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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霜河-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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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口形一致,同时“哗”了一声。 
  “怪不得,我就说嘛,天清阁向来不插手朝廷之事,怎么这回薛蘅倒担下了为谢朗洗冤的重任,还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原来竟是有了奸——情!哼,奸夫□!”
  听到“□”二字,屋内年轻的几位顿时挤眉弄眼,全无作为翰林或学正应有的端正严肃之态,年长些的则满面鄙夷痛恨之色。
  他们面上震惊鄙夷的神情,一个接一个地传播开去,好像石子丢入了湖水中,一圈圈涟漪向外扩散。似乎不这样,不足以说明自己的义愤填膺,不足以显示自己与这对“奸夫□”划清界限的立场。
  这时暮色笼罩了整个太清宫,将院中的云杉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淡淡的影子,屋内传来的声音,如同利剑,直直地刺入人的骨髓。
  暝色四合,翰林和学正们都自西面的门离去,薛蘅兀自呆呆地站在东厢窗下。
  薛忱气得浑身发抖,双手用力抓住轮椅的扶手,他低着头,看着轮椅前方深青色的地砖,感觉仿佛有条冰冷的蛇在沿着背脊慢慢地往上爬。
  他强打起精神,回头道:“三妹,我饿了。”
  薛蘅梦游似地应了声,推着他往云台走。她走得不急不慢,回到云台,和薛忱用过晚饭,仍然面沉似水。
  直到薛忱离去后,她回到内殿,坐在床上,吹熄烛火,将青罗幔帐放下,她才在黑暗中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单薄的身子颤抖得如同一片风中的落叶。
  
  薛忱一夜无眠,第二日起来眼下青黑一片。出门时遇到裴红菱,她看了他一眼,咋咋呼呼道:“薛神医,你怎么了?”
  薛忱勉力一笑,命小坎推动轮椅,摆脱裴红菱的纠缠,匆匆来到太清宫,进了云台便道:“三妹,我们回孤山吧。”
  薛蘅坐在书案前,在纸上握笔疾书,并不回头,道:“二哥,我想到了。”
  “什么?”薛忱忙推到她身边。
  薛蘅再写一阵,才将一摞纸笺递至他面前。薛忱一页页细看,眉头渐蹙。看罢,他将纸笺都投到炭盆中烧掉,沉吟道:“三妹的意思,这个病的病因,竟与表亲成婚有关?”
  薛蘅见殿内外并无人偷听,便点头道:“是。祖师爷当年必定已经查觉到此点,苦于太祖皇帝出身寒微,祖上记载不全。祖师爷也觉得要想治好这个病,必得由病因入手,这才设立了司詹一职。”
  薛忱微微点头,叹道:“原来司詹一职,竟是为了搜集这些信息。只是司詹必定也不知情,一代代传下来,天下诸事、民生百态都成了他们搜集的对象。”
  “嗯。”薛蘅站起身来,道:“我将历代公主郡主县主出嫁后所生子女的情况研究了一番,再与陛下秘调出来的皇室医案做了比对,更印证了我的猜测。如果病因真是如此,我觉得我们炼药时,可能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
  “多数患病者不利于行,最后瘫痪,或子嗣不旺,天年不永,如昌宗先帝一般,这是阴气堵塞了经脉。可又有一部分患者会头晕目眩,暴燥如狂,最终疯癫,做出违背人伦常理之事,比如当年的楚王,这又是血脉中阳气过盛之故。而我仔细看过这些线索,对照医案,似乎嫡亲的表兄妹或表姐弟成婚之后生出的患者,前者居多;而隔了一重的表亲成婚后生出的患者,后者较多。”
  薛忱精神一振,“我们之前光顾着炼丹,确实忽略了要由疾病本身入手。那依三妹之见——”
  “阴毒,阳毒!”薛蘅拿起案上的银盒,凝望着盒中朱红色的丹砂,“炼制琅ぷ钪饕囊晃兜ひ┦堑ど埃ど笆峭焙幸醵竞脱舳镜摹H绻颊呤且跗ⅲ杞ど爸械囊醵眷畛蝗绻颊呤茄羝ⅲ蛐杞ど爸械难舳局品!
  薛忱双目一亮,“那我们就在炼丹时分别加入麒麟碣制伏丹砂中的阴毒,消阴滞气;加入持明砂制伏丹砂中的阳毒,销漉阳金!”
  二人目光对上,脸上都露出浅浅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都如此清浅,就像微风吹过湖面,只掀起薄薄的一层涟漪,稍纵即逝。
  看着薛蘅匆匆出殿,吩咐内侍们取来麒麟碣和持明砂,薛忱忽地眼窝一热。他将轮椅推到西面的窗下,望向淡青色的天空,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娘,您在天之灵,一定要护佑三妹。”
  
  枫泉谷的温泉旁,白雾蒸蔚,热气腾腾,药香馥郁。
  看着儿子不用人搀扶,在温泉旁慢慢地走着,德郡王悲喜交集,老泪纵横。
  世子越走越快,他紧咬着下唇,不停地走着,似乎要用这还有点虚弱的步伐,赶走数年来缠绵病榻的辛酸与痛楚。
  最后,他一下跪倒在温泉边,掩面而泣。
  德郡王仰头深吸一口气,走到薛蘅与薛忱面前,长身一揖。
  薛蘅与薛忱急忙侧身避礼,连声道:“郡王,不敢当!不敢当!”
  “本王真是不知如何感谢二位薛先生。”德郡王哽咽片刻,才能将话续下去,“陛下还在宫中翘首等着好消息。薛先生,咱们进宫吧。”
  快出枫泉馆,德郡王忽想起坊间愈演愈烈的传言,不由停住脚步,转头看了一下薛蘅,目光复杂。
  薛蘅略感不安,轻声道:“郡王有话请说。”
  德郡王看了她片刻,最终只轻叹一声,道:“薛阁主,你对展儿的再造之恩,本王不会忘记的。”
  
  宣徽殿中,景安帝摒退了一切侍从。德郡王与薛蘅并肩进来,他霍然起身,紧张地问道:“怎么样?”
  “恭喜陛下!”
  听到德郡王吐出的这四个字,景安帝呆了片刻,双腿一软,坐回紫檀木龙椅中,喃喃道:“天佑大殷!天佑秦氏啊!”
  他再低头,这才发现薛蘅跪在御案前,忙连声道:“薛先生快快请起!”
  薛蘅叩首道:“陛下,丹药虽炼制成功,从此病患无忧,但臣还有一言。”
  “薛先生请说。”
  “陛下,臣翻阅皇室医案,找出了这种病的成因。”
  “哦?是何成因?”景安帝与德郡王同时倾了身子,专注地望着薛蘅。
  “敢问陛下,皇三子恪王十二岁离世,是否也是因为此病?”
  景安帝面色白了白,好半天才叹道:“是啊!肃儿早夭,皇后也悲伤过度,离朕而去,将朕一个人丢在这世间……”,他眸中涌上无尽的追思与沉痛。
  薛蘅与德郡王自然知道他口中的“皇后”,并非现在嘉仪宫的那一位,而是与景安帝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妹,东华公主之女苏氏。而皇三子恪王,据说姿容俊美,聪颖过人,若不是早夭,以景安帝和先皇后的感情,必定早已被立为太子。
  “敢问郡王——”薛蘅又转向德郡王,“世子之生母,是否为静乐郡主的长女姚氏?”
  “正是。”
  薛蘅迎着二人目光,缓缓道:“当年逆楚王之母妃,乃豫章县主之外孙女,崔氏。”
  景安帝与德郡王同时悚然醒悟,失声道:“表亲?!”
  “是。”薛蘅低首,道:“陛下可调阅皇室医案,历代患者之中,超过一半为表亲成婚后所生子嗣。臣也正是由这一点入手,才炼制出针对不同病象的两味丹药。”
  景安帝急速起身,走到内殿,按动机关,掀开暗格,捧了几本深蓝色的册子出来,一页页翻看,室内只闻书页翻动的唦唦之声。
  “果然如此,原来如此!”
  景安帝抬头,与德郡王交换目光,缓缓道:“拟旨:自即日起,秦氏子孙,不得娶秦氏女子后裔为妻,更不得与其诞育后嗣。违者逐出宗室,降为平民,永削其宗籍。”
  他顿了顿,又道:“此旨刻碑,立于太庙,永世不得更改。”



八二、心似指南石

  宣徽殿中,景安帝手指轻叩着御案,沉吟不语。
  德郡王背心冒了一层细汗,垂手站立,不敢出声。
  景安帝终于下了决断,缓缓道:“德郡王、左寒山镇守宣徽殿,任何人不得入内。祖韦守玄贞门,邓九公巡视内廷,但有异动,一律杀无赦。后妃以明波渠为界,不得擅越。
  “方直领羽林军,殷国光领禁军,张汝的隆庆军调至西山京营驻地,均由德郡王持虎符调动。并谕:因故太皇太后阴诞,着弘王、雍王、平王、慎王闭门斋戒,为故太皇太后祈福三日,不得出府,紫辰司负责暗中监视。”
  德郡王领了旨,却没有动,他在等着景安帝最关键的一道旨意。
  景安帝眼神复杂,许久才握了紫毫笔,在黄绫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写罢,他看了片刻,握着玉玺的手微微有点颤抖,终还是用力盖下。
  他将黄绫卷起,放在金丝楠木盒子中,再将盒子四方的青铜搭件“啪”地扣上,放入内殿的暗格之中。
  景安帝负手踱到窗前,凝望着清寒的薄雾,轻声道:“四叔,当年皇兄驾崩,若没有您主持大局,朕只怕无法顺利继位。这次,朕又要将大殷江山和朕的子孙,托付在您手上。”
  “臣万死不辞!”德郡王深深地叩首。
  “等兵马调度好了,就宣二位薛先生进来吧。”景安帝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陛下,您处于发病初期,所以只需服食一颗丹丸。服下琅ぶ螅菹陆嵊幸灰沟幕杳浴T谡馄诩洌嫉冉谜刖拇叨┬裕菹麓蛲ㄓ僦偷木觯儆靡┨莱中踔椭瞥鎏逋狻1菹滦牙春螅俜欢问奔涞囊辉偈苁肿惴⒙椤⑼吩文垦!⑿卸槐阒唷!
  景安帝见薛蘅的叙述与《内心医经》上所记载的丝毫无误,自喉间威严地“嗯”了一声,又淡淡道:“一切有劳二位先生。”
  薛蘅与薛忱互望一眼,微微点头。薛蘅打开紫檀木匣子,取出色如流火的朱红丹丸,薛忱则轻轻地打开药箱,取出一套三十六针的银针。
  宣徽殿外,德郡王负手站于阶下,遥望着早春微寒的夜色。
  明月依稀,星光微茫。
  涑阳城笼罩在无言的黑暗之中,夜风刮过空荡荡的街道,朱门紧闭,间或有更梆声响起,引发一片狗吠之声,又慢慢地平静下去。
  待明月西沉、星垂四野,东边露出淡淡的鱼肚白色,有人“吱呀”开启门扉,大殷帝国京城热闹喧嚣的一天又拉开帷幕。
  没有人知道,森严的皇宫中,宣徽殿内外的几个人度过了怎样一个紧张不眠的夜晚。
  德郡王守了一整夜,渐渐有些不安,在殿外焦燥地踱步。一片死寂之中,殿门被“嘎嘎”拉开,他猛然回头,心脏仿佛猝然停止了跳动。
  此时已是晨曦微露,薛蘅的面色如同东面鱼白色的天空,嘴唇微微颤抖,“郡王,幸不辱命。”
  德郡王大喜,冲入内殿。薛蘅回身将薛忱推出来,二人知道景安帝和德郡王必有密谈,但又可能随时有召,不敢走远了,便在拾翠亭中静静等候。
  
  “陛下感觉如何?”
  景安帝动了一下十指,“麻木的感觉确实没有了。”
  “恭喜陛下!”
  景安帝披上龙袍,舒展了一下双臂,这一刻有着病痛尽消的畅快。他微微笑道:“有劳四叔了。”
  德郡王忙自袖中取出虎符,双手奉还给景安帝。景安帝收了,默然片刻,道:“依四叔之见,薛氏二人,如何处置?”
  德郡王暗自打了个冷战,斟酌着答道:“陛下,可以命薛蘅炼制足够的丹药后交出丹方,薛忱传授太医院针灸要诀。只是薛蘅天纵奇才,臣怕日后此病症再有变数,还需她对症寻方。”
  “嗯。她倒是个忠心的,只是……”景安帝踱到窗边,遥望着正在拾翠亭中静静站立的薛蘅,低声道:“四叔,朕收到紫辰司密报,天清阁各系长老齐齐下山,正往京城而来,天清阁将有剧变。”
  “陛下,得保住薛蘅才行……”
  景安帝为难地道:“若是其他的事还好办,但这等涉及失贞通奸伤风败俗之事,又是他们阁内事务,朕还真没有办法插手。现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朕也堵不了天下悠悠之口啊!”
  “可万一事情闹大,薛蘅身败名裂,她有个想不开……”
  景安帝沉吟了许久,道:“四叔,你自仆射堂抽调人手,暗中跟着薛蘅,不管发生什么事,保住她的性命,但其余事情,不用插手。”
  他又冷声道:“谢朗这个不成器的!辜负了柔嘉一片深情不说,还惹出这么大麻烦!朕已警告了谢峻,看他这回还不管好他的儿子!”
  德郡王领旨离去,宣徽殿中再无旁人。景安帝踱到内殿,打开暗格,取出金丝楠木盒子里的黄绫诏书,展开看了许久,将黄绫投入炭盆之中。
  黄绫慢慢地吐出火舌,在室内缭绕出一道袅娜的青烟。景安帝的双眸在这青烟之后闪着深刻的光芒。
  他低低地叹了声,“还是……看看再定吧。”
  
  谢朗那日回家后,担忧薛蘅伤势,整夜都睡不安稳,翌日一大早便赶往太清宫,可羽林军还是不让他进去。问起薛蘅,只道薛先生在宫内为陛下闭关炼丹,外人不得干扰。
  他见不到薛蘅,便跟丢了魂似的,更何况昨天还有未说完的话,心中更是如同时刻被猫爪子挠着,十分难受。
  在太清宫外徘徊了大半日,他怏怏回到谢府,刚进大门,便见小武子猫腰躲在照壁边的常青矮树后,对着自己杀鸡一样的瞪眼抹脖子。
  他隐觉不妙,正想偷偷溜回毓芳园,管家已看见了他,恭恭敬敬地弯腰,“少爷,老爷在治德堂,叫您回话。”
  谢朗无奈,只得丢了个眼色给小武子,整了整衣衫,踏入治德堂。正中的太师椅上,一袭酱色府绸道袍的谢峻正襟危坐。两边站了一地的家仆,个个垂手而立,噤若寒蝉。
  谢峻象木头人一样毫无表情,看得谢朗头皮发麻。他咽了口唾沫,跪在青砖地上,叩头道:“孩儿给爹请安。”
  
  谢峻一言不发,谢朗只得继续趴在地上,不敢起身。他偷偷往外瞟了一眼,正看见小柱子躲在治德堂外的一棵大树后,对自己做了一个手势。
  由于是倒过来看的,他一时没有领悟到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忽听谢峻冷声道:“去哪里了?”
  “孩儿去了太清宫,看看蘅……师叔伤势好得怎么样了。”
  谢峻眉棱一耸,便待发作,握起茶蛊时又犹豫了一下。他克制住满腔的怒火,放缓了声音道:“爹知道你感激薛阁主的数次救命之恩,这才天天去探望她的伤势,但薛阁主伤势已经大好,又正为陛下炼丹,从今天起,你就不要再去探望她了。还有,薛阁主虽然年轻,但她是你师叔,也是一阁之主,地位尊崇,你以后见了她,不得没大没小地胡闹!你马上就要和公主成亲,要注意检点自己的言行举止,免得惹人非议!”
  谢朗沉默着,没有回话。
  谢峻语气便严厉起来,“听见没有?!”
  “爹……”谢朗猛地抬头,满面恳切之色,“我不想和公主成亲,我另有意中之人,求爹成全。”
  谢峻想起今天散朝后,景安帝将自己单独召到宣徽殿后不留情面的训斥,气得抓起茶蛊往地上狠狠一掼,上来重重地掴了谢朗两个耳光,又一脚将他踹翻,厉声道:“进宫向陛下退婚,当着陛下、娘娘和公主的面,说什么……爱慕蘅姐,这都是真的?!”
  谢朗被踹得翻了几个滚,又爬起来,直挺挺地跪着,望向谢峻,目光毫不退让,“是。爹,我是不会娶公主的,我只想娶蘅姐……”
  “畜牲!”谢峻气得两眼发黑,在太师椅前转了几个圈,才想起自己要找什么,连声喝道:“家法!家法!”
  
  “孽畜!你娶不娶公主?!”谢峻的怒吼声夹杂着板子重重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不娶!”
  “娶不娶?!”
  “不娶。”
  “娶不娶?!”
  “不……娶……”
  治德堂外满地的家仆耳听着谢朗倔犟的声音渐渐弱下去,鼻梁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可太奶奶今天在四位姨娘的陪同下去了护国寺进香,薛忱去了太清宫,找不到可以劝阻的人。
  小武子急得双手直搓,忽地眼睛一亮,直奔向秋梧院。
  裴红菱被他拖得踉踉跄跄,嚷道:“你们家那位黑面老爷,我可不敢惹。谢朗皮厚实,挨几棒子没事的。”
  “姑奶奶,你不知道我家老爷的脾气,打起来真是不管死活的。您行行好,少爷若被老爷活活打死了,那可不止一条人命!老祖宗会受不了这个刺激的。”小武子哀求道。
  “这倒是。”裴红菱忙往治德堂赶,她咣啷一声推开门,叫道:“谢朗,你答应带我去天牢看大哥的,还在磨蹭什么?!”
  伏在板凳上的谢朗,屁股早已血肉模糊,就连谢峻的酱色道袍上也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裴红菱吓得慌了神,眼见谢峻还要举起板子,急得跑过去,伏在谢朗身上,大叫道:“你打死他,你们谢家就绝后了!到时谁来娶公主?!”
  谢峻打红了眼,怒道:“你走开!”
  裴红菱将眼一闭,依旧伏在谢朗身上,一副慨然赴死的神情,“那你先打死我吧。大不了到时我大哥从天牢里出来,你们谢家另外找个妹子还他便是。”
  谢峻不便上前揪开裴红菱,气得将板子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
  正僵持间,裴红菱忽听到身下的谢朗气若游丝地说道:“爹……我、我不想以后的几十年,象您一样……只能在心里想着娘……”
  
  谢峻闻言呆住,心里有撕裂般的疼痛,仿佛绷了太久的一根弦,“嘣”地一声被生生扯断。
  挑起喜帕后的一见倾心,花前月下的新婚时光,少年夫妻的鹣鲽情深……
  曾经以为会随着时光流逝而淡去的一幕幕,原来一直不曾淡去。
  暴风雨中,浑身淤泥的他,从决堤的津河边往京城赶。雨点打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回到家中,留给他的只有一具冰冷的棺木、满堂的灵幡,与祖母手中嗷嗷啼哭的婴儿。
  因为无法承受而刻意忘记的一切,此刻鲜明得如同昨日。
  岁月将玉雪可爱的婴儿变成了英俊少年,将他变成了冷峻古板的中年人。唯有她,在他的记忆里,永远是喜帕被挑起时的娇羞低头,是同游柳堤蓼渚时的嫣然一笑……
  他握着板子的手慢慢垂下,后退两步,颤声道:“来人!”
  “是,老爷。”
  “把这孽畜关进地窖,上铁锁,不到二月十八,谁也不准放他出来!否则……”谢峻厉声道:“我就扒了谁的皮!”




八三、谣诼

  谢朗醒来时,已身处昏暗的地窖之中。他动弹了一下,脚上的铁链子被扯得哗啦啦地响。他嘟囔了一句,“怎么比天牢还差?”
  正给他涂膏药的小武子听了,眼便一红,“少爷,老爷这回气大发了,你还是服个软,就娶了公主吧。”
  谢朗一巴掌将他扇开,“行,我娶公主,你娶喜凤。”
  小武子立马不敢再劝。他想娶的是二姨娘房中的红蕖,小柱子想娶的才是喜凤。让他娶兄弟看中的女人,还不如拿刀杀了他。
  他耷拉着头道:“那怎么办?太奶奶回来了也不表态,四位夫人谁都不敢去劝老爷。老爷说了,如果二月十八你还不肯娶公主,他就用铁链子牵着你去拜堂。”
  他涂完药,絮絮叨叨道:“少爷,不是小的多嘴,你这回祸闯大了。全京城都知道了你要退婚的事情,还都说、说你和薛阁主那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薛阁主不知廉耻,勾引晚辈,说她早已失贞……”
  谢朗惊得目瞪口呆。他气急下猛地站起,冲出几步,又被粗铁链子一扯,摔倒在地。他回头紧攥住小武子的手,“那蘅姐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小武子摇头,“薛阁主一直呆在太清宫没出来。”
  地窖入口忽传来一声鸟叫,小武子吓得放下膏药,“少爷,我得走了,被老爷发现就没命了。你多保重。”
  
  谢朗心急如焚,连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恨不得插翅飞出地窖,赶到薛蘅身边才好。
  可这精铁链子是谢峻着意寻来的,谢朗怎么也挣不脱。他喉咙叫得嘶哑了,也没人理会,谢峻怕有人替他传递信息,送饭的家仆,选的是位聋哑人。谢朗被锁在地窖中,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只能靠家仆送饭的次数才能判定又过去了一天。
  每过一天,他用指甲在地上划下一道浅印。这日推测日子,竟已到了二月十五。他急得将脚在地上猛砸,可砸得脚踝鲜血直流,仍没办法摆脱束缚。
  正急得六神无主,忽听脚步声响,一个灵动的身影自地窖口落下来。谢朗仔细辨认了一眼,不由大喜,“红菱!”
  裴红菱蹿到他面前,将手上的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哗啦啦的声音响起,竟是一串钥匙。她笑嘻嘻道:“谢朗,你怎么感谢我?”
  谢朗听着这钥匙晃动的声音,如同听到了仙乐,连连作揖,“好红菱,好妹子!你要我怎么感谢都行,快,帮我打开。”
  “先说好,免得你到时不认账。”
  谢朗哪会计较她在趁火打劫,忙道:“你说吧,怎样都行。”
  裴红菱眼珠一转,道:“我现在没想好。不过以后万一大哥也把我关起来了,你得照样帮我。”
  “好,没问题。”谢朗满口答应。
  裴红菱放了大半心,打开铁链上的大铜锁。谢朗一跃而起,攀上地窖口的楼梯。裴红菱忙叫道:“你是不是要去找阁主姐姐?她现在可能不在太清宫。”
  “在哪?”
  裴红菱扑闪着大眼睛,盯着谢朗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谢朗,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薛阁主?”
  谢朗一怔,坦然地点点头。
  “那,公主怎么办?”
  谢朗低下头:“我从来没想过要娶柔嘉。她对我的恩情,我只有拿命来还了,可是这个,不行。我心里只有蘅姐,我不能一边娶着柔嘉,一边心里想着蘅姐,那样的话,我就真的成了个混蛋了。”
  “可是大家都说这是不对的。你家里人也不同意。”
  谢朗一脸倔犟:“那又怎么样?我喜欢蘅姐,我相信她……她也未必对我无情。我们又没有害人,我也不是他天清阁的正经弟子,他们管不着我!再说,凭什么女阁主不能嫁人,而男阁主却可以娶妻?那样的狗屁规矩,要来作甚?!我就偏要娶他们的女阁主。自己的事情凭什么要别人做主?”
  裴红菱赞叹地点点头:“好!你小子有种!”
  谢朗忙道:“好红菱,快告诉我,蘅姐在哪儿?”
  “我先前见有人来请薛神医,说什么天清阁的长老们都到了京城,有要紧事情,要召开长老大会,请他和阁主姐姐去一趟什么姚府。薛神医一听就急了,轮椅都不坐,让哑叔背上他就跑,我追都追不上。”
  “姚府?”谢朗想了想,恍然大悟,又急忙问道:“有没有请我爹?”
  裴红菱嘻嘻一笑,“好象也请了,不过……我偷了薛神医一点点‘酡颜散’,谢大人现在‘喝醉了’,出不得门。”说着,她将拴着钥匙的绳套在手指间滴溜一转,满是得意之色。
  
  京城进入二月,梅花相继盛开之时,却又下了一场小雪。
  粉红、紫白、浅绿的各色梅花半掩在雪花里,凌寒飘香、清丽无俦。鳞次栉比的屋舍,在这早春濛濛的雪中,似铺上了一层白绡。
  在京城东南角的洮渠之上,有一座柳波桥,连接着敦化坊和青龙坊。
  柳波桥正对着的姚府,是一座沿着洮渠建造翻修的大宅院,这是一座外表看上去与其主人性格十分相衬的宅院:四四方方、高墙黑瓦,严密得似是一丝春风都透不进去,大门口的一对石狻猊,更时刻以一种威严古板的目光瞪着路过的行人。
  这便是涑阳第一大族——姚氏族长姚稹的府第。
  姚稹为治德年间的状元,后为太学博士,治学严谨,加上作为姚氏的族长,在京城的威望极高。其人性格十分清古,姚氏青年子弟见了他如同耗子见了猫,最调皮的姚奂在他面前也只能服服帖帖。他们暗中给这位族长取了个绰号:姚一板,意思是他一板起脸,有人的屁股便要挨板子。这个绰号不胫而走,导致现在京城百姓背地里都称其为姚一板,而非姚博士。
  
  这日下午未牌时分,姚府门前车水马龙、人语喧阗,一堆仆从在门口忙着称衔引客,应接不暇。
  桥那头的闲汉们便聚拢来,派出人一打听,原来竟是天清阁各系长老齐聚京城,今日要举行长老大会,商议阁内要事,同时广发请柬,邀请曾经在天清阁读书学艺的京城世家贵族们与会观聆。
  因为姚稹曾在天清阁读书学艺,长老们便借了姚府之地,举行这场自第五代马阁主猝亡后,第二次的天清阁长老赴京大会。
  闲汉们再将近段时间京城沸沸扬扬的流言细细琢磨,顿时一个个精神抖擞,直觉今天姚府内将有一场大戏开锣。
  现在涑阳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莫不在流传着一条新闻:天清阁阁主薛蘅不守阁规,与准驸马谢朗私相授受,有了奸 情。薛蘅已经失贞,谢朗则在御前吵着要退婚。
  一时间,世人景仰的阁主成了千夫所指的淫 娃荡 妇,忠勇双全的少年将军成了行为失检的浪荡子弟,而金枝玉叶竟成了凄凄惨惨的弃妇。
  人们私底下的传言,象燎原的野火,越烧越旺。他们往这把火里加油添醋、添枝加叶,一个个说得唾沫横飞、栩栩如生。仿佛他们亲眼看见薛谢二人在护书途中,孤男寡女如何如何,干柴烈火又如何如何。
  说得人眉飞色舞,听的人张大嘴频频点头,个个都恍然大悟:我说刑场上一声“蘅姐”为什么听着那么别扭,原来是自己当初就有先见之明啊!
  柳波桥边,一名闲汉挑了挑眉头,带着猥亵的神情笑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薛蘅那么个千年道姑的模样,居然也能嚼一把嫩草!莫非真是天清阁有什么独门绝技不成?”
  听到“独门绝技”四字,众闲汉都哄笑起来。一人大笑道:“只不知比起春香楼的小杏花来,又如何?”
  “那就得问一问小谢了!”
  哄笑声更大了,震得柳波桥边梅树上的薄雪簌簌而落,刚刚绽放的梅花也被震得掉落在雪地上。闲汉们嘻嘻哈哈地推搡,一双双污秽的靴子踩过,梅花娇嫩的花瓣被重重地碾入雪泥之中。
  
  正推搡间,忽有人呼道:“快看!薛蘅来了!”
  柳波桥畔,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正沿着洮渠策马而来的蓝色身影。
  薛蘅近段时间一直呆在太清宫,与薛忱合力炼制琅ぃ挥谐龉揭敲拧QΤ阑挂谔皆旱囊秸钦刖囊鞑⒁┓剑饺硕济Φ貌豢煽弧
  薛忱因为每天在太医院、太清宫和谢府之间来往,自然听到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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