戬却冷笑,森然答道:“同样是报仇,先找谁后找谁,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话似随口道出,也很有道理。但是,老四听在耳中,淋漓的冷汗,终于浸湿了衣衫。他向殿柱后挪了几步,目光深沉难测。是了,报仇。小玉与孙悟空有仇,与二爷有仇,但和自己兄弟,又何尝无仇?当着她的面杀死那只老狐狸的,毕竟是自己和六弟啊!
今后的路,要如何走下去?大约,是该为将来,好好打算一番的时候了……
又议了些事,说到哮天犬至今未归,杨戬多少有些担心。沉香做事狠绝,老六是前车之鉴,那笨狗别出什么事才好。想了一想,吩咐道:“猴子被救走,无外乎净坛庙、落伽山两处可去。哮天犬一直没有消息,你们两个,先去净坛庙给我打探一下。”
老四老六应声退出,尤其是老四,步伐匆匆,显出不同于平时的惧意。杨戬落回座上,若有所思。梅山兄弟的安置已成定局,多想无益,反倒是老君那边,该是善加利用之时了。
这些天来,他一直与兜率避而不见,等的便是沉香恢复法力,道祖也必是心中有数吧。或许,该去一趟三十三重天上了,千头万绪,虽然丝丝不乱,却也要收束后才堪真正放心。
换去了朝服,杨戬避开诸天巡行的天将,悄然来到离恨天上。进兜率的路,他早已轻车驾熟,隐了身形径自来到丹房。
普入房里,杨戬不由微微一愣。但听“波波”轻响之声不绝,炼丹的大鼎前布了一个极大的八卦阵图,卦形上异光大盛,时虚时实,暴冲上撞,化作红豆大小的点点金芒,暴雨般敲击着半空悬浮的一块玄色令符。
另有一道禁制加在阵图之上,任由雷火横飞,星火四射,全被压制在禁制内不得外传。太上老君便默坐在一边,看着那玄符出神,脸上似喜又悲,连杨戬现出身来都不留发觉。
“道祖!”静立了片刻,就算是杨戬也忍不住诧然,说道,“这是何物,竟令道祖你入神至此?”
老君身子一震,手中拂尘光华一烁,化成千百万根细长的光丝,便要应声击出。普出手忽觉不对,生生又收了回来,喝道:“杨戬?你又擅闯我兜率宫?”
杨戬微笑道:“若再不来,只怕下次朝会,你真要将我送入炉中炼足三年了。”
老君哼了一声,目光不离玄符,说道:“也好,来了也好,看来冥冥之中,真是自有天意。杨戬,你可知这是什么?” 口中说话,手上法诀变幻,缓缓敛了阵图上的光华,撒去四周设定的禁制。
玄符从空中坠下,老君衣袖一拂,送到杨戬身前。杨戬伸手接住,脸色微变。此物看似不大,却沉重万分,被雷火这般轰击不休,竟还是触手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老君道:“以你的见识,看出其中异处了吗?”杨戬道:“三昧真火都无法炼化,又兼形制古异,奇书鸟篆,只怕是上古留下的异物罢?”老君一翻白眼,恼道:“废话,当然是异物,要不我练它来何甚?”语气忽转为自得,又道,“不过难怪你不识,玄魄岩精制成的器物,如今也只剩下这块通行符令而已。它是提取七彩石的原料,女娲娘娘早就收罗得差不多了……”蓦地停了下来,嘴角抽搐,似是想到了什么不愿提起的往事。
似生怕杨戬追问,他自己先岔开了话头,悻悻地道:“你不是要刻那什么劳么子新天条么?老道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最终的结果,是三界之内,再无现成的七彩石可用!”杨戬微笑,只道:“没有七彩石,想来却是找到了玄魄岩精?否则道祖便不会拿这符令百般实验。”
老君抬眼,一抹冷嘲之色闪过,说道:“玄魄岩精不用去找,现成的便在封神台里。”杨戬奇道:“封神台?”神色间显出不解之意,心中却是暗自凛然。古神绝迹三界,通天等教主万劫不复,莫不与封神台息息相关,太上老君如此惺惺作势,其中必定大有缘由。
老君又是一阵沉默,看着丹鼎下哔噼的炉火入神,许久,轻声叹道:“算了,你我现在合作共襄大事,那段惨烈的过往,我也不必再瞒。封神台与其说有封神之用,倒不如说,只是为了一番惊天之秘的上演。全新秩序,好个三界全新的秩序啊……”
声音忽而转低,几不可闻,却又明显带了几分凄怆,“通天自作自受,元始也咎由自取。只是……只是那些古神,在他们眼中,我们这些人无论如何苦修,如何尽心力守护三界,始终只是他们任意摆布的棋子……”
道祖的感慨,倒确是发自内心,但除非有意放纵,岂会如此轻易地流露出来?示弱与人,必有所求,想来是与封神台的玄魄岩精有关了?推敲着老君的用意,杨戬呵呵一笑,突然说道:“封神已逾千年,无论什么内幕,都已是逝水难追。老君既能找到玄魄岩精,想来提炼之术也胸有成竹,杨戬倒躲了一步懒,免得此等末节上枉费心神。”
他将手中令符掷还老君,施施然转身落座,又道,“沉香救走了孙悟空,我已令人盯死了他的行踪。待他们去落伽山求治时,我自会设局将观音激怒。此事一毕,如何在佛门中穿针引线,又如何利用你的威信,为沉香出谋划策招揽人手,那便是你道祖的事了。”
老君微微变色,似杨戬此举大出他意料之外,皱眉道:“这后一步安排,你不说我也知道该如何去做。但七彩石之事……”杨戬不待他说完,便插口说道:“有老君亲自出手,岂有不成功的道理?新天条我已撰写完毕,自问称得上公正严明,滴水不漏。只等你炼石后化入其中,送入华山,即可大功告成了。”
老君怒道:“成功?真君,你说得倒是轻巧。封神台虽已残破得不复原貌,但伏羲设下的阵法禁制并未失效,纵有通行令符,想深入阵中取出岩精也是不易。而且,七彩石性极灵异,不是等闲便能炼制成功的。天地至阳汇集,乃是炼制时的必需条件,封神台,偏恰恰位于此处……”
杨戬神情越发自若,淡然道:“封神台就算深入不易,也非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怕是老君你别有所图,一心要拉我下水吧?”
老君更是恼怒,冷道:“当年封神一战,你职低位卑,自然不知其中内情。此战固然为了聚合魂魄,分封神位,但收集修真枉死时的仙灵之气,好让我们作茧自缚,却是其最终目的。老道不是要拉你下水,而是此行若无你我合力,定然非败不可——嘿嘿,神王兄妹素以仁慈著称,谁又能猜得到,非但封神之战,连封神台都是他们设下的一个天大陷井!”
杨戬微笑道:“是陷井又如何呢?”悠然续道,“当年封神大典,人人都道神王兄妹率一干古神向天廷移交权力之后,便飘然引退往三界之外,但即便是当年,我也未信过这般荒诞不经的官样文章。事实上又何来什么三界之外的存在?道祖,只怕连古神自己,都已深埋入这陷井之中了吧?”
此言一出,老君身形大震,喝道:“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杨戬淡然道:“我只知古神们炼石挽救天地之后,自身的消亡毁灭,早成了必然的定局。他们纵容各派宗主约定封神,名义上是为了建立全新的秩序,实际上,只为他们消亡之后,这三界还能按他们的心意运转。如此一来,若不善加利用封神大典,古神们又何苦费去那么多的心力?”
老君眼神越发凌厉,森然说道:“不错,盘古创造万物,万物在他心中,不过是随时可以抹去重造的玩具,古神们虽对三界感情至深,不忍见其毁灭,但我们这些生灵,纵然苦修成道,在他们心里,也依然没有平等可言……当年唯有我侥幸逃出了生天,所以你欲成大事,非我详加指引不可!”
杨戬一言不发,姜丞相在他面前魂飞魄散之事,想来老君并不知情,否则定不会绕了这么个大圈来说话。他嘲讽般地轻笑一声,其实老君何须费此心机?无论炼石之事何等凶险,他都避无可避,如今的语言交锋,无非是实者虚之的把戏,好让老君也别无退路。
老君眼角余光,也在不住打量司法天神的神情。看不出杨戬有什么震惊之意,老君隐约有些失望了,想往下说的话,忽然又犹豫不决起来。
只因他知道,封神大典,那是自己心中最深的伤口,而在得知玉帝王母是死物时的震惊,不过是这道伤口在数千年后突然被剥离开来时的余痛。所以,就算只复述当时肤浅的表象,那根源于灵魂的屈辱挫败之感,却仍能让他的身心都为之颤栗不已。
他习惯精心地计算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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