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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尘断世-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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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银发舍利,披袈露臂,身背剑盒,踏着金色法印沉稳地步入战圈。
……
久远以前的神源佛镜,天佛尊问座前的弟子。
「你所选择的这条佛路将是艰苦难行?」
「坠入无间吾不悔。」
「比丘杀人如何解释?」
「分说、不分说、不由分说。」
「善哉,你既有此宏远,吾赠你佛牒,赦你无杀生罪,赐你法号——」
……
一声清圣梵吟,剑僧背上的佛牒发出耀眼法光,绚灿无匹,霎时将三道黄泉路照得更胜白昼。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语道无悔,佛牒开启,佛门圣剑现世斩业。剑锋一扫,强流横溢,震撼扭曲的空间,所经之处,魔兵无不化灰而亡。
靛雷龙残见状心下大惊,领兵拦喝道:「何人敢阻魔界之路!」
庄严的法相,与慈悲面容不协调的杀意眼神,持剑僧人手拈佛指道:「佛剑之路,不由分说!」
「好狂妄的口气!」
僧人无语,只见一道圣芒,靛雷龙残未及惨叫,身首已然分家。
一人一剑,杀出明朗的战局,靛雷龙残身亡,刀诛、剑杀不敌,魔军溃散之际,赦生童子赶来截杀佛者,人与狼同时出击。佛剑分说入身诡异的赦道,不敢大意,运足真元谨慎应对,佛牒圣气激起乱石崩云,击落了交织的紫电,赦生童子今夜首度负伤。
别见狂华见状立刻加入战圈,轻灵剑招,迅雷不及掩耳地杀到,佛剑旋身一退,惊险躲过。三条身影方交上手,却见空中升起了火焰信号。
「是撤退的命令。」别见狂华语调冰冷,赦生童子仿若未闻,心思尤在佛剑的身上,手持圣器的得道高僧,因何背负着与他一样沉重的杀孽,赦生童子好奇了。
「佛者,你也是地狱的人。」杀戟电光在空中排出一行字。
「吾非从地狱而来,而是身在无间之中。」
沉定的声音伴着清圣的佛牒,毫不掩饰的罪业,却是世上最高尚的慈悲。那句话,并非赦生所能明白的,但是他,首次记住了一名僧人的话。
「走吧,这群和尚脱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死!」元祸天荒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三魔将先后化光离去,异界消失又见青天,其时未至黄昏。双佛同时现身两地,吞佛童子断然下令收兵,一身血汗、被元祸天荒杀得极为狼狈的璎珞耶提总算得以喘息,云昙大师抱着不幸亡于神无剑下药藏释者,与弟子们默念超度梵音。魔界退败,众僧的牺牲没有白费。
圣光随消散的战云隐去,佛剑分说正欲独自离开,各寺僧侣围拥上来,向这位传说中的高僧献上敬意与感激之言。无人理会的璎珞耶提,一声不响地站在一旁,心下悻悻然更感憋郁。
坦然受众僧之礼的佛剑分说,眼中已不见任何杀气,英挺的眉宇,浩气凛然而无所畏惧,白琉般的面孔,庄严中自有一股儒雅的风姿。
佛剑分说深明众人所求,然而他虽是辈分崇高的佛教先天,却也是不容于佛门戒条的杀生剑僧。一直以来,他早已习惯了避世的苦修,除了三教顶峰的其他二人——儒门天下的龙首疏楼龙宿、道门顶峰剑子仙迹两个损友外,从不与人共事或交陪。
「吾受圣域所托而来,危机已解,佛牒不会再出。」手指泻出一行金色佛咒,契入剑盒,佛牒重归平凡。
「这……」
中原佛门正需强力支柱,如果佛剑入世,即使圣域不下梵海,他们也可安安心心地回庙里念佛了。云昙大师很想劝说,耳边却响起璎珞耶提的声音:
「既然佛剑去意已决,吾等也不好再打扰汝清修,请。」
没有只语的挽留,璎珞耶提沉眉冷眼地送佛剑分说离开。几位主持虽然失望,但也只能作罢。通过此役,众人均感魔界势力强大,佛牒不出,依靠圣域已是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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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亭无忧矣。」
远空的烟火为晚林画上一笔鲜艳的色彩,倒映在一步莲华柔和的清瞳中。三道魔将撤退之时,正是迦叶殿休整完毕,准备出发的时刻。
「一步莲华,佛剑分说去公开亭,你却留在这里,因何不是调转过来?」在善法天子看来,行动往往比语言见效。亲身上公开亭解围,是证明自己、化解矛盾的最佳方法。
「吾一向紧随天子的脚步。」微风吹起贴着脸颊的那缕散发,露出佛者的笑眼。
善法天子愣住,他看得出,一步莲华的心情很好,额上的法印发出悦目的光芒。但是天子却板起了脸,魔界退兵,事情却未平息,圣域与一步莲华,仍需给中原佛门一个交待。
明白善法天子的忧虑,一步莲华浅笑吟吟的道:「吞佛童子始终是关键,而吾亦不想错失与天子并肩作战的机会。」
后半句话,又把善法天子说得错愕了。同修几十年,他已记不清与一步莲华是如何认识的。他们两个人,皆为圣域百年来数一数二的杰出之辈,平日各自修行,偶尔也会相与论禅,慈悲上的分歧并不影响互为欣赏,相惜之情自然而生。当日云路天关下互对一掌,或许是彼此平生最无奈之事。
凝视着佛者橙眸中欣然的笑意,善法天子忽然涌上一种感觉,也许一步莲华,正是想弥补那一次的遗憾。
好一会,思维才回到正题,「今日一战探得魔界实力,回去必须从长计议。」
一步莲华神色温淡,却已不见笑:「吞佛童子所言不差,我们位处劣势。魔域入口不明,隐藏的实力不得而知,圣域的位置却已暴露。佛门不宜再起争端,自乱阵营,天子……」
听到唤,善法天子抬起眼,一步莲华眉宇间一片坦然清圣,淡色的唇清晰的道:「吾之刑罚,不可避。」
善法天子拧眉,冲口而出道:「既然当初是将计就计,为何连吾也要隐瞒,独自一人承担……」
责怪的口气,是不觉流露的关心,一步莲华目光柔和,漾起会心的笑。
善法天子垂下长睫,沉默了半响儿,才抬脸正容道:「赴佛门大会,你可知要面对什么?一步莲华,受赦生道所害的佛门未必谅解汝的苦心,此去难免受到苛责为难。」
「一切自有因果,当受则受。吾心清净自在,众人毁誉不过耳畔清风。」
「唉。」忽来的叹气出自八叶莲之口,他在旁听到两人对话,忍不住插嘴道:「佛门度过一劫,却苦了一步莲华你。」
一步莲华摇头微笑,稍稍挽高了僧袖伸出双臂。善法天子紧抿着嘴,八叶莲见他举手化链,忍不住道:「这里离公开亭尚有一段路,到达前再上也不迟。」
一步莲华坚持道:「此乃吾赎罪之心。」
「会有点痛,你运功也无妨。」善法天子的声音竟是难得一见的轻柔宽和。
枷锁罪链,洞穿佛者的手腕脚腕,喷射而出的血,在素白肤上绽出朵朵嫣红,状如莲开。善法天子心一揪,按着链钉的手不由一抖。
流淌的血将白袖与云鞋染红,一步莲华神态平静安适,并未依言以功体抵制穿骨之痛。众僧眼中均露出敬意,对罪者合十鞠躬一礼,其深至膝。
「但愿今日之后,佛门重新团结。」八叶莲手捻起佛珠道。
「法尊,请你先率众人往公开亭赴会。天子……」一步莲华轻声一唤,将眉峰紧攒的秀致面孔看入眼帘,「可否陪吾走这一程?」
「一步莲华……」善法天子低低地一念,不再言语,默默走在他的身旁。
晚来风急,将银色的发丝扬起,散发出圣洁的光芒;蓝绢拂尘摇曳相伴,一如温暖的影。
一步一血、一罪化;一步一净、一莲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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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
亭外的远峰,祥云飘来,载着两位壁人一般的佛者。
“我们来迟了吗?”感应到血杀之气,牟尼上师问向身边手托白莲,指拈黄丝的同修净琉璃菩萨。
“不晚。”菩萨的语调如她的法相般娴静慈和,“佛牒与真言,会一一应天意降世,何须定禅天这点微力。”
净琉璃与牟尼上师,正是佛门另一处圣地定禅天的得道高人,同修多年,极少过问世事。
“圣莲现世,乃苍生之福。净琉璃,看来你吾下梵海之日是遥遥无期了。”剃度却不减俊俏风采,头戴镶珠屏冠的牟尼颇为遗憾地笑了笑。
“既然来到中原,不如顺道往云渡山讨杯茶吧?”佛劫安渡,净琉璃的心情格外轻松,不由想起了许久未见的挚友一页书。
牟尼几分意外的道:“你不往圣域做说客吗?那两个人,可是一样的令人担心啊。”这年头,佛界尽出怪胎,持善杀生的佛剑,执善如魔的莲华。
“以他二人的意志,便是无间的考验也不会退缩。地狱路、世间路、佛路,终须自己印证。
“当是如此。”牟尼微笑同意,净琉璃是长篇大论型的,但又字字珠玑,他一向很爱听她讲话,诺大的定禅天,最后也只剩下他陪伴净琉璃。不过,牟尼对拜访云渡山就是提不起兴趣,“梵天吗,十次有九次都不在。”众所周知,身为中原支柱的一页书经常忙得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随缘随愿。”圣影流云,菩萨拈花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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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这个牟尼是真的,还没有被冥界天狱之主附身。
“哈,眼眶这么红吹进沙子了吗,所以我早劝你不要去看。”
半卧在石台上的酒僧不醒,一手撑头,一手晃着酒葫,睨了眼从戒律院“探监”回来的买醉人。
买醉人气恼自己在道境耽搁了太多时日,他一脸怒气地杀到善法天子面前道:“一步莲华不是在公开亭已经受过了吗?怎么回来还要受刑。天子好友,你说啊,这是怎么回事?你说啊!”
“为已明的罪责,受当受的刑罚。”善法天子冷凝着张脸道。
买醉人闻言火更大了,眼看就要烧到多年的友情,酒僧及时插话道:“酒友勿激动,喝一口消消气。”
一把挥掉酒葫,却挥不去方才怵目剐心的所见。
“刺足、炼身、针掌,到底什么重罪才会三项重刑加身!”买醉人抹了抹眼角。
酒僧也沉沉一叹,他因受到牵连,前日方领完钉足之刑,现在还不能下地走路。喝了口酒,摇头道,“所谓的戒律,就是不通人情的虐待,可有人就是喜欢看别人受虐?”
说完,即见买醉人的目光又射向了善法天子,酒僧忙道:“我说的是那个璎珞耶提,他随天子回来观刑,看过后就满意地离开了。”
“救人者被人伤,施善者被人欺。苦境那帮可恶的秃驴,不明是非,恩将仇报。人说佛门慈悲,我看是恶毒才对。”
“买醉人!佛门清净之地,不容你污蔑喧闹。”善法天子的脸色十分难看,再不给他情面,一扬拂尘送客。
买醉人口气立时软了下来,合掌低头道:“我赔礼,我道歉。好友,一步莲华已十分的虚弱,三刑同施,你们又封他七窍,他都快无血可流了。这样下去……唉,量刑就没有回转的余地吗?”
蓝绢拂尘滑回臂弯,善法天子闭目不语,眉间的忧切显露无遗,良久才道:“买醉人,此乃一步莲华修行路上的考验,请你尊重他的决定。”
“这……”买醉人不明白,也不理解,想要追出去问时,却被酒僧叫住。
“酒友啊,多年朋友你怎么就不明白善法天子,看不出他比谁都难受吗?听说是他亲手为一步莲华戴上罪链,亲自送他上公开亭请罪,又送他回来受刑,唉……”
买醉人回过身,红着脸道:“你知我不是存心怪他,但我确实不解啦,就算是越逃,也没理由罚得这么重!哼,万圣岩,虐人无数,所以我当初才离开。”
“哎呀,你到底没听清天子之意,此刑并非执戒殿所下,而是一步莲华自己要求。”
买醉人张口结舌,半天才说了三个字:“拿酒来!”
待他坐下后,酒僧慢慢解释道:“佛门共有八种苦刑,刺足、炼身、黥体、针掌、封眼、锁喉、栓耳,焚业。此八刑不仅是“刑”,更是磨练意志的修炼苦刑。修炼期间需要封住七窍,所以也称封七窍大刑。一步莲华请求其中三刑,我想必有深意。”
“深意?”买醉人一叹,“我只知道没了命,就什么意义也没有了。”
“那你也该知道一步莲华的固执。”酒僧望向戒律院的方向,也是一叹,一步莲华对谁都是很好很好的,就是对自己太残忍。
与买醉人对饮一杯心情酒,话题一转道:“斗酒大会快要到了,好友你伤好了么,若是身体不适,我酒僧赢了主席之位也胜之不武。”
买醉人闻言回复了几分往日潇洒,哈哈大笑道:“老和尚你在担心谁呢!七巧仔你都喝不过,还怕抢了我的囊中之物!”
酒党前任主席退出,今年的斗酒大会将以酒量决出新一任主席。
酒僧长年不醒的醉眼泛起光彩,摇了摇酒葫道:“何必再等呢,今日你我便决出胜负来。
+++++
“佛者,你真的无怨吗?”
“……”
积日累久的苦刑,仿佛永无止尽的折磨,逐渐涣散的意识,正是意志最脆弱的时刻。
“慈悲为怀、修善持戒,睁眼却只看到别人伤自己。众人无情的抹黑,辱蔑的目光,为保声誉而牺牲你的万圣岩,自诩清高、虚伪冷漠的佛门,你是生气吧,你是痛恶吧,你内心出现不平的情绪,为什么要去否认它,压抑它。”
“嗯?”
“一步莲华,被你埋葬的心,才是你真实的天性。”
“吾之真性,吾之真性……”混沌内心,如乌云蔽日的天空,佛者的声音渐渐微弱。
“众生昏昧,沉沦不觉,畏惧求佛,顺运忘神。皈依三宝者,且自私贪恶,何况俗世芸芸。佛者,汝所持信仰,不过是愚蠢可悲的自欺欺人,何苦执着下去,舍现世之乐而求彼岸幻境?放开吧,放开才是解脱,随心才是真实。”
“放下……解脱……”一遍遍念着,佛心犹如在狂风暴雨的魔海中寻岸的一叶孤舟,时时刻刻都有倾覆的危险。
蓦地,汗湿的帽沿下一点光芒亮起,额上的法印发出金色光泽。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吾以无常计常、以苦为乐,不净为净,无我执我。吾之半心,究竟是谁执着,谁解脱呢!”
一句犀利的反问,刹时间冲破魔障结缚,妄念俱灭,明心见佛,七窍顿开,五感一片清明。一步莲华缓缓吐纳,体内一股新生的真元,源源不绝,流遍全身经络。
步出黑暗的牢室,第一眼看到的是那湛蓝的身影。
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就像从没有离开过。
这一日的阳光很灿烂,尽管兜帽的帽沿已拉到最低,睁眼看过去时,蓝色的光辉仍眩晕了他的眼。
“天子。”轻轻一唤,声音略带沙哑,却依然是一步莲华独有的温和味道。
善法天子抬睫,嘴角微微上扬,似是舒了口气,却又在下一眼时,将正渲染上笑意的两道细眉皱弯。
一步莲华圣洁的神采一如往昔,脸色却如纸般透明,血污斑斑的佛袈笼住全身,一对手拢在袖中,问候时也只是倾身抬了抬袖摆。
善法天子咬了咬牙,竭力露出的笑容登时添上了几道僵硬。
刺足、炼身、针掌,想必僧衣下的身躯已是体无完肤,刻满了折磨的痕迹与炼刑的烙印。
“天子,这是吾选择的路。”
苍白脸上的表情,坦定坚决,一如当日往执戒殿请刑时,他抬眸凝视着他,说了同样的话。
那日,阳光也是这般灿烂。
“魔君的不出令吾担心,如果苍的推测没错……”一步莲华刻意在殿外停下脚步,戴着罪链的手费力地拈起佛指道,“吾将不再逃避。”
然后,他转头看向一脸疑惑的天子,一字一句道:“七佛灭罪,吾之天命;舍身渡恶,吾之选择。”
“七佛…灭罪。”善法天子慢慢重复,脸色骤然一变。
七佛者,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婆佛、拘留孙佛、拘那含佛、迦叶佛和释迦牟尼佛,乃佛教最早出世的七位佛尊。
七佛灭罪真言,过去七佛所传颂之陀罗尼真言,其威效足以消除前世今生之四重五逆重罪。
七佛灭罪武学,佛门无上功法,上可斩神灭佛,下可伏妖降魔,乃大日殿不外传的至高绝学,一直由历代最高指导者保管。要练成此绝学,必须历尽八种修炼苦刑,经受诸多考验与磨练。正因为如此,非是大慈悲大智慧者不可交托,也惟有心怀舍身之志、大无畏精神与非常毅力者才能修炼成功。
“因缘际会,大日殿世尊在闭关涅磐前将其传于吾。吾当时未练,一是因为时机未至,二来吾练功一向随性,而七佛灭罪非决心不能练之。如今魔界乱世,兵災将起,苍生苦劫,吾自该担起责任。”
一步莲华口气淡如清风地将原委道来,善法天子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威力惊天的七佛灭罪,自古以来从未有人完整地练成过,善法天子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步莲华的执着,下了决心的事,就算洒尽血汗,受尽折磨,舍弃性命,也会坚持到底将其完成。
而他担心的还不止这些,天子明犀的瞳紧盯着佛者微垂的睫:“世尊传功之时还留下何言?”
兜帽半掩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沉凝,却在佛者淡淡的笑容之中,被掩饰得几不可见。
“世尊说,佛剑分说受赐佛牒,吾赠你真言。你们所选的佛路不同,但同样是艰难无比,险恶深重却不能回头的崎岖路。”
蓝色法冠下的秀眉不觉拢高,佛剑分说与一步莲华,一者斩业,一者渡恶。佛剑发愿,莲华舍身!皆是所有的罪与苦自己承受。而一步莲华决意承袭七佛灭罪,日后造杀恐怕难免,而佛心坚持以善渡恶,矛盾的两者同路齐修,等待在前方的将是无法预知的劫数。
善法天子一时沉默,眼前素白的身影,修长而略显瘦弱,十分固执地,想要把一切自己一肩扛起。
纵是担忧,纵是无法完全认同。善法天子却什么也没说,一步莲华的决心,便是他的决心,毫无保留的支持,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刹。善法天子,何尝不是,固执。
“天子……”
温和的声音把他从回忆中拉回,善法天子抬起头。
一步莲华微勾着嘴角,露出明净耀眼的微笑,然后缓缓开口:“吾……饿了。”
善法天子不由怔住。
“都说大日殿茶点独特,殿内主事光明、无垢两尊者面相饱满,福态可掬。天子,不如你吾前往印证。”一步莲华语气坦然,根基再强也是肉身,虽说不用担心饿死,但腹中空空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善法天子哭笑不得,传扬善法的天子之名被用作骗斋之途,他绷起脸道:“菩提天池,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池水有益于你伤躯的调复;天然的佛气,有助于你功体的增进。”
一步莲华不说话了,闷了半响,终于还是敌不过那两道严厉中闪烁着期许的目光,素白额头冒出了汗珠,“修行比较重要,吾随天子安排。”长睫轻垂,明显是言不由衷。
善法天子冷眉复无奈,稍作退让道:“你先往天池净身,吾上大日殿通知下月的法会,顺便……印证一番。”
平直的唇线立即有个弧度,“是带回来给吾印证。”一步莲华细心纠正后,如数家珍的点道,“百果羹,九花糕,三珍菇,杞子粥,桂华玉露,……”
却听拂尘呼啸一声,善法天子自动忽视了他后面的话,几滴雨露过后,连人带影地消失无踪。
“唉,真没耐性。”一步莲华哈了一声,抬袖拭去额角愈发绵密的虚汗,肉身所能承受的痛楚有多少,恐怕早已超过极限了吧。
第六章
菩提天池,明清如镜,水波不兴,宛如一位悠然独处的神女。
守园的僧人们似乎早知道一步莲华会来,半句话也没多问,垂目见礼后退得无影无踪,百里天池顿然空荡荡的,杳无人迹。
得天独厚的环境,使得由融雪汇流的池水清而不冰,反而带着午后阳光淡淡的暖意。一朵朵散发香气的莲花漂浮在平静的水面上,青白分明,别样清馨,正是他所钟爱的青莲花优钵罗。
入水处的青石上,摆着一个竹制的小杓与大小两块纯白的方巾,旁边还有一个半尺高的檀木匣。轻轻揭开,里面是一套干净的袈裟,雪白的云鞋与罗袜,两根金色的绳结,还有白色的里衣常服,从里到外,无一遗漏。
一步莲华微笑轻漾,怎么以前就没有发觉,天子的心思与他的容貌一样细致。
一挥手,雪银长发飞扬,衣物自然卸下,人以跌坐之姿浸入水中。
丝丝皓发铺散在水面上,闪耀莹白的光芒,仿佛一朵盛开的白莲,蔓延一片纯净无染的圣洁。
从大日殿一脸别扭的打包回来的善法天子,脚步不觉间停下,远远地在一旁的树影下立住。乳白色的水雾弥漫了整座天池,却分毫模糊不了那无暇的清颜。莹洁的肩胛微裸在水面,比自己上次看到时更为削瘦,一道道链型的火痕一直从背脊攀蜒上来。
善法天子心一阵痛,紧捏的拳,已是一手心的汗。
察觉他到来的一步莲华,反是一副没事人般的笑吟吟模样,睁了一下眼睫,落落大方的道:“天子,下来一起沐浴吧。”
善法天子庄净白皙的法相,瞬时变为一块火烧云。净身本是佛家必做的功课,所谓体洁心净,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恒河共浴,自古有之。菩提天池乃天然圣池,同修于此,自当无所顾忌。
然而,通明此点是一回事,看那人以纯良闲适的表情相邀却是另一回事。当一步莲华从水中站起,露出挂着水珠的大半个身子时,善法天子念了几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才消下的两片绯云又浮了上来。
一步莲华把贴在肩前的发捋到脑后,一任晶莹的水珠顺着胸前柔韧的肌理一路滑下,接着伸手一点,取来大方巾往腰间一围。没办法,善法天子不肯挪驾,他只好自己劳动,谁让那篮子被天子死命抱在怀里的饭菜太诱人。
一步莲华径自动作,完全没留意善法天子的脸已由红艳转为可怕的青紫色。所以他根本想不到,正往池畔优雅漫步的自己会被对方一个巧劲狼狈拽出。几乎同时,宝莲拂尘扬起,满池莲花离水弹来,花瓣层层叠叠堆成一个柔软的大花床,精确地接住落下的佛者。
“天子,吾不要……”
一步莲华的抗议只溜出一半,就被善法天子以“暴力”宣判了无效,身子乖乖地趴在床上。
莲花芬芳中,多出一丝青禾雨露的清润。善法天子半跪在侧,拿出独家配方的甘霖清露,一步莲华偏过头,淡淡道:
“不过一副皮囊,何必在意。”
“这副皮囊,既肩负苍生与天命,就不能不爱惜!”
天子的口气十足严厉,下手却异常轻柔,极其小心地把药涂在那些狰狞的烙痕与针迹上。一步莲华是个绝不会喊痛的主儿,但那微蹙的眉让天子好生心疼,多么希望自己能代他承受这一切,哪怕一丝一毫也好。
佛者纤长的五指,握住他微颤的手,是轻轻的依赖,也是有力的安慰。
之后是很长的安静,处理完一步莲华背后与腿侧糜烂的伤势后,善法天子吁了口气,道:“可以转身了。”
一步莲华没有动,善法天子等了一下,轻轻翻过他娴静纤长的身子,果然,这位一直未吱声的佛者早已美美地睡着了。
一点点伸过手,撩开那些贴在白玉法相上的零散发丝,一步莲华睡的很酣,脸色依然几分煞白。也难怪了,经历了那么多的考验与修炼苦刑,而且他的甘霖清露,本就有安神镇痛的作用。
善法天子撑起一步莲华的后颈,小心翼翼地为他擦干发丝,换上干净的僧衣。虽说天山阳光明媚,但毕竟山高清寒,他想了想,解下自己的披袈,轻轻盖在了佛者的身上,然后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午后的阳光透过薄薄的水雾,照得天子肃静的秀颜一片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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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初五,是善法天子传道讲经的日子。
前来听法的学僧往往过千,平日空旷的大殿内坐的密密麻麻,蒲团连成一片。善法普照,引领向佛之人,每次看到这幅情景,一步莲华都很感动,善法天子的精进与奉献,总令他反思自己的懈怠与随性。
像往常一样,佛者安静地坐在最后方,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相比于法坛上那张远近闻名的法相,兜帽下的面孔可谓鲜为人知。每当他报上法号,多半会收到对面僧人疑惑的表情,仿佛在说:银发披散,雪袈低帽,这人怎会是传闻中的一字辈高僧?
万圣岩作为佛门高层组织,对辈分秩序相当重视。学僧由师父赐名,出师后可另取法号,但必须符合修为与辈分。对此,一步莲华深有体会,他初入圣域时,便因自己的法号大大折腾了一番。先是受到迦叶殿五位师蔵的刁难,通过考验后又与天座座谈,最后得到了大日殿世尊的认可,方能保留原本的一字法号修行,这在万圣岩史无前例。
佛性慧根,千年难遇,世尊对一步莲华分外看重,几次亲身指导,皆是他遭逢困境之时。看着眼前的一步莲华,世尊便会想到出走的弟子一莲托生。一莲托生也有极佳的佛学根骨,原是他最属意的衣钵继承人,但这个弟子不喜戒规约束,为渡生而入世,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破戒凡僧,不收徒弟。相遇是缘分,同路是天意,你吾就以同辈论交好了。”当年,一莲托生对欲拜师的一步莲华如是说。
虽知一莲托生话里暗藏玄机,一步莲华却未能尽透。转眼二十载,一日,一莲托生突然道:“各人有各人的天命,分别的时刻到了。”便写了封推荐信,令他上万圣岩继续修行。一步莲华也没多问,追求更高境界亦是他所愿,后来他遇到了世尊,渐渐明白了一切。
重担,不知不觉落在了肩上。公开亭风波就像是一场考验,莲华之名不仅没有蒙尘,反而更受尊重。超凡的智慧修为,慈悲宽容的气度,使他成为了大日殿未来最高指导者的不二人选。
个性温吞谦和的一步莲华,内心实如寒松般坚韧自信。天降之任艰巨,渡魔之路难行,七佛灭罪的修炼近乎残酷,但佛者始终怀着一种乐观的坚持,不曾动摇半分。
因此,熟知其人的善法天子,在看到那抹白衣入殿时,清亮的黑瞳掠过诧色与不安。
闭关不到一年的一步莲华,何以半途出关?
帽檐儿低垂,佛者双眼闭合,半掩的额印不像平日那般明朗,远远望去,眉宇间似透着淡淡的忧郁。
此时,法会已过大半,按照惯例,善法天子会从《本生经》中选一则佛陀过去世的故事结束。
佛教的世界中有一种圣鸟——耆婆耆婆迦,梵语之意为同命,又曰共命鸟,两首一身,神识独立,但果报相同。此鸟啼音清妙无比,在极乐世界里,日夜鸣奏着和雅之音,谱出七菩提与八圣道之法,众生听了无不发起向佛之心。
过去世中,释迦牟尼佛与专跟他作对的堂弟──提婆达多,便是一只共命鸟。两人共有一个身体,却是善恶两性。
某日,耆婆耆婆迦出外游玩,身为提婆达多的鸟累得睡着了,醒着的释迦牟尼恰好拾到一粒香果,他想:我独食此华,若入腹中,提婆达多同样受益。遂未告知另半身而吃下。提婆达多醒来后闻之,顿生嗔恨报复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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