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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薇 沧月-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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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听雪楼准备踏平江南时,萧忆情——那个天纵英才的年轻霸主就利用了他这一个弱点,只派出了一个人就瓦解了整个霹雳堂,把征服的代价降到了最低点。
………
想到这里,秋护玉面具后的眼睛里泛起了微微讽刺的笑意,摇了摇头,拿起属下刚送过来的信。信上点着五点朱红,说明这是组织接到的最高一档次的暗杀定单——以风雨如今的名声,接这样的五点血的任务,至少要收取十万两白银的报酬。
他拆开了信——
“姓名:迦若。
“身份:拜月教大祭司。”
“出价:十万两。”
——后面,用朱笔注出:“黄金”。
他微微动容。十万黄金杀一人——几乎是天价的手笔!有谁能出得起这样的高价?又有谁会用这样的代价来杀那个人!他的目光在移到信纸的最后,忽然定住了——那里,雪白的信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字:
听?雪?楼!
窗外的风雨声忽然大作,天阴沉如墨——如同三年前那血腥屠戮的一夜!
………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人……拉出去杀了。
“这几个还有用,下蛊,编入死士队。
“这边的,挑了手筋脚筋,通知他们家人来赎——每个五万,三天内不到的,杀了。”
在听雪楼的大牢里,关满了这一次征服江南诸帮后带回来的俘虏。大群的人挤成一堆,满面血污,人人都带着恐惧得近乎麻木的眼光,看着那只点向他们的手——
操纵着生杀予夺权力的,竟然是一个女子。脸罩轻纱,站在血污中。
窗外是漆黑死寂的夜,而牢内也是死一般的寂静,偶尔有人在被点中时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紧张而发出失控的尖叫痛哭,立时便换来一声冷冷的吩咐——“拉出去,杀了!”
“靖姑娘,杀的太多了罢?”
终于,在那纤细的手指再次点向另一大堆人时,旁边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忍不住出言劝说,看着人堆里的很多惊惶哭泣的孩子,有些动了恻隐之心:“我看,八九岁的孩子也成不了气候,就放了吧。”
“三领主,想不到你还很仁慈哪……”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冷冷笑了起来,忽然笑声一顿,一字字道:“五岁的时候,有人杀了我娘——十五岁找到了仇人,我杀了他全家。”她的目光闪电般落在白衣男子身上,嘴角有残酷的笑意:“所以,不要小看孩子啊……三领主!我宁可放过那些八十岁以上的老家伙,也决不放过八岁以下的孩子!”
不看旁边同僚震惊的眼色,她回身对刀斧手做了一个手势:“全部拉出去,杀了!”
在对着那些绝望惊恐的人下达死亡命令的时候,特别是看着人群里那些年幼的哭泣的孩子,她面纱后明亮的眼睛里忽然闪现过残酷的笑意——那些没用的只知道哭的孩子啊……其实就是留下命来,长大后也是没什么用处的,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没有一个人料想得到,甚至她自己也没想到,两年后,她会在同样的情况下,看见第一个不哭的女孩子——然而,正是那个孩子毁灭了一切!
那群将要被杀戮的人发出了震天的哭喊,有些疯狂反抗的立刻便被砍下了脑袋,其余的要么破口大骂,要么就是语无伦次地痛哭哀求,然而,面纱后的眼睛全然无动于衷,仿佛早已看多了这样的场面,心冷如铁,再无动摇。
在刀斧手的驱赶下,人群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外面走着。忽然,仿佛觉得什么异常似地,那个被称为“靖姑娘”的绯衣女子的手再一次抬起来:“右边第三个,出来!”
她的手点向人群中一个满身血污、带着沉重镣铐的人。
那个被指到的人年纪很青,是为数不多的还能保持理智的人之一,在恐惧灭顶而来时候,还始终没有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但是在走向死亡之时忽然又被挑了出来,也不由一阵迟疑迷惑。虽然满脸血迹,还是看得出是一个英俊的少年。
“他奶奶的,靖姑娘让你出去!聋了吗?”旁边立刻有刀斧手把他推了出来。
面纱后的眼睛静静审视了他片刻,低声吩咐:“压到后面去,我有话问他。”
“要杀就杀,还有什么好说的!”在另外一间无人的囚室里,少年冷冷对着这个可怕的女子道,似乎已经平静地接受了死亡,“不要妄想我会投靠你们听雪楼!”
“还算是有一点骨气……”面纱后,冷漠的眼睛看了他片刻,秀丽的嘴唇里忽然吐出了一句话:“雷楚云,知道我是谁吗?”
她缓缓抬手拉下了面纱—— “是你?!”一直都镇定的年轻人仿佛被雷击中,脱口惊呼,“琴女?……怎么、怎么会是你!”他认得这个女子,那正是自己几个月前从恶少们手里救回来的卖唱女!她在雷府上盘桓了一个多月,养好了伤,才辞谢而去。
可曾经那么柔弱地寻求他保护的女子,如今却是如地狱使者一样地站在他面前!
“雷大少爷记性真好……”女子笑了笑,但是眼睛里却是冷冷的,“我想我应该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听雪楼的舒靖容。”
……
什么都不必再说了。一切都已经明白。
他曾经救回来的人,正是他们家族的死神……可笑的是,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一个大侠,能够保护被欺凌的弱小——却不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正是无知愚蠢得可笑!
“你们雷家的武功差劲,本来不用我亲自出马——但是霹雳堂的火药威力却不能小觑……因为这样,楼主才派我潜入。”绯衣女子冷冷道,眼里并无丝毫怜悯,“雷家能灭亡在听雪楼手上,也是一种辉煌的结束了——总好过在你这样的公子哥手里败落下去。”
她的声音冷漠而无情,直视着阶下囚。
“舒靖容。”他看着她,呻吟般地说出了这个日夜诅咒的名字。
“不错。请务必记住它——”她重新掩上了面纱,看着失魂落魄的对方,眼睛里有一丝丝的怜悯,“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忘记杀你满门的人的名字罢?”
她冷冷地笑了起来,忽然过去,打开了雷楚云手脚的镣铐:“走吧!”
冰冷沉重的铁器从手脚上脱落,而他一时间还是不可置信地站在那里,看着对面的女子,喃喃:“你……你说什么?”
“我让你走。”阿靖抬头,看着惊呆了的青年人,目光冷酷而淡漠,“我不欠任何人人情——你不是救过我吗?那么我也放你一次,从此后,两不相欠。”
“我救过你?我、我居然‘救’过你!……哈哈,哈哈!”他忽然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面目都有些扭曲。他狂笑着走出牢狱,外面的夜风清凉地吹到他脸上,风里带来了另一边刑场上人临死前的凄厉惨叫——
他听出来了,里面有一些正是他亲人的声音。
所有人都死了,而他活着——因为他救过那个杀他全家的人……哈哈哈!
………
坐在窗前,手里拿着那一份署名“听雪楼”的契约,他喉咙里忽然发出了低沉的苦笑。
自从逃出生天,集结起自己的势力以来,他从来没有熄灭过心中复仇的火——在一年前,听雪楼发生内乱,二楼主高梦非和萧忆情的同门师妹池小苔叛变时,为了趁机诛杀萧忆情、他就曾经不记报酬地派出风雨杀手介入。可惜的是最终萧忆情那一方计高一筹,高梦飞死,池小苔被囚,叛乱完全失败。
连那样重要的人物背叛、那样周全的计划都无法扳倒听雪楼,那么光靠他一人之力更加无法杀死萧忆情——这一点,作为杀手之王的他清楚得很。
所以,他只有忍耐。
听雪楼那边,一定以为自己率领的风雨组织,是唯利益是从的吧?所以虽然知道风雨曾经加入过楼中内乱,如今还是发来了契约书。
哈哈……有谁知道、今日的秋护玉就是当年那个雷楚云呢?
连那个舒靖容也绝对料想不到,昔日她一念之仁放过的、认为只是一个公子哥儿的家伙,并没有横尸街头,反而成了今日黑道里最大势力的首领吧?
如果知道了,她会不会后悔呢?
………
虽然说是救他一次就恩怨两清,实际上,他却是被她救过两次的。 那一次放走他,引起了听雪楼主的不满和追究,舒靖容和萧忆情在密室激烈争执后,萧忆情发出了格杀令,派出吹花小筑里的七杀手在中原范围内对他进行追杀。那一个月的时间他颠沛流离,象老鼠一样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
然而,某一夜,在偷偷去拜祭全家的时候,他还是被发现了。
“放开他。”在杀手们正要割下人头回去复命的时候,听见了冷冷的命令——冷月下,一身绯衣的女子,就这样负手握剑,站在乱坟堆里,一字字下令。
“靖姑娘?” 众人惊呼,迟疑着,“可是楼主吩咐……”
“楼主那里,我自己会去负责!”她的声音冷酷无情,“再不滚开,我就要动手杀人了!”
她仰头望月,手中的血薇剑闪动着点点血光。
“遵命。”七杀手终于被这个楼中女领主的气势慑住,放开了他,纷纷离去。
恢复自由的他再次扑到了那些墓碑前,借着月光一个接一个地看着碑上的名字:雷烈、雷震天、雷震宇、雷周氏、雷楚玉、雷咏絮……一排排刻着的,全部都是曾经活生生的亲人。
“萧忆情……萧忆情!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他再也忍不住地低地啜泣,喉咙里发出了近乎野兽般低沉的吼叫——这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就算他血流干、骨成灰,他都不会忘记!
“看来我是白提醒你了——”蓦然,那个绯衣的女子冷冷出声,“我舒靖容呢?难道你忘了?——请你务必记住,杀你全家的我也有一半。”
“不错……舒靖容。舒靖容……总有一天我要报仇!”他咬着牙,一字字说着誓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到“舒靖容”这三个字时,他心底有撕裂般的痛!那不仅仅是仇恨、苦涩、愤怒,更加混合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看着我,大声说!”不知何时,她已经来到了他身侧,厉叱。
“我要报仇!我要让听雪楼所有人死!”他的头抵着父亲的墓碑,用尽全力呐喊。
“你不敢看我?……抬头!”她忽然恼怒似地抓住了他的肩头,“以为救过你的命就有什么不同吗?!没有!一样是杀人凶手,一样是手上全是你父母兄妹的血迹!如果你还是那样软弱的话,我救你也是白救,你必须要靠着仇恨的力量活下去!看着我!”
“不……不要看我!”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几乎是失措地躲避着什么。
“为什么?看着我,大声说!”冷酷的女子并不放过他,逼迫似地命令,“听着,如今你不是雷家大少爷了!如果不自己站起来,你会比街上的狗还不如!我放你走不是想让你去做一条狗你知道吗?——抬头!看着我!”
“不……不要看我!不要看!”他忽然发疯似地转身逃了出去,却被她闪电般扣住了手腕,厉叱:“给我站住!你要做逃兵么?”
“不要看我……”他有些呜咽地挣扎着,说,用力扭过头去。
然而,透过他垂落的散发,她还是看见了!
——他的脸!
那几乎已经不再是一张人类的脸,上面遍布的伤痕已经看不出五官的痕迹……他毁容了!
一刹间,连冷酷的她都被震住,看着眼前恐怖的面容,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然后,不知道为了什么,又微微地笑了起来。惨白的月光洒落下来,笼罩着乱坟岗中的美丽女子,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一个月来,为了逃避追杀……我自行毁了容。”他也不再挣扎,慢慢说着,声音里,忽然有和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和苦涩,“为了活下去,我是什么都会做的——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我绝对会不择一切手段来报仇的!我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看着眼前的人,阿靖忽然笑了,冷冷地、然而又带着些许欣慰地笑了!
“好……我等着你来报仇!”她从怀里拿出了一面小小的金牌,扔了过去,“这是听雪楼领主的令牌,拿着它,逃出中原去关外避一避吧!七杀手如果回到楼中复命,惊动了萧忆情,你就再也没机会逃脱了。”
金牌被他紧紧握在手里,用力得几乎嵌入他的掌心。
不说一句话,他转身走开——然而,内心极度复杂的感受让他几乎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他蓦然转身,站定,看着同样已经转身离开的绯衣女子,几乎是发疯般地嘶声问,眼睛里已经有泪水,“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死了?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你不杀我!——为什么不让我干脆地恨你!”
阿靖回头,忽然笑了一下:“因为……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坏。”
这一次,她的笑容里居然有了什么奇异的光辉,让冰雪一样的脸都柔和了起来。她低声:“我和他,都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弱者必须死亡,强者才能生存——这个是我和他都认同的法则,所以,我才追随他征服天下武林。因为他是最强者,只有他才能成为这个武林的霸主。
“但是,你的失败却是因为你的善良。如果你不救我,霹雳堂不会那样轻松地被灭门;如果你是个没有正义感的人,也许雷家还能保全下去。
“弱者必须死亡,但是,善良和正义却不能用死亡来回报——
“奇怪吧?虽然自己做不到,对于有这样品质的人我却一直深怀敬意。
“所以我放过你。虽然我知道,经过这件事,你心底里那一点真和善一定几乎全部泯灭了。但是,我毁掉了一个人,起码总得再造就出另外一个吧?”
“所以,我希望你活着,并且能够活下去。”
那是她对于他的临别赠言——也许知道或许以后再无相逢之日,这个冷漠的女子竟然破例地开口对他说了那么多话。这些话,在他以后的人生里,起到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不管怎么样,请务必记住你还要报仇。你的人生还是有必要继续……记住萧忆情和舒靖容这两个名字,希望有一天,你会是我对决的对手,而不是曝尸街头的流浪者。”
“后会有期。”
她冰冷中蕴涵着依稀暖意的话语,仿佛是直刺心底的利剑——在那充满绝望和狂乱的夜晚,给他的余生烙上了长长的烙印。
………
“舒靖容。舒靖容……”
窗外是狂暴的风雨声,不时有零落的花叶被吹进屋内。三年了,每次一到阴雨天,他脸上的伤就还会隐隐作痛,他内心的伤也会渐渐撕裂!
三年来,他无数次暗中筹措着计划着,想的就是如何才能杀死萧忆情——然,很奇怪,他却居然从来没有杀她的念头。虽然明白她非死不可,却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要杀萧忆情、就必须先除去舒靖容。
人中龙凤。他和她的名字,从来都是联系在一起的——不管她愿不愿意。
他知道她是怎样冷酷的一个女子。这三年来,他知道的更多。
听雪楼那一场内乱里,高梦非和池小苔出人意料地对萧忆情下手。叛乱结束后,遭受到兄弟和情人双重背叛的听雪楼主一时间形同废人,猜疑和厌世情绪让他接近全面崩溃。
那个时候,本来是自己一举攻破听雪楼、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
可惜在那时,她却是那样尽心尽力地守护着听雪楼和他,日夜枕戈待旦,拔剑在手,以至于所有各方窥探的势力无机会可乘!
她其实违背了自己的只追随最强者的信条——在那个人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的时候,还那样忠诚地守护着他。果然,她和他……都不是纯粹的坏人吧?
如果是,反而简单了啊……
他是应该恨她的。但是却不应该仅仅是恨那么简单。二十岁那年的深夜,满心绝望的自己,在听到她那样的话时,曾经有过失声痛哭的冲动——又如何能承认,自己内心最深处其实对于那个冷漠神秘的女子、一直怀着怎样复杂的情愫。
那个时候他还是孩子,而二十三岁的她已经是沧桑看尽的武林传奇。然而,仅仅三年以后,他已经站到了和她一样的地位上——年龄,原来真的是和阅历是无法对等的东西。
她用鲜血和仇恨教给了他生存的信条,毁灭了雷楚云,但是却造就了今日的秋护玉。
如果不是因为复仇的信念,那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从绝望的深渊里挣扎上来,可是时至今日,虽然内心仍执着于这个信念,但是仇恨已经不是他人生的全部。
他已经重生。
………
“对不起,这次的生意我们不做。”
把信交还给来使的时候,他的声音极其平静。
听雪楼来的使者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黑道中的杀手之王,苍白了脸色,轻轻地请求:“无论如何,请做一个解释罢——不然,属下回去很难交代。”
人皮面具后,秋护玉的眼睛亮如秋水,看着窗外风雨交加的暮色,沉默了许久,终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袋子,把一个小金牌放了进去,交到来人手里:“回去把这个交给你们楼里的靖姑娘,她自然明白。”
“啊……秋老大原来认识靖姑娘?”来使眼睛一亮,觉得事情有了回旋的余地,正准备开口,却听见旁边的杀手之王淡淡、而又决然地回答——
“不。我们——未?曾?相?识。”
'完'
三、神兵阁
听雪楼系列之——
神兵阁
'序'
守着这里,大概已经有十七年了罢?
流年易逝,刹那的芳华,如同这桌上燃烧的烛一般,也早化成了灰烬——而在焰里面欲灭不灭的,只是过去的韶光,挣扎着、想留驻片刻,然而,终究被无情的烈焰一寸寸的吞噬;一寸一寸,化为灰烬而已。
池小苔,曾经那么美丽娇憨的少女;如今,却只是象阶上枯涩的苍苔。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叩柴扉久不开。
可是,屐齿仍在,那个曾站在阶上从容叩响她心中那扇门的病弱年轻人,那个惊才绝艳的听雪楼主,那个曾让她那样疯狂地爱过、恨过的人,却早已不再。
是自己背叛了他……然而,她不曾后悔。他是惊才绝艳的人中之龙,腾飞九天,俯瞰苍生。而她,不过是一只无法和他比翼翱翔的燕雀。她知道他终究会离开——而她,只会渐渐成为一片枯涩的苍苔而已。空留着屐痕,却再也等不到来叩门的人。
她怕他离开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所以,干脆地、就自己动手来永远留住他。
那一个雨夜,她答应了二楼主高梦非的建议,联手背叛听雪楼。
男人想要背叛朋友,可能会有一千个原因。而女人想要背叛一个她依旧深爱的男人,却没有别的原因:她要狠狠的刺痛他,令他永远也无法忘记。
如果不能被他爱上,那么,就被他杀死吧!
那次的叛乱果然没有成功,虽然她穷尽了所有心力——败落的那一刻,她没有痛苦,反而只是觉得欣慰:她早就知道,大师兄是没有人可以战胜的……唯一能杀他的,或许只有那个叫阿靖的女子而已。
可是师兄没有杀她,尽管自己用尽了所有方法激怒他,想在他的手上求得一死。然而,他却只是淡淡地一拂袖,把她关在了这座阁楼里,说:“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被软禁在了一个看不到他的地方。从此,她便再也没见过他,一直到他死——死在那个叫阿靖的女子手里。
对于她来说,那便是最残酷的惩罚。
如今,十七年风风雨雨过尽,江湖中只余下隐约的耳语在追随他们两个人的传说。
既然他死了,那么自己再去求死也没有了意义——她不想再求死;因为生怕喝过孟婆汤的自己,反而会忘记所有的爱与恨。
而活着,起码还能拥有回忆。
在师兄和阿靖双双死亡后,听雪楼修建了这个神兵阁,用来供奉那一对人中龙凤生前用过的刀和剑——一年后,她的软禁地址也换到了这里。这是她自己要求的,为的,只是想每天这样地看着他生前片刻不离身的夕影刀而已。
随着听雪楼的持续兴盛,征服四方后作为战利品的各种武器、各门派呈献上来的宝刀名剑渐渐多了,不知不觉地,居然是满满一室——名副其实地成了汇集天下神兵利刃的“神兵阁”。
十六年来,从被囚到如今,伴随她的,只有神兵阁里四壁上森森的刀剑、架上林立的枪棍、还有匣子里盛放的各种希奇古怪的暗器毒药……
每一件武器的背后,恐怕都有过不平凡的往事。
或者凄厉,或者沉厚,或者雪亮、或者班驳……那些不会说话的兵器静静地在四壁上、橱柜里看着她,用隐秘的眼睛——它们已经没有了血的味道。即使过去饮过多少人的热血,但是在这静谧的神兵阁里,所有的利器只是一片片静止的光阴,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那些不老的传奇。
她想,那些东西是会说话的——只要你用心去听。
平日阁里绝少有人来,她也不开窗,就在幽幽的光线里,逡巡地看着四壁的兵器,辨认它们的优劣,考证它们的历史,回忆江湖中的传说,想象着他们主人的风貌……然后,皱纹渐生的嘴角泛起奇异的笑意,抚摩着那些兵器,喃喃自语般地说着什么。
那几乎已经是她余生唯一的乐趣。
然后,在听雪楼每一个夕阳西下的时候,就着窗户缝隙里那浮动着微微尘土的光线,她铺开白绢,用小楷认认真真地记下了那一则则传奇。
——亦真亦假的笔触里,是她那如云般莫测的心。
………
第一篇 相思泪
相思泪。
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相思泪,静静淌在他秀气的手指间——仿佛是沧海枯了以后、从情人眼里坠落的那一滴。
但是,那却是死亡的泪水,是蜀中唐门的绝品剧毒暗器。
唐门的第一高手坐在镜湖轩靠窗的雅座里,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一滴美丽不可方物的泪水。那胶一般透明柔软的东西,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流动,折射出美丽的光泽。
刚烫好的女儿红还没有喝过一口,然而,他没有介意,也来不及介意。
——因为第七批的敌人又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这一次的敌人虽然只有两个,可他手中却只剩了一滴相思泪。
唐诤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他没有抬头看最后来的那两个人是谁,但是他知道,越晚出现在这里的人,在听雪楼中的地位一定越高。
最后踏上镜湖轩二楼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如空谷幽兰,就这样踩过满地的尸体,来到他面前。
“唐兄,你果然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
先开口说话的是白衣的男子,带着微微的诚挚的赞许。而旁边那个穿湖蓝色衫子的女子则只是出神地看着尸首身上的暗器和死状,仿佛在想着什么难解之事。
“南楚……原来这次行动最高的首领是你。”
听到声音后青衣人不觉一震,长长吐了口气——终于到了最后了。
看着面前的人,他自嘲似地笑了笑:“看来,我还是没有让听雪楼主亲自出手的价值啊……”
“大哥的身体不太好……他知道我了解你,才派我主持这次针对唐门的围剿。”南楚微微笑着。虽然面前就是立刻要决一死战的昔日好友,可他仍然在笑。
两个人,一滴泪。
唐诤的手指一动,相思泪颤巍巍地滑落手心——虽然明知必死,他也要最后一搏。
看着他手上那一滴相思泪,白衣男子忽然提议。
“唐兄,我们来赌一把如何?”
两杯胭脂般的女儿红。
嫣红如血,酒香扑鼻——然,那滴泪已经融入了其中一杯中,无色无味,不着痕迹。
那就是赌约,以生命为代价的赌约。
透过袅袅的热气,他对着南楚颔首示意。
——可以开始了。
既然毒是他下的,那么南楚就有优先挑选的权力。
湖蓝色衫子的女郎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两杯酒,沉吟之色更深。
静谧得出奇的镜湖轩,满地的尸体,西湖上微微的风吹来,柳丝随风拂入,然,楼中的气氛是诡异而紧张的。南楚深深看了他一眼,手抬起——
“婉词,你出去。”
忽然,南楚对身边的女子缓缓道:“你也是毒药方面的高手,应该回避这样的场合。”
蓝衫女子脸色瞬间苍白,但是仍然不出一声地走了出去。
“你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唐诤微微苦笑,“如果你不说,我也不会知道你身边那个女子居然就是‘神农之女’秦婉词姑娘……你何苦自断后路?”
“因为我想要公平。”南楚目光沉静而深邃,“一直以来,我想要的就是这个。”
“所以你跟随萧忆情?”唐诤讽刺地笑了,“要知道,象听雪楼这样以强压弱,用武力并吞武林,本身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看法不同而已,唐兄。”南楚摇头叹息,“我不和你争论……开始吧。”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注视了面前两只杯子片刻,终于,伸手去拿其中的一杯。
唐诤的目光闪了闪,嘴角抽动了一下。
然,南楚的手在半空中忽然改了方向,在另一杯的上方顿住了。
唐诤的眉头皱了一下,忽然看见南楚抬头看了他一眼。
——是想在自己的目光变化中判断出正确的答案吧?唐诤想着,干脆吧眼睛闭了起来,他不能确定自己的眼睛会不会出卖他。
片刻,终于听到了液体流入咽喉的声音,他触电般睁开眼睛——是靠窗的那杯酒空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变。
“不要急着告诉我答案……就让我自己等待结果吧。”南楚喝完了酒,仿佛有些不胜酒力似地,倚着窗台缓缓吟道,“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
唐诤看着窗外,那里的柳树下,蓝衫的秦婉词手挽柳枝盈盈而立,因为极度紧张的原因,娇弱的身材如同风中杨柳一样微微颤抖,他忽然叹息了一声——
“南楚,其实这一次你本来没必要和我打这个赌的:对于我来说,一对二根本是没有胜的机会,而你们起码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可你为什么要和我赌呢?
“你是为了她吧?因为我手上还有相思泪,所以她和你都有一半死亡的几率……你怕我在最后的出手时选的是她,所以你才抢着和我打赌。”
“果然——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啊……”
唐诤忽然变得很多话,然,说完以后,看着南楚不自在的眼睛,他冷漠的眸子里闪出了笑意:“恭喜你能听完我这些废话——这证明你赢了。”
“相思泪的毒,可是七步夺命的。”
他大笑:“看来,尝过相思滋味的人,是没缘分再尝一遍相思泪的——”大笑中,他抬手去拿剩下的那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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