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曜-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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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花。

　　　　这本不是落花的时节，这里更不是花开的地方。可是，风沙中偏偏便有一瓣瓣尚沁着香气的花瓣。

　　　　沙漠与天之间隔着一层沉重的寂寞，唯有在风沙起时，这种寂寞才被稍稍填上。风沙中的一瓣瓣飞花便如伊人珍珠般的眼泪，点缀得这个世界更加动人。

　　　　风肆虐着整个沙漠，轻易地就改变了沙漠的一切。

　　　　人的命运何尝不如这沙漠一般，宠辱穷通、分离聚合，都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而这样短短的瞬间，却能够缠绕人的一生，不能喻之于怀。倘若人能如这沙漠一般，把每一阵风都当作是一个新的开始，那么，很多不开心的事也许就都能忘掉了。

　　　　滚滚的风沙仍继续着它们亘古以来所做的事情，没有丝毫的厌倦情绪，而人却早已疲倦了。

　　　　风渐渐平息了下来，空气中弥留的沙尘随意飘散，左遮右掩，扭曲了人们的视线。恍惚间，沙尘中竟出现了一个身影。

　　　　有人冒着风沙穿越了这片沙漠？

　　　　对于太古怪的东西，人们通常都会很排斥。这个怪人是谁？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沙穿越这个沙漠？

　　　　伴随怪人的通常就是歧视和非议。

　　　　当这个穿越了沙尘脸上却全没有风霜之意的少年走出沙漠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一双眼睛。大漠的沙尘也未令他感到如此不自在。

　　　　那人站起身来，绕着他走了三圈，仿佛在看怪物一般将他浑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被这样的眼光打量，连他自己都认为他是怪物了。

　　　　那怪人煞有介事地拱拱手，一本正经地道：“在下姓女，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少年也学着他的样子还礼道：“姓林名骄。”

　　　　怪人自语道：“林骄。唔……果然是个怪名字，人如其名，哈哈哈。”说罢，扬长而去。

　　　　塞外向来奇人怪杰无数，天知道这又是哪一路神仙？

　　　　林骄回头望了望，眼神中透出无限的忧思，风仍在独自辗转徘徊，黄沙弥漫在空气里，如一层稀薄的纱，那是天的面纱。在那片黄沙漫漫的天底下，他愉快地度过了十年，现在他回到了这个没有黄沙的世界，他的内心却幽黯起来，因为他知道，路难不难走，并不在于风沙，他眼中仿佛又浮现了那一片魂牵梦萦的苍茫无垠的荒草原。

　　　　现在，他已经离那里越来越近了。

　　　　他终究是要回到那里去。

　　　　眼前是一片枯树林。这个树林最大的特点就是连一片叶子也没有，树上没有，地上也没有。地上全是一片黄沙，放眼望去，这个树林好像是个立满了墓碑的沙漠。

　　　　林骄正举步要踏进树林，一个清朗的声音吟诵道：“寂寞林中无双鸟，只影原上鬼栖息。”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负着手从一棵大树后面转出来。

　　　　这个书生显然比之前的怪人要客气地多，走到林骄面前，用很礼貌地眼光将林骄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即使是这样的目光，也让林骄感到十分不自在。有谁喜欢被人像怪物一样看呢？

　　　　怪书生拍手道：“兄台真是个雅士，居然能想到用花瓣来补衣服，妙哉妙哉！嗯，这一瓣是牡丹，这一瓣是桂花……哈哈，兄台居然能在沙漠中收集这么多花瓣，妙哉妙哉！”

　　　　林骄哭笑不得地吁叹一声。

　　　　怪书生仿佛被这声吁叹从忘情的欣赏中唤醒，怪书生见林骄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连忙拱手道：“抱歉抱歉，阁下这件百花衣实在令人惊叹，天下绝对绝无仅有，闻所未闻，晚生一时忘情，还望兄台见谅。晚生姓斗，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林骄依样画葫芦，拱手道：“晚生上林下骄。”

　　　　怪书生的眼光又在林骄身上游走一圈，道：“林兄是否要进这片树林？”

　　　　林骄道：“正是。”

　　　　怪书生收起笑脸道：“林兄是否听过一句话？”

　　　　林骄道：“寂寞林中无双鸟，只影原上鬼栖息？”

　　　　怪书生道：“正是正是，孺子可教。”

　　　　林骄道：“我是一个人，为什么不能进这林子？”

　　　　怪书生道：“传言这林子乃大大不吉之地，主双鸟离分。看林兄的年纪家中是否已有了妻子，又或是心上人？若是如此，千万不可入这林子。”

　　　　林骄道：“我进这林子其实是为了看一棵树。”

　　　　怪书生道：“一棵树有什么好看的？这里的树都是一个样子的，要看就看这些好了。”指着眼前的一片枯树说道。

　　　　林骄神色忽变得黯然，道：“十年前，我曾与一位伙伴在这里种下一棵树，那时这里还不是树林……”

　　　　怪书生道：“十年前种的树现在怎么还能找到？”

　　　　林骄道：“当时我们把头巾系在了树枝上，我想，现在也许还在。”

　　　　怪书生目露惊讶，又打量林骄浑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道：“那棵树真的是你种下的？”

　　　　林骄道：“正是。”

　　　　怪书生仰天道：“以前进入这个树林的人都说，那棵树是不祥之树。这个树林中的树全都常年不长枝叶，成为半死不活的枯树，唯有那颗系着青丝的树茂盛异常，常年不枯。有人说是那棵树吸取了整个树林的灵气。”

　　　　林骄苦笑道：“天底下竟有这样的无稽之谈。”

　　　　怪书生道：“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那棵树。”

　　　　怪书生引着林骄向寂寞林深处走去。果然这一路上尽是枯枝，地上也没有一片落叶，土质也与沙漠无疑。

　　　　怪书生道：“你听过一个故事么？”

　　　　林骄道：“什么故事？”

　　　　怪书生道：“从前一条船在河上行驶，忽然风浪大作，船不能再继续前行了。船上的人猜测，一定是船上有做了坏事的人，以至于河神发怒，不然船继续前进。果然这个时候河面上传来隐约的声音：‘张小二……’”他扮鬼声的声音倒真有几分骇人。

　　　　“于是众人在船上询问，果然有一个叫张小二的人。众人十分生气，说：‘我们不能因为你害了一船的人。’于是众人就把这个张小二扔到了一条小舟上。你猜后来怎样了？”

　　　　林骄正听得入神，听他有此一问，心想到：一定是这个张小二的船就翻了。不，这个怪书生讲的故事一定是个很怪的结局……

　　　　怪书生见林骄沉吟不语，大笑道：“告诉你吧，后来那条大船‘轰’地一声就翻了，惟有那个在小船上的张小二没事，哈哈哈……你看，那就是你种的那棵树。”

　　　　林骄举目一望，果然远处一棵碧绿的大树鹤立鸡群般地伫立在那里。林骄加快了步伐，越靠近那棵树，便觉得几分清凉，仿佛远离了沙漠灼人的气流，进入的清风细雨的江南岸。

　　　　怪书生叹道：“这是一棵灵树。”虽然他已经无数次地看到这棵树了，可是每次来到树下，他还是忍不住举头瞻仰，就在这个时候，他收敛了狂傲，眼神中流露出无比的真诚。

　　　　在一个枝头，飘扬着青、黄双丝。虽然这双丝在树上已经绑来十年，可是看起来仍如新的一般。望着双丝自由地在风中徜徉，林骄的神思也回到了十年前。

　　　　在他的童年，有三个人留给了他美好难忘的回忆。

　　　　在那片苍茫的荒草原上，他随着那位盖世的英雄到处流浪。他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魔鬼，他的内心是善良的，他热爱生命，他也更懂得如何与大自然相处。

　　　　在那时，剑魔莫凝尘与剑魂卓病魂成为出塞路上的保护神，自从这两个人来到了塞外，为恶逾百年的马匪之患迎刃而解，塞外与中原的商路一度变得繁荣起来。而如今，莫凝尘战死，卓病魂也消失无踪，出塞之路又成了马匪横行的地方。人们开始怀疑，莫凝尘和卓病魂是否就是一个人呢？只有林骄知道，他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怪书生见林骄怔怔地发呆，问道：“小兄弟是否在回忆往昔？”

　　　　林骄目中蓄泪，轻轻地点点头。

　　　　怪书生道：“人言往事不可追，或许此就是往事值得人追思之处。”怪书生顿了顿，道，“林兄是否相信回梦之术？”

　　　　林骄道：“如此秘术可闻而不可得，更何况梦中之物终究只是虚幻，纵然能够梦回往昔也是枉然。”

　　　　怪书生眼中露出诡异的目光，嘴角泛起一丝邪恶的笑意：“记忆是人最大的宝藏，却也是人最大的负累，是福是祸，林兄不想知道么？”

　　　　林骄看着他诡异的笑容，心中生出一阵寒意。

　　　　怪书生又恢复了傲气，道：“林兄就此别过，以后咱们还会见面的。”说罢，也不等林骄说什么，转身而去。

　　　　林骄苦笑一声，今天遇到的怪人真多。

　　　　当他的目光回到那飘扬的双丝上时，他的神思又回到了十年前，莫凝尘临去时要他远走沙漠避免祸端，因为他很清楚厉青霜和林紫霓做事的手段。

　　　　临当欲去时，林骄与那个一身淡黄衣衫的小姑娘在这里种下了那棵灵树。

　　　　林骄痴痴地望着青、黄双丝，他的嘴角适度地扬起一道弧线，让人觉得那是一种亲切的笑意。

　　　　“林骄很想念黄蝉。”



………【第二章　塞外初扬名】………

　　　　林骄继续东行，不久便来到一个市集。这个地方平时都是一片荒地，只有每年特定的几天，四方的商队才会齐集到这里，进行货品交易。所以每到赶集的时候，这里总是热闹非凡。

　　　　林骄在市集上转了一大圈，这个市集当真稀奇古怪的东西无所不有。这里最多的还是汉人商旅。通常汉人商旅换到了东西，都能够在华夏之地卖到很好的价钱，当初一个扬州的商人在这里换到一条波斯的猩红地毯，回到华夏之地后竟卖到了千两黄金，令人艳羡不已。也正是因此，才有越来越多的商人会不远万里，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到这里。

　　　　这里虽然集结着天南地北各处的商人，但大多数人都使用汉语，即使有一些不懂汉语的商人，集市上也有人专门帮他们翻译。

　　　　繁华的市集上一片和谐的景象，各种各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听来十分有趣。

　　　　一个西域的老商人见林骄停在他的地铺前，用不大标准的汉语问道：“小伙子，要买琴么？”见林骄也不答应，只是呆呆的看着，便抱起一个织布机大小乐器示范起来。虽然是在闹市中，那悠扬的琴声亦是声声入耳。随着悠扬的琴声不断扩散，周围交易的人们也都安静了下来，目光凝神着老人熟练的弹琴的手，听着动人的弦声，仿若痴了一般。

　　　　老人弹罢一曲，见众人尚都沉醉在优美的曲调声中，自是得意非凡。

　　　　林骄呆看着老人怀中的乐器，问道：“老伯，这是什么乐器啊？”

　　　　老人得意地笑道：“这是我们龟兹的竖箜篌啊，小伙子喜欢么？竖箜篌在我们龟兹可是很流行的，尤其是女孩子，会特别喜欢。”拍拍竖箜篌道，“只要十两银子。”

　　　　林骄望着这织布机大小的竖箜篌，心道：好是好，也不贵，可惜就是太大了，携带不便。

　　　　老人似乎看出了林骄的心思，拾起一支箫来放在嘴边，向着林骄一笑，又吹出一首美妙绝伦的曲子来。

　　　　这时周围已经聚来了几十人，都屏气凝神，不发出一点声响来，静静地听着老人的表演。再一曲罢，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众人私下里莫不啧啧称赞：“都说龟兹人能歌善舞，看来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

　　　　这时有几个商旅上来和老者攀谈，看来是准备大量购买乐器了。林骄借机拨弄起地铺上的乐器来，只听一丝一弦都能发出醉人的声音，显然都是制作精良的乐器，如此美妙的声音，林骄自不免沉醉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龟兹老人把脸凑到他跟前来，一脸笑容地道：“小兄弟，你喜欢哪个？我送给你。”

　　　　林骄吃了一惊，道：“为什么要送给我？”

　　　　龟兹老人满脸的皱纹，笑道：“多亏了小兄弟帮我捧场，刚才那几个汉人商旅准备要把我的乐器全都买了去，看来今年可以早点回家了。”

　　　　望着老人满脸的笑意，林骄也从心底为他高兴。

　　　　龟兹老人道：“小兄弟，你挑一件去吧，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林骄想了想，既然老人如此盛情，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从铺上捡起一支黑色雕纹的箫来，道：“老伯，这支箫送我好么？”

　　　　龟兹老人笑道：“小兄弟真有眼光，这支箫和你们华夏之地的箫可不一样，我是按我家族秘传的方法制作的，声音比普通的箫要妙很多，可是我花了七年的时间才做好的。这箫虽然貌不惊人，可却是上等的好乐器。”

　　　　林骄一听制作用了七年，连忙放下，道：“这样的好东西，我可不敢要了。”

　　　　龟兹老人收敛了笑容，若有所思地道：“这支箫制作花了七年的时间，摆在这里已经有十七年了，这十七年来，都没有过一个问津者。”老人拉起林骄的手，把箫放在他手上，道，“既然你看上了它，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林骄见老人如此盛情，也不再推却了。这时方才那群商人中为首的汉人走上前来，对老人道：“老先生，你是否愿意到华夏之地走一遭？”看他的年纪与龟兹老人差不了多少，可是双目炯炯有神，显得精力十分旺盛。

　　　　龟兹老人疑惑道：“到华夏之地去做什么？”

　　　　汉人商旅道：“我们买下你这许多乐器，可是却无人会用。所以想请您到华夏之地走一遭，将龟兹的琴技带到华夏之地去。你请放心，这一路上的费用全由我们支付。”

　　　　龟兹老人闻言，立即大喜，旋即又露出难过了表情。

　　　　林骄道：“老伯，你怎么了？”

　　　　龟兹老人对着那汉人商旅道：“不瞒客人，老朽的一大心愿就是将我们龟兹的琴技传播到全天下。如今老朽遍走了大半个天下，唯一没去过的就是华夏之地了。”

　　　　汉人商旅道：“老先生为什么不入华夏之地呢？华夏之地泱泱大国，正是老先生施展大好琴技的用武之地啊！”

　　　　龟兹老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挽起裤脚，在小腿上敲了敲，竟发出“砰砰”的声音，原来竟是条木质的假腿。龟兹老人道：“我年轻是也曾满怀抱负想到华夏之地一展长才，却不料遇上了马贼，这条腿便留在了华夏之地。”

　　　　望着老人沧桑的面孔，林骄忽然明白为什么莫凝尘对付马贼时会不留半点余地地痛下杀手，果然这些人竟是如此可恨。

　　　　林骄歉然道：“老伯伯，实在抱歉。”

　　　　老人哑然失笑道：“你为什么向我道歉？”

　　　　林骄道：“您为了传播琴技，却被汉人中的歹人还得失去了一条腿……”

　　　　龟兹老人大笑道：“小兄弟你错了，砍下我这条腿的是匈奴族的马贼，不是你们汉人。”

　　　　那个汉人商旅道：“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您在进入华夏之地时遭遇袭击，这便是我们治安不严之罪。”他顿了顿，道，“不过这次您随我们进华夏之地，我敢绝对保证您的安全。”

　　　　龟兹老人摇头苦笑道：“除了卓病魂和莫凝尘，谁敢保证绝对的安全。”显然莫凝尘和卓病魂在这些商人心目中享有很高的誉望。

　　　　汉人商旅低声道：“不瞒老先生，我家主人是吴侯驾下镇军将军徐祭大人的行军祭酒杨瑜。徐大人对塞外文化久怀慕蔺，因此要我这次回去多寻找有一技之长者前往吴越之地授艺。老先生有如此高超的琴技，徐大人府下一定会有先生的一席之地的。至于先生担心的安全问题，我杨瑜敢以性命保证，就算我杨瑜丢了性命，也绝不教先生有半点闪失。”他说此话信心十足，让人有不能不信之感。

　　　　林骄不禁仔细打量杨瑜一番，他当然记得莫凝尘曾跟他说过的昔日天目散人所排的英雄榜，这杨瑜便是豪杰卷上第一的人物啊。眼见杨瑜已过花甲之年，虽然仍是风采奕奕，却终究不免几分寒暑风霜的苍凉之意。

　　　　杨瑜见林骄惊讶地看着自己，笑道：“小兄弟怎么了？难道认识杨某么？”

　　　　林骄笑道：“听说以前华夏之地有个英雄榜，杨大人就是‘豪杰卷’上第一的人物。”

　　　　杨瑜苦笑道：“那不过是江湖中人胡乱说的，不可当真。何况杨某始终都在为朝廷效力，未曾涉足江湖。”杨瑜也将林骄打量一番，道，“想不到小兄弟年纪轻轻，却对华夏之地的事物十分了解。小兄弟是汉人么？”其实林骄并非长相不像汉人，只是奇装异服叫人猜不透他是何方的人士。

　　　　林骄道：“我本来是江南人，儿时随父母流落到塞外，便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杨瑜笑道：“原来如此。小兄弟要是想回华夏之地的话可以随我们一起回去。如今华夏之地虽然战乱纷纷，可是吴越之地有徐祭将军坐镇，无论哪方势力都不敢轻犯。”他的脸上露出无比崇敬之情，显然是对徐祭的治绩非常崇拜。“如此泱泱大国恐怕也只有吴越之地是寻常百姓可以栖身的了。”说到这句时，亦露出悲天悯人的伤感。

　　　　杨瑜道：“小兄弟若是想重回故国的话，可以和我们结伴同行。一个月之后这里还有一场小集，小集之后我们就启程回淮安去。”

　　　　三人正说话，不远处一个卖马的大宛商人与人吵了起来。

　　　　大宛商人大叫道：“不买就不买，为什么打人！”

　　　　一旁马上的青年起手又是一鞭，正卷住大宛商人的脖子，瞬间大宛商人脸上憋得通红。青年猛力将鞭抽回，大宛商人螺旋着飞出丈外，再爬起来时，脖子上已多了一条血痕。

　　　　青年冷笑道：“少爷看上你的马是你的福气，你竟敢说不卖？”

　　　　青年身边的一个紫衣女子道：“雷哥，这个奴才欺负咱们年轻，咱们把他的马都放了，看他还敢不敢欺负人。”说着，也是一鞭，卷住了马棚的支柱，猛力一抽，“轰”地一声马棚便塌了。这马棚原本也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所以毁之亦是如此容易。岂知这些马都是经过良好训练的，虽然受了惊吓，却只是长嘶乱踏，并不乱跑。紫衣女子仍不解气，娇叱道：“畜生还不跑。”一鞭抽在一匹健马背上，那马吃了惊吓，终于撒开蹄子乱窜，头马一开始乱窜，其他的马也跟着四散奔逃，如此一冲，将周围商铺全都冲得东倒西歪，一时间遍地狼藉，还有几个人被马踏伤了倒在一边。

　　　　杨瑜冷眼在一旁看着，不时发出冷哼。龟兹商人也在一旁啧叹：“咱们这里向来是公平买卖，几曾有过这样的事。”

　　　　这时远处跑来几个异族的彪形大汉，操着本族的话冲着那一男一女大骂起来。这对青年男女毫不在乎，挥鞭将几个恶汉打得东倒西歪。

　　　　众商人见打不过，也不敢上前，只远远地将他们二人围在中间。这对男女大笑着，挥舞着如灵蛇一般的长鞭，打得众人左支右绌，乱成一团。这对男女更加得意起来。

　　　　林骄冷哼一声，身形向前略移了一点。

　　　　龟兹老人忙拉住他，低声道：“小兄弟不要冲动，你看他们的腰牌，他们是晋侯的人。”

　　　　林骄一怔，鼻子里又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轻轻摆脱了老人的手，大步向人群走去。

　　　　马上的青年一边挥鞭袭击众人，口中一边说道：“你们这些异族的贱奴听着，我奉晋侯李崆仑将军之命来通知你们，从今天起，这里的交易统统要抽五成的利税……”

　　　　杨瑜不屑道：“当年李崆仑才出雁门关便连吃败仗，现在居然敢派个小贼来这里撒野。以为恒山派的人了不起么？”

　　　　马上的青年正打得痛快，忽然鞭梢一紧，竟再也拉不动了。却见一个眉清目秀却穿着奇装异服的青年扯住了他的长鞭，青年大骂道：“贱奴还不放手，我是恒山派掌门之侄、晋侯李崆仑将军驾下……”

　　　　杨瑜冷笑道：“名头再多也只是个虚的。”

　　　　果然林骄哪里理会这些，猛一发力，将那青年扯下马来，摔得四脚朝天，引得周围一片哄笑叫好声。那青年纵身跃起，已是羞得满脸通红，大骂道：“贱奴，今天要你知道霍雷爷爷的厉害。”说着，抽出佩剑直刺林骄咽喉。

　　　　龟兹老人听说这人是恒山派的，早吓得面如土色。原来昔日九山剑盟联合抵抗域外联军，在塞外也颇有声望，虽然已经事过百年，却仍是威名不减。杨瑜却冷笑道：“恒山剑法以稳、狠见长，这一剑非但轻浮，认穴也不准。嫡派正宗的弟子尚且如此，难怪九山剑盟的名声江河日下。”

　　　　眼看霍雷的剑递到林骄喉间，众人都不觉发出惊叫，在这里做生意还是第一次闹出人命来。瞬间众人眼光一闪，林骄竟形如鬼魅地避过了这一剑，一晃到了霍雷身前，这时霍雷已是空门大露。“啪啪”两声响亮的耳光，霍雷的脸上立时胀起两个掌印来。周围围观的人全都看傻了眼，沉寂了好半晌，不知是何人带起头，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那紫衣女子本来拔出了剑准备救援，见林骄露出这一手，吓得在马上动弹不得了。

　　　　霍雷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猛然回过神来，拉着坐骑狼狈地逃了。

　　　　这时杨瑜走上前来，在林骄耳边低声道：“原以为小兄弟只是个寻常的高手，想不到竟身怀如此绝技，这灵秀的轻身功夫一看便是江南柳剑门的，莫非小兄弟就是剑魔莫凝尘的传人？”



………【第三章　只影原上鬼栖息】………

　　　　林骄以惊人的武艺赶走了李崆仑之使霍雷，赢得了四方商旅的盛誉。各地的商人纷纷献上各自的奇货，转眼间便堆得有如小山一般高了。

　　　　林骄随杨瑜去了他的大帐中。二人坐定，杨瑜看着林骄，两眼熠熠发光。

　　　　杨瑜叹道：“当年莫凝尘与大江会大战于长江之滨，我本有意相助他一臂之力，谁知最终还是缘悭一面。后来每每听到沈青岩对莫兄赞不绝口，颇感遗憾。”

　　　　长江之战林骄自然是知道的，虽然当时莫凝尘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几句了，但谁会不知道那一战的艰险？

　　　　二人叙谈至深夜，说的尽是江湖的往事。以往莫凝尘给他讲江湖掌故时都只是轻描淡写的，如今听了杨瑜一番石破天惊的大论，林骄心中顿时豁然开朗。昔日豪杰卷上第一人的见识，果然是名不虚传的。

　　　　到了次日，林骄要与杨瑜、龟兹老人辞行。

　　　　杨瑜拉着林骄的手道：“自从朝廷衰落，各方势力征战连年，百姓民不聊生。徐将军为人大义凛然，凡事以天下苍生为重，如果有朝一日徐将军能够成为天下的领袖，一定能为苍生百姓谋取福祉。林兄弟身怀绝技，若能前往军中为徐将军效力，一定能为拯救天下苍生出力。”

　　　　林骄道：“小弟有一事不明，徐祭将军是吴侯杨荥的部下，为什么大哥只提徐将军却不提吴侯？”他二人因为意气相投，已然结成了忘年之交，所以尽管年岁相差极大，却仍以兄弟相称。

　　　　杨瑜叹息一声道：“吴侯虽有英雄之志，却无英雄之德，终究难成大事。”杨瑜道，“以我观之，能够一统天下的，唯有徐将军父子。可以如今徐将军年事已高，我曾为徐将军卜过一卦，徐将军的寿数已不过十年，而且在这十年中还有一个大凶之劫，能否过得了这个劫，还要看天意。”

　　　　林骄道：“以我看徐将军未必有大哥说得这样好，像大哥这样的人才，徐将军居然要你远处塞外，这样知人不能任，如何能够一统山河？”

　　　　杨瑜叹道：“林兄弟有所不知，徐将军此计是为了保全我。当初我曾劝徐将军废掉吴侯，自立为王，可惜徐将军不肯。不料此言被吴侯得知，竟要连徐将军一同铲除。幸得徐将军虚以委蛇，才得幸免。而我，也如流放般来到塞外。月前小徐将军遣人来召我回去，看来是准备有所作为了。”

　　　　林骄问道：“小徐将军是徐将军的儿子？”

　　　　杨瑜道：“小徐将军是徐将军的幼子，颇得徐将军的真传。徐将军曾说：天意若在我，我为周文王。所以日后天下的重任，必在这几位公子身上，而我最看好的就是这位小徐将军。”杨瑜顿了顿，“等回到淮安，我为你们引荐一番，小徐将军与你年纪相若，你们必会成为好朋友。”

　　　　林骄别了杨瑜、龟兹老人等人，将其他商人所馈赠之物一一奉还，唯独带着龟兹老人所送的短笛，独自向北方的草原去了。

　　　　行了三日的路程，林骄回到了只影原。一片茫茫的草原上尽是焦黄的荒草，在凄红夕阳的残照下，一种说不尽的苍凉之意在心中油然而生。此时西风正劲，弥漫草上的荒烟亦是被风吹的东零西落，颇有着漂泊无依之感。旧时的道路还依稀可辨，传说昭君出塞时所行的就是这条古道。

　　　　十多年前，这里曾再度繁华过，因为一个人住在这里。就是因为那个人，荒草原上的马贼绝迹于此，域外诸国与中原又恢复了贸易。可是随着他的战死，马贼滋生，这里又成了商人们的禁地。

　　　　林骄沿着古道缓缓而行，不知不觉月已东升。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大，就挂在不远的天边。林骄口中哼着小调，这种消遣方式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当他的心全无杂念地和大自然结合的时候，他的神思也变得空灵，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四下的变化，而与此同时，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真气的流转。寻常的武功修炼时，修炼者都处在闭目塞听的状态，可是林骄修炼时，却是让精神来到最松弛的状态。这一点只怕是莫凝尘生前都没有想到过的。

　　　　这时不知何处而来的一片乌云遮住了明亮的圆月，大地骤然陷入一片黑暗，与此同时，风声也变得更强了，呜呜的风声在黑暗中仿佛野鬼的哭声。

　　　　林骄忽然感觉到空中有衣带破风之声，猛然睁开眼睛，偏逢月亮露出微微的月牙，只见一个一身素白衣衫的女子正向着天边的月亮飘去。

　　　　那女子回首向林骄一望，那凄厉的眼神也让林骄忍不住浑身寒颤。虽然他从不信鬼神之语，但这个白衣女人冰冷的眼神让他的内心也发出了不止的颤抖。

　　　　当林骄回过神来，才感觉到身后一丈之外站着一个人。

　　　　“我想她不是鬼，嗯，是的，她不是鬼。”这个人显然是个好心人，他特意重复两遍，而且刻意把重音放在“不是”上，而不是“鬼”上，这一句话使林骄心中沉重的负担瞬间减轻了许多。

　　　　“为什么不是？”林骄释然地笑了笑，他依然从刚才的震撼中走了出来。

　　　　“‘只影原上鬼栖息。’想必兄弟是听了这句话才会把她当成鬼的吧？我说她不是鬼，是因为我心中没有鬼，你会把她当成鬼，是因为事先你的心中就有一个鬼。”这个青年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