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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春仍在-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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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南风但觉胸中一擂,吐出一口血来,口里发疯似的胡嚷。

这时候她也明白过来了。

司马玮抿着嘴,眼中射出愤怒的火焰,他走过去挥开两个亲卫,一把拽起贾氏的头发反拧起她胳臂狠厉道:“你们别妄想坐收渔人之利!”

又招呼兵士:“儿郎们随我冲杀出去!”

士兵都没弄清现在的形式,只当张邵是来营救贾南风的,正欲呼应,宫墙上头“唰唰”站出层层叠叠的弓弩队,将整个院子围了个严严实实,那弓箭都上满了弦对准院中诸人。

“殿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司马玮气得发疯,他还算果敢,在士兵张皇四顾时断然下令退进殿内。这方一动,墙头上已经万箭齐发飞蝗般扑射过来,在“笃笃”的箭雨里,楚王的兵马倒下一大片,有被乱箭射死的,有被射穿了眼的,有伤到腿一时没死绝的,倒在地上哀嚎。

卫队护着司马玮向里躲避,进到殿内一看五百多人只剩下一半不到,大多负了伤身上脸上血迹斑斑。司马玮含恨咬牙:“想不到我司马玮会阴沟里翻船。”

“殿下,”旁边幕僚张司见他脸有绝望之色,安慰道:“咱们还有镇卫军和后置营的一万精兵……”

话音未落,殿外张邵高扬的声音传进来:“殿下这是何必,难不成还指望着其他人来解救?齐王带了翊军进宫勤王,另外许昌三万兵马此刻怕已经控制了镇卫军和后置营,我劝殿下还是莫要做多余动作才好。”

司马玮冷哼一声,他心里还有一个希望,后置营的一万精兵里编入了他武昌的子弟兵骁勇善战并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但张邵的下一句话完全打碎了他的希望:“只要王爷投降,咱们看在岐大人故主的分上也不会多做为难。”

司马玮头脑一黑:“岐盛!”

他突然觉得心里透寒,如果连岐盛都是司马兰廷的人,那么他策划这一切是在多久以前?这是场多深的阴谋?

如果有岐盛,那后置营岂不是拱手待戮吗!

外宫宣武殿外黑压压跪了一地,司马兰廷气宇轩昂地“扶着”一脸苍白的胖球皇帝,迎接地动山摇般的高呼:“万岁!”

做戏得做全套,出师有名,才好堵天下悠悠众口。一朝内外,皇帝始终才是名正言顺的统治者,宗法的最高代表,不管他是不是一个白痴。只要他站在你身边,你就成有理的,你就成了忠义。所以皇帝是一个白痴,其实是很方便的。

司马兰廷站着没动,他狭长的凤目微微瞟着后宫长秋殿冲天而起的火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杀人放火,放火杀人。如今真正是万人之上了。

过后张邵是这样禀报的:“……楚王冥顽不灵,绑缚了皇后退入殿内,下臣竭力好言规劝无果,楚王见大势已去竟然丧心病狂放火烧宫,好在此等恶行引起了士兵哗变将他绑缚出来投降……可惜皇后她……已经救治不得。臣等无能,请陛下治罪。”

司马哀坐在龙椅上面色惶恐,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但张邵这番话本也不是说给他听的,司马兰廷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这也是皇后日不存善该有此劫,张大人不必自责。”又向惠帝禀报了才方获得的太子一案新证,请追复太子太子司马遹位号,立司马遹侧妃所出的司马臧为皇太孙,既保存了贾氏其他枝系又安抚了司马宗室。

这场萧墙之乱司马兰廷最终成了大赢家。

次日,惠帝升殿曰:“拨乱反正,卿之力也。”拜司马兰廷为大司马,加封九锡,以贤王之名入策典籍。

楚王党羽,除战死者外,石崇关押在牢。

刚刚因“平乱”有功升上校尉一职的张守正请示时,司马兰廷特意嘱咐他:“不可用刑,不可为难。”但也不可放归,关得他想清楚了,把他的锐气磨平了再做打算。至于石府只是派兵守围,不准擅自骚扰,不准擅自出入,吃穿用度悉皆供给。

这样安排,照理来说本没有错。错就错在,司马兰廷太忙了,一时间万千事务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宫变之后连续多日不得还家,府里连苏子鱼都是奉明,奉勤在照顾。

给苏子鱼吃的药叫“绵眠”,为了减少用药的危害,从过年开始在素菜中就逐渐混入了此药。苏子鱼用菜素多荤少,并且绝对不碰牛肉,因此解药就放在荤菜里,让他慢慢熟悉药性,等到后来再加大计量。

宫变之后,不待司马兰廷吩咐奉明已经停用了“绵眠”,他还是心疼老王爷遗子的,总觉得既然大事已定,自然不能再让小少爷受苦。但长时间的用药后,清醒也有个过程,这期间苏子鱼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时偶尔也能认出人了,只是头脑还很浑沌,常常都是痴痴呆呆的坐一阵就模模糊糊的睡过去。

大家都以为他完全恢复还须得一段时间,可苏子鱼这人本来就不该用常理论,因此偏偏就出了意外。

作者附言:筒子们,表再来问偶什么HE/BE了哈~看看我这定位“轻松路线的正剧”!再看看我这附加介绍“温馨古代耽美文”!!!

SO~表再问偶了哈,俺早就说了,俺是粉厚道的银,俺从来就只会“温馨”不会写虐。。。。

百十九花落人亡

第四天司马兰廷回府时,苏子鱼用了晚膳坐了一下才刚睡着,奉明向他禀报这几天府里的情况,把停药的事也说了。司马兰廷暗叹了声,不置可否。他一向精力充沛,如今也觉得疲惫不堪。

左右丞相已经借故贬出,从明天起三省主官,八公九卿凡有议事皆改在齐王府,想来少了来回折腾应该轻松一些,但等诸事理顺起码还需几个月时间。

此刻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卧室早从椒房搬了出来,苏子鱼仍然留在他哥的寝室方便司马兰廷就近照顾。

草草用过晚膳,司马兰廷坐在榻边给苏子鱼号脉。

脉象和前期服药时候的迟而无力已经有很大不同,洪大得多,隐隐尚有琴弦之势,司马兰廷皱起眉头心里浮出几丝疑惑,即使在每日服食解药脉动也不该如此有力,苏子鱼虽然个性易怒但这弦脉之象也太过了。正想去翻看苏子鱼眼皮,外面走廊响起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脚步沉重却焦躁不安。司马兰廷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轻轻放下苏子鱼的手迎向外间。

奉勇几乎是撞进来的。原本守在外面的奉祥瞪大了眼睛,被他这样急切慌张的样子吓到了,连声问着:“这是出什么事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奉勇抬头正看见司马兰廷从内走出来,“噗”地一下就跪了下去:“绿珠姑娘坠楼死了!”

司马兰廷心里一跳,下意识就往屋内望,拉门两边的青瓷骑兽烛台静悄悄的燃着,内里仍旧无声无息。司马兰廷转回头时一脸阴沉,随即跨过奉勇身边朝书房走去:“起来书房回话。”

“你亲眼见着没有?还有没有救?”

“绿珠姑娘从崇绮楼上摔下来是我亲眼见着的……大夫到的时候人已经去了……”奉勇身上血迹斑斑,容颜惨淡,声音异常凄楚。

“你们怎么办事的!我为什么派那么多兵守着护着?如此三令九申,怎么就闹出这种事了!”司马兰廷喝断一声,心里很是恼火,因为不知道弄成这样怎么跟苏子鱼交代。

奉勇面白如纸,涩声道:“王爷如此注重石府的意思,我们都知道。是我们疏忽了,只防着外人,没想到石府里有人会对姑娘不利。”奉勇本来没有守卫的责职,他会出现在石府纯粹是自己担心绿珠因为石崇下狱而伤心,但毕竟身份之别、男女之别让他不能靠得太近,只能在守卫中远远望几眼。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司马兰廷厉声道:“直接说。”

“石大人姬妾众多,绿珠姑娘自来后却几成专宠,早就引起诸人不满。石大人在时还好,如今石大人在狱中鞭长莫及,府里的大夫人便把大人获罪的事归责到了姑娘头上。今晚用膳后带了一众姬妾去崇绮生事,服侍姑娘的下人没看住,等外院的守卫赶到时姑娘已经坠楼了。”

“不知死活的东西!”司马兰廷僵着脸,又是懊悔又是急怒。好啊!都什么时候了,这些女人还只知道争风吃醋,原本想保你石府满门了,现在红玉死了,还保你干什么!不如灭个干净。他冷冷地站起来眼神里全是凶狠的戾气。

“叫奉毅来!”

门外奉祥小心翼翼地回道:“殿下,小毅和正哥就在外面候着。”

司马兰廷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更加糟糕的事情,身上的气息越发阴鸷了。奉毅和奉正跨进来,低了头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司马兰廷把几人扫了个遍厉声喝道:“说!”

“是!”二人对视一眼,奉正微微迟疑方出列禀告道:“王爷日前交代的事已经查清了,的确有人用偷梁换柱的方法换出了楚王,在牢里的一直不是司马玮本人。”

“是谁?!”

“我们从日前参与长秋殿之围的士兵查起,查到了张大人身上……最后发现换人易容的是……岐大人。”

司马兰廷脑袋“轰”地一下,坐在几案前脸色一下子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他极力想平复下来,端起桌上的茶盏凑到嘴边,只觉得苦涩无比,气得“砰”一声掼得粉碎。司马兰廷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即使生气也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作出此等动作可见痛恨至极,比起方才绿珠坠楼之事不知震怒了多少倍。

从张邵禀告司马玮被缚投降开始,他就隐隐觉得事情有异。明明适时杀了司马玮是最一劳永逸的方法,为什么张邵要接受所谓的投降?

前日他去天牢看望这位堂兄弟,发现司马玮神不守舍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比服了药的苏子鱼更加意识不清,虽然狱卒回报说是楚王因为打击过度,一下子得了失心疯,但司马兰廷还是立刻察觉出不对。张邵本人是歧盛借着身份恩威说服过来的,他对此人接触有限,但马上就联想到了岐盛身上。查出结果的和他预料的一样。

司马兰廷虽然预料到了,却仍感到震惊。

在心里面,一直觉得自己是了解岐盛的,即便他三番四次想离间自己和苏子鱼,即使他对自己怀了异样的心思,司马兰廷仍觉得岐盛是自己身边最可靠的人,比之苏子鱼更胜。如今被这“最可靠”的人背叛了,心里翻江倒海似的搅成一团,整个人如中雷劈似的,气得五官都错了位,那张白皙若玉的脸如即将落下倾盆暴雨的天气黑沉得吓人。

奉祥换了一杯热茶进屋,奉勇接过来无声无息的放在司马兰廷手边。司马兰廷看着奉勇的动作眼光有些茫然,他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的空虚,唯一的弟弟,至亲至爱的人不能理解他;从小的知交好友现在也彻底的背叛了他,他第一次生出人世苍茫异变的无力感。

但这种情绪很快被他压制了下去,他喝了一口热茶沉稳住心性瞬间做出指令:“第一,立刻查抄石府;第二,从现在开始,都城方圆十里内全程戒严,城外驿站官道不准任何人来往走动,明日正午公开处决司马玮一干人犯。第三,一炷香后奉毅、奉正着董艾、张守正点齐栩军人马,等我号令准备全力收捕。”

他这么一说,奉正三人都懂了。不管真假,只要“司马玮”被处决掉就会绝了很多人的念头,这时候消息不好散发出去,即使真的司马玮出来树立反旗也得等着验明正身,等他潜逃回楚地去,司马兰廷的人马早就携圣旨去往楚地接管了剩余势力。

等三人退后,司马兰廷冷声唤出了灰狼,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威严地问道:“我让你现在去唤岐盛来,你知道怎么做吗?”

灰狼全身一震,双手据地咚咚碰了叩了几下头,灼热的目光含着一汪泪水。他没有看司马兰廷,只向前膝行了两步,仿佛用尽了气力,沉重地又叩了下去,大声道:“我相信他不是真的叛变,请主上也一定要相信他。”

120

司马兰廷气得浑身颤抖,大声喊道:“灰狼,连你都要悖逆我吗!大胆妄为的东西!我留你们何用。”他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话音一落却突然呆了一呆,脸上先是一阵发白,接着血涌上来,筋绷得老高,双手也微微发抖。

突然间似乎突然怒气全退,好言对灰狼道:“算了。你去给我叫奉明过来。”

灰狼一怔,没想到司马兰廷居然这么好说话,他疑惑着站起来,喏喏应道:“谢殿下,我这就去。”

“不用了,现在叫明叔已经晚了。”

幽黑的大门外,一抹廊下的灯火透过门廊斜照进房里。司马兰廷、灰狼齐齐看向门边,岐盛脸上挂着笑容慢慢走进来。那笑容却有说不出的苦涩意味。

司马兰廷完全冷静了,盯着他血迹斑斑的衣服语气清淡地说道:“这次你扮得很好,我完全没有看出破绽。”

“他从石府出来慌乱无神,我乘机制伏了他。我观察他有一段时间了,知道他对绿珠心思特殊,这点想来兰廷也是一直知道的。”歧盛脸上的表情很淡,和他从前在司马兰廷眼皮底成功做假后的喜悦完全不同。

蒲衣公子从来都是倜傥飘逸的,他惊才羡艳,他眉飞入鬓,令人欣然的气态总是洋溢于笑容眼波间。但此刻,蒲衣公子的发绺微乱着覆在额上,眼角含辛悲带,脸色不见丝毫喜悦只有隐隐的消沉。

这消沉却不知道是因为司马兰廷还是因为他自己。

“是,我先入为主了。所以没发现不对的地方。”他当然知道奉勇的心思,否则也不会毫无怀疑。

像平常一样,两个人之间似乎只是平和地交流检讨着。但随着歧盛的缓缓走近,那表面的平和却分明夹带了一触即发的焦躁不安。

灰狼闪身挡在歧盛和司马兰廷中间,像一座山似的,稳稳地杵在歧盛面前。

也许,他对歧盛的特殊感情让他下不去手去做任何伤害他的事,但他始终记得自己是齐王府的家奴,他是司马兰廷的护卫,从小到大他活着的意义只有一个:守卫司马兰廷。

岐盛只看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眼帘,淡淡的说:“三弟信我么?”

灰狼怔住了,岐盛虽只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可他却看到了岐盛眼里没有流出的泪水,一滴一滴的化作了心头的朱砂。那是垂死动物的眼神,却绝望得没有哀伤。

他竟然如此绝望。

他知道岐盛对司马兰廷的感情,就像自己对岐盛的,爱无尽绝毫无希望。秋云一般的背影,永远高渺。他永攀不及。

他不会伤害岐盛,就像岐盛不会伤害司马兰廷,这一点他从心里笃定。于是,他犹豫了。不光是因为他对岐盛的信任,还因为他对司马兰廷的信任。司马兰廷很强大,强大到其实不需要护卫挡在他敌人面前。况且,岐盛能算敌人吗?

对于灰狼的迟疑,司马兰廷眼光暗暗沉了下去,他几乎自嘲的想着,这世上还有能相信的人吗?

平常来说,灰狼让他们自己解决的想法是对的,但灰狼不知道一点,司马兰廷中毒了。刚刚岐盛扮作奉勇的时候,曾从奉祥手中接过茶递给司马兰廷,等司马兰廷后来察觉到时全身已经迅速麻痹,这时候他不可能像往常一样任岐盛近到自己身边,他果断的喝唤自己的影卫。

“青影、红影。”

司马兰廷在大明居中时,通常只留一个影卫在身边,特殊时期是两人,现在朝政初更正是多事之秋,所以留职的是两人一轮。影卫是从不轻易出面的,一旦出现便是生死一线之际。可现在青影、红影都没有出现。

司马兰廷心里大震,看着岐盛的眼光更狠厉了几分。

岐盛苦笑道:“原来是青和红。我在外面下了‘迷雾’因为害怕影卫坏事,所以对他们多奉送了几根絮柳针。”

“好周全的手段!”岐盛扮成的奉勇退出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大明居内外就完全落入了他的控制,司马兰廷冷笑道:“家贼难防,你思虑这么周到想必图谋已久。我是养虎为患,活该被反咬了。”

虽然知道司马兰廷对自己防备日深,如今听到这样的话仍觉得深重的无奈。

“我只想让你好好听我解释。”岐盛极力压制着自己心里的刺痛,显出淡然之色来。他并没有逼近,因为清楚这个距离是目前对方能容忍的底线:“我是今日得知你派人调查楚王之事,才不得不如出此下策。在你身边这么久,自然容易突破些。”

司马兰廷心里恨得猫抓一样难受,自己中毒很深,一时半刻都无法动弹。但岐盛也没有多少时间,大明居如果长时间无人进出很快就会被其他人觉察到异常。

他想让岐盛多说一些话,好稳住这两个人。

“你想解释什么?”

“司马玮是我救的。”见司马兰廷用看敌人一般的冷冽眼神看着自己,心若铁缆紧紧缚着:“兰廷……我没有想害你。从来没有!你知道,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但是,我也有自己的情意不舍。司马玮和杨骏不同,他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但他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因为相信了不该相信的我,他是真正把我当兄弟的。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司马兰廷一双眼睛如一柄淬炼的厉剑,看着他,端详着他,像是才第一次看到岐盛这个人,第一次听到岐盛这个人说话。他豁然笑了:“原来是这样,你早说不就好了,我也未必要他的命。”

岐盛蹙眉一震,反退了一步,声音都不如刚才平稳:“你一点都不相信……”

司马兰廷慢慢收敛了笑容,静静地说:“蒲衣,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那我该是什么样的?阴险狠毒、不讲信义、不择手段、狡诈奸猾?如果今天说这番话的是你弟弟,你是不是觉得顺理成章毫无怀疑?在你看来,我就是没有一点人性,丧尽天良吗?那你又凭什么要求我不要背叛你,我凭什么帮你?”事情走到这一步,决裂已在眼前,平日说不出的话尽皆倾倒出来,岐盛心神若失,犹自苦笑:“我在你眼中,究竟是什么……”

121

相对岐盛的激动,司马兰廷面无表情,只清清淡淡问了一句:“你说呢?”

烛影一晃。风轻轻从门间窗外吹过。

司马兰廷的话说得很轻,比风还轻,轻得飘飘荡荡似有似无,但在岐盛的感觉里却重若擂鼓。望着叶影婆娑的窗外,他直觉得这个暖春的夜晚比风雪严霜的寒冬还冷,颤声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早该知道了。

从他决意要救司马玮开始他就彻底失去了司马兰廷。失去不是因为他要救司马玮,而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可笑他心里还是存着一丝侥幸,奢望司马兰廷不会发现,奢望司马兰廷即使发现了也能够体谅。即使走到这样的局面,他心里都可悲的还存着一丝侥幸。

他是在赌,拿他仅有的一点东西去赌他能不能发现他想要的更多东西。

但现在一切都破灭了,他输了。

他不后悔,也不想后悔。像逼自己一般豁出去,岐盛道:“好,我走。你现在离大位只一步之遥,我再也没有多少可助益你的地方,留下去恐怕也不过范蠡文种而已,早就不该眷念奢求了。”

文仲范蠡?

司马兰廷的呼吸有一瞬间变得急促。这么多年下来就得了一个可共患难,不可共乐的勾践之名。这时候麻痹更胜,头脸舌头都开始钝木,他静静地转过眼睛盯着灰狼,嘴唇勉力嗡动:“你也是这么想的?”

“不,属下不敢。主上无论怎么做,灰狼都无怨言,只是蒲衣……”

“够了!”司马兰廷的脸上凝结着严霜,已经麻木的手指使命想要握拢却是徒劳而已,他一字一字道:“我要你杀了他。你杀不杀!”

岐盛闻言眼光一闪,水波一般悠远,迷离地看着烛火,神情空茫。

——这句话,他终于宣之于口。

——那些一起练功的剑戟声,一起饮过的酒,一起看过的月……终于远去了。

灰狼眼神沉痛,看看司马兰廷,又看看岐盛,气息开始不稳,连拿剑的手都微微颤抖。

——怎么才能让他们和好?

——这辈子唯一的愿望了,他们怎么才能和好?!

“你别为难他了。”

岐盛收回眼光,微微一笑安抚的看了一眼灰狼,再对视上司马兰廷阴狠的目光,伸手从怀中缓缓抽出两个瓷瓶。

惊慌从司马兰廷眼中一闪而过,顷刻间烧起了勃然怒火。

“这瓶药叫‘淋醒’是绵眠的解药。当然,比你配的‘回醒’稍微猛烈了一些。”他淡淡的注视着对面那张喧嚣着狂暴的俊颜:“我这个表弟也真命苦,表面上这一府子人都喜欢他,可没一个是真心为他的,中毒这么久竟没一个站出来说话的人,可怜到现在都不清不醒。害我想请他带带路还不得不用到‘引香’。当然,我这个做表哥的没你这么失职,你知道这里面没什么毒素。”

他拿着两个瓷瓶叹了口气,再抬起头时清俊的脸上却带了一丝悲愤更带了一丝冷酷:“子鱼这么爱热闹的孩子,你强迫他睡了这么久,不知道清醒了是个什么反应?”

司马兰廷咬牙切齿,两眼带着利刃般的恨意,但此时他已经不能开口说话。岐盛笑了起来,脸色却愈发惨白,手指缓缓探向他朝思暮想的脸,却在森冷的目光下顿住,喟然落下,目光骤定轻柔的说: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要他送我一程而已,至于送完之后他还肯不肯回来,就不是我能保证的了。”

司马兰廷猛地一挣,却因为药力终究无法动弹,眼中的冷冽掺杂进了一丝焦急,他的眼睛不得不再次转向木然站立着的灰狼。

岐盛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挑着笑说:“三弟,你跟我一起走吧,今天之后他也容不下你了。”

“你不要这样。”灰狼静静地站在那里,眼光复杂神情凝肃:“这样走了,就真的回不来了。我知道你不会快乐的。”

岐盛一怔,涩然笑道:“你觉得我还能留下么?”

灰狼握剑的手紧了一紧,低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岐盛有些焦急起来:“三弟,我时间不多……”

“好。”

意外的回答让岐盛和司马兰廷心里俱是一震。岐盛有些恍惚,却因为这回答开怀了一些,他望着司马兰廷叹了口气,像是在帮他忿怒帮他疼痛,然后转身走向门口,却被灰狼伸手拦住。灰狼黑晶晶的眼睛盯着岐盛说:“既然要走,何不走得以绝后患?”

岐盛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

司马兰廷犀利的目光却一下子盛满无法言喻的哀伤,又慢慢归于沉静。沉静地看灰狼倏然一动,反手一剑向自己刺来。

岐盛大吃一惊,几乎没有思考一掌架上他的手臂。一剑刺虚,灰狼挫腰而转回剑再刺。岐盛大急一边喝道:“三弟!”一边举掌格挡。

可灰狼这一剑威势十足,“嘭”地一声,岐盛拍在他小臂的手竟被震得弹开,剑势倒也被拍得慢了一半,好在他反应灵敏左手同时扯住了灰狼衣袖。

“三弟!”

岐盛一沉,右手倏地多出一把铁扇格架在剑上,左手抓住不放:“住手!你疯了么……”他突然看见了灰狼的眼神,壮烈而凝重,却没有一丝杀气。霎时间,什么都明白了。

灰狼还待再动手,岐盛却撤了格挡,叹道:“你这是何必?他不会信的。”

灰狼一顿,浑身上下像泄了劲似的松散下来,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双膝一折跪在司马兰廷面前:“王爷!您看到了,蒲衣他对您真的没有二心,否则他刚才不会拦住我的剑。”

司马兰廷却看也不看跪在面前的人,眼睛一闭哼出一声冷笑。

灰狼充满希望的晶亮目子黯然下来,一脸急切的恳求在司马兰廷的面无表情中渐渐化为乌有,两行清泪缓缓滑下他从没有出现过多余表情的脸庞。

岐盛心中突然爆发出一股怒气,他恨灰狼自作主张做出如此多余的事情,更恨司马兰廷无动于衷铁石心肠。深深透了一口气,决然转身道:“三弟,走吧。”

灰狼跪在司马兰廷身前,一动不动,那身形说不出的颓然无奈。

百廿二满目成空(三)

“王爷中的是什么毒?”

岐盛的手触着门框,一眼望出去整个大明居院内悄无声息,一如好戏落幕后还不及撤去的舞台,只余空落落的灯火辉煌。

就像此刻挂在他脸上的表情,明明是笑,却只让人觉得空寂。

“其实我想过要杀他的。我常常想,如果没有他我就不会这么难受,我就不会自己如此厌恶自己。可是每次我刚起了念头,就会想到当年那些情景,我……根本下不去手。他只是一时半刻动不了而已,那毒几个时辰后自然就解了。”

他转过身,司马兰廷漂亮的凤眼闭成一条诱人的弧线,缓缓睁开时流泻出冻人心魄的冰冷寒光。岐盛错开那眼光看向灰狼,发现他毫无动静,微微皱起了眉头,暗叹一声道:“我先去带小鱼过来,你……动作快点。”

“你恨他么?”灰狼缓缓的抬起了头,对着司马兰廷刀子似的噬人眼光。他木然地说:“他也恨我们……你自己走吧。现在司马玮被你换掉的消息还没有走漏出去,王爷这边也只有奉毅奉正知道而已,一个时辰内你还可以安全离开。”

已经跨步出去的岐盛忽地停住,转身带着一脸不可置信,随即了然动容。灰狼跟着司马兰廷的时间比自己更长,从小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活着的意义就是守护小王爷,这思想根深蒂固的融入他的生命血脉,即使自己可以动摇也无法拔除。

其实这何尝只是灰狼的悲哀,也是他自己的悲哀。

他知道即使自己今天走了,那心也已经遗落在那个人身上。可他和灰狼不同的是,灰狼认命,他不认!他的天地,如果完全没有了自己,那就再也不是天地了。

“我不能让你平白丧命。”

他是明白灰狼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情形他不会拦阻,但现在如果灰狼留下来,恐怕多半会没命。司马兰廷和自己一样,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这样的人容不下曾经的背叛。

还想再说什么,灰狼却倏地站了起来,转过身,一瞬间散发出凌厉冷冽的气势,他握紧了剑像一头蓄势以待的狼,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陌生。

这才是真正的灰狼,不可亲近的、森冷的灰狼。

满含敌意和煞气的灰狼。

“你走。立刻、马上走。”血红的眼睛,无可逆转的决绝。

岐盛一阵心寒,方才还一心为他的灰狼突然像对敌人一样的对他,他几乎无所适从,但很快他觉察到了一丝异样。

他的身后有人!

那人一双眼睛,至清至纯,又黑又亮,仿佛蕴涵着春天的勃勃生机,在这样的夜里汇聚了天上所有璀璨的明星,将他们的光华星星点点的映射出来,让人无所遁形。

苏子鱼。

犹如平地炸响惊雷,岐盛吓得僵在那里心头一团乱麻。他并不是真想害苏子鱼怎么样,但此时此刻本该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出现了,一双清澈的眼睛似乎透过了人生甘苦滋味,四季南北冷暖看清了世间显现的一切,不迷不惑,清心了然。像两面镜子,静静注视着那个僵坐在椅子上同样震惊的男人。

“你……怎么……,你来了多久?”

岐盛打了个冷颤,苏子鱼的眼神让他心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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