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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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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道追猎杀手,并不是少见的事。黑道也没有想象中的愚蠢。
  但,吉思美是个很有原则、职业道德的杀手。
  吉思美从包包里拿出一份契约书。
  “签了它,一辈子都别忘了你现在想要的人生。”吉思美淡淡地说。
  7。
  要杀金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今年的黑道榜中榜里,金牌名列第六。
  某种意义上,名次也意味着要杀掉这个人的难度,跟随之而来的代价。
  据说上个月有个一流的远距型杀手收了单,预计在某个大厦顶楼狙击金牌,却因为委托人早一步被金牌干掉而漏了风,导致那杀手不仅没成功,还被金牌的手下杀成重伤,从此没了消息。
  死了?
  杀手在活着的时候就没什么人关心,遑论死不死。
  吉思美回到了梧栖的海边小屋,变成了Ramy,上了线。
  

搜集不幸的天使(6)
“你确定要这么做?”月。
  “看不出拒绝的理由。”Ramy。
  “太难了吧。”月。
  “所以更可见想见,那个高中生背负的人生有多难摆脱。”Ramy。
  “啧啧。”月。
  “J“Ramy。
  “我直接说了,金牌有很多护卫,最好还是从上面远远放枪。”月好意提醒。
  “你知道我从不用枪的。”Ramy不在意。
  用刀子的杀手已经不多了。理由不一,大多数都是无可救药的风格问题。
  吉思美的理由很简单。从她杀第一个人开始就没有用枪的欲望,因为她杀死的对象都没有用枪的必要。
  长久以后,吉思美根本不懂用枪。
  “需要帮忙就说一声。”月。
  月的字在屏幕上顿了顿,犹疑了一下,才继续出现。
  “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因,但也许我有个理由杀他。”月。
  “多谢,我请不起你。”Ramy哈哈一笑,月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得意。
  Ramy想起初遇月的画面。
  8。
  当时自己刚刚从大学毕业,在家扶中心担任社工,一个月薪水两万八。
  而月,则是自己辅导的第十七个孩子。
  档案上写着”长期受虐”,验伤单的花样则琳琅满目。每次见到月,月的身上总有新的伤口。
  但月从来不哭。
  辅导室,桌上堆着积木与行为量表。正值梅雨季节。
  “我劝你还是别浪费时间,我不需要辅导或安慰。”月静静地说:”我很清楚自己没有犯错。”
  “我知道。”Ramy当然知道,自己当初也没有犯错。
  但辅导是制式的流程之一,而Ramy的薪水就镶嵌在这个流程底。
  “再过几年,我就满十八岁了,如果我没有被我爸爸打死的话。”月看着窗外,雨下个不停。
  Ramy听了很心酸。看到月,就仿佛看到当年无处可躲的自己。
  无处可躲到,干脆在颈子划下血流如注的那一刀。
  “那个人打我也就算了,再怎么打也改变不了我不会成为他的事实。但打我妈我就无法忍受了。”月随手玩着桌上的积木,虽然他不是那种会花心思在积木上的小孩。
  “我正在计算那个人打我妈的次数,从我开始记录,已经八十四次,而且还越来越频繁。”月看着手上的积木,用超乎冷静的语气说出更惊人的句子:”如果那个人再不收手,等到第一百次的时候,我就会杀了他。”
  Ramy愣了一下。
  “姊姊你放心,这么做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研究过法律条文了,只要我在十四岁以前杀了那个人,就不必坐牢,只要加强心理辅导跟定期向派出所报到等等。算一算就是下下个月了,到时候再请姊姊多多指教吧。”月将积木放回桌子。
  Ramy仍旧说不出话来。
  “对了,我还记得姊姊跟我说的那个故事,我知道那个故事是真的。”月的眼睛洋溢着天真无邪:”姊姊的继父还活着吗?如果还活着,我顺便一起杀掉吧,反正法律会保障我杀人的权益。”
  Ramy突然流下眼泪。
  “这点小事不需要挂在心上。”月皱眉。
  Ramy摇摇头,摇摇头。
  在那个时候,Ramy突然心灵澄明。
  明白了当初朝颈子划下那一刀,神却没有带走她性命的理由。
  一个星期后,月口中的”那个人”在住处的楼梯间,被一个身穿粉红色雨衣的怪客乱刀刺死,现场血迹斑斑。
  Ramy像是突变般分裂出另一个需要冷酷的个性,与名字。
  吉思美。
  此后Ramy到空手道馆、跆拳道馆、柔道馆学习格斗,但Ramy很快就发现,杀人并不是格斗,两者之间几乎毫无关连。
  于是Ramy自行摸索把玩刀子的技巧,直到刀子成为自己深受信赖的杀人工具。
  比起杀手间最常见的师承制,吉思美的诞生就像是天命般的自我培育。
  所以,吉思美比大多数的杀手都要弱。
  因为弱。
  所以强。
  9。
  为了杀金牌,吉思美花了一个礼拜认真做了功课。
  多亏委托人庆之从网络传来的他那黑道老爸的每日行程,让吉思美得到充分的信息,甚至还会跟庆之直接讨论最好的下手地点与时机。
  最后总算理出一个尚堪可行的暗杀脉络。
  金牌每个礼拜四晚上都会去三温暖,在三温暖里一定会叫小姐,小姐服务的过程也会有保镖在房间外守着。为了面子,金牌即使已经完事,还是会在房间里多待半个小时。
  去完三温暖,金牌会去当红的编号7情妇家彻夜打麻将,陪打的对象不外情妇的三姑六婆好友或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而保镖依旧会在房间外的大厅看电视。
  大约在凌晨三点半,金牌如果不在情妇家过夜,就会搭乘防弹奔驰离去,回到戒备森严的阳明山别墅。
  除了得过跆拳道亚运银牌的司机,在金牌所有的行程里都有两个像熊一样的保镖陪着,一个是退伍军人,一个是贪污被革职的刑警,如果没被命中要害,都有身中数枪不倒的硬挺本事。何况这两个保镖总是穿著防弹衣,那重量对他们来说只是微薄的体力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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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集不幸的天使(7)
如果用枪暗杀,机会不会没有。
  但执意用刀的话,难度陡然翻了几翻,或根本没有机会。
  乍看下无懈可击,却可以从保镖的疲累程度上着手。
  致命的读秒就埋在保镖即将交接的凌晨。
  从精神疲乏的角度,紧绷了一整夜的保镖最容易在交接前夕松懈心神;用医学常识来看,凌晨时人对周遭温度的感受力会最敏感,血管容易因逐渐降低的气温收缩,瞬间判断力也因为体温、疲倦程度因素延缓百分之二十。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将是金牌从黑道榜中榜跌出的时刻。
  网络。
  “保镖通常会在快上车前交接,也就是车子里直接坐了新的保镖,在情妇家外面等换手。所以从情妇家走出来、还没到车上的十几秒内,就是暗杀最容易成功的时候。”庆之。
  “情妇平时有保镖吗?”Ramy。
  “没有。我老爸看多了A片,在意情妇红杏出墙的程度远大于关心情妇的安全。所以之前的确也死过两个情妇。”庆之。
  “了解。”Ramy。
  “或许杀了我老爸后,才是你危险的开始。车上的保镖不会放过你的,你要小心。虽然我帮不上更多,但总可以安排一辆可靠的车在附近等你,你知道的,我总养了几个拿惯我钱的亲信。”庆之。
  “没你的事。”Ramy立刻回绝了关心,并下了线。
  10。
  但吉思美得知这个重要的情报后,并没有立刻执行暗杀的计画。
  连续两个礼拜四,吉思美都没有出现在那致命的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庆之等得非常焦切,每夜都挂在线上直到破晓,就连白天上课时也用PDA上网等待,却再也没看见吉思美的网络化身出现。
  直到第三个礼拜四。
  凌晨一点半,金牌老大从三温暖出来,在保镖的护送下神清气爽地坐上防弹奔驰,前往情妇七号的别墅。
  途中停了两次,由保镖下车买几个卤味跟小菜。
  到了情妇家里,两个熊一样的保镖麻将房外的小厅坐下,自己从柜子里挑了一部动作片影碟,百般寥籁地看了起来。
  但一个黑社会的顶级老大的安全护卫,怎么可能只有两个保镖跟一个司机轮班执行?会这么想的人,未免太过天真。
  跟在金牌老大身边的人,司机、保镖、小弟、拜把兄弟、情妇、通风报信的骯脏警察、卧底在他帮的喽喽,都只知道自己负责的那一部份。
  每个人都只是安全机制中的一个小螺丝钉。就连金牌的独子也不例外。
  这才是保命之道。
  在小厅播放电影的电视机旁,还有一个监视器屏幕,里头共有九个画面,分别监看这栋别墅的三个出入口,与六个假死角。
  情妇家的确是没有保镖,却有三个曾任霹雳小组的神枪手在对面公寓租了一间阁楼,轮班用望远镜监视可疑的进出,他们都有权限直接打电话警告金牌老大。
  如果有人想要偷偷潜入这栋别墅,或是意图接近,绝对逃不过保镖跟神枪手的法眼。
  麻将房外,两个保镖的身上各有一把上膛的手枪;小厅桌子底下的夹层,藏着两柄短斧跟手榴弹;放满CD跟DVD的柜子后还有两面防弹盾牌,准备在枪林弹雨中护送金牌老大离去。
  此外,等在情妇别墅外头的奔驰司机,并不知道每天都有另外两组不同的秘密人马在盯着自己,共计四把乌兹冲锋枪跟一千多发子弹,随时支持陷入火网的金牌老大。
  如果有人想出卖金牌老大,彼此监视的人马就会立刻发觉,格杀无论。
  更遑论杀手。
  死在金牌老大手下的杀手不计其数,每个都比吉思美还要专业,还要强。
  11。
  麻将房里,烟雾缭绕。
  牌桌上才刚刚进入西风圈,卤味跟小菜就已吃了空。
  金牌老大抽着雪茄,露出长年被槟榔渣渍红的闪闪金牙,笑着堆牌,一叠厚厚的千元钞票压在手边的烟灰缸底。
  “暗杠,今天运气不错,哈哈,哈哈。七索!”金牌老大得意洋洋,从海底补牌,随手又丢出一只。
  “呦,打了这么久都还没开胡,人家要吃红~三万!”情妇七号撒娇,烟视媚行。
  “三万啊?吃一下……喂吃中洞,真不愧是好姊妹。西风!”情妇七号的好友小真,笑吟吟丢出一只西风。
  “那我也不客气了,杠。一路归西。”情妇七号的新朋友珍妮,冷不妨从袖子底弹出一柄寒芒四射的刀。
  金牌老大傻眼,情妇七号与小真也傻眼了。
  一道银光从珍妮的手中刺进金牌老大的肋骨缝,直捣心脏。
  金牌老大只是张大嘴,瞪大眼。
  珍妮的手腕催动,刀身一搅,金牌老大的五官随着简单的刺杀动作扭曲在一起,大量的血水奋力爆出,喷溅到牌桌旁其它三人身上。
  缺乏氧气跟过度的错愕,金牌吭都没吭就瘫在椅子上,只剩下垂晃的双手有一搭没一搭的颤动。
  情妇七号惊恐不已地摀着嘴,却不敢叫出声来。
  小真则被珍妮沉重的手刀斩昏,趴倒在牌桌上。
  “冷静,就可以活下去。”珍妮,不,或许应该称为”吉思美”。
  吉思美冷漠地看着情妇七号,拿起卫生纸简单擦拭染血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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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集不幸的天使(8)
情妇七号颤抖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礼拜才刚刚熟撵起来的新牌搭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个女人千方百计输给自己一百多万,搏得自己好感,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刀。
  “想办法把我弄出这里,你就可以活下去。”吉思美微笑,从金牌老大的尸体上找到一把枪,上膛,交给情妇七号。
  吉思美的微笑仿佛在告诉情妇七号:你该不会以为,凭着这把枪就可以扭转局势吧?
  情妇七号不愧是大哥的女人,惊惶过后立即镇定下来。
  “那些保镖都还穿著防弹衣吧?”吉思美。
  “嗯。”情妇七号。
  “一个一个叫他们进来,你射大腿,我剁脖子?”吉思美提议。
  撇开别墅外的护卫,得先清除窝在麻将房外看影碟的两头熊。
  杀人不难脱身难。
  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开始。
  12。
  出租车。
  吉思美摸着颈子上,那道粉红色的扭曲突起。
  那次自己都没取走自己的生命,这次当然也死不了。
  结束了。
  情妇七号呆呆地坐在吉思美身旁,脖子以下都是斑斑血迹。
  “辛苦了,这次遇到了特别麻烦的委托吧?”司机看着后视镜,颇有深意地笑笑。
  “开你的车。”吉思美瞪了他一眼。
  多亏了偷偷跟着她、并暗中帮忙的月。
  月占据了一个漂亮的角度,远远从高处射下的几颗子弹,俐落地处决了几名埋伏护卫的保镖,就连藏在阁楼的神枪手也没有逃过一劫。
  靠着月,吉思美跟情妇七号才能全身而退。如果不计入吉思美右肩上枪伤的话。
  也许该将越积欠她的人生,或者该说,每年的百分之十,一并勾消了。
  “送你去医院?”司机好意。
  “不必,看到汽车旅馆就停下来。”吉思美拍拍情妇七号的颤抖的手,安抚似的。
  五分钟后出租车在汽车旅馆里,将脑袋空无一物的情妇七号放下,让她好好洗个澡,睡个觉,待到她想走的时候再走。
  至于情妇七号最担心的问题……其实目击者都死光了,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她曾经帮助过暗杀情夫的凶手。或者应该说,也不会有人无聊到去追究。
  吉思美在出租车上,用司机提供的急救箱工具止了血,简单处理了伤口。
  吉思美处理伤口的经验丰富,毕竟从小到大被打惯了。所幸子弹没有留在肩上,而是直接贯穿,否则吉思美可能痛得晕倒。
  “到哪?”司机看着好后视镜里,嘴唇苍白的吉思美。
  “台中梧栖。”吉思美闭上眼睛。
  从大衣口袋中拿起两个乳白色ipod耳机塞住耳朵,选了几首适合放松心情的爵士乐,按下播放键。
  司机微笑,没有打扰困倦已极的吉思美,将车内广播的音量降低,窗户降低三分之一,从容地在滨海公路上奔驰着。
  黄色的出租车朝着爽朗的阳光海风前进。
  一个小时半后,吉思美又可以是平凡的Ramy。
  将双脚踏在湿湿软软的泥岸上,一边吃三明治,一边翻看最新的小说……
  13。
  金牌老大的丧礼冠盖云集,必须借用县立体育场才装得下前来致哀的访客。
  政坛三党领袖都送来了花篮与挽联,前三十大企业都派了公司代表来吊唁,地方议员跟立委更没有缺席,好象是议会搬进了丧堂。
  数百名穿著一身黑、剃小平头的牛鬼蛇神满场穿梭。停在告别式会场外的黑色名贵轿车绵延了两公里,连警察都得出动疏通市区的交通。
  没有人会猜到,金牌老大的死是吉思美下的手。
  金牌的手下与拜把兄弟将矛头指向山猫老大,他们两个黑社会大哥大之间的恩怨纠葛缠绕不清,不管是谁杀了谁都不令人意外。
  唯一能提供线索的情妇七号,则不知所踪。一般相信情妇七号是被刺客一并除去,埋在不知名的荒山野岭间。至于刺客为什么要大费周章除掉区区一个女人,则跟区区一个女人存在与否,没有人真正关心。
  几天后,山猫老大插股的四间酒店被砸成稀烂,一个经理跟三个围事被冲锋枪扫成蜂窝,其中一间酒店甚至还被扔进手榴弹,连上班的风尘女子也不放过。
  一场可怕的黑道火并,山雨欲来。
  14。
  虽然没有人怀疑到吉思美身上,但在月的强烈建议下,Ramy还是勉为其难地收拾行李,到欧洲避避风头,也顺便散个心什么的。
  “到了哪里写封email给我。过一阵子去找你。”月说。
  就这样,飞机停在伊斯坦堡的小机场。
  “Take me to …… Cinderella Hotel。”Ramy上了机场外排班的出租车,随手指着自助旅行导览中,一个小旅馆的图片简介。
  十七分钟后。
  Cinderella 旅社的昏暗柜台,戴着老花眼镜的妇人看着过期的杂志,身后的炉子正烧着一壶开水。
  导览中对这间旅社的介绍果然很道地。四十五年的历史,四十五年的陈旧。
  旅行并不是搬家,Ramy没有携带什么行李。
  要说什么特别的东西,大概只有那台黑色的powerbook笔记型计算机躺在提袋里,维系她与太平洋小岛的某种线上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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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集不幸的天使(9)
她喜欢这样的小旅社,低调,缓慢,充满流浪的慵懒气味。
  “You have a reservation?”妇人慢吞吞拿出一本厚册,推推眼镜。
  “No。 Just give me any single room。”Ramy微笑,还戴着从机场出关后就没拿下来的ipod耳机。
  “How long will you stay?”妇人抄写着Ramy的护照号码与名字。
  “I’m not sure; maybe three days or more……”Ramy摊手。
  “Room 404?”妇人将一串钥匙从抽屉里拿出。
  “That’s OK; I can go alone。 I’ll pay in cash。”Ramy将几张钞票放在桌上,接过钥匙,笑笑走上柜台旁老旧的阶梯。
  房间404,有个可以看见旅馆后院大枫树的窗。
  大枫树生得不怎么漂亮,树干歪斜,有些怪模怪样,但毕竟还是火红艳丽。
  有窗户,光线良好,尚令Ramy满意,让她假装忽视那张摇摇晃晃的木床。
  Ramy将水煮开,为自己砌了杯热茶。
  “开始有旅行的感觉了。”Ramy坐在靠窗的小椅子上,享受着枫树上的黄昏。
  三辆黑色轿车停在旅馆门口。
  Ramy皱眉。
  尽管没有受过严格的师承训练,但当了杀手十几年,再怎么样也生出了些第六感般的直觉。
  刻意降低的缓慢爬梯声,揭露出来者非善的意念……大约有五到七个人?
  Ramy沉吟片刻,却放弃任何动作。
  她的提袋中并没有流浪不需要的刀子,也不打算从四楼的窗口冒险攀下去。有两个穿著皮夹克的男人正攀过墙,神色不善地潜进旅馆后院。都看在Ramy眼底。
  “原来是这么回事。”Ramy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啜饮着手中热茶。
  该来的,必不会错过。
  自己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每个杀手各自的结局。
  Ramy省下了叹气。
  Ramy所拥有的,不过是杀手其中一个结局的版本,而且还是毫不意外的那种。何况自己这辈子已叹了太多气。
  门被踹开。
  四张鹰勾鼻西方脸孔,四柄拴着消音器的手枪冷冰冰地对准Ramy。
  没有语言,没有多余的威吓。一有反抗或暧昧的动作,Ramy就会立毙当场。
  Ramy摸着颈子上的粉红色疤,将ipod的音量调到最大。
  是她最喜爱的音乐,Snow Rose的轻快游吟。
  一张略嫌稚气的脸孔慢慢出现在四名刺客的身后,带着点感伤的愧疚神色。
  庆之。
  “我想了很久。”庆之。
  “喔?”Ramy,不,吉思美。
  “总觉得,应该亲眼看着你死,才能表达我心中的哀恸。”庆之叹气。
  “嗯。”吉思美没有看着庆之,只是望着窗外火红的枫树。
  即将阖眼前的每一秒都很珍贵,没必要浪费在丑陋的嘴脸上。
  一切都很清楚了。
  庆之没有找登峰造极的G,而是挑上实力微薄的吉思美,真正的原因其实是:要杀掉G烟灭买凶弒父的丑闻人证,远远难于让吉思美从这世界中蒸发。如果吉思美因为实力的不足,落得跟金牌老大同归于尽,就那更好了。
  而吉思美不只拥有杀死金牌老大的觉悟跟勇气,也有超绝于其他杀手的信念。就算失手被抓,也不会供出委托人是谁。
  简直不会有更好的人选……
  吉思美正是黑道幼主提前登基的最佳祭品。情妇七号的不知所踪,恐怕也是被特殊处理掉了吧。
  “虽然我父亲坏透了,但从小我父亲就不许我沾上黑道分毫,逼我做个正常的孩子,甚至打算让我高中一毕业就出国念书,拿到博士学位再回台湾;要不,留在美国当个教授还是律师什么的,都行。就是别碰黑道。”庆之坐在床上,点了只烟。
  竟说起故事来了。
  “但,即使父亲刻意遮掩,我还是见多了黑道骯脏龌龊的手段。为了吃下对方的地盘,为了抢走对方的女人,为了一些根本不值得的东西……黑道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不惜一切代价达成目的。”庆之感伤非常,看着开启他”人生”的吉思美。
  吉思美并没有听见庆之的告解。不想也不愿。
  她的世界沉浸在Sonw Rose翻唱的Reality,多么美好,多么的空白。
  “我发誓,我一定要亲手终结这一切。身为一个黑道老大的独子,我可以感觉到天命加诸在身上的责任。”庆之看着为自己弒父的吉思美。
  嘴里吐出一口污浊的白气。
  “我无法逃避,只能鼓起勇气面对。即使手段很脏。但只有最脏的手段才能并吞脏脏的一切,然后重新归零。很可笑吧?我无所谓,成为罪人已经是难堪的事实。”庆之流下眼泪,将烟撵熄在床缘上。
  喔?
  “要等多久?我不知道,只能拼命去做,要用多少子弹、制造多少尸体都在所不惜。也许十年?二十年?届时台湾的黑道只剩下一个帮派,从此不再有火并,不再有黑吃黑,不再有背叛。”庆之站起。
  擦去眼泪,庆之做了最后的批注:”那便是不杀。那便是,和平。”
  吉思美依旧没有反应,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似的。
  庆之闭上眼睛,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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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集不幸的天使(10)
四颗寂静的子弹结束了吉思美与Ramy的短暂流浪。
  庆之整理衣服,拍去灰尘,在佣聘的陌生刺客护卫下转身离去。
  Cinderella Hotel,Room 404 窗边,火红却模样奇怪的大枫树上。
  吉思美的视线被蒸蒸热气遮蔽,逐渐模糊。
  而她的心,还留在梧栖高美湿地。
  爽朗的海风中,那双浸泡在无限宽容的赤脚。
  

第七章 被追踪的新闻人物(1)
“请问是李坚先生吗?”
  两位挎照相机的记者拦住了去路。
  “是的,有何见教?”
  两位记者取下照相机,给李坚拍照。张影忙闪躲一旁。拍完照一位记者建议:
  “附近有咖啡厅,我们去那里坐坐如何?”
  李坚看看张影,见她点头示意,便同意了。
  四人来到咖啡厅,有火车厢式的座位,正好四人在厢内对坐。
  侍者送来咖啡和点心。
  记者取出名片送给李坚,然后提问:
  “李先生看过前天的 《 申报 》 吗?”
  “没有。”
  记者说:“据 《 申报 》 报道,曾在百乐门歌厅采访了李先生,当时有歌舞皇后白光在场。白光小姐公开说已与李先生同居了?”
  李坚很郑重地说:“我从孤军营出来,居无定所,暂住白小姐处是事实,但与‘同居’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这倒是需要借贵报一角,加以说明的。”
  “又据说是白小姐出面具保,工部局才撤销了对李先生的通缉令的。”
  “这倒是事实。”
  “那么,白小姐与李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因为具保不是件小事,没有很深的关系,不可能替人具保的。”
  李坚说道:“首先我要指出,租界通缉我是毫无道理的,上海市民都知道,当初我们孤军营从四行仓库撤走,就是应租界要求。租界当局许诺我们撤入租界后,设法将我们送出敌占区。是租界当局背信弃义,将孤军营软禁在胶州公园。
  “租界当局借口我们不是战俘,拒绝提供给养,企图困死我们。
  “既然我们不是战俘,又不受他们供养,我们就有行动的自由。我离开孤军营,并没有违犯租界法规,他们通缉我就毫无道理。
  “我想每一个有良知的上海市民,都会站出来为我说句公道话的。
  “白小姐与领事先生有点交情,为我说句话,我认为很正常,无须做过多的解释。”
  记者说:“但是,据工部局说,日本人照会领事,说前几天在南市区发生几件惊天大血案,疑为李先生所为,因此李先生是危险人物,加以控制很有必要。”
  李坚驳斥:“据我所知,你所谓的惊天血案,被杀者不过是鬼子、汉奸——侵略者、卖国贼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即便是我所杀,何罪之有?更何况这是战争时期。
  “租界当局是中立的,不应介入这种事,否则租界的中立从何谈起?”
  记者承认:“你是对的。今后有何打算?”
  李坚说:“我离开孤军营,绝非为苟且偷生。我是有志愿的,但暂时还没有行动计划,因为我在白小姐家只是暂住,首先要解决安身立命之地。
  “但是,我保证遵守租界法规,不惹麻烦,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记者问:“李先生与白小姐的关系,是不是在发展?”
  李坚苦笑摇头:“看来我必须将情况说明,才能解除误会了。
  “我与白小姐相识,是因为巡捕追捕我,一时慌不择路,误入了白小姐的化妆室。白小姐听我说明情况后,既义愤又同情,便将我保护起来。次日又去找领事解除了通缉令。
  “从那天晚上误入白小姐的化妆室至今,也不过一周时间,天天有记者探访,而且最感兴趣的问题就是我与白小姐的关系如何。
  “人嘛,都是有感情的,天天接触,自然会增进感情。但是,这种感情绝非儿女私情,而是人之常情,也绝无可能发展成儿女私情!这一点倒是要借贵报一角予以澄清的。”
  记者:“但是,昨晚我们采访白小姐,白小姐不是这样讲的……”
  “但是,你现在采访的是我,我是这样说的,也是事实!”
  采访结束后,张影说:“成了新闻人物,有何感想?”
  李坚说:“我无不可告人之事,无所谓的,报上能公开,倒省得一些人瞎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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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被追踪的新闻人物(2)
“刚才记者说昨晚白小姐不是这样讲的,你唱反调,就不怕她不高兴吗?”
  李坚耸耸肩:“我对她当面都这样讲,她也并没有不高兴。”
  在饭馆吃过晚饭,李坚要去舞厅。张影说:“你天天去舞厅陪白小姐,可见对她有了感情。”
  “我不否认。”
  “刚才记者提问说得好,你这样不弃不离,日久生情,终会陷入不可自拔的境地!”张影又补充说,“当然,如果你已经陷入情网,另当别论。”
  “我心中充满了仇恨,眼里如猛兽一样只在寻找猎物,哪里还容得下什么情不情的;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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