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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春仍在-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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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出一蓬血雨,压力锐减。那两股气劲终于融合到一起,各经各脉似乎充满了蕴实丰厚的力量,浑身是劲。
苏子鱼急喘两下,捏了捏恢复自由的拳头,没有时间去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猛提一口真气双脚一点向别留轩投去。
他惊奇的发现,体内充沛的真气更胜以前,腾身而去的感觉就像鸟儿一般天生就在空中飞翔。抬头看天,风中一丝一毫的气流变换,远处噼嘙作响的熊熊火热仿佛触手可感。
背后,刘敬扶着方才陡然间被莫名震飞的明成,满脸惊惧。
九十三灭门惊变(三)
翻了个筋斗后苏子鱼稳稳落在庭院正中,脚方触地他便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心惊,即刻间四面八方有大量的箭矢呼射而来,这才知道留别轩周围大约全部被司马兰廷的手下包围了。十多个从北海王府调来的护卫不问青红皂白,对着来人射出密密的箭网,苏子鱼动滚西躲被激出了真火,径直往轩内投去。
留别轩内,方才欢饮聚宴的宾客早已经四散逃空,只剩下司马兰廷、歧盛、杨骏和他的管家护卫。这宴会是杨骏办来招待司马兰廷和“苏子鱼”的,陪客都是杨党中人或者杨氏的门客,本来拟定在会后和几个心腹讨论明日对付进都的楚王,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打了个措手不及。
突然发难的歧盛没有多余的动作,在管家进来禀告有军队集结异动时他一剑刺穿了杨骏的小腹。杨骏惊痛交加,他一生卖女求荣、害人无数,到头来怎么也没想到会栽在自己一心疼爱的“外孙”手里。杨骏身边的护卫救援不及,等出事后赶过来又哪里是歧盛的对手,况且他身边还有个司马兰廷。即使他没出手,依然像一把出鞘的利刀在旁边带给人巨大的威慑。杨家的护卫并非不堪一击,可和歧盛的一战只能被形容为,摧枯拉朽,片刻间阻碍全无。
杨骏眼帘内两颗眼珠如死鱼一般灰败,透出一种错乱的凄苦。他无望地仰视着如妖孽附身的歧盛,苍老惨白的脸上痛得满头大汗,全然失去当朝权臣的威仪风范。
歧盛握住了插在杨骏腹内的长剑剑柄,清水般的眼睛泛起深刻的怨毒:“还记得二十五年前被你活埋的夕娘吗?爷爷!”
象是被雷击中了一样,杨骏震惊的脸上血色全无,全身僵硬了。
“住手——”
苏子鱼和司马兰廷同时疾呼出口。
“噗——”
剑在杨骏身体里顺势一绞猛然拔出,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噗——”
飞扑进来的苏子鱼箭入肩头,踉跄几步,未及稳住身形便急往杨骏扶去。
司马兰廷则身法疾移,换形无声,轻比烟丝,势如旋风,带起一阵破空之声挡在一心抢前的苏子鱼身后,目眦欲裂向外怒吼道:“谁准你们胡乱放箭的!”
电光火石间,抽剑、中箭、挡护、抢前。三人行事尘埃落定。
“啪!”
歧盛回撤的剑尖上,被苏子鱼挥掌一拍,只觉得一股锐若利刃,又是沛然不可抗御的真气透掌而入,触电似的硬被震退两步,手中之剑险些飞脱,心下骇然。
苏子鱼一招得意,却并不觉得畅快,隐隐觉得气血并未平稳,气海穴一阵钝痛。也激得满头汗水。他侧身过去扶杨骏:“外公,我会救你的。”
杨骏已近迷乱的心神被这句话激起一丝清明,他看看旁边苏子鱼焦皮糊糙的脸,再看看对面“苏子鱼”爽朗无害的脸上神情冷漠,失声道:“原来——”
歧盛静静的看着司马兰廷,再不望杨骏一眼,在他眼中杨骏已和死人无异。司马兰廷表情凝肃炽热的眼睛却注视着苏子鱼,乍见他安然的喜悦和心知事无善了的沉重像火与冰在他胸中交杂翻滚。
苏子鱼肩头中箭,外加几处擦伤让他半扶着杨骏有些力不从心。他也不看别人,只对司马兰廷道:“我要救我外公。要么你放我们走,要么拼个你死我活。”
司马兰廷脸色一变,几乎说不出话来:“子鱼……”努力沉静了心神,“你要我放,我当然会放。这院内都我的人,没人会拦你。可出了这院子,有御林军,有楚王的士兵,他们并不会听我的话。”司马兰廷双目炯炯,凝视着苏子鱼,语气显得平稳淡然,只有歧盛注意到他不住轻颤的双手。
苏子鱼也握着拳凝视着他,双目似火烧得通红:“我不管!你要真心想放自然有办法做到。或者,你是想看我死在这里?”
司马兰廷的面具被这句话击得粉碎,心中大痛。
“好……好,我放他走。”
司马兰廷的回答让苏子鱼一松,却让歧盛皱起了眉头,他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愤怒。好一个共谋之友十年情谊!明明答应过把杨骏的人头交到他手中,明明应承了和他一起报仇,计划了近十五年的事付出了十五年心血的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化为了灰烬。也,轻描淡写的在他心上又割上一刀。
忽地他笑了,带着一丝刺骨,转向苏子鱼平静无波的道:“你真的能带他走吗?你确信你一个人可以带他走?当然,你还可以求你哥遣人相助,扶着他拉着他。可那些人你放心吗?他们会趁你一个不注意,转脸就割断太傅大人的喉咙。”
苏子鱼一呆,低头去看杨骏,大觉焦急。
杨骏目光涣散,苍白的面孔已经渐渐镀上了一层灰色,即使点住穴道也制止不了鲜血从腹部汩汩不断的流出。那一剑捅破了气海,肚肠又被抽出的一绞,割得血肉模糊,眼见得出气多入气少。
“外公!你撑撑……”苏子鱼急忙撕开袍子想给他裹伤。情急之下尽然忘了自己肩头上的箭创,也感觉不到疼痛。
司马兰廷看他肩上渗出的血液染红了半背衣衫,乌眉灶眼的神情却是再认真不过,即使心疼也无可奈何。他和歧盛都知道,杨骏已无生机,除非二人之中有人出手医治。但就如歧盛所说,他们二人恨不得再补上几剑,没趁机下毒手就算好的。出手相救?就算苏子鱼也不会相信,所以他连一句恳求都没有。
苏子鱼慌乱撕裹的动作只能诠作自我安慰,并不能起到多少实际效果,他自己倒因为气脉不平又慌忙做这做那只觉得眼前发黑。
杨骏呻吟一声,颤抖的手握上苏子鱼的手臂。
“不……不用……了。”
苏子鱼陡然一惊,忙停下动作察看,杨骏呼吸非常急促大口喘着气,眼睛没有半点神采只愣愣的盯着歧盛,手颤抖着向他伸去:“你,过……过来……”说到此处,已是气弱声消。
苏子鱼恨不得长出两丈长的手臂把歧盛扯过来,又急又怒,胸口一阵阵气堵。歧盛脸上带着的讥诮连神智不清的杨骏也看得一清二楚,他望着没有半分意思靠近的歧盛惨然一笑,转眼看了苏子鱼半晌,似乎舒了口气,抓着苏子鱼的手微一用力。
苏子鱼忙伏低身子看他,听他说:“卧室……榻内……”
“外公,你别说话了,歇歇……”苏子鱼用手压着他的腹部,似乎这样可以阻止血继续冒出。杨骏的手使出一生的最后一点劲头,重重抓着苏子鱼的手臂,吃力道:“你父亲其实……”这句话没说完,便垂了手去身子软在苏子鱼怀里,再也不动了。
苏子鱼一愣,沾着满手鲜血的右手仍旧徒劳的紧按在杨骏腹部上,左手抱着尸身摇晃了两下,眨了眨眼睛,放声大哭起来:“外公,外公……”哭着哭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栽倒在杨骏身侧。
九十四大闹王府
司马兰廷这才上前将他抱入怀里,看了看他肩头中的箭伤即刻为他治疗包扎起来,他手法熟练精确到位,苏子鱼并没吃什么苦头,无知无觉的任他摆布。
歧盛在他身旁默默看着这一切,不帮手也不开口神情莫测。奉毅进来禀告杨府清理完毕时,司马兰廷刚刚为苏二爷包扎完毕。他将苏子鱼交到奉毅手里,吩咐道:“分一队人护送二爷回去大明居,回去后伤口要重新处理,请明叔过来看着他。”
奉毅惊疑不定的看看站在那里的歧盛,又看看怀里的“糙脸汉子”,猛的回省过来,脸色乍红乍白,决心打死也不承认苏子鱼肩头这伤是他情急之下抢了别人的箭矢射出来的。
司马兰廷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放心,他不会跟你们计较的。”反而是自己,恐怕轻易得不到谅解了。
奉毅见他脸有忧色,关怀道:“那王爷呢?”
“我还有事……”司马兰廷转头看了看伫立不动的歧盛不再说话。
看奉毅抱着苏子鱼告退出去了,歧盛方踱步上来,无视他冷然高傲的神色,轻声问道“你现在要去宫里?”
这一晚,足以令“素来浮浪怪僻”的北海王名动朝野,更替朝臣印象。
但此时此刻,傲拗不可一世的北海王并没有多少大功告成的喜悦,他的眼睛带着淡淡的倦意,轻轻的忧倡。
“大局不是我定的,此时不是争功的时刻。我去趟东宫,司马遹接下来对我很重要。”
他虽然答了,可语气间已带着淡淡的疏离,歧盛苦笑一下,道:“你不再相信我了?”
司马兰廷顿了顿,背对着他叹道“不知你信不信,其实我还是信你的。”
歧盛看着他走出的背影,轻轻的闭上眼睛,喃喃接道:“可是,你不能原谅我。”
司马兰廷从东宫回到北海王府时发现大明居外战战兢兢跪了一地人,庭院内像被人洗劫过一般遍地器物碎片。正想开口询问,一座数十斤的青铜雕花灯座“哐当”一声从正屋飞出来狠狠砸到了地上。接连着又是一阵呯砰哐哐桌椅毁坏的声音,片刻间原本在正堂高塌上安放得好好的小几被分成两半飞了出来,险些砸在小丫头茜儿的身上吓得她连滚带爬的往门边退去。
屋里奉明的声音在一地破碎声中显得苍白无力:“二少爷,别动那么大气,伤身啊……”
司马兰廷刚刚迈过门槛的左脚顿了顿,大有转头回撤的趋势。等在院里的奉勇捂着一条腿不声不响的躬身挨过来,殷切的望着北海殿下。
“王爷,您看……您是不是去劝劝?”
司马兰廷抬头看去,十几个人眼巴巴的都望着他,又想起奉明那句:生那么大气,伤身啊……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踱去。
苏二爷红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四处找东西乱砸。里头卧室才被砸了个遍地开花,碎成一地渣,因此狂风过境转战砸场移师正厅。
“二少爷,您本就元神伤损气血不稳,又受了伤,千万要控制一下自己啊,小心伤口,小心伤口……”明叔跟在他后头碎碎念念却阻止无力,他从来没见过谁发那么大脾气闹成这样,老王爷就没见过他生气,小的这个司马兰廷倒是时常给人冷脸,可他气起来就是要人性命也没这么气极败坏,怒形于色的,反而是平常一脸笑容的苏子鱼一旦气起来竟然发出高强度的破坏力。
司马兰廷正待进门,一个砚台便如磁石般正正地朝他脑门飞来。
“砰!”地一下,不闪不避的司马兰廷被砸个正着,脑袋被打得微微一仰,厚实的砚台分成两半跌了下来。血红和着些许浓黑忽地分成几股流过他玉样白皙的肌肤,即刻间满头满面,那张素来阴沉的俊脸变得恐怖而妖异。
奉明的碎碎念立时停了,随即大声惊痛起来:“殿下——”
门外一众人齐齐吸气惊呼,齐齐往内移了半步,又齐齐往后退了三步。
苏子鱼也停了片刻,但片刻之后更猛烈的砸摔风暴接连而来,一个搪瓷的大花瓶朝司马兰廷笔直飞来,却擦过他的右耳飞出了房门,碎在外面的石地上。
一尊贴金的酒瓮擦着司马的左手砸在了后面的墙上,猛烈的回弹力还是触着了司马兰廷的后背。
一件玉唾壶落在距离司马兰廷一尺远的时候,后续无力掉在了地上。
一头翡翠的麒麟兽被仍歪了三寸,落在司马兰廷脚边,其后的台盘、香炉、杯盏大大小小纷纷袭来竟然都没再砸上北海王目标巨大的身体。
苏二爷砸得上气不接下气,肩头裂开的伤口又染红了半背衣衫,终于停歇下来指着司马兰廷厉声喝道:“骗子!给我过来,老子一掌拍死你。”
司马兰廷顶着一头血腥和墨水,沉稳的一步步挨近他去,苏子鱼举掌就拍,“噗”地一掌下去司马兰廷仍旧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了,哼都没哼半句只微微退后了半步,嘴角渐有血丝渗出来又挺身向前来接第二掌,苏子鱼举起来拍下去,在离胸肋两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咬牙再近半寸便怎么都下不去手了。
可他气司马兰廷,也气自己,这气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的,既然对着全不抵抗的司马兰廷再打不下手,索性放弃,转身一脚踢向身后的屏风。那云母琉璃屏风异常厚实,竟在他一踹之下龟裂开来“轰”地向后倒去摔成三块。
司马兰廷暗叹一声,把扑上去继续脚踩手劈的苏小哥拘在怀里。凶猛的小苏少爷立刻化身成要吃人的狮子,举拳就往回揍,却慢了一步,后脖子一痛,被他哥拍晕了过去。
看着一地断屏碎渣,破塌烂器,北海王头晕脑胀,无奈的说:“住西屋去吧……”
是夜,大晋掌权之人一朝易主。楚王司马玮只用一万兵马,并同栩军统领北海王司马兰廷,淮南王之子禁军副统领司马繇突然袭杀杨骏,连夜逮捕了杨骏之弟杨济、杨迟以及段广、刘赫等多名杨氏同党,诛夷三族,老幼不免。
除了中护军,张邵。
杨骏被刺杀于留别轩,但其党羽左军将军刘赫并未得信,率大队军马赶到太傅府门口时,等着他得就是中护军,张邵。赫问其:“太傅何在?”
这位杨骏的侄外孙忧心忡忡的回他:“太傅乘辆小车,带着两个从人已经逃去西城。”刘赫武人粗疏,不疑有他,只道大势已去听其劝言丢弃重甲劲卒,竟然向廷尉自首。
杨氏一族,自此在天朝历史上烟消云散。
九十五我要分家
苏子鱼醒来时先听见屋外沙沙的下雨声,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在那里。
彷佛是在武昌郡国府里午睡醒来,鹩哥兰花儿还等着自己去喂食,福叔和秋水随时会端一碗人乳上来要自己吃药,奉勤神出鬼没的钻出来提醒自己练功时间到了。
没有昏昏噩噩的车厢,没有火光冲天的夜晚,没有兵戈喧嚣血腥肆虐,也没有隐瞒、被判和利用……
如果是这样,多好。
如果那只是梦,多好。
可他知道不是。
满室淡雅的香气,青瓷骑兽的烛台灯火辉明,床头依靠的人梦中还微微蹙着眉,额头上缚着长长的布带。苏子鱼的眼睛盯着床尾吊着的双龙绣金香囊,脑子里一片空白。此时间他心中没有恼怒也没有愤恨,没有伤怀也说不上平和,良久,举起手向司马兰廷被砸得头破血流的伤处捅去。
使力一戳,白布下面没有如期浸出红色,司马兰廷眼光灼灼的盯着他:“过了一天伤口结痂了。”
苏子鱼收回手垂着眼帘看自己的手指,长长的眼睫毛像小扇子,遮住了黑溜溜晶亮亮的眼珠,也遮住了眼睛里的喜怒哀乐。室内一遍安静,司马兰廷既怕他开口又期待着他开口。
“皇太后,我姨娘现在如何了?”
司马兰廷如水的目光沉静的看着苏子鱼,许久没有回话。在他心里皇太后以前是个障碍,现在这个障碍就像苏子鱼打碎的那些精美瓷器,再没有吸引他关注的地方,只是为了不引起更大的怨愤,他选择不予直言。
苏子鱼等了半晌突然明白了,背过身去冷冷喝道:“滚。”
司马兰廷眼神微暗,沉默半晌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伤口痛吗?有没有另外的不适?”
苏子鱼一口回道:“滚”
司马兰廷对这种极不配合的行为心中恼火,一时也不再说话。沉寂片刻,苏子鱼突然坐了起来,右手才动,肩头上伤口即被扯得一痛,“嘶”了一声,用左手压着胸口在喘气。
司马兰廷站了起来:“怎么?觉得气血不顺畅?”
苏小哥闭上眼睛,充耳不闻。
慢慢坐回床边,司马兰廷盯着他的右肩头:“不想废了右手这几天就小心些。其实这肩头的伤好办,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体内真气激荡不休。元神损耗了还患了内伤,我都不敢把你交给别人医治。你是不是用了释天则?”
苏子鱼加了两个字:“滚远点。”
准备开始打坐调气。
司马兰廷本来就不是好脾气好秉性的主,这是对着苏子鱼再加上他自己又内心有愧才忍了又忍,吞下怒气好言相劝道:“如今你体内真气不稳,两股内息时时翻腾相斗实是凶险,没有想好对策千万不要妄动,以免引发更大的危机。”
忍气吞声的北海王少见,从善如流的苏二爷更少见,那里肯理会司马兰廷的逆耳忠言,当下抱守归一,开始打起坐来。
见他这样,披着羊皮的俊美王爷终于冷下脸,露出虎狼本性,手轻轻一杨,弹出一抹粉尘。苏二爷应声而倒,瞪着一双杏眼恨不得扑上去就是一通暴揍。
两人对视有一盏茶的时间,北海王脸色阴暗的站起来:“我去传人送点食物上来,你先进点食再说。”
苏子鱼道:“呸!”
司马兰廷没理会他,径直往外走,刚踏出房门甩出一鞭子“啪!”地一声将雕花精致的木栏击得粉碎。外面等着的两个小丫头吓得一哆嗦。
其实扬声就能唤人,他出来纯粹是忍不住想撒撒气。杨家一倒台,势力初初更替,万事殆新千头万绪,有人忙着集结新关系和旧势力撇清关系,有人忙着争功巩固新势力,有人忙着逃跑,有人忙着排除异己。只有他忙着拼命挤出时间照顾苏子鱼,每隔几个时辰看诊一次仍不放心,赶着空就来亲自看护。
却不过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
也不是生苏子鱼的气,觉得憋闷无力而已,这一回素善权谋的北海王真的不知道如何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拖着,哄着,硬撑着吧。
以后几天,两人之间仍是这般冷言冷语横眉相对,只是苏小哥放聪明些了,自己的伤总归要医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让人每次下药才算完,这不是犯贱么?所以司马医生说到养伤治病时,他是不反抗的。司马兰廷也庆幸,起码没出现最让他害怕的情形,没闹着硬离开王府回他师父那里去,算不错了。可他这担心其实是多余的,苏小哥此时还真没想到这碴儿,他打得是另一种算盘:分家。
三天之后,苏小哥的手臂基本无碍了,司马兰廷再近不了他的身。苏小哥麻利的搬回栖逸院,叫来奉明说要在院外面修溜儿围墙起来,堵了从府里到院里的路,在东墙那面开道大门从此和北海王各过各的。
苏小哥语气强硬,根本就不是商量而是主意已定。奉明在此事上并不认为哥哥司马兰廷做错了什么,劝了半天无果,也气道:“二少爷这是打定了主意闹分家了,既然分了家老仆我是王府的总管,便管不到小少爷府上了,无法帮二少爷修墙挖门。”
财大气粗的苏小哥抱着养父苏卿怀,外公杨骏留给他的两份遗产毫不气弱:“明叔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请人回来修。”
其实只要司马兰廷发句话,苏二爷抱着银子在洛阳也找不到人给他修墙挖门,谁敢妄动北海王府啊?可这么一来就等于逼苏子鱼离开,司马兰廷是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听完奉明的转述,司马兰廷苦笑半刻,只得派了工匠来修墙开门,改掉一些品衔上屋宇用度的违限之处给苏子鱼单用。
这些工匠表面上听苏子鱼的意见,但私下里根据王府的指示留了很大余地,门是正正经经的开了,可那墙修得却不那么实在,上面花窗月洞,雕栏玉砌做得像高了一截的廊壁。对外有人问起,司马兰廷还得宣称是“成武侯之弟,除逆有功特别褒赏的。”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九十六祸福不定
苏子鱼知道奉喜死了,是在搬进栖逸院的第二天。他是司马兰廷划给苏子鱼的人,苏子鱼去武昌奉喜没跟着走已经不合常理,现在苏二爷要分家,奉明再推说奉喜执行其他任务去了苏子鱼也不会善罢甘休。
或许是这几日眼见听闻了太多死亡,苏子鱼知道真相后并没有太激动的反应。他问奉明是什么时候的事,奉明还想瞒他,回说是苏子鱼去武昌后喜子执行任务时出了意外。苏子鱼沉默的听着,心里追思起去武昌前后的情形,突然打断道:“不对,明叔别瞒我了,是我离开洛阳的前一天出的事吧?”
奉明一惊,露出愕然的表情,他不知道苏子鱼是推断出来的还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只得原原本本把事情讲了一遍,最后劝道:“这事二少爷也别怨殿下,他也是为你好才瞒着你的。”
苏子鱼不置可否,只说要去看看奉喜上柱香。
回去王府后,奉明甚感欣慰。对司马兰廷说道:“小少爷也知道识大体了。”
“不是。”司马兰廷的脸藏在明明暗暗的烛光背后显得清冷而孤单,“他现在不去寻仇生事是知道自己伤还没好,他是不肯让人占半点便宜的人,还是叫羽卫暗中把他盯劳了,别让他闹事也别让人伤了他。”
看着自己一手照顾大的司马兰廷,奉明不觉忧心忡忡,有些害怕两兄弟继续闹下去间嫌会越闹越大,最终让北海王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人情味又消散殆尽。
的确,苏子鱼这人大大咧咧却并非不知轻重,趁府里乱糟糟的在改造中索性住到了白马寺里。一则为养外伤,二则为了医治内伤。
师祖道安又禅定了,慧宁师伯似乎料到他会回来对他的出现毫不意外,只对他的伤势大皱眉头。这个一向老成持重的和尚差点跳起来暴打苏子鱼。
“怎么搞成这样的!就算你师父没教你量力而为,你自已也该懂得开源节流适可而止吧?”
这可真是冤枉慧远了,为了教育苏子鱼他连神通幻境都用过,可夏虫不足以语冰,徒弟不受教,有什么办法?
慧宁老和尚发脾气是千载难逢的,苏子鱼恬着脸喊着师伯救命,慧宁也只得容他泼皮耍癞。很快,恢复常态的慧宁一面切脉一面用佛释高僧独有的神识内察之法为他诊断。
“元神尽耗,真气混乱。这违背佛门修行之法的外入真气,滋滋不绝动辄随意而来,自动自发循环不休。虽然不是刻意而为,其气如丝如线尚不至于成灾,但天长日久日积月累也不过是养虎为患。最难办的是你如今需要行气育神,如此境遇却不敢妄动,一个不好便是走火入魔,只得神仙可救了。”
苏子鱼闻言大惊:“我不过是危机时刻用了道门的释天心法,如果与自身真气不相容那师伯替我化解压制即可,怎么会继续自发吸纳天地元气入体,滋滋不绝周行而不殆呢?我听说修道之人,如果开了窍便进入引气期,至后来可以从气而出丹,由丹而孕神,引神而返虚,到最后洞察天地,从而飞升天界。难道师侄我不明不白的竟然要做神仙了么?仙道简要,佛法博精,非让我选我还是宁愿成佛的。”
他在这里嫌弃人家修仙之法是下乘之道,却不想想他现在只是可以牵动灵气入体,还不可为己所用甚是凶险。即便可以好好的为己所用,那修仙之人从引气期至飞升成仙悟性够福泽深的也得花上百年,运气差点悟性低点的得花去几百上千年,那里轮得到他?
慧宁毕竟是得道高僧,对他这些狂言乱语听而不闻,一直眉头微皱,沉思半晌忽道:“你看见过旋风吗?”
“啊?”
“原本风平浪静的之处,若是有两股相反方向的风流,一股从左至右旋转而另一股从右至左旋转,两相绞杂在一起便会形成盘旋之势,很容易就将周围的事物都牵引进去。现在,你体内的真气就像一个旋涡,能够自发的牵引灵气入体,却不是有规律的也不能为你所控制,所以真气在你体内散乱无章,越演越烈。依我之见,你体内原本就有异类真气存在,虽然表面无恙,其实暗藏隐患,因此才能一触而发,启动之后急骤形成旋涡。”
苏子鱼认真思索:“难道跟我幼时自己胡乱练习了释天则心法有关?”随笑起来,“那我不是因祸得福了?如此自引自发今后我不需练功,真气便可自然增长,过不了几年恐怕连师伯都比不了我。哈哈哈,正合我心意。”
慧宁轻轻一叹:“原来如此。你也无需太担心,有此际遇其实难能可贵只是福祸各半。是福,便如你所说事半功倍平白可添旁人数十年功力;是灾,不过如舟行乱水重过载量,想我莲宗一脉能人辈出至少也能保你不至灭顶。”
苏小哥明明一派无心无肺,洋洋自得,偏偏慧宁却能一眼看穿揪出那傻话背后的愁意,没有斥责,没有推诿,淡淡然言语之间情谊甚笃,倒让苏子鱼一下子红了眼眶。
“师伯……”
慧宁安慰的拍拍他的手背:“为今之计,需找两名功力高出你数倍之人,其一为你克化莲宗真气百溪归流循序建次,其一为你理顺道家真气冲开淤节导正循环。师门这边咱们几个老和尚都堪担当,只是释天则……未知令兄可否担此大任?”
通常门户之见乃是武功修行的大碍,百年来一直暗中较劲的释道之争比之普通的门户之别,盘根错结牵扯更多。换了别处莫说坦诚合作,就是两宗相安共处也是不易。但道安一脉不愧是得道大家,兼容并济之旨非是做给人看的表面功夫于此事上就可窥见一斑。况且这同力施法还是将自己的法门诀窍毫无隐瞒的暴露于他人眼皮底下,换了旁人也必不肯如此爽快。这慧宁往日行事作风和慧远的妙用亲切、绵密回互,和慧清的机锋峻烈都大为不同,他理事颇有些随波逐流之态,今日决断明辨之快让苏子鱼不得不刮目相看。
即便如此,他仍是对慧宁的提议不大接受。
“师伯……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他才跟司马兰廷分家,现在要他去做小伏低想想都觉难堪。
慧宁一眼瞥来,万般心事似乎尽入法眼,五脏六腑的花花肠子都被穿了个透。这位道安门下的首席弟子一针见血的指出:“一起便觉,一觉便转。此是转祸为福,起死回生的关头,切莫轻易放过,当做儿戏。义气之争还比不过性命攸关么?”
九十七是非之执(一)
又过了三天,奉勤和秋水从武昌回来了。苏子鱼见府里的工事也进入尾声便搬回了栖逸院,免得慧宁见着他就唠叨。
苏子鱼虽然单分出来,可府里的下属仍然把他当成北海王府的二爷,只当他闹闹脾气以后还是会搬回去的。也不是头一遭闹这事儿了,最后苏二爷还不是被哄回去了?
王府里怕下人不得力,把奉勇调过来当了大管家,明眼的都清楚奉勇得了这回历练怕是以后铁定要晋升的了,明叔虽然还健朗毕竟年纪也不小了,今后两家并回去奉勇便可分担些责任。苏子鱼对这些一概不理,反正人派给他,他就使唤。也不计较,也没动过外面另请的心思。正因为他这种态度,大多数人都认为用不了多久这隔墙就是会被推倒的。
其实那些人事干系苏二爷压根就没想到过。这也是人的惯性,习惯成自然,他觉着家分了,自然人也是得分的,原来常跟着他的人分过来跟他不是天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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