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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薇 沧月-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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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她不去见黄泉,黄泉却自己过到风情苑来找她了。
  “紫夫人今日不见客。”楼中的侍女匆匆的拦住,然而少年阴沉着脸,劈手给了她一剑,血溅出来,侍女惨呼着倒下。
  “什么人这么大胆……”门被猛烈的推开,坐在恩客怀中正喝了半杯合欢酒的紫衣女子皱起了眉头,抬头斥问,然后脸色慢慢苍白下去。
  “黄泉?”她怔住,不敢相信这个少年会擅自离开听雪楼找到这里来。
  少年站在门口,仿佛被室内旖旎糜烂的甜香熏得不敢进来一步,只是盯着她的脸,一动不动,眼眸暗淡而涣散。紫陌心头一紧,记起了当日黄泉在得知天理会真面目后,绝望下的疯狂行为,手指扣紧了桌子底下的机关。
  不好,他会杀了她!
  “唰。”黄泉忽然出剑,剑光如同匹练般闪过,她身侧恩客连拔剑都来不及,一腔热血便从颈子里冲了出来。好快的剑法!紫陌暗惊,跟着二楼主这些日子,这个孩子的武艺竟然精进到了如此!
  他若是再上前一步,我就用暗器杀了他。咬着牙,紫陌下了决心——她知道黄泉偏激的性格,一旦翻脸,当真是六亲不认!
  然而,黄衫少年只是看着她,眼神凶狠而冰冷,甚至带了疯狂和阴暗,瞬间万变。但是他却没有动。她的手指扣在暗器的扳机上,渐渐颤抖。
  忽然间,黄泉用力将剑扔在地上,回头冲了出去。少年从楼上跌跌撞撞的跑下去,一路上不停地用头疯了一样的撞击着廊上的柱子,发出嘶哑而绝望的喊声。
  紫陌惊得呆住,等回过神来已经不见了他的影子。
  走到廊上,外面夕阳如血,她深深叹息,扶栏看着远方。手却忽然一震——栏杆上洒上了他鲜红的血迹,染的她满手都是。
  风柔和的吹来,那是一个安宁美好的黄昏,不知道为何,整整两年没有再流泪的她,忽然用沾满了血的手捂住脸,失声痛哭了起来。
  十六岁……都是十六岁。
  这个孩子和她,在这个年纪里,都经历过怎样的幻灭和磨难。
  她想,她可能真的是在乎那个少年的。
  “黄泉垂危,速回。”
  几日后,萧忆情的手书在眼前展开,紫陌的手却微微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这个孩子,居然去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简直是不要命了啊。
  “为什么你竟允许他去刺杀武当掌门?你明明知道他不是对手!”气急交加,她第一次忘了在那个人面前保持风度和敬意,对着听雪楼主人大喊,“你想让他去送死么?”
  “不,我当然不会让我的下属无缘无故去送死。”然而,白衣的楼主只是微微笑了笑,看着榻上昏迷的少年,缓缓道,“因为在那个时候,他受了刺激一心求死,毫无惧怕。我觉得借着他当时心中的力量和必死的意志,他并非不可能为我除去出云子。”
  紫陌惊住,抬头看着萧忆情的眼睛。
  冷漠而迷离,深的看不见底——那还是她一直念念不忘的眼神么?
  “紫陌……紫陌。”昏迷中的少年嘴角滑落出一个名字,惊动了一屋子的人。墨大夫舒了口气,拔起了银针:“好了,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悲喜交集,她的心忽然间充满了柔软的感情,不顾所有人都在一旁,推开大夫,扑过去抱住了榻上的黄泉,哭了出声。
  大家都不说话,萧忆情也只是淡淡在一边看着,看着她痛哭的脸,看着少年醒转后复杂的神色。冷冷的目光中,忽然也闪过一丝微弱的温暖笑意。
  蔷薇开的时候,紫陌看见那个绯衣女子。
  楼主侧脸看着她,眼神是专注而沉默的。然后,他亲自引导她来到听雪楼的大厅内,见过所有人,并让她坐在自己的榻旁——从来,他没有让人和一个人和自己平起平坐过。
  那个绯衣女子却只是用冷冷戒备的眼光,看着将来的同伴。
  “我叫舒靖容……大家叫我阿靖便好。”那个女子才淡淡说了一句。然而这一句话却在人群中激起了纷纷的议论。
  紫陌心中也是一震:舒靖容?血魔的女儿么?
  “好了,大家都见过了——以后靖姑娘,便是听雪楼里的女领主。”微微咳嗽着,楼主用目光扫视所有人。人群静下来——请一个邪派女子来出任楼中领主,楼主他……居然敢起用这么危险的女子作为左右手?
  她心中不自禁地觉得一紧。
  “公子,这是我所能收集到的有关舒靖容的资料,请过目。”当晚,她便把所有有关这个女子二十岁以前的资料,都送到了楼主的书斋里。顿了顿,紫陌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忽然低声道:“据可靠消息,靖姑娘在十八岁那一年,曾与二楼主相识。”
  “不必说了……”萧忆情却打断了她的话,拿过那一叠文书,看也不看的在灯上烧了。
  紫陌的脸色微微一变。
  素来楼中有传言,二楼主高梦非不甘于人下,久有背叛之心——新来的靖姑娘与其素有瓜葛,渊源非浅,以楼主为人之深沉精明,又如何能毫不过问?
  “我与阿靖今日相识,一切便是从今日开始,昨日种种,不必再过问。”看着有关一切在灯火下化为片片灰烬,萧忆情却是淡然说了一句:“要知道,她亦没有问过我以前二十二年间的事情。”
  紫陌看着他眼中的波动,不由苦笑。
  只有相关的命运是不能被他所控制的……在说起这个女子名字的时候,楼主眼中流露出的复杂情愫,已经确切的告知了她一切。
  原来,他亦非太上忘情。
  然后,她就感叹——那个舒靖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由资料看来,绯衣女子绝非简单人物,可以说看惯了事态炎凉,风起云落。然而,楼主又何尝不是如此?
  在两个人相遇前,他们各自都经历过太多。
  然而,即使如此,他和她,还是能穿过以往所有人和物堆积起来的屏障,一直走到对方身畔去——或许,那就是命运。是命中注定,要让他们相遇。
  紫陌走出白楼,正当盛夏,空气中暗自浮动着蔷薇的芳香。
  她转过一条小径,忽然看到那一身绯衣,在夜色中闪动。
  蔷薇花架下,那个叫舒靖容的女子正抬起手,抚摩着一串垂下来的花,血薇剑绯红的光芒映着她清秀的侧影,她的眼神冷漠而倔强,却含着淡淡的忧伤。仿佛是一朵盛开在野外的蔷薇,用骄傲的刺来维护着脆弱的花蕊。
  “靖姑娘。”忍不住,她唤了一声。
  绯衣女子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身侧发出轻微“铮”一响——紫陌知道那是血薇剑弹出剑鞘的声音。然而,她只作不知,微笑着过去,与她并肩在月光下看花。
  “这些花开的当令,才这般繁茂。若是早了或者迟了,便少不得风雨摧残,化成了土。”微微笑着,紫陌说了一句。
  阿靖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无论开在哪一季,终究会化为尘土。”
  紫陌怔了一下,惊讶于这个同龄女子居然有着和楼主相仿的洞察力和冷漠态度,却再一次微笑了起来,摘下了一朵花,簪在发间,侧首微笑:“所以,花开堪折直需折啊……莫待无花空折枝呢,靖姑娘!”
  不等绯衣女子回答,她轻盈的走了开去:“黄泉还在等我回去,先告退了。”
  月光很好,她的心情忽然也很好。
  往日种种,转念间,仿佛都如过了季的蔷薇,一起凋零了。
  ――――――――――――――――――――――――――――――――――――

  八、指间砂——红尘篇

  第三篇 红尘
  听雪楼中听雪落。
  初冬的第一场雪在纷纷扬扬的下着,在红楼的最顶层,她推开窗户看着银装素裹的听雪楼,侧着头、静静的仿佛在倾听什么。
  作为天下武林的中枢,眼前的这片大院落、是一个杀气极重的地方,每一寸的土地都浸过了血,她甚至想象过地底下、有森然的白骨支离。然而雪落无声,慢慢覆盖了整个听雪楼。一片洁白无暇,甚至掩饰了曾有过的血腥。
  她倚在窗边,任凭冷冽的北风吹在脸上,目光空空的看着院落。那里,树丛的叶子都掉尽了,只留下灰暗色的枝干,仿佛一把把利剑刺向苍白的天空。
  多久了……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已经快一年了罢?
  “红尘”这个名字的诞生,也快满一年了。手下的亡灵,又多了多少呢?
  “红儿,要做个好人,好好活着。”恍惚间,母亲的手仿佛穿过了光阴,慢慢抚摸着她的脸,哼着童年时候哄她入睡的歌谣,微弱的笑着叮嘱。她的手、冰冷的如同天边飘的雪。
  她站在窗口,手中抱着满怀刚刚折回来的白梅,痴痴听着,风里隐约有童年时候那一首熟悉的曲调。许久许久。她才明白过来,脸上冰冷的并不是母亲的手、而只是融化在她脸上的雪。
  迎着风雪,听雪楼的四护法之一、一向以暗杀毒药名震江湖的红尘,这个被外界传为毒蝎般的女杀手,居然就这样小女孩般的哭了起来。
  忽然,她听到风雪中有熟悉的琴音,从隔壁院落中传来,扩撒到风里。洒脱温柔,慢慢随风雪飘入窗内,触到脸上,然后、仿佛融进了她心里。带着淡淡的悲伤和回忆,却也含着对于生命的热爱与希翼,满怀安慰。
  《紫竹调》……那曲子,居然是江南民间的歌谣《紫竹调》!
  她全身一震,抬眼望去——
  隔壁种满了梅花的院落里,长廊下,风铃在雪中击响。
  廊下坐着一个青衣长衫的男子,膝头横放着一架古琴。她看不清弹琴人的模样,因为青衫的男子半低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垂下来遮住了侧脸,又被纷繁的飞雪模糊。然而他的琴声便如这飘雪一般,淡漠又感伤,温柔又悲凉,几乎让听得人痴了。
  是他——碧落。
  同为四护法、又居住在邻近的院落,在每一日的黄昏时分,天天能看见他坐在房檐的风铃下弹琴,风雪不误。
  他弹琴的时候目不旁视,她知道、他是弹给另一个不知在何处的女子听的。隐约听说,碧落护法有一个失去了踪迹的心上人,加入听雪楼以来,他没有一刻停止过对那个女孩的思念与寻找。
  他们在听雪楼里比邻而居已经半年多,然而,她不认识他,也不曾留心听过他的曲子。
  这里的人,都有过不同的往事和经历,往往都变得冷淡和戒备,她也不例外。
  这么长时间内,她没有和碧落在听雪楼议事之外说过话。
  那一刹那,她忘了对方是听雪楼中的护法,忘了在那把琴底下的暗格中、藏着一柄让武林颤栗的利剑……也忘记了虽然此刻是效忠同一组织的同僚,但明日便也可能是你死我活的对手——她只是痴痴的听着那梦中依稀的歌谣,脸上的泪慢慢凝结成冰。
  紫竹调……紫竹调——那样熟悉的旋律!
  只是一刹那的感动,在她回过神之前,弹琴的人已归去,檐下只有风铃在雪中寂寞的击响,雪也只是静静地继续飘落,灰白色的天际透出夕阳惨淡的桔黄。一切都是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然而,她心里的那扇门已经打开过了。
  这一刻听琴的感受,就一直不曾再忘记过。
  六个月以后,他们两人被一起派去滇南参与拜月教之战。
  临行的时候,他们从先一批跟随靖姑娘去的人那里就得知,那是什么样凶险莫测的前途——要不然,楼主也不会一口气派出了靖姑娘后、再遣出听雪楼的两位护法。
  术法。到了那里,红尘不禁苦笑——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是武林高手,居然是术士和法师!生平杀人从不知畏惧的她,第一次有了心中忐忑的感觉。
  一场恶战下来,随行的听雪楼其他子弟都已经伤亡殆尽,她和碧落都伤的不轻——然而,神坛上那个诡异的白衣祭司却依然没有灵力消耗的样子。
  全身而退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吧?——她想着,暗自打算着后路。然而,侧过头时,她看见同来的碧落仍然在不顾自身的攻击着,对着神坛上那个白衣长发的大祭司拔剑挥出……不要命了……她叹息了一声。
  她明白同伴这样不顾性命的原因——两个月以前,听雪楼攻破了泉州的幻花宫——在那里,碧落仍然没有寻到那个女孩……本来,在那里找到她,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听碧落在傍晚时分弹起过那首《紫竹调》。
  实在不愿意以人力去对抗那样可怕的术法,她此时已经移动到了圣殿的门口……然而,在看见碧落用必死的神色拔剑攻击伽若的刹那,她的脚步顿住了。
  解下了束发的璎珞,手一抖,化为长鞭从右路进攻,缓解了同伴的危机。
  她加入了战团。
  在大祭司分血大法的咒语落在身侧同僚身上那一刹间,她鬼使神差般的冲了过去,不顾一切发出了身上最后几枚暗器,伸开手挡在了碧落前面。
  不能让他死……他不能死……她不愿意看见他死……
  那一刹间,她的脑子里只有同样一个念头。
  伽若的血咒重重的落在她身上,虚幻的光之剑居然直刺入她的胸腹,破开了血肉之躯。然而她不退反进,整个身子扑上剑锋,让那把光剑透体而过,合身直扑神坛上那个施法者!
  在伽若的下一个咒语发出前,她的长鞭阻止了他,左手上长不盈尺的匕首在祭司肩上划出了血痕。因为喂了剧毒,即使是拜月教接近天人的大祭司,都捂住伤口,动作迟缓下来。
  然而,随着身子越来越缓慢的移动,她的血泼洒在神坛上,到处一片殷红。
  她恍惚的对惊呆在一边的碧落笑了一下,碧落的身形在这片刻是静止的——他根本没有料到、这个冷漠的同僚居然会以死相救!
  肩上背着琴,手中持着剑,他却怔在了一边。为什么?为什么……
  “快走吧……”红尘最后轻轻说了一声,却不知道这样低的声音能否让他听见,她只是尽了全力运起了燃灯血咒,将从身体中流出的鲜血在掌间用内力化为雾气——剧毒的血雾蜿蜒升起,宛如赤色的帷幕,将伽若阻挡在神坛上。
  那是她师傅传授给她的舍身之法,用她体内本身含着剧毒的血液为武器——一旦施用,那便无异于在燃烧生命。
  震惊的神色慢慢从碧落的眼睛里褪去,他握紧了剑,眼睛里面忽然焕发出了凌厉的惊人的杀气!甚至片刻前死灰色的黯淡,都已经消失无影。
  “一起杀出去,红尘!”他恢复了斗志,闪电般的掠过来,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形,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同时,右手一剑斜封隔开了伽若的袭击,扶着她往圣殿外退去。
  虽然片刻之间还无法突破红尘的血障,但是伽若却腾出了那只捂住肩膀的手,驱动着咒语,滴着血的指尖上有雾气缓缓凝结,幻化出异兽凶猛的姿式——式神!祭司已经开始召唤式神了!
  “别管。……我、我不成了……”生死关头对于情势的冷静判断、让她迅速推开了他,神智在转眼间的涣散。眼前恍然浮现出母亲安详慈爱的笑容,她微微的笑了。
  此刻,一袭绯红色的衣服已经出现在圣殿的门外,风一样迅速的掠过来。
  ――――――――――――――――――――――――――――――――
  “红尘、红尘。”
  恍惚间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焦急与关切,然而却仿佛在极远的地方。她用力想睁开眼睛看到一些什么,然而,什么都看不见。
  耳边是不断的汩汩的声音,仿佛有急流涌动——然而,她知道那是自己血液急速流出身体的声音,伴随着扩大得可怕的缓慢心跳。有人握着她的手,不断地轻轻叫着她,正是由于那个声音、让她恍惚间回复了一些意识。
  “靖姑娘……”她恍惚笑了一笑,听出了那个声音——虽然由于加入了过多的感情、而让那个向来冷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两年前、正是因为靖姑娘、她才决定加入听雪楼,舍弃了她十年来在江湖独来独往的生活。
  她是感激那个绯衣女子的……不惜为她、向着听雪楼献上了所有的个人力量。
  然而,今天一切都要结束了吧?
  “红尘……红尘没有希望了么?靖姑娘,什么药能治好她?”忽然,她听到了另一个急切的声音:碧落。血还在不停的流出她的身体,带走她的生命,然而红尘却欣慰的笑了:
  他活着……他活着就好。
  他依然可以弹《紫竹调》,或许现在不行,但很久很久以后,他依然可以弹给另外一位女子听,依然可以用曲调中哀伤温柔的意味、来安慰另外一个孤独的人。
  那个时候,不管她已是在何处。
  她与他相交不深,也谈不上爱恋或者别的什么,只是很简单的、不愿意看见他死去……因为他会弹那一首她梦中的歌谣,母亲在她童年时唱过无数次的歌谣。
  爱与恨、或者生与死的理由,有时候就那么简单。
  ―――――――――――――――――――――――――――――
  她对于最早年没有记忆,所能记得的一切,都是从五岁与母亲搬到永阳坊开始。
  永阳坊在长安城西,偏僻的贫穷人家居住的地方。
  她的记忆中,坊四周全是高高的围墙,一到了晚上,那个肥胖的里正就不许任何人出去。高高的围墙,挡的里坊中似乎长久没有阳光——永阳坊,居然还叫永阳坊?
  母亲告诉她,父亲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做生意,要很久才回来。然而一直到她离开那个永阳坊时,都没有收到任何父亲的信笺或消息。长大以后她才无意间知道,其实母亲是一个当朝高官的下堂妾,没有生儿子,宠爱过去了以后就被遗弃。
  而她,从出生以来就是被遗弃的……她从来没有过父亲。
  坊里的土路是漫长的,两旁是凄凉阴郁的小土房。坊里的邻居都是穷人。她家也是。
  她家的那间房子有抹着黄土的墙壁、屋顶上只是茅草,夏热而冬寒——然而为了能住这样的房子,母亲依然没日没夜的纺线和做女红。没有父亲的她总是被那群孩子作弄,其中里正家那个胖胖的庆宝更是每天都非要把她弄哭才罢休。
  “不要欺负我家红儿,一起好好玩吧!”每次听到她在外面的哭声,母亲总是慌慌张张的放下纺锤奔出门来,将她搂在怀里,对她那些玩伴说。那群孩子则很有些敬畏的看着母亲,不说话,然后会老实上几天。
  即使是孩子们,也隐约能感受到母亲的美貌。在这个黄土墙壁黄土路的贫穷的地方,母亲的美就像是掩饰不住的阳光,从一切破败颓唐的阴影中散发出来,引得坊里很多男人暗地里注目。
  也许是以往富裕的生活所遗留下来的习惯吧,母亲爱打扮。尽管清贫,每天她都要蘸着水,将头发梳的光滑无比,再用墙角里自己栽的晚香玉戴在鬓角。
  母亲非常宠爱她,有时候叫她囡囡——那种江南水乡的称呼。那里,是母亲的家乡。
  然而,清贫的日子也没能支持多久。母亲一个人赚来的微薄收入很快不够家里用了,甚至不够租那个小房子的钱,何况那个肥猪一样的里正还经常要上门来收各种各样的税款。母亲依旧没日没夜的缝纫针指,然而还是不够。
  那一段时间她长大后一直不忘。很多个晚上,母亲总是抱着她空着肚子上床睡觉,在她饿得受不了的哭起来时候,母亲便也流着泪、哼着小曲儿哄她入睡。
  那支曲子叫做《紫竹调》,也是母亲江南故乡那边的歌谣。
  母亲总是说,她明天就能赚到钱来,然后就买很多烧饼母女大吃一顿。她就咬着手指头,装作乖乖的入睡——其实孩子心里明白的很,明天是没有烧饼的,明天的明天也不会有——就像她那个“出门做生意”的父亲,是永远也不会回家的。
  但是过了不久,家里居然真的开始有吃的了。或者是几片咸肉,或者是一叠烧饼,总之,虽然说不上是大吃一顿,然而她再也不用挨饿。
  吃的东西是那些陌生叔叔带来的,母亲和她说,那些是来买她纺出来线的客商。八岁的她点了点头,但是眼睛里却是不信任的神色。她知道母亲欺骗了她。
  母亲这几天根本没有纺线。而且每次那些陌生的客人来到时,母亲就要将她从那间小房子里赶出来,在她衣襟里放上一些吃的,让她自己出去玩。
  坊里有一间小小的土地庙,庙里有个老眼昏花的庙祝,平日里没人去,她便一个人跑到那里去,对着空荡荡的庙发呆,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八岁的她不了解母亲为什么这么做,只知道坊里所有邻居看她们的眼光都再也不是善意的了。她还太不懂世上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的态度会有如此地变化。她只希望自己能远远离开所有的人,包括母亲,呆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你娘是个下贱的臭婊子。”尽管她尽量避开和里正儿子那帮浑小子碰见,然而有一日从土地庙出来,那群孩子还是缠上了她,堵住了她回家的去路。庆宝劈头就说了一句,然后不怀好意的大笑起来。
  她不知道这种字眼的含义,然而那些坏小子的眼神、让她知道那是恶毒的嘲笑。
  “我爹昨天晚上从你家里出来,结果我娘今天和他吵架了!”庆宝挑衅的说,一边咧着嘴笑,“只值五个烧饼……你娘真是贱啊!”
  她的手一哆嗦,怀中揣着的烧饼掉到了地上,然后忽然尖叫着,疯了一样的用脚踩着那个饼,冲过去一头撞倒了那个胖胖的庆宝。她咬他,踢他,用尽了能用的所有手段。然而那一群孩子怔了一下之后反应了过来,开始围殴她。
  “红儿、红儿,怎么了?谁打你了么?”
  回家已经天黑了,母亲在台阶上倚门而望,看见她头破血流的样子,连忙冲了下来,抓住她的肩膀问,声音未落已经哽咽了起来。
  “没什么,娘。我摔了一跤。”她憎恶的扯开母亲的手,冷淡的回答。母亲身上有淡淡的香气,母亲脸上擦着胭脂,母亲穿着亮丽的衣服——
  很久前,她是为母亲出众的美丽感到骄傲的。然而,如今她恨母亲,恨她的美丽夺目,恨她为什么不同邻居家大婶一般穿着黯淡、素净的衣服——她不要母亲和别人不一样。
  她恨母亲,恨那些到她家里来的陌生人,也恨那些同龄的孩子们。
  就是从那一天起,她学会了恨。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她们母女在坊中吃喝不愁,然而境遇却越来越坏。
  那一日,庆宝他们又来到土地庙,打了她一顿,抢走了母亲为她准备的午饭,然后嘲笑着扔到了水沟里:“脏东西就该到那个地方去!”
  庙祝只是老眼昏花的看看,然后继续瞌睡。她知道告诉母亲也是没有用的——母亲那些客人每日的进出,都要经过坊中里正的允许——母亲是不能得罪庆宝他爹的。
  那末,既然母亲不管她,她却是不会这样忍耐的。
  十一岁的她,眼睛里忽然闪现出了冷漠恶毒的光,哼了一声,擦着头上的血走出了庙门。老庙祝被她那一声冷哼惊动,蓦然抬头。眼睛里也有惊讶的光芒。
  她在庙外那片荒草地上蹲下来,开始用小手拉出长草的叶子,理顺了,然后细细的和旁边的草打了一个结,她打结的很仔细,让坚韧的草叶子形成一个索套。然后在旁边放了一颗石头作为记号,就跳出去找那一群孩子。
  片刻后,土地庙门外热闹了起来,一群孩子追打着一个小女孩跑过来。她从来不在打架中逃跑,然而这一次她只是一边用尖刻的言语回骂着、一边直往土地庙方向奔来。在经过那个地方的时候她跳了过去,轻巧而不露痕迹,听到了身后有人重重栽倒的声音。
  她一口气跑到土地庙门廊下,才停住身转过来看了一下自己的成果——然而出乎她意料,那一群孩子却没有追上来,只是围着地上躺倒地胖胖的庆宝慌了神。
  摔一下就站不起来了么?真是娇贵的小子……她冷笑。
  然而,在看到青草中蔓延出的鲜血时,她才有些慌了起来——有石头——有尖利的石头放在她设下的圈套附近,正好是一个孩子横倒的距离,深深的磕入了庆宝的额头。那个可恶的家伙当时就昏了过去。
  她只是微微一惊,然后却跑进庙里偷偷的笑,越笑越畅快。
  许久,她惊觉到有人在看着她。那个老庙祝不知何时已经从桌上醒了过来,坐在那里看她,眼睛里的光让她有些害怕起来:“嘿嘿,丫头,要做就要做的彻底一点!”
  她这时才忽然想起来:那草地上的石头,是谁放上去的?
  看着老庙祝昏花眼睛里透出的冷光,孩子的心里忽然一颤。
  “怎么,孩子,要不要我来教你、怎样让他们再也不欺负你?”庙祝笑着,向她伸出了枯瘦的手,“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可塑之材啊。”
  庆宝的伤足足一个多月才好,还落下了一个头痛的根子。然而,谁也没有怀疑过孩子们的胡闹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何况一向以来,她都是挨打的角色。
  她母亲只是由此非常担心的告诫她,和那群人打闹是危险的,以后宁可让着人家一点。
  她只是笑笑,然后不和母亲说话,自顾自的睡了。她回家越来越少,每天都呆在那个土地庙里面,似乎也越来越孤僻。
  然而她清楚地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半年以后,庆宝死了。他的死状很惨,脸色发黑,七窍内流出血来,带着腥臭的异味。大夫说:糟了,那是瘟疫的症状。
  坊中引起了恐慌——没有人不害怕瘟疫的蔓延,特别是在贫民聚居的地方。在当天晚上,里正一家,便按照惯例被一把火烧掉了,门被封上钉死,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火中断断续续的传来那些被封在门中人临死前的惨叫。
  她在家里,对着火光微笑。火光中,她稚气的脸上有令人胆颤的冷酷。
  孩子是可怕的,因为年幼,因为对善恶的不在乎与不明确,在他们恨一个人的时候,甚至比任何成年人都要恶毒。
  没有人知道那个老庙祝是做什么的,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她这些天一直躲在那个破庙里做些什么——更没有人知道,为了配出这种类似瘟疫症状的毒药,她费了多少心力。
  ――――――――――――――――――――――――――――
  随着懂事,她对于母亲的恨与日俱增,她知道母亲的所从事究竟是怎样低贱的职 业。
  然而,她无法对母亲做出什么,就如对其他那些得罪她的人一样。
  老庙祝在她十四岁那年死了,在他死之前,她已经差不多学会了他所能教给她的一切。那就是如何用毒药和暗器,将其他人不露痕迹的杀死。
  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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