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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环曲-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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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小弟贱名,何足挂齿,至于那示警之柬,更非小弟所
发,小弟只不过听人之命行事而已!”
柳鹤亭剑眉微轩,深深端详了他几眼,暗中忖道:“此人目光好狡,言语圆滑,显见心
计甚多,而举止却又十分沉稳,神态亦复十分潇洒,目光有神,肤如莹玉,显见内家功夫甚
高,似这般人才,若亦是受命于人的下手,那主脑之人又会是谁?”
他想到这一路上的种种安排,以及那些掩饰行藏的黑衣女子,不禁对自己此次所遭遇到
的对手,生出警惕之心。
只听那锦衣中年文士含笑又道:“阁下心里此刻可是在暗中猜测,不知道谁是小弟所听
命的人?”
柳鹤亭目光不瞬,颔首说道:“正是,在下此刻正是暗中奇怪,似阁下这般人才,不知
道谁能令阁下听命于他!”
那锦衣中年文士面上笑容突敛,正色说道:“此人有泰山之高,似东海之博,如日月之
明,小弟听命于他,实是心悦诚服,五体投地,丝毫没有奇怪之处。”
他面上的神色,突地变得十分庄穆,语声亦是字字诚恳,显见他这番言语,俱是出于至
诚。
柳鹤亭心中一动,愕了半晌,长叹着道:“能令阁下如此钦服之人,必是武林中的绝世
高手,不知在下日后能否有缘见他一面!”
锦衣中年文士面上又露出笑容,道:“兄台只要能及时赶到江苏虎丘,不但定能见到此
人之面,而且还可以发现一些兄台梦想不到的秘密
柳鹤亭剑眉微皱,望了望西方的天色,缓缓道:“在下若是万一不能赶上,又将怎
地?”
锦衣中年文士面容一整,良久良久,方自长叹一声,缓缓道:“兄台若是不能及时赶上
么……唉!”又自重重叹息一声,倏然住口不语。
这一声沉重的叹息中,所含蕴的惋借与悲痛,使柳鹤亭不禁下意识地又望了望船窗外的
天色,他生性奇特,绝不会浪费一丝一毫力气在绝无可能做到、而又无必要去做的事上,他
此刻已明知自己绝不可能从锦衣中年文士口中,套出半句后来,是以便绝口不提此事!
但是他心中的思绪,却在围绕着此事旋转……
船过江心,渐渐将至对岸,许久未曾言笑的锦衣中年文士,突地缓步走到俯首沉思的柳
鹤亭身旁椅上坐下,长叹着道:“为了兄台,我已不知花却了多少心血,不说别的,就指让
兄台能以世间最快速度赶到江苏一事而言,已是难上加难,若是稍一疏忽,误了时间,或是
地点安排得不对,致有脱漏,那么兄台又岂能在短短十个时辰之中,由鲁直赶到长江。”
他语声稍顿,微微一笑,又道:“小弟之所以要说这些话,绝非是故意夸功,更不是诉
苦抱怨,只是希望兄台能排除万难,及时赶到虎丘,那么小弟们所有的苦心努力,便全都不
会白费了。”
他此番语声说得更是诚恳,柳鹤亭徐徐抬起头来,口中虽不言,心中却不禁暗地思付:
“听他说来,似乎从此而往虎丘,路上还可能生出许多变故,还可能遇着一些危险!”
他只是淡淡一笑,望向窗外,夕阳将逝,水流如故,他不禁开始想到,世上有许多事,
正都是人们无法避免的,一如夕阳虽好,却已将逝,水流虽长,亘古不息,又有谁能留住将
逝的夕阳和奔流的河水?一时之间,他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微带苦涩的安慰,因为他心中已十
分平静,有些悲哀与痛苦,既是无法避免之事,他便准备好去承受它。
船到彼岸,那锦衣中年文士殷勤相送,暮色苍茫中只见岸边早已备好一匹毛色光泽的乌
黑健马。
秋风振衣,秋水鸣咽,使得这秀绝人间的江南风物,也为之平添许多苍凉之意,锦衣中
年文士仔细地指点了路途,再三叮咛!
“切莫因任何事而误了时间,若是误了时间,便是误了兄台一生!”
柳鹤亭一面颔首,霍然上马,马行数步,他突地转身说道:“今日一见,总算有缘,只
可惜小弟至今还不知道兄台姓名,但望日后还有相见之期,亦望到了那时,兄台能将高姓大
名告于在下!”他生具性情,言语俱是发自肺腑,丝毫没有做作!
话声未了,他已纵骑扬鞭而去,留下一阵袅袅的余音和一片滚滚的烟尘。
那锦衣中年文士望着他的背影,突地长叹一声,喃哺自语着道:“造化弄人……造化弄
人,如此英俊的一个少年,却想不到也会坠入脂粉陷阱中,看来那女魔头的手段,当真是令
人不可思议!”
他负手而立,喃喃自语。远远伫立在一丈开外,似乎是守望着船只,又似乎是在守望着
马匹的一个低戴遮阳大笠、身穿紫缎劲装的彪形大汉,此刻突地大步走了过来,朗声一笑,
道:“金二爷,你看这小子此番前去,可能保得住性命么?”他举手一推,将顶上的遮阳大
笠推到脑后,露出两道浓眉,一双环目,赫然竟是那别来已久的“神刀将军”胜奎英。
被他称为“金二爷”的锦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沉吟着道:“他此番前去,虽然必有凶
险,但谅可无虑,只是他若与那女子终日厮守的话——哼哼,那却随时会有性命之虑!”他
冷“哼”两声之后,语气已变得十分凝重。
“神刀将军”胜奎英倒抽一口凉气,道:“那女子我也见过,可是……可是我真看不出
她会是个这样的人物,金二爷,我虽然一直都参与了此事,可是此事其中的究竟,我到现在
还是不知道,譬如说……,‘西门世家’近年来人材虽不如往日之多,可是一直正正派派,
也素来不与别人结怨,又怎会和此事有了关连,而那女子既是这么样一个人物,又为何要嫁
给柳鹤亭,还有……这女子再强烈,也不过是个女子,却又有什么魔力,能控制住那么多凶
恶到了极处的‘乌衣神魔’,这……真教人难以相信!”
他说说停停,说了许久,方自说完,显见得心中思潮,颇为紊乱!
金二爷剑眉微皱,沉声说道:“这件事的确是头绪零落:紊乱已极。有许多事看来毫无
关系,其实却俱有着关连,你只要漏掉一事,就无法看破此中的真相!”他微微一笑,接口
又道:“若非有老爷子那样的智慧,若非有老爷子那样的力量,出来管这件事,我就不信还
有谁能窥破那女子的阴谋!”
胜奎英微一颔首,“金二爷”接口又道:“你可记得多年前盛传于武林的一事,‘西门
世家’的长公子西门笑鸥,神秘地结了婚,又神秘地失了踪……”
胜奎英忍不住接口道:“难道这也与此事有着关系么,”
“金二爷”颔首道:“据我推测,那西门笑鸥结婚对象,亦是这神秘的女子,他渐渐看
出了她的一些真相后,是以便又被她害死,至于……这女子为何总要引诱一些出身武林世
家、武功都不弱的少年豪杰与她成婚,我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点理由,那便是她想借这些
人的身分,来掩饰自己的行藏,可是这点理由却又不甚充分!”他微喟一声,顿住语声。
胜奎英皱眉道:“难道此事其中的真相,金二爷你还不甚清楚么?”
“金二爷”长叹道:“莫说我不甚清楚,便是老爷子只怕也不尽了然,我到此刻对那女
子的一切,大半还是出于猜测,而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他又自长叹一声:“说不定事实
的真相,并非一如我们的猜测也说不定!”
“神刀将军”胜奎英皱眉沉吟道:“若是猜错了……唉!”
“金二爷”接口微笑道:“若是猜错了,只怕此后世间便再无一人能知道那‘浓林密
屋’与‘石观音’石琪的真相了!”
他语声微顿,面色一整,又自接道:“要知我等之行动,虽是大半出于猜测,但亦有许
多事,我等已有八分把握,在那山城客栈中,突地发狂的‘叶儿’与‘枫儿’,便的的确确
是被那女子暗中使下剧毒之药所迷,此等药力之强,不但能使人暂时迷失理智,若是药力用
得得当,还能使人永久迷失本性,而且至今天下无人能解。”
胜奎英心头一懔,只听他一笑又道:“此事其中最难解释的便是那班‘乌衣神魔’的来
历,这些人武功都不弱,行事却有如疯狂,几乎一夜之间,便同时在江湖出现,他们绝不可
能俱是新手,更不可能是自平地涌出,那么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呢?这件事本令我百思不得其
解,但自从‘叶儿’与‘枫儿’被药所迷后,我也猜出了些头绪!”
胜奎英又目一张,脱口说道:“什么头绪?”
“金二爷”微一拂袖,转身走到江畔,微一驻足,道:“这些线索,我虽猜出一些头
绪,但还未十分明显,此刻说来,还嫌太早。”他边说边又从容的走上江船。
“神刀将军”胜奎英木立半晌,口中喃喃自语:“此刻说来,还嫌太早……唉!要到什
么时候才能说呢?”他与此事虽无甚大关连,但此刻满心疑虑,满腹好奇,却恨不得此事早
些水落石出,此时他竟似已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江船又自放掉启行,来时虽急,返时却缓,船尾的梢公,燃起一袋板烟,让江船任意而
行,“金二爷”坐在舱中,沉思不已,并不焦急,因为一些能够安排的事他均已安排好了,
一些无法安排的事,他焦急也没有用!
船到江心,夜色已临,万里苍空,秋星渐升,突地一艘快艇自对岸如飞驶来,船舷两
侧,水花高激,船舱内灯光昏黄,不见人影,“金二爷”目光动处,口中轻轻“咦”了一
声,回首问道:“你可知道这是哪里的船只?为何这般匆忙?”
“神刀将军”胜奎英探首望了一眼,微一沉吟,道:“这艘船锐首高桅,正是长江‘铁
鱼帮’的船只,他们这些在水上讨生活的人,生涯自是匆忙得银!”
“金二爷”口中不经意地“哦”了一声,却听胜奎英长叹一声,又道:“长江‘铁鱼
帮’,自从帮主‘铁鱼’俞胜鱼前几年突地无故失踪后,盛况已大不如前,江湖风涛,波谲
险恶,在江湖中讨生活,当真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他语声之中,甚多感慨,要知他本亦是武林中成名立万的人物,近来命运潦倒,居于人
下,心中自有甚多牢骚。
“金二爷”微微一笑,住口不答,两船交错,瞬息之间,便已离开甚远,立在那艘快艇
船首的两个赤着上身的大汉,遥视着“金二爷”所坐的江船,一人手中卷着一团粗索。一人
口中说道:“喂,你瞧立在那艘江船窗口的汉子,可是前些年和前帮主一起到舵里去过一次
的胜家门里的胜奎英?”
另一个汉子头也不抬,皱眉道:“管他是谁?反正现在我也瞧不见了!”
先前那汉子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无意间望了门窗紧闭的船舱一眼,突又压低了声音,
道:“你可瞧得出,船舱中的这个女子,是什么来路,她脸色蜡黄,面容憔悴,像是病了许
久的人,可是她来的时候……”他说至此处,顿了一顿,继道:“骑着的一匹脚力十分够劲
的健马,都已跑得吃不消了,一到江边,就口吐白沫,倒到地上,她反而一点事都没有,轻
轻一掠,就下了马!”
另一个汉子突地抬起头来,面上已自微现惊容,口中道:“这事说来真有些奇怪,我在
江湖中混了这么久,谁也不能在我眼里揉进半粒沙子,可是……可是我就是看不准这女子的
来路。”他语声微微一顿,回首望了舱门一眼,又道:“最怪的事,我们‘铁鱼帮’的船,
已有好多年没有借给外人,可是她一上船,三言两语,立刻就把我们那位‘诸葛’先生说服
了,我看……”
先前那汉子口中突地“吁”了一声,低声道:“捻短!”
只见船舱之门轻轻开了一线,闪出一条枯瘦的身影,黑暗中只见他目光一扫,瞪了这两
条汉子一眼,道:“决先和岸上连络一下,让第四卡上的兄弟准备马匹!”
两条大汉垂首称是,那枯瘦人影便又闪入船舱,闭好舱门,只听舱中轻轻一声咳嗷,一
个娇柔清脆的语声微微说道:“人道‘长江铁鱼’,船行如飞,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唉!武林中真能名实相符的人,毕竟是太少太少了!”
两条大汉嘴角一撇,对望一眼,凝神去听,只听方才那枯瘦人影的语声不住称是,竞似
对这女子十分恭敬。
灯光虽昏黄,但却己足够洒满了这简陋的船舱,照遍了这简陋的设备,粗制的器皿,斜
斜挂在简陋的桌椅上,随着江船的摇晃而摇晃。
昏灯下,木椅上,坐着的是一个云鬓散乱、一袭轻红罗衫、面上稍觉憔悴,但目光却澄
如秋水的绝色少女,她神情似乎有些焦急和不安,但偏偏却又显得那样安详和自然,她随意
坐在那张粗制的木椅上,但看来却似个坐在深宫里、珠帘下、锦榻上的绝代妃子。
坐在她对面的枯瘦汉子,双手垂下,目光炯炯,却在瞬也不瞬地凝注着那绝色少女掌中
反复播弄着的一只黑铁所制的青鱼!
他嘴唇不安地启开了数次,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启口。
那绝色少女微微一笑,轻抬手掌,将掌中的“铁鱼”一直送到那枯瘦汉子的面前,含笑
道:“长江铁鱼,统率长江,谁要是得到这只铁鱼,便可做长江水道的盟主,你知道么?”
枯瘦汉子面色一变,目中光芒闪动,满是艳羡之色,口中喃喃说道:“长江铁鱼,号令
长江……”语声一顿,突地大声道:“陶姑娘,俞总舵主至今已失踪将近三年,这三年来,
他老人家的下落,江湖中从未有一人知道,是以小可想斗胆请问陶姑娘一句,这‘铁鱼令’
究竟是何处得来的?”
坐在他对面的绝色少女,不问可知,便是那突然晕过、突然清醒,又突然赶至此间的陶
纯纯了,她秋波转处,轻轻一笑,缓缓道:“俞总舵主不知下落,对你说来不是更好么?”
枯瘦汉子神色一愕,面容突变,却听陶纯纯含笑又道:“你大可放心,俞胜鱼此后永远
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他临死之前,我曾帮了他一个大忙,是以他才会将这‘铁鱼令’交付
给我,让我来做长江上下游五十二寨的总舵主……”
桔瘦汉子本已铁青的面容,此刻又自一变,身下的木椅,“吱吱”作响,陶纯纯淡淡一
笑,又道:“但我终究是个女子,怎敢有此野心,何况你‘诸葛先生’近日将长江水帮,治
理得如此有声有色,更非我所能及,我又何忍让‘长江水帮’偌大的基业,毁在我的手上,
你说是么?”
枯瘦汉子“诸葛先生”展颜一笑,暗中松了口气,道:“陶姑娘的夸奖,在下愧不敢
当,想‘长江水帮’的弟兄,大都是粗暴的莽汉,怎能委屈姑娘这般金枝玉叶,来……”
陶纯纯“噗嗤”一笑,截口说道:“其实我最喜欢的便是粗鲁的莽汉。“诸葛先生”方
自松懈了的面色,立刻又为之紧张起来。
陶纯纯秋波凝注,望着他面上这种患得患失的神色,面上的微笑更有如春水中的涟漪,
深深在她娇靥上荡漾开来,她一手缓缓整理着鬓边紊乱的发丝,一手把弄着那黝黑的“长江
铁鱼”,缓缓说道:“我虽喜欢粗鲁的莽汉,但有志气,有心计、有胆略、有武功的汉子,
我却更加喜欢。”
“诸葛先生”倏地长身而起,又倏地坐了下去,口中期艾着道:“当今之世,有志气、
有心计、有胆略、有武功的汉子,的确难得找到,小可几乎没有见过一个。”
陶纯纯再次嫣然一笑,更有如春日百花齐放,这一笑不但笑去了她面上的憔悴,也笑去
了她目中的焦急不安。
她目光温柔地投向“诸葛先生”,然后含笑说道:“这种人虽然不多,但此刻在我面前
就有一个……”
“诸葛先生”双眉一扬,心中虽极力想掩饰面上的笑容,却又偏偏掩饰不住,本自垂在
椅背的双手,此刻竟不知放在哪里才好。
只听陶纯纯微笑着接口道:“我本来还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将这‘铁鱼令’如何处理,
直至见到你后,才觉得长江五十二寨由你来统率,正是驾轻就熟,再好也没有了,希望你不
要大过谦让才好!”
“诸葛先生”精神一振,口中讷讷说道:“不……我绝不会虚伪谦谢的,姑娘放心好
了。”
陶纯纯含笑着道:“那是最好……”她面上的笑容,突地一敛:“可是这‘铁鱼令’我
得来大不容易……”她语声一顿,倏然住口。
“诸葛先生”微微一体会,便已体会出她言下之意,连忙接口说道:“姑娘有什么吩
咐,小可只要能力所及,愿效犬马之劳。”
陶纯纯满意的点了点头,她面上笑容一敛,便立刻变得令人想去亲近,却又不敢亲近,
不敢亲近,却又想去亲近。
她目光凝注着面前的枯瘦汉子,就正如庙中女佛在俯视着面前上香敬火的虔诚弟子一
般。
她轻轻伸出三只春葱般的玉指,缓缓道:“我此番要赶到江苏虎丘去,办一件极为重要
的事,希望你此刻以信号与岸上的弟兄连络,叫他们替我准备好脚力,最快的长程健马,而
且每隔百里你还要替我准备好一个换马的人,和一匹可换的马!”
“诸葛先生”沉吟半晌,面上微微现出难色。
陶纯纯柳眉微颦,道:“这第一件事你就无法答应么?”
“诸葛先生”连忙赔笑道:“在岸上准备真正容易,而且小可已经吩咐过了,每隔百
里,便准备一个换马的人……”
言犹未了,陶纯纯已自冷笑一声,接口说道:“我凭着小小一枚‘如意青钱’,使得到
江北‘骡马帮’之助,由河南一直换马奔来,难道你这号称统辖长江沿岸数百里的‘长江铁
鱼帮’,还及不上那小小的江北‘骡马帮’么?”
“诸葛先生”双眉紧皱,长叹一声,垂首道:“非是能力不逮,只是时间来不及了!”
陶纯纯双目一张,笑容尽敛,倏地长身而起,冷冷道:“你难道不想要这‘铁鱼令’了
么?”
“诸葛先生”头也不敢抬起,双眉皱得更紧,抬起头来缓缓道:“此事小可实在是无能
为力,因为‘铁鱼帮’的暗卡,只到江岸边五十里外为止,而时间如此匆迫,小可也无法先
令人赶到百里之外去,如果姑娘能暂缓一日,小可便必定能办好此事!”
陶纯纯目光一凛,面上尽失温柔之色,大怒道:“暂缓一日?”
“诸葛先生”垂下头去!
陶纯纯长叹一声,“你可知道莫说再缓一日,就是再缓一个时辰,也来不及了!”
“诸葛先生”面色已变,视线似乎再也不敢触及她那冷若冰霜般的面容,仍自垂着头,
期艾着道:“那么小可只有抱歉得很了。”
陶纯纯面如青铁,木立半晌,突又娇笑一声,嫣然笑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抱歉
了!”
嫣然的笑语声中,她身形突地一动,缓缓举起手掌,似乎又要去抚弄鬓边的乱发,“诸
葛先生”见到她面上又已露出春花般的笑容,心中方自一宽,哪知她手掌方抬,掌势突地一
变,立掌横切,闪电般切在那犹自茫然不知所措的“诸葛先生”的咽喉之上。
“诸葛先生”双睛一突,直直地望了她一眼,身形摇了两摇,连声音都未及发出,便
“噗”地一声,倒在舱板上,气绝而死。
他这最后一眼中,不知道含了多少惊诧、怀疑与怨毒之意,但陶纯纯却连看也不再向他
看上一眼,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掌中的“铁鱼令’,嘴角犹自残留着一丝令人见了不禁销魂
的娇笑。
她缓缓走到窗前,玉手轻抬,竟“噗通”一声,将那“铁鱼令”投入江中,然后沉重地
叹息一声,自语着道:“怎么办……怎么办呢……”轻抬莲步,跨过“诸葛先生”尸体,走
到舱门口。她脚步是那么谨慎而小心,就像是慈爱的母亲,唯恐自己的脚步会踩到伏在地上
嘻戏的孩子似的,然后她打开舱门,面向门外已被惊得呆了的两个彪形大汉,温柔地笑道:
“你们听得够了么?看得够了么?”
两条大汉的四道目光,一起呆呆地望着她的一双玉手,一双曾经在嫣然的笑语中便制人
死命的玉手,他们的面色正有如晚霞落去后的苍穹般灰暗,他们已在烈日狂风中磨练成钢一
般的强壮肌肉,也在她那温柔的笑声中起了一阵阵栗悚的颤抖。
陶纯纯笑容不敛,缓缓向这两条大汉走了过去,江船渐渐已离岸不远,她身形也离这两
条大汉更近,岸边烟水迷蒙,夜色苍茫,依稀可以看见一条黑衣大汉,牵着一匹长程健马,
鹄立在江畔。
两条大汉垂手木立,甚至连动弹也不敢动弹一下。
陶纯纯秋波转处,轻轻一笑。
两条大汉见到她的笑容,都不禁自心底泛起一阵寒意,齐地颤抖道:“姑娘……马……
已准备好了。”
陶纯纯笑道:“马已准备好了么……”她笑声更温柔。
那两个大汉却吓得一起跪了下去,颤声道:“小的并没有得罪姑娘,但望姑娘饶小的一
命!”
陶纯纯“噗哧”一笑,缓缓道:“长江铁鱼帮,都是像你们这样的蠢才,难怪会误了我
的大事……”语声一顿,突又嫣然笑道:“你看你们吓得这副样子,死了不是更痛快么?”
两条大汉心头一震,还未敢抬起头来,陶纯纯窈窕的身躯,已轻盈地掠到他们身前,轻
盈地伸出手掌,向他们头顶拍了过去。
她手势是那么温柔,笑容亦是那么温柔,亦如慈爱的母亲,要去抚摸她孩子们头上被风
吹乱了的头发。
左侧的大汉张口惊呼半声,只觉一只纤柔的手掌,已抚到自己的头顶,于是他连剩下的
半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周身一震,百脉俱断,直挺挺跪在地上的身躯,便又直挺挺地向前
倒去!
第十章 西门世家
那右侧的大汉见到陶纯纯脚步一动,便已和身扑到舱板上,腰、腿、时一起用力,连滚
两滚,滚开五尺,饶是这样,他额角仍不免被那纤纤的指尖拂到,只觉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宛如被一条烧得通红的铁链烫了一下,又像是被一条奇毒的蛇咬了一口。
陶纯纯娇躯轻轻一扭,让开了左侧那大汉倒下去的尸体,口中“呀”地娇笑一声,轻轻
道:“你倒躲得快得很!”
未死的大汉口颤舌冷,手足冰凉,方待跃入江中逃命!
他身躯已近船舷,只要滚一滚,便可跃入江中,哪知他身躯还未动弹,鼻端已嗅到一阵
淡淡的幽香,眼前已瞥见一方轻红的衣袂,耳畔已听得陶纯纯温柔的笑语,一字一字他说
道:“你躲得虽快,可是究竟还是躲不开我的……”
这彪形大汉侧身卧在舱板上,左肘压在身下,右臂向左前伸,双腿一曲一直,正是一副
“动”的神态,但是他此刻四肢却似已全部麻木,哪里还敢动弹一下,这“动”的神态,竟
变成了一副“死”的形象,他眼角偷偷瞟了她的莲足一眼,口中颤声道:“姑娘,小人但求
姑娘饶我一命……”
陶纯纯接口道:“饶你一命——”她嘴角温柔的笑容,突地变得残酷而冰冷:“你们误
了我那等重要之事,我便是将你帮中之人,刀刀斩尽,个个诛绝,也不能泄尽我心头之
恨!”
伏在地上的大汉,身躯仍自不敢动弹,甚至连抬起的手臂都不敢垂落,因为他生怕自己
稍一动弹,便会引起这貌美如花、却是毒如蛇蝎般少女的杀机,他倒抽一口凉气,颤声说
道:“长江‘铁鱼帮’是在水道上讨生活的,动用马匹,自然比不上‘江北骡马帮’那么方
便……”
陶纯纯冷笑一声,缓缓抬起手掌,道:“真的么?”
她衣袂微微一动,这大汉便又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冷战,连忙接口道:“但小人却有一个
方法,能够帮助姑娘在一夜之间赶到苏州!”
陶纯纯掌势一顿,沉声道:“快说出来……”
直到此刻,这大汉才敢自船板上翻身爬了起来,却仍然是直挺挺地跪着,口中说道:
“小人将这方法说出来后,但望姑娘能饶小人一命!”
陶纯纯秋波转处,突又轻轻一笑,满面春风地柔声说道:“只要你的方法可用,我不但
饶你一命,而且……”柔声一笑,秋波凝睇,倏然住口。
彪形大汉精神一振,目光痴痴地望着陶纯纯,他此刻方离死亡,竟然便已立刻生出欲
念。
陶纯纯目光一寒,面上仍满带笑容,柔声道:“决说呀!”
彪形大汉胸膛一挺,朗声道:“小人虽然愚鲁,但少年时走南闯北,也到过不少地方,
最南的去过苗山,最北的一直出了玉门关,到过蒙古大沙漠,那时小人年轻力壮,一路上也
曾干过不少轰轰烈烈的事……”在陶纯纯温柔的目光下,他居然竟又自吹自擂起来。
陶纯纯柳眉微颦,已觉不耐,彪形大汉目光抬处,心头一惊,赶紧改口道:“姑娘您想
必也知道,普天之下,唯有蒙人最善驭马……”
陶纯纯目光一亮,轻笑一声,这一声轻笑,当真是发自她的心底,若是有人能使她在今
夜赶到“虎丘”,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
那大汉目光动处,狡猾地捕捉住她这一丝真心的笑容,语声一顿,故意沉吟半晌,突然
改口道:“有许多人在人们眼中几乎无法做到的事,一经说出方法诀窍之后,做起来便容易
的很,但如何去学到‘做’的方法,却是极为困难,出卖劳力的人总比读书人卑微得多,但
在每种不同的生活环境里,却可以得到不同的体验。”
他又自故意长叹一声,接口道:“譬如我在蒙古大沙漠中的那一段日子,当真是艰苦已
极,可是在这一连串困苦的日子里,我所学到的,不过仅仅是这一个巧妙的方法而已。”
陶纯纯秋波一转,立刻收敛起她那一丝已将她真心泄漏的微笑,眼帘微垂,轻蔑地瞧了
这仍跪在地上的大汉两眼,她光亮的银牙,咬了咬她娇美的樱唇,然后如花的娇靥上,便又
恢复了她销魂的美容,轻轻道:“你还跪在地上干什么?”玉手轻抬,将这大汉从舱板上扶
了起来,又自轻笑道:“我也知道要学到一件许多人都不懂得的知识,该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呀……我多么羡慕你,你胸中能有这种学问,真比身怀绝顶武功、家有百万珠宝的人还值得
骄傲……”
轻轻娇笑声中,她缓缓挥动着罗袖,为这虽然愚昧、但却狡猾的大汉,拂拭着衣上的尘
土。
于是这本自愚昧如猪、但却又被多年来的辛苦岁月磨练得狡猾如狐的大汉,粗糙而丑陋
的面容上,便无法自禁地泛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口中却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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