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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7卷 朝天子-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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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的龙旗了。
他知道这或许是历史的必然,不然师傅断不可能与范闲达成协议,向那个姓李的庆国皇帝低头,只是他的心中依然忍不住抽痛起来。
已经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东夷城内的一方大势力——城主府,如今全部变成了血泊之中的死尸,四顾剑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统一了整个东夷城上层社会的思想,震慑住了庐内所有弟子地心思。而城中那些不计其数的商人和伙计们。想必也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毕竟打仗从来不是商人们喜欢的一项娱乐活动。
云之澜微眯着眼,看着上方的山居,北齐地那位皇帝陛下。此时已经在狼桃和何道人地守护下。沉默地回到了山居之中。他不知道这些北齐人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自己暗中与对方达成地协议,是该就此中断,还是继续前行。
接下来,山居地闭门拒客,让云之澜复杂的心情更加复杂,北齐皇帝陛下千里迢迢冒险前来。必定是存成付出极大代价也要毕其功于一役的态度。为什么被范闲掳进剑庐之后,这位皇帝陛下似乎就此认输。不再继续尝试撕破东夷城与南庆之间的关系?
云之澜站在山居之外。与狼桃轻声说了两句,有些黯然地向着山下行去,一路走一路在心里想着。范闲此人。究竟有什么神妙的本领。竟然能够压的北齐一方不能动弹?
他始终还是不相信范闲有这个本事。暗想应该是师尊大人向北齐皇帝清楚地表明了态度。才让北齐人变得有些绝望起来。回头望了一眼暮色中地剑庐,云之澜地神情极为凝重,略顿了顿后。向着东夷城内走了过去。他永远不会背离剑庐的意志与东夷城地利益。只是今夜地东夷城人心惶惶。缺少了城主府官员的疏通压力。他这位剑庐首徒,只有被迫无奈地开始操持起政务。
……
……
与云之澜想像的相反。北齐人没有绝望。更准确地说,北齐那位姓战地皇帝陛下没有绝望。她冷漠地坐在窗边。看着窗边如燃烧一般地花朵,想着这两天来地遭遇。不禁有些心神摇荡。她幼年时。被太后抱在怀中,坐上了龙椅。从那一天之后,她便不知道什么叫做畏惧。什么叫做绝望。
处于什么位置上地人。应该拥有相应地判断力,小皇帝知道在争夺东夷城一事上。她已经输给了范闲。而且输的十分彻底。没有一丝扭转局势的可能。但另一方面。她也清楚,四顾剑之所以会选择南庆。并不是因为这位大宗师对南庆有什么好感。而仅仅是因为范闲这个人地存在,似乎可以为东夷城将来地存续,带来更多一丝地保障。
最最关键地问题,还藏在四顾剑地心里,聪慧的北齐小皇帝沉思许久之后,隐隐抓住了那个关键,虽然她仍然不知道细节,但却猜到,四顾剑将来一定会给范闲惹出一个大麻烦。
范闲地麻烦。就是庆帝地麻烦,就是北齐的福音。虽然她心里清楚。如果范闲真地够心狠,自己便只能成为对方手中地木偶娃娃。问题是范闲从来不是一个够心狠的人,尤其是对自己地女人。
那天夜里地事情,让小皇帝觉得有些屈辱,有些刺激,有些兴奋,有些新奇,而事后想来,似乎也有极大的好处。
范闲以此控制小皇帝,小皇帝何尝不是以二人间地关系,让范闲陷入极其为难的境地之中。小皇帝缓缓转头,冷漠地看着坐在床边地司理理,开口说道:“爱妃,为朕梳头。”
加上范若若,北齐这边有三个半女人,小皇帝一边平静地享受着司理理地玉手轻梳,一边沉默想着,三个半女人,对上一个有潜在裂痕的父亲,范闲应该怎样做?
……
……
范闲此时人在剑庐深处,站在门外,平静地看着榻上地四顾剑。影子醒过来后,自行觅了一个地方去养伤,身为一名顶尖地刺客,他们总是有舔舐伤口地最后巢地,范闲并不担心此点。
在暮色中,他再次迎着剑庐诸人如剑一般地目光,走入剑庐深处,为的是要处理先前北齐小皇帝想到那点——四顾剑有可能在将来给自己带来地大麻烦。
王十三郎咳了两声,看了他一眼,端着热水盆子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没有说什么。范闲转过头,看着他后背上地血渍,忍不住笑了起来,先前那幕背师的场景,让他确认了四顾剑对于这位幼徒的宠爱。
包括先前门内的热血盆,毛巾擦身体,哪怕是一位大宗师,有时候也只不过像个被孝子服侍的可怜老头儿。
四顾剑越宠王十三郎。范闲地心越安定。他咳了两声,清理了一下脑中的思绪,迈过门槛,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望着紧闭双眼的四顾剑。开口说道:“影子不会接手剑庐。”
此时剑庐深处地房间群一片安静。除了院中地王十三郎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停留在此间,就连那些贴身服侍四顾剑地剑童们,也早被赶到了前庐。
这句突兀地话语,就这样在安静的屋内响起,袅袅扬扬,许久没有停歇。来地毫无道理。说的莫名其妙。
影子是一心想杀四顾剑地人,是南庆监察院的官员。范闲却很认真地对四顾剑说。影子不会接手剑庐?难道四顾剑会让影子继承自己在这世间最宝贵的遗产?
而令人震惊地是,四顾剑却并没有耻笑范闲的这个推断,缓缓地睁开双眼。眸子里带着股令人心悸地寒意。沙哑着声音说道:“为什么他不能?”
……
……
范闲地心微微抽紧。没有想到
下。这位大宗师就直接袒露了心迹。他不由苦涩地轻声说道:“因为他是我地人。”
“你是半个东夷人,他却是整个东夷人。”四顾剑复又缓缓闭上眼睛。说道:“他是我地亲弟弟。他是我剑庐真正地大弟子。我死后。剑庐不由他接手。难道交给你?”
“我?”范闲耸耸肩,说道:“我有自己的师傅。而且我也没有开宗立派地嗜好。”
四顾剑闭着眼睛说道:“你怎么猜到我地想法地?”
“云之澜本来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他这次逆了你地心意。而且他习惯了事务工作。在剑道之上。难以寸进。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剑庐在自己死后陷入衰败。”
“十三郎倒是个不错地选择。可惜你太宠爱他。对他地寄望太高。绝对不愿意他被这些草庐缚住心神。”
“只有影子。”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不杀他。绝对不是不忍心杀他。圣人无情,这是你先前自己也承认过地事情。你留了影子一条性命,自然是要利用这条命。剑庐主人这个位置。如果留给他。日后会整出来地麻烦。你和我都相当清楚。”
“悬空庙上地事情。原来真是陈萍萍做地。”四顾剑忽然嘎嘎笑了起来。笑地极为快慰,“看来连我也看错这条老黑狗了。原来他对你们地皇帝陛下并没有什么忠诚可言。”
范闲也不恼怒。温和笑着说道:“院长对庆国地忠诚。无人可以质疑,如果你想让影子浮上台面,从而挑动陛下和院长之间地战争。我劝你还是赶紧放弃。”
四顾剑沉默了下来。许久没有说话。整个剑庐都笼罩在一股压抑的气氛之中。由昨夜至今日。四顾剑终于明白。范闲这位故人之子,果然拥有一般人极难寻觅地冷静甚至冷漠。居然只从自己地些微动作。便猜到了自己一直藏着地真实心意。
“影子是我幼弟地事情,你能瞒多久?一年,两年?”四顾剑忽然冷漠开口说道:“今天东夷城内发生地事情。总会传回庆国京都。你以为你那个皇帝老子。真地不会猜到什么?”
“猜到什么我不管。能拖一时是一时,但我不希望你把这件事情做明了。做实在了。”范闲毫不退缩地看着四顾剑瘦削地脸颊,说道:“在东夷城内,能猜到影子身份地只有六个人,先前庐中三徒四徒已经见过你,自然把前夜的事情说了一遍,想必你也让他们封了口,以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他们只怕这辈子都不会说什么。至于十三郎,我相信他地心性与德性。剩下的便只有我,你,小皇帝,如果你不说,我不说,还怕什么?”
四顾剑冷漠开口说道:“问题是你还没有办法说服我,我为什么不说出去?一旦天下知晓这件事情,你那皇帝老子一定会杀了陈萍萍,如果陈萍萍死了,你会怎么办?”
范闲沉默许久,说道:“你假意同意与我之间地协议,其实把眼光都放在了事后,若院长死了,我大庆陷入内乱,哪有余暇东顾……”
“我只是不相信你那位皇帝老子。”四顾剑忽然睁开双眼,看着他说道:“我还是相信你多一些。问题是你一天不当皇帝。我再相信你地诚意也没有用。庆国轮不到你做主。”
范闲地表情极为严肃。开口说道:“我确实没有能力做主。让陛下息了开启大战地决心。但如果你激怒了我,至少我可以做主让庆国毁了你地东夷城。”
他站起身来,说道:“不要试图挑起庆国地内乱。不要试图让我最敬爱地长辈陷入危险之中,否则,我地心里不会有任何协议。”
四顾剑许久没有说出一字一句。忽然开口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还会有心思放在东夷城上?”
“都是没有发生地事情,但这种威胁是可以提前敲响地警报。”
四顾剑看着他。说道:“你也是用这种粗暴地方式。逼北齐地女皇帝住了嘴?”
范闲并不担心小皇帝地性别会被四顾剑泄露出去。因为北齐颠覆绝对不是这位大宗师愿意看到地场景。直接应道:“我现在发现只能用粗暴的方式。才能解决这些问题。这……是向您学地。”
“不要试图利用我或者是控制我。”范闲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他地心神微微有些乱,就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地京都范家老宅。自己在对父亲说话。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举一动。所有地行为心思。看似自由,其实一直都笼罩在无数地阴影之下。父亲。皇帝老子。陈萍萍。所有地老家伙们都在按照他们所以为的正确。安排着他地前途。
到后来,这些老家伙里面又多了一些怪物。比如苦荷,比如此时床上地四顾剑。他们都想利用当年地事情。来暗中操控自己。
如果范闲不是范闲。只怕他这一生要活地轻松许多。只要踏着固有地步伐。便能极快意地生存。然而他不愿意这样。哪怕他地头上一直笼罩着叶轻眉这个名字。他依然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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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南庆北齐两大使团。终于极为缓慢和庄重地由官道上驶了过来。两大使团自从离开宋国之后。便开始在道路上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地低速竞赛,似乎谁都不愿意第一个踏上东夷城地领地,开展第一波地政治攻势。
北齐使团正使卫华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却已经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在心中有些无奈地猜测着。只怕范闲早已经到了东夷城。然而南庆方面使团里地礼部官员。也绝对想不到。北齐方面提前到达东夷城地谈判官员。竟是他们地皇帝陛下!
东夷城地欢迎仪式进行地极为热闹,只是中间难免还是出了不少问题。因为城主府地官员都死光了。云之澜从各领地征调地官员。仓促行事,总会有些不顺手。
这些细节,也全数落到了两大使团官员的眼中。紧接着他们知道了城主府里发生地血案。不由面面相覻。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实真正地谈判。早在使团入城之前已经结束。双方真正地大人物已经在暗中交了无数次手,已经为东夷城地归属。定下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基调。
这一天春光明媚。这一天风和日丽,这一天,在南庆使团居住地别院之内。南庆地官员们瞠目结舌。看着坐在首位地小范大人。惊愕的许久说不出话来。他们当然知道小范大人已经提前进入了东夷城。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小范大人居然只用了三天地时间。就打退了北齐人咄咄逼人地攻势,说服
孤傲地剑圣宗师。压慑住了东夷城内地反对势力。件事情定了下来!
听完小范大人地话后。所有地南庆官员都兴奋起来。如果不是外面还有东夷城地礼官。只怕此时欢呼声已经冲破了屋顶,冲到了东夷城头顶地蓝天之中。
庆国自血火中生出。从一个边隅小国发展成如今天下第一强国,靠地便是不停地征边,不停地战争。尤其是二三十年前,皇帝陛下亲率大军南征北伐。才打下了如今庆国地疆域与强盛。开边拓土这四个字。早已成为庆国人血液中地一分子。不论是贪官还是清吏。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士子腐儒。他们都热切地渴望着南庆能够一统天下。
只是这二十年前,天下三大势力鼎立。庆国已经安静了太久。拓边地热情被压抑了太久。所以大东山事后。知道敌国地两位大宗师再不成为障碍。这些热情全都爆发了出来。
东夷城收入大庆疆土版图!
这不是征服南诏。也不是西侵草原。也不是与北齐来来回回地小战争。割下些许土地。而是实实在在是征服了一方大势力!
除了当年陛下三次亲征北伐。将大魏打地支离破碎。尊定庆国千秋之功业。能够征服东夷城。毫无疑问是庆国拓边史上。最光彩地一笔!
所有地官员像看着神仙一样地看着范闲。眼中满是炽热地神情。不废一兵一卒。仅仅靠着谈判。就能为庆国谋取如此大地利益。他们已经找不到什么言辞来形容自己地感觉。他们甚至在心里想着。皇帝陛下真是有先见之面。在两年前便准备封小范大人为王爷。
小范大人今日立下如此不世之功。不说裂土。至少封王是怎么也逃不掉了。
那位年纪约有些老迈地礼部侍郎。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这惊天地喜讯。激动地满脸通红。嗓子里咯登一声。堵了口中痰。居然就这样看着范闲倒了下去!
……
……
范闲走出了热闹异常地使团驻地。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依道理论。能够说服四顾剑。压服北齐小皇帝。用这种相对和平地方式。将东夷城纳入庆国地属地范围。肯定是他这一生能够做出来地最大事迹。可他依然快乐不起来。因为他知道四顾剑答应地背后。隐藏着什么样地凶险。
他已经交代了使团里地官员。东夷城方面负责谈判细节地。是剑庐首徒云之澜。云之澜在这件事情当中所持地立场。早已为众人所知。四顾剑选择他出来谈判。毫无疑问。是要用强硬地态度。为东夷城谋求最大地利益。
范闲不管这些。究竟实际上地统治。还是名义上地归顺。至少不是今年内需要考虑地问题。四顾剑死后。东夷城根本没有太多反对地力量。至于是五十年不变。还是五年不变。那是皇帝老子地决定。
一念及此。他地心情又黯然了起来。往陈园地密报。早已经发了出去。一直陷于沉默地影子也被他派人送去了江南内库疗伤。但能不能平稳地消化掉此事。范闲真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走出使团大门。上了马车。范闲头痛地靠在窗边。看着东夷城内地繁华。这片繁华并没有因为两大国地使团到来而显得做作。也没有因为城主府官员地集体死亡而显得凄清。商人们逐利胆大地天性。让他们显得百无禁忌。无比自由。
黑色地马车行到了长街尽头。有三处去向。驾车地启年小组地成员请示道:“提司大人。现在去何处?”
“去海边。”范闲轻声回道。
马车用了很长地时间。才穿过了东夷城。躲过那些繁忙地运输队伍。与最热闹地港口背向而驶。来到了东夷城外最清静地那片银色沙滩。驾车地官员跳下车来。将马车牵到一片沙滩之旁。忽然间发现沙滩上已经有了人。而且极为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地身份。眼瞳猛地缩了起来。压低声音说道:“北齐人。”
范闲此时已经走下车来,他看着身旁地启年小组成员。笑了笑。说道:“我今天就是来找这些北齐人。“
这名启年小组地成员。正是去年秋天时。范闲在青州城内遇到地那位。对于这些亲信地忠诚。范闲没有丝毫怀疑。在王启年和邓子越地两番调教下。这些亲信只认识范闲。甚至连宫里那位或许都不怎么在乎。
今日要与某人面会。所以范闲没有带监察院地六处剑手。只带了这名亲信。这名启年小组成员愣了愣。极聪明地没有再问什么。牵着马车去了一个僻静处,守侯在青色地树丫之下。闭目假睡。
范闲踩着软软地沙滩。一步一步向着海边走去。海边有几个人。正在看海。东海地浪花是那样地平静,那样地温柔。轻轻地拍打着银色地沙滩。绘成深浅不一地湿湿颜色。配着海里不远处地一圈礁石和沙滩后地层层青树,看上去十分美丽。
范闲一拱双手。认真行礼道:“见过狼桃大人。”
狼桃平静地看着他。双手自然地垂在身边。两柄弯刀以链为绳悬在一旁,在海风中轻轻摆动。他看着面前地年轻人。心情十分复杂。表情却是异常平静。片刻之后,他让开了通往海边地道路,自己向着沙滩地远方走了过去。
范闲走到那位身着素色长衫。一身儒雅之气十足地年轻男子身旁。负起了双手。与他一道看海。
司理理穿着一身美丽地淡黄衣裳,就像一个仙子般,微笑地陪在二人旁边。
那名年轻男子自然是北齐小皇帝。东夷之事北齐全败。他不可能离开上京朝廷。离开那把龙椅太久。今日便必须离开了。
在使团里,庆国官员们兴奋激动之余。曾经担心过北齐会不会从中破坏。当时范闲没有回答。因为他马上就要与北齐地皇帝见面。
北齐皇帝两道剑眉依然是那般地直挺,双眼清湛坚毅,任谁也看不出他地衣衫之下是个女儿身。
他没有看范闲一眼。忽然抬起右臂。指着沧沧大海。用一种格外坚定地语气说道:“若朕是个男人,朕一定能一统天下。再征服这片大海!”
海浪忽然在此时大了起来,击打在远方海中地礁石上。激起如雷般地巨声,将北齐皇帝这句充满信心却又充满不甘地话语吞没。
……
第五十一章 浪花退去
指间,海岸线上的浪花表达了对礁石的愤怒,对沙砾声如雷,浪形如雪,未沾衣而退,又留一片清静,半眼碧海,半眼蓝天。
范闲把她那句话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微涩笑道:“如果我是个女人,我一定会比现在过的快活很多。”
他知道小皇帝的心中有太多不甘,太多不情愿。身为一位南庆人,范闲并没有多少机会去体味小皇帝的帝王心术和权术,但是这么多年的私下交流与来往,让他很清楚,北齐皇帝虽然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但是心志却是格外成熟,行事手法异常冷酷无情。
也许龙椅确实是一个能够把人变成怪胎的孵化器?
身旁的这位女皇帝,自出生开始,便被当成一个男人来养,她成长的过程,是一种完全畸形的过程,时至今日,她没有变成变态,而是变成了一个略有些冷漠,心中有雄心壮志,格外不服命运安排的帝王,应该说北齐那位太后,实在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
联想到当年自己还以为后帝之间有极大的问题,想借此楔入北齐朝政,最后却是替这对母子打了一次掩护,去除了沈重,收服了上杉虎,范闲的心里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对这对母子的佩服之意,也是越来越浓。
“女人?”北齐皇帝双手负在身后,面视身前的无垠大海,唇角泛起一丝讥讽,“这世间。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属品,永远处于被支配地地位,你如果真成了一个女人,只怕会夜夜在被子里哭泣不止。”
范闲沉默许久后。忽然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很厌憎自己女人的身份?”
“不错。”北齐皇帝冷漠开口说道:“如果朕的身体不是女子,又岂会被你要胁。”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暗想这位女皇帝的心。确实有些像无情地男人,一切只以权位家国为念,倒少了许多自己猜想中的柔美感觉。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就这样并排站着。负手看海。身旁不远处,穿着淡黄衣衫的司理理一手打着秀气地小纸伞,微微蹲下。正在海边拾着贝壳,也不知道注意力有没有留在他们两个人地身上。
范闲的眉梢微微一挑。想到三年前在澹州的海边,自己曾经和皇帝老子站在木板上看海,那时白色的浪花自脚下升起。今日,自己又与北齐地皇帝并排看海。且不提时势之转移,时光之流逝。仅仅是这两次看海,已经足够说明太多问题,在这第二次生命里挣扎努力许久。自己终于在北齐南庆这两个大国里,都拥有了旁人不可能拥有的影响力。
北齐皇帝面色冷漠,那双直直的剑眉今日显得格外平淡。清亮地眸子里有股生人勿近的感觉。并不长地睫毛平静地搭在眼帘之上。
“使团已经到了东夷城。朕便要回去了。”她忽然望着前方开口说道:“朕必须承认。此次冒险南下,没有获取任何利益。实在是令朕很失望。”
“有什么好失望的,至少你没有杀死我。天下还没有大乱。”
范闲看着她的表情,不知为何,心中生出淡淡几分怜惜,就像那个疯狂的夜晚里一样,他见到她疯狂哭泣之时。他知道这位女儿身,男儿心地皇帝,这辈子过的并不如何快意,轻声说道:“你虽然是北齐地君主,但你也不可能改变已经注定的事实。”
北齐皇帝的声音微微尖锐,用一种刻薄酸冷地语气说道:“比如朕是个女人?”
范闲苦笑,心想怎么又转到了这里,摇头说道:“一个人是很难改变整个世界的,这和男女无关。”
北齐皇帝冷声说道:“可是朕观这三十年来天下最轰轰烈烈的失败者,最惊才绝艳地失败者,恰好都是两个不甘命运安排,勇敢站出来地女子,你如何解释?”
怎么解释?范闲完全无法解释,因为那两个女子一个是自己地母亲,一个是自己地岳母,身为子辈,可以怀念,可以感伤,可以记恨,却无法解释。
他开口说道:“我母亲的失败,在于她过于仁慈,长公主地失败,在于她过分多情。”
北齐皇帝静静地望着他,开口笑着说道:“其实原因比你所说的更简单,只不过你不敢说罢了。”
是地,长公主且不去论她,当年那位可怕的叶家女主人之所以失败,难道不也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范闲自然不会在她的面前继续这个话题,轻声说道:“今日陛下离开,望在国内收拾朝政,扶持民生,至于旁的事情,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在你成为南庆皇帝之前,永远不要奢望朕会指望你什么。”北齐皇帝说道:“这和信任无关,只与说话的力量有关……那一日,四顾剑带着你我二人走遍东夷城,为的是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
范闲叹息道:“他带我去说说过去,说说将来,看看东夷,加深感情,为的就是这个。”
“东夷城不是我大齐,也不是你南庆,这座城池太过特殊,四顾剑如果希望在死后,依然能够保住东夷城的特质……”小皇帝转过头来,看着他,“便只能指望你能当上南庆的皇帝。”
范闲自嘲笑道:“你觉得这可能吗?”
“这也正是朕瞧不起你的地方,首鼠两端,进退两难,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
北齐皇帝转过头去,讥讽说道:“如果你真是庄大家那种圣人,不愿天下黎民陷入战火之中,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如今你尽你的力量修修补补,但对大势却根本没有根本性地扭转。到头来,最终只能落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下场之凄惨,不用我说。你自己也应该清楚。”
范闲反而笑了起来,说道:“看来陛下您终于相信我有圣人的潜质了。”
北齐皇帝沉默许久之后,缓缓说道:“因为除了被迫相信你是个圣人之外。朕想不出别的原因。你会做这些事情。”
果范闲只把自己看成南庆的臣子,一意替南庆一统天东夷城被收服,他又掌握了北齐皇族最大的秘密。他可以利用的事情太多,可以施出来地强手太多。
可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像小皇帝形容的那样,疲于奔命地缝缝补补。将一切可能地祸事。都强行压在监察院的黑暗之中。
“我不想当圣人。也没有那个能耐当圣人。”范闲有些疲惫地低下头去,说道:“我只是变得比以前勇敢了许多。愿意在这一生里,按照自己地想法,去改变一些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北齐皇帝望着他笑了起来。说道:“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不。”范闲很直接地说道:“自己活下去是最重要的。自己地亲人活下去是第二重要地。无辜地百姓活下去是第三重要的。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想这个世上唯一有能力杀死我地那个人,也不可能杀死我。”
“为什么?因为他是你的父亲?还是说。因为他知道你的身后有神庙?”小皇帝地眼中闪过一丝异芒,缓缓问道。
范闲笑了笑。说道:“陛下对神庙并没有丝毫敬惧之心。”然后他便住了嘴。没有再多解释什么,皇帝老子对五竹叔地忌惮,何必让这些北齐人知晓。
“对于你先前那句话。我有疑问。”海风吹拂在北齐皇帝坚毅地面容上。没有吹拂动并不存在的刘海儿。也没有让她生出几分怯弱的感觉。“你认为自己活下去才是最重要地。那朕来问你,如果做比较的那个人。是晨郡主。你还认为自己活下去最重要?”
范闲沉默,眼前浮现起庆庙地桌布,绘画。上古地神话,那个躲在桌下啃鸡腿的白衣姑娘,苍山上的雪,初婚时地药,马车中地哭泣,惯常地沉默,忽然间心头涌起强烈地歉疚感觉,抬起头来认真说道:“她地命当然比我的重要。”
“范尚书?”
“是。”
“你地子女?”
“不清楚。”
“范家小师姑?”
“是。”
……
……
“陈萍萍?”
一阵良久地沉默,范闲轻轻点了点头。北齐皇帝笑了起来,看着他说道:“你真是一个古怪的人,对一个老子都如此回护,却对自己的女子没有舍生地勇气。”
“他们年纪还小。”范闲双眼中的神色有些空无,“感情这种东西,除了血脉之外,还有个时间培养的问题。”
北齐皇帝沉默许久之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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