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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一棍-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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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清楚,但他并不迷糊,就像宫廷里自有太监对发生大小事皆有记录一样,他的起居生活,家庭细节,都有人详作记录。

监督和搜集这些记录的是总管孙收皮。

蔡璇便是这样一个“畸型”的特例。

她原来根本就是狱吏章宰之后。章宰因上书向皇帝陈情,提出蔡京私改“盐钞法”,印钞废钞,全力谋私,危害天下,宜以禁止约制。赵佶不办此事,却交给了蔡京。蔡京一怒,削其官,把他黥面刺字,发配充军,中途毒死。王小石刚才在怒斥蔡京尽除异己的时候,就提过这个人。

至于这清宫章宰全家,都贬为奴隶。其中章璇儿及其胞妹章香姑,因长得雪玉可爱,巧恰给蔡哀的五妾陈氏看中,陈氏又并无所出,故就纳了来当干女儿。

当时,章璇儿和章香姑年纪还小。一个八岁,一个六岁,大家都以为她们都未懂事,也不怎么为意。事实上,蔡京家族已无限膨胀,财雄势大,人丁旺盛,他也搞不懂哪个儿子、女儿是干的还是湿的,亲生的还是过继的。

其实,章璇儿、香姑已懂事。她们眼见父亲全家遭受迫害,而今又卖身蔡家,受种种苦,力求生存,她们只好忍辱吞声。

陈氏让这对姊妹花改姓蔡,把名字的最后一字去掉,于是就成了蔡璇、蔡香;蔡京于是乎又多了一对“女儿”。

日子久了,蔡京也忘了这对宝贝儿是不是真的自己所生了。棗何况,他为争权,不惜斥弟杀子;为淫欲,也不怕乱伦通奸:蔡璇、蔡香,到底是不是“女儿”,已不重要了。

问题是:棗是不是仇家的女儿,却非常重要。

还十分的重要。

因为这是要命的事。

现在已查出了个“究竟”:棗蔡玻竟是章宰的女儿!

难怪在这重要关头上,会给自己倒上一耙了。蔡京心道好险。他是个善于自惕的人。一个人已手握大权,又有足够的聪明,他却用来思虑周划如何巩固自己的权力和财富上,另一个他所注重的,就是怎样保命、延寿。

他再次想到自己日后得要多加提防:王小石能混进别墅里来,蔡璇居然是常年在身边的卧底……自己再要是大意下去,只怕就得要老命不保了。

棗没有了命,还有什么富贵?哪提什么享受?

所以,他日后对自身安全防范,更是讲究,更做足了功大,致使日后谋刺他的侠客志士,都不能顺利得手。

这不啻是王小石这次箭逼蔡京要他下令放囚的反面效果。

蔡京也立即下令孙收皮追查另一名“奸细”:蔡香的下落。

孙收皮立即领命。

一直以来,因为他觉察蔡京跟蔡璇有暧昧,故不便对蔡璇来历作仔细审究,而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知道蔡京难免会迁怒于他,他为保家安命,所以查得分外落力,连蔡京五妾陈氏的家世来历也一并清查了。

不过,蔡香却在七年前,已“神秘失踪”了。

蔡璇跟王小石跑了。

蔡香夫踪了。

棗章宰一家的后人下落,到此就断了线。

蔡京知道在这些人面前,不可以有受挫的表情。

所以他想笑。

笑总代表了成功和胜利。

不过他笑容未免有点哭笑难分。

棗无论是谁,忽然发现自己的女儿竟背叛了'奇書網整理提供'自己,都不会好受。

何况这个他养了多年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女儿”!

还好,总管老孙是一个很聪明、机警且善懈人意的人:他呈报那些不利于他的资料,都是私下的。

当蔡京审阅那些资料之时,孙收皮就拼命的跟大家说话棗说话不是肉搏,也许不是拼命,但孙收皮的确说得十分“卖命”。

他要吸引住大家的注意力,好让蔡京可以回复/掩饰过来。

棗也就是为了孙收皮有这个特点,蔡京不惜重金礼聘,把他原从“山东大口神枪孙家”

的总管一职,挖来了当自己府邸的大总管。

一个好的助理当然懂得什么时候挺身出来替主人当“恶人”。

棗大家都想暗中观察蔡京看“报告”时的脸色,但却给孙收皮东问一句、西笑两声扰乱了心神。

一位好的主管自然知道替自己的老板在重要关头争取“歇一口气”的机会。

棗孙收皮在这关节眼上,宁可自己缓不过来一口气,也得让主子先透七八口气再说。

他成功了。

蔡京已转过了脸色。

其实他也不需要太辛苦、太刻意。

因为他有一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万一形诸于外,也能迅速恢复、莫测高深的主公。

蔡京一手把“资料”和“报告”掷于地(当然,孙收皮立即便收了起来),不在乎似的哈哈笑道:“在我好心好意,替贪官章宰养大了女儿,而今她竟恩将仇报,勾结王小石这等逆党,真是知人口面难知心。我早知她暗怀祸心,但总予她改过自新,她三次害杀我不成,没想到还勾结了王小石,今日来个倒耙一招!”

童贯悻悻然道:“太可恶了。相爷真是宅心仁厚,以德报怨!什么东西嘛,敢在大岁头上动土!我们该怎么对付这些逆贼是好?”

“我会请皇上颁诰天下,请各路英雄好汉、衙差捕役,务必要缉杀王小石毋赦!我,王兄、童将军,各派高手千里追杀王小石和他在逃的同党!”蔡京说杀人的时候脸上眯眯的笑纹看来竟有些儿慈祥,“我会向京畿路传下命令,不许再给王小石踏入京城半步!”

王黼忽问:“王小石当然罪不可恕,但这次在菜市口和破板门二处官兵俱受乱党劫囚冲击,这些暴民恶贼,一日不诛,京城岂有平静之日?”

蔡京嘿嘿一笑,欲言又止。

他当然更想一气把反对他的人全部铲除,一个不剩。

但他也记起王小石的话:棗你要追究,只能追究主谋。

棗我就是主谋人。

棗你至少有七道伪诏矫旨落在我手里!

棗只要你一不守信,我自会着人呈到圣上那儿去,就算你有通天本领,看皇上这次还信你不!

是以蔡京垂着目,像看到自己须角有只小蜘蛛在结网,嘿嘿的只笑着,孙收皮即接道:

“这个当然,但擒贼先擒王,先把乱贼群寇的首领拿下了,其余的还怕不一一授首嘛!”

童贯、王黼是何等人物,官场已混到成了精,做人已做到入了妖,一听明了三四分,再看更白了五六成,都说:“对,先格杀了王小石这罪魁祸首再谈其他的!”

“便是!王小石不除,其余小兵小卒宰一千一万个也没意思!”

蔡京这才笑了,跟大家离开了“别野别墅”,商议如何一齐上奏天子,请皇帝亲自下令,格杀王小石,并顺势参诸葛小花一本,说他勾结乱党,谋叛造反,残害朝中大臣:留在“别野别墅”里的太阳神箭,就是最好的罪证。

蔡京与其说恨王小石,不如说他“怕”王小石。

棗像他那么一个神威莫测、向来高高在上的人,王小石却每次都能迫近他、威胁他,让他丧尽了颜面。

虽然说,以他堂堂“相爷”之尊,居然会怕一个市井游民王小石,实在是一件说不过去的事。

但他更恨的,却是诸葛正我。

他“怕”王小石,只要设法把王小石拒之于千里,就不愁他来对付自己。

可是真正能威胁自己的,却是诸葛小花!

棗铲除诸葛老儿才是当务之急。

这点他很清楚。

十分明白。

他们都离开了“别野别墅”之后,孙收皮开始着人收拾“残局”,重整“场面”。

其实所有的“大场面”,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还必须有他这种人来料理打点,才可以“上场”、“完场”。

他特别小心谨慎的把有关蔡(章)氏姊妹的资料一一收起。

他知道蔡京必然还会再审阅这些“资料”,但又不许除了他自己之外有任何人会看到它。

这点很重要。

不明白这点的人,根本帮不上任何“大人物”的忙,也不会允许让他靠近身边,成为亲信。

孙收皮还特别亲自去收起了那张王小石留下来的、由黑光上人发现的纸条。

他拿到字条的时候,还特别用手称了称,留心看了看。

纸条是稍微沉重了一些。

棗果然在纸沿上,给嵌套上了一圈刃锋。

刃锋一旦镶嵌在纸沿,自然就有了重量:就算这纸张随便往地上一落,只要不是石板地,就一定像一支飞镖似的,钉插于地。

蔡京当然不会写一张字条来如此侮辱自己:敌人在他府邸里出入自如、横行恣肆,毕竟是件极不光彩的事。

但纸条却是黑光上人先发现的。

是他递给蔡京的。

蔡京阅后,就往宽大檀木桌上一摔,卟的一声,纸张都嵌入台面里去了。

蔡京露了一手。

大家都看到了。

叹力观止之余,大家也颇佩服蔡京的深藏不露,内力深厚,咸认为就算王小石真的放箭射他,也未必伤得了丞相大人!

孙收皮看到这张字条,却佩服另一个人:黑光上人!

棗难怪他能当上国师,而自己还只不过是相府的总管而已!

七、欲笑反成泣

王小石三箭各射堂上保护蔡京的三大高手后,并得铁手及时反挫化解叶云灭之一击,他不往外闯,却冲入内堂。

一入内堂,即见蔡璇向他招手。

他逸入“心震轩”,并见蔡璇已点倒了两名守卫,飞身上床,示意叫他过来。

王小石没有犹疑。

蔡璇打开床上秘道。

她往下跳,并叫他也往下跳。

王小石也不迟疑。

秘道很窄。

两声息相闻,肌肤相贴。

王小石亦不避嫌。

蔡璇没往秘道里走。

她只停在那儿,微乜着眼,相当媚。

“我叫你下来你就下来?”

“是。”

“我不走你也不走?”

“是。”

“你相信我?”

“是。”

“你凭什么信我?”

“我相信诸葛师叔。他叫我相信你,我就相信你。何况,你刚才唱的歌,很好听,坏人是唱不出那种歌的。”

蔡璇对王小石后半段的说法无疑感到十分讶异,但禁不住问:“舞我跳得不好吗?”

“也好。但还有更好的。”他在这时候居然还有心谈起这个来:“我认识一个女子,她跳得就比你更好。”

他说的当然是朱小腰。

棗他当然不知道朱小腰已在不久前、在一场舞后丧失了性命。

蔡璇听了,有一阵子不高兴,但随即又对这不说伪饰话的汉子另眼相看起来;她也是个妙女子,居然在这时候仍有闲情谈歌论舞,还幽幽的说了一句:“希望有机会我也能见见她。”

她以为那是王小石的情人。

然后她下令:“我们已把气息留在秘道里,现在可以出去了!”

因为秘道太黯,敌人太强,以致王小石当然没有注意到她本来孕育笑意的玉靥,却掠过一阵奈何奈何莫奈何的欲泣来。

王小石没问为什么。

他也溜出了秘道。

两人伏于梁上,一路匍行,回到厅上来,不生半声一息。

王小石还掏出了一张早已写备的字条,弹指使之飘于刚才蔡京所坐的大师椅下棗这时候,蔡京正与一众高手攻入“心震轩”。

王小石却与蔡璇伏于梁上,未趁这乱时逸去。

他们以近乎腹语的低声对了几句话:旋:“你先走。”

石:“你呢?”

旋:“我在看还有没有机会。”

石:“我也是。”

“只要他把身边的高手都遣去追我们,我就有机会下手。”

“我看他不会这样不小心。”

蔡璇听了,白了王小石一眼。

那眼色很美。

棗这么紧张的关头,眼意仍是慵慵的,似对世情有点不屑、相当厌倦。

无奈。

更特别的是无奈的感觉。

蔡京本来已把身边高手都派去追杀王小石,但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留下了天下第七和黑光上人。

这回蔡璇没有说话。

她是用眼色。

用眼波表达。

她的眼很小。

细而长。

但很会说话。

她好像是说:“你对了。他果然没有疏忽。”

然后她的眼波又在示意:“该走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王小石明白她眼里的话,仿佛也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

他们的行动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们混在一爷所带领追击他们两人的部队中一起浩浩荡荡的迈了出去。

当然,那要经过易容。

还需点倒了两个相府的亲兵。

王小石这才发现:蔡璇堪称“易容高手”。

棗她在这短短的顷刻里,在极不方便但她显然有备而战的情况下,既替她也替他匆匆易了容,居然一时还没给人瞧得出来。

叶云灭没瞧破,那是当然的。

因为神油爷爷根本还没熟知军队人马、谁是谁不是相爷手上的兵卒。

但一爷好像也完全没发现。

这位御前带刀侍卫大概只习惯“带刀”,并不怎么“带眼”棗要知道精擅于“易容术”

的高手是绝对有办法把人改头换面,使熟人相见难辨的,但要在这么仓促急迫的情形下化装成一名军士,躲过“别野别墅”众多高手与侍卫的眼力,这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尤其蔡璇是个纤纤女子,要扮成雄赳赳的军人,可更不易欺人耳目了。不过,看来蔡璇的“易容术”

确是高明,加上有部分禁军是一爷率统,并由他带入别墅里来保护蔡京的;他既没发现,大家也就无法指出其伪了。何况,在禁宫里,手掌大权的太监梁师成、大将军童贯、宦官王黼等手下有不少侍卫、奴仆都专挑长相俊美的,大家也不引为异。

既然“一爷”没有发现,大家就更没发现了。

棗尽管蔡京纵足智多谋、算无遗策,但他毕竟高官厚禄、养尊处优惯了,并不是江湖中人出身,不知道江湖人有的是天大的胆子,贲腾的血气,这不是他那种胆小如鼠、但只大胆的贪财蠢国的社鼠奸臣可以揣想得出来的。

或者,一爷是个聪明人。他能在极聪明机诈、擅于偷窃权杌、蠹政于朝、呼风唤雨、以权谋私的检校大尉梁师成手上成为三大红人、高手之一,并指派他跟从保护皇帝,地位自非比寻常。他若不是也极聪明、机智,在这样的位子上,是决活不长、耐不久的。

一个聪明人当然会只看见他该见的事,而“看不见”一切他不该看见的事物。

可不是吗?

棗这年岁里,连清廉明断的包拯也给毒杀了数十年矣。

忠臣良相,图的是万古流芳,名传万代,但唯利是图、急功好名的人,只嫌百年大长,只争朝夕。

其实对一招半式定死生成败的武林中人而言,朝夕也太缓,争的是瞬息。

只是皇帝徽宗送给蔡京的这一座“西苑”(“别野别墅”只是蔡京用以巴结、招纳詹别野为他尽心尽力、鞠躬尽瘁的“雅称”),大得不可置信。

他这一座西花园,本就几乎跟皇帝的“东苑”相媲毫不逊色,但他还要重新扩建,拆毁四周民屋数百间,还代皇帝下诏,要开封府内靠近他别墅的七条街全统归于他田产名下,任意处置。一时间,这数百里方圆之地的居民全都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沦为乞丐、饥民,乞食求施于道,京城比屋皆怨。

这一来,西苑更见其大,珍禽异兽,琼草奇花,尽收苑里。王小石和章璇要混在军队中溜出去,想做得不动声色,当然要相当时间才能办到。

王小石心悬于菜市口和破板门的兄弟安危,但心焦归心焦,却急不得。

棗他若是自身一人,或可说走便走,得脱围而出,但身边有了章璇(这女子还有恩于他,替他解了劫围,还一齐落难),他可不想轻举妄动。

他是个不想牺牲自己身边任何亲朋戚友的人。

他是个武林人,必要时,可以斩恶锄好,以暴易暴。

到大情大节、大是大非上,他伤人杀敌,可以毫不手软。

但他却下也决不为一己之利、一心之私而伤害任何人,就算朋友、敌人、乃至不相识的人也都一视同仁。

他自认这些是他性格上的坏处和弱点:所以他成不了大事。

他自觉并非成大业的人材;只不过,他来人生走这一趟,只求尽一个人的本分,能帮多少人就帮多少人,能做多少好事就做多少好事,他却没想要成大事、立大业。

棗如果要伤害许许多多无辜无罪的人才能成功立业,他岂可安心?他只想快乐、自在的过此一生,不安心又岂能惬意?

这种功业,对他而言,不干也罢。

所以他入开封、赴京师,只为了完成他那么一个自小地方出来的人到大地方龙蛇混杂之所在闯一闯的心愿。之后,加入“金风细雨楼”,是为了报答楼主苏梦枕的识重,而他也认准了透过“风雨楼”,就能或多或少的牵制住横暴肆虐的奸臣佞官勾结黑道人物鱼肉百姓、毫无惮忌的祸患。他后来退出“风雨楼”,就是不想与自己的兄弟争权夺利;他逃亡江湖,为的是要格杀贪婪残忍、惟务聚敛的蔡京。他流亡天下,也不觉失意;重回京师,第一件事便是要打探结义兄长下落,然后为他复仇,重振“风雨楼”声誉。而今他直闯西苑,胁持蔡京,为的是营救两位拜把兄弟、好友:毕竟,他是一个见不得有人为他牺牲、也忍不得有人牺牲在他面前的人。

别看他那么个武功盖世、血洒江湖、大风大浪几许江山多少刀剑当等闲的不世人物,他却连猫狗鸡鱼也疼惜,虽未食长斋(但嗜吃蔬果),偶也吃肉,但对一切为他杀生的动物(不管家牛羊鹿)一概谢绝。

没有必要的话,他也绝不杀生。

棗何必呢?大家活着,何苦杀伤对方而让自己逞一时之快?如果不是非这般不可活,又何苦不让他人(甚或畜牲)好好的活下去?

这种事,他不干。

他虽急于知晓一众兄弟是否已然脱险,但他再急也不想牵累章璇涉险棗何况,刚才她已为了救他而暴露了身份,再也不能待在蔡京门中卧底。

所以他忍着。

等着。

终于等到一爷率领着队伍出了西苑,他才示意章璇,趁隙脱队,但章璇却早一步已混入街外人群里去。

王小石生怕章璇出事,所以蹑后追去,又因不敢大过张杨,只好在人群拥挤中闪身、漫步,不敢施展轻功。

在西苑外的大街店铺林立,行人如梭。这儿的大宅自然是蔡京的府邪,靠近他住所之地,全给他老实不客气一人独占了,但离开别墅范围外的店户、百姓,本都对这权倾天下的人物有避之则吉的心理,避之还犹恐不及,却非但避不了,连逃也不可以。那是因为蔡京要他住处兴旺热闹,繁华威风,以显他富贵本色,便下令不许商贾百姓作任何搬徙,还把一些在别处营业的生意迁过来这儿开业,不管赔蚀亏损,一概都得赋重税,否则将财产充公(入蔡京库府),重则杀头破家。

这样一来,就算明知亏蚀,一般商家也只好过来开店,不敢迁往别处;蔡京令下,只有这一带买得到别的市肆所买不到的绢、麦、监、茶、米等货品,把价格订得奇高,但人们不得不借贷赊求,所赚的都落入蔡京口袋里。

是以,这儿一带虽旺,但却只旺了蔡京。本来,要看某地有无太平盛世的繁华气象,只须观察在市肆做买卖的和游人是否一片和样、欢颜之色,否则,那再靡华也不过是虚饰之象。

八、反笑红雨落纷纷

这儿一带行人,便无欢容。

但他们仍好奇。

尤其当他们知道,他们咸认为神憎鬼厌、权倾天下的人物,就在这儿跟群奸众小对全国子民作竭泽而渔、焚林而猎的大搜刮,他们更想远走高飞棗但却不是人人都走得了,避得掉的,不平的不一定可以起而鸣,不服的不一定能反而抗,他们只能逆来顺受、卑屈求存。

只不过,他们虽失去了期待,但仍有希望。

人们虽然无奈,但仍有好奇心。

尤其好奇的是:看这些挟邪坏法、祸国殃民的人,最终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今天他们一旦得悉西苑出了事,更有消息传来:丞相还给人胁持了!大家无不屏息以待,引颈相盼。

棗当他们知悉以一弓三矢单人独力胁持住权相蔡京的人,竟是他们一向仰仪的王小石;而王小石孤身犯难,是力救前时打了皇帝和相爷的两名好汉而义不容辞,更令他们钦敬不已,喜在心头。

棗他们也听说菜市口和破板门都有人劫囚,冲击蔡党、阉党的人,莫不是天下好汉,一起造反?如是,那就太好了。

可惜,结果好像不是。

东、南两面的劫囚者已退走,听说还死伤枕藉。

蔡京好像也没死。

棗王小石呢?

他在哪里?

棗为何不杀了蔡京,为国家社稷除一大害?

但大多数的人并不怨怪,他们只希望王小石能无事就好,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他们都极担心他的安危。

他们有所不知的是:王小石已经潜出了西苑。

棗那号称极奢穷侈、铜墙铁壁的别野别墅,却留不住这一个来自远方小地方的“小人物”:小石头。

而今,王小石就在他们眼前。

他们都认不出来。

这样也好:世上有些大人物,你听他们平生事迹、功勋、所作、所为,大可仰仪、艳羡,思慕平生,但却不一定须见得才了平生夙愿。

棗大部分了不起的人物,如以真实面目、原来本性相见、相交,不见得也如他名气或你所想像中那么不得了。

何况,王小石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

他一向乐于做“小人物”:惟有小人物才可以自由、自在,不必拘束、了无牵挂,这该多好,这才好!

棗当“大人物”太辛苦了。

不过,人物不管大小,他仍有志、立志且坚志不移的当一名“人物”。

做人不可不当“人物”。

棗一个真正的人物才会有担当的勇色。

没有肩负正义的铁肩,算不上是个“人物”。

是以,在王小石心目中:大人物或小人物都不重要,他只求自己“是个人物”,而且,他交友不论名位、富贵,只希望对方最好也是个“人物”。

此际,民众都没把王小石这个“人物”辨识出来,这使得他渐能追上章璇。

章璇的背姿很好看。

瘦小得很好看。

她扮成男装,另有一种爽气,这使得王小石忽尔想起了一个人:郭东神!

雷媚!

这是一个王小石永远也不能理解,既猜不透也摸不清楚的女子。

他不明白她为何要叛杀雷损。

也不知道她因何要背叛苏梦枕。

他甚至也不清楚到后来她到底为什么要倒过来杀了白愁飞?

为啥?

棗伊好像是一个天生叛逆、独嗜暗杀的女子!

想到那样的女子,王小石不觉有点不寒而悚。

但却又偏想起她。

章璇走得很机伶,但走得不算太快。

她好像有意在等他。

等他追上来。

他追上来的时候,她也没理会他,而且蜂拥而至来看“热闹”和“乱子”的民众仍多,他们仍不便交谈。

俟章璇的身子转过了一方破旧的墙角后,走到一棵正飘落着绯红色花朵的树旁,这才停下来,半掩着脸,吃吃的笑着,一张笑靥在白脸飞红成两片红云。

王小石看了一回,痴了一会,忙左右回顾。

章璇不悦,问:“看什么?”

王小石道:“怕人看见。”

章璇道:“怕什么?他们没发现。”

王小石道:“不是怕敌人、军队,怕老百姓。”

章璇道:“老百姓也好怕?”

王正色道:“怕,当然怕。老百姓是水,大江大河大海,皇帝赵佶、奸相蔡京他们只不过是船、是舟,再凶也只能一时乘风破浪,总有一天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顿了顿,才又笑道:“我怕的倒跟这些无关……而是你笑得那么好看,那么美,旁人看了,以为蔡京、一爷麾下都有着这么出色的人物,可都去投靠他们去了,岂不害人?”

章璇眯眯的笑开了。

她撷掉了自己的帽子,一种二八年华迫人的清和俊,以及不怕阳光耀面的俏,尽现眼前。

“没想到。”

她说。

“没想到什么?”

王小石问。

“没想到你堂堂大侠,还那么会逗我这小女子开心,嘿。”她似笑非笑,但只要一眯起眼两个蒸包子似的玉颊立即现出个浅浅的梨涡儿来:“我没救错你,看不出你还有点良心,懂得逗我喜欢。”

王小石近年流亡多地,也跟市井布衣打成一片笑谚惯了,看这女子笑起来时双颊涨卜卜的,一片雪意,又像蒸熟透了的包子,便也调笑了一句:“小心救错了,有时,我的良心小得连自己也险些儿找不到。”

章璇正是笑着、笑着,梨涡忽深、忽浅,这尔两颊雪意玉色一寒,笑容就不见了,梨涡也马上填平了、消失了,只听她峻然道:“你可别骗我,我为了你,可失去一个报父母家人血海深仇的大好机会!”

王小石听得一怔,心一寒,一抬头,只见章璇本来满腮都孕育的笑意里,挂上了两行清泪,还正簌簌的加速坠落了下来。

王小石心头更是一震:(这)女子怎么这么易哭!

棗才笑,却已翻成了悲泣!

他忙道:“你,你别着恼,我是说笑的,你今天仗义相救,我,我很棗”章璇冷哼了一声,脸上严霜只盛不消,截断道:“我不爱听假话。”

“不是假的,”王小石边留意这儿一带的平民百姓,有没往这儿瞧,“你虽然救了我,但总得讲理哇!”

他压低了语音抗声道。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却恰好把他们遮挡了。

他本来是想多谢章璇相救之恩的,要不是为了章璇安危,他刚才在蔡京已下令释放唐宝牛、方恨少及劫囚群豪之后,就想放手一搏,看能不能格杀蔡京这个祸国殃民的奸雄再说:

若能,则能为民除一大害;若不能,最多身死当堂。

可是王小石不能。

他不是个让朋友因他或为他而牺牲的人。

他不能把章璇牺牲掉。

所以他只好强忍下来。

甚至不能快意的痛快的杀出这耗尽民脂民膏的蔡京府邸。

他本来也想好好的谢一谢章璇,但她看这女子,忽尔笑,忽尔泣,动辄怨人,动辄不悦,他反而把谢意吞回肚子里去了,很想说些硬话。

这一来,反惹得章璇跺足、蹙眉(但眼儿仍媚,就算是忿忿时也睁不大)、叉腰(叉腰的动作对女人而言就像是位大家闺秀却忽然成了八婆,但这女子这样一叉腰却叉出了一种舞蹈般的拧腰折柳的风姿)、叱道:“原来你感激我的,就是这句话!”她竟悲从中来,又珠泪盈眶:“你说我不讲理!?”

她又想哭了。

忽然一阵风过。

她身后的花树,哗啦啦的落了一片花雨,翻笑成红雪,纷纷落在坡上、瓦上、垣上、地上、坡上。

王小石和她的衣上、发上、肩上。

仿佛心上也落了一些。

落花如雨花落满地。

两人本正要起冲突,却为这一阵风和花,心中都有了雪的冷静和月的明净。

好一会,王小石才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章璇一笑说:“那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讲理了吗?你也没说错,只是,怎么说话老是慌慌张张的,老往人里望?”

她带点轻蔑(仿佛对自己还多于对对方)的说:“也许,我是个不值你专心一致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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