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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尘断世-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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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者早已背过身,目光投向云深不见顶的萍山,澄冷的眸中放出带有热度的光采,振声传音道:「萍山练云人,『云飘渺?蔺无双』久闻道友之名,今日特来讨教几招,望云人不吝赐教。」
买醉人听后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这个风度优雅、孤高冷傲的世外高人,竟然是来踢馆的。
云飘渺蔺无双,长年在白云山修行,素有道门奇才之称,心高气傲,未食败果。最近听闻同道出现一名被喻为不世之器的人,好胜之心骤起,一口气杀向萍山,想要挑战她。
萍山之巅传来回应,众人头顶的云层发出阵阵光芒,彩云翻涌之处,飞下一缎绚丽的彩云织锦。
蔺无双负手登云,『七彩云霓』载他穿过云霄,直上山顶仙地『十里蒲团』。
不多时,天上风起云涌,虹彩大胜。轰然一声响,山摇地晃,震动波及萍山周遭百里。
又见云霓,蔺无双踏云归来,前前后后,只有一招的时间。
静坐调息的一步莲华微睁开眼,由衷一叹:「萍山『练峨眉』,不愧是传说中的仙乡人物。」
他看出蔺无双受伤而回,能令蔺无双一招败北的人,已不是高人二字可以形容。
买醉人昏沉沉的道:「逃来萍山果然没有错,这不也是你所暗示的天意,无论仙人出手还是道人出手,今日不仅避过一劫,还有幸见识到道门先天高人高高人的风采,只可惜没能一睹云人仙容。」
说话间,蔺无双已踩着云朵落地,英气浩然的脸上带着几分怔色,心神似乎还停留在山顶交手的那一刹。
直到七彩云霓消失云里,才轻捂胸口伤处道:「道留萍踪、仙道顶峰、萍山练峨眉!哈,蔺无双今日才知山外有山,云外有云,被世人赞誉所包围的吾,眼光短浅如斯。十里蒲团一招点醒,蔺无双败得心服口服。」
略一闭眼,那冷得能杀死一群人的俊容上浮现出柔和的笑意。
「修道之路,不再寂寞!」拂尘清扫风起云逸,蔺无双也不告辞,化为一缕青烟离去。
这一年的秋天,是白云与萍山的第一次相逢。
买醉人一脸向往之色,对那云雾深处的女高人生出无限遐想。一步莲华也在旁淡笑,蔺无双的冷傲无双,让他想到了一个人的淡漠无边。
从地图上来看,道境就在苦境的旁边,一条黑暗道,沟通两境,理论上很近,实际很远。
道境『仙地』,苦境『浊世』,不同境地,极少往来,寻常百姓皆不知有道境的存在。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道,空间狭窄,压力非常乱流肆虐。唯一的光亮来源于一盏灯,掌灯道人『照世明灯』,千百年来一直悲悯地做着同样的事情——为来往的路人引路。
跟在后面的一步莲华,与灯者一样的沉寂,趴在他背上的买醉人早已昏迷过去,看不到佛者的伤口因颠劳又渗出血来。毕竟不比功体圆满时,以血肉伤躯承担两人重量,这趟黑暗道走的确实辛苦。
对比起来,从萍山来此的路上倒是意外顺利,并非异度魔界突发善心,而是他们踏出萍山时,练峨眉的坐骑七彩云霓意外出现,送了佛者与伤者一程。
萍山云人虽寄身天外,却将一切看在眼里。便如蔺无双离去时,记住的不仅是练峨眉一张面孔。随后的几百年,佛门、道门、中原,皆为勘魔付出了难以想像的代价。
而此时,行出黑暗道的一步莲华顿觉一身轻松。道境的环境与圣域十分相像,都是得天独厚的清修宝地,只是景色不同。这里群山与苍穹比高,云海与波涛相接,水烟缭绕,仙气汇聚,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温润舒适。
道境以玄宗为首,玄宗所在无人不晓。一步莲华很快摸清道路,来到山峦绵长的『封云山脉』。此山三面环海,整座山都是玄宗以秘法形成的封界,隐约可见一条狭长岩道,道名『风云舍生』,乃玄宗驻守关,尽头处有笔直天梯『云阶登天难』真达玄宗总坛大门。
比起诡异的空间狭道,崇山峻岭倒是难不倒一步莲华,优雅地化作莲花光影,不消片刻已站在镌着太极印的牌匾之下。仰首只见『玄宗』二个斗大金字下方,另有一行小字曰: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此乃老子道德经开篇,为玄宗所奉,阐述了有无相生的道教根本。一步莲华执珠合目,脸上微露笑意,正所谓无处不可参悟,无时不是修行。
佛曰因果,缘起性空,性空缘起;道曰自然,无中生有,有中生无。说法迥异,道理却是相通。再观玄宗一路布局,『风云舍生道』对『菩提再生道』,『云阶登天难』对『云路天关』……
「大师?」
忽来的声音打断了佛者静思,自太极门内走出两名道者。男子清秀儒雅,手执一把翠玉道扇。他身边的女道者脱俗灵动,红色的袖摆,同色的流苏,在一身雪白束纱的映衬下格外鲜艳,仿佛一抹染上了霞光的流云。
两人显然特意迎来,封云山各处皆有阵法,任何生人行迹皆逃不过守护者的注意。一步莲华微一欠身报出法号,他很自然的说是苍的朋友,倒未提自己圣域。在他看来,后者已无必要。
结果……
女道者明亮的大眼睛瞬间又睁大了三分,一脸难以置信的道:「大师真是苍师兄的友人?」
一步莲华以一贯温和的微笑点头道:「虽只有两面之缘,却是一见如故。」
那男道子是个稳重干练的人,眼中却也闪过一丝讶色。不过他很快执礼如常,见师妹还要追问,连忙喝止道:「云染,不得对大师无礼。」
「无妨。」一步莲华笑了笑,看到两人皆背弦器,很自然生出亲切感来。
他所料不差,此二人正是六弦。男子翠山行,剑鞘上置单弦,琴剑合一,六弦排行第二。女子赤云染,六弦老三,怀抱绝妙的三弦琴,是六弦中唯一的女修道者。
「苍居于六弦之首,上回倒未听他提起。」一步莲华随口一说。
赤云染瞅着他,好奇之余又不禁起疑,这个自称师兄挚友的和尚,为何对苍与六弦的事几乎一无所知。她说:「虽然同为六弦,但苍师兄的能为早已凌驾于吾等之上。玄宗之内除了宗主与两位师伯,没人敢说能胜过他的。」
赤云染一脸崇拜之色,说得神采飞扬,翠山行并未拦阻,因为他端正的神情也渐渐生动,甚至还补充了一句:「苍师兄尤其擅长观测天机,洞悉乾坤。他在法术方面的造诣,丝毫不比四奇逊色。」
一步莲华静静听着,最后淡淡一笑,于他而言,苍就是苍,一直如此,直到最后。
绕过九华殿前那座大铜鼎时,他道出所求之事,翠山行听后露出了难色,「苍师兄正在闭关,原想大师能等些日子,但……」
他说话不紧不慢,正在为买醉人诊脉的赤云染抢过话道:「但伤者怕是等不了了。魔焰虽驱出心脉,却已侵蚀骨髓,惟有玄苍珀配合师兄功力才能救治。」
一步莲华断然道:「虽是闭关,该有联系之法,便请两位为吾通报一下。」
两人闻言同时哑住。翠山行心里似乎掂量着什么,半天才道:「大师有所不知,三个月后便是玄宗十年一次的同修大会,宗主将籍由弟子表现决定自己的继承人,最后胜出的道子将代表玄宗参加后年在灭境举行的三境证道大会。苍师兄是六弦之首,但四奇那边有金鎏影与紫荆衣两位出色道子……」
话到这里,又被赤云染打断:「二师兄总把问题复杂化,其实就是没人敢打扰苍师兄闭关。」
一步莲华轻灰色的眉略折,救人为当下之首,但练功紧要关头,同样容不得半点差池。他,也两难了。
翠山行道:「不如先进丹房,我们再为大师想想办法。」说完轻念咒法,将道扇变大,载起昏迷的买醉人。
「翠山行!」
两道太极光影随声出现,幻化出两位气质不俗的道子。一者身穿绣金纹龙道袍,气宇轩昂,有威有仪;一者头戴紫晶,轻摇羽扇,毫不掩饰狂狷之气,二人正是『金鎏影』与『紫荆衣』,素来交好,出双入对。
「玄宗圣坛何时允许外人随便进入!」
四奇之首金鎏影目光一扫三人,俊朗的眉宇,睥睨的眼神,尽显昂然傲慢。
玄宗门人众多,素来讲究规矩,翠山行领赤云染转身见礼,口气却不落下风的道:「一步大师乃苍师兄之友,何来外人之说。」
「又是不请自来吗?」紫荆衣轻笑,「好像月许前也有那么一桩,让玄宗着实热闹了一番。」靛蓝衣袖随扇羽摇曳,语气中充满了讥讽的意味。
翠山行脸色略变。一个月前有个法号为争不僧的和尚拜会玄宗,一派苦境高僧风范,实乃魔界暗桩,身份虽被识破,却也窥去玄宗不少秘密。
赤云染秀眉一拢,正要反唇相讥,眼前蓦地金芒闪烁,神态温和的一步莲华,身上散发出了昊然佛气。
瞬时间,殿宇,香炉,树木,乃至周围的青山浮云都被镀上了一层圣莲光辉。玄宗内正在修行的道子纷纷惊诧地仰起头,观望这一佛光普照的美景。
「纳三千广明,虚智慧之空,修十法世界,尽无藏之功。」
佛者拈指轻念圣域传世箴言,微动的双睫仿佛掠过慑人光芒。然后,又柔和下来,谦和而从容的道:「一步莲华心念朋友之伤,贸然来贵地求助,失礼之处,就请玄宗各位见谅。」
佛珠回到臂弯,祥瑞的光华消尽,只余一缕缕雪白的烟晕柔柔荡着。
这下子,换作四奇二人神色古怪,紫荆衣轻浮的羽扇顿住,金鎏影也敛起倨傲,致意道:「原来大师圣域,方才是吾二人失敬了。」
赤云染红润的唇角扬了扬,仿佛在说「算你们识趣」,心下震撼同样不小,传说中的圣地,一字辈的高僧,圣洁的莲华,温善却不容冒犯……。以前曾无数次的想象,究竟什么样的人物,才担得起苍师兄的一声好友。
正想着,忽觉一抹微笑从那白色的帽檐下飘来,柔和的眸光似是能看穿人的心思。赤云染垂睫掩笑,最初的怀疑,早已随烟晕散去。
趁众人不注意,紫荆衣突然一扬扇,将一道劲气射入买醉人体内,买醉人痛哼一声。
「你做什么!」翠山行惊道。
紫荆衣把玩着羽扇,睨眼笑道:「翠山行,小小一道真气,就算救不了人,也死不了人。人家圣岩大师都没慌,你急个什么。亏你整天跟在苍的身后,怎么连他一半的气度都没学到!」
「你……」翠山行人好脾气好,就是不擅口舌之争,赤云染望向一步莲华,见他察看过买醉人后凝然不语,不由问道:「如何?」
「微不足道。」一步莲华淡淡的说,兜帽略扬,表情并无变化,可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紫荆衣的羽扇越摇越缓,最后脸上的狂妄彻底冻结。他下的这道真气属水,本身不足致命,却能造成买醉人体内水火并存,为其运功疗伤的人将付出数倍的代价。
一步莲华了然于心,对于四奇与六弦间的矛盾,他亦看出点端倪。双方之争不单为求个人顶峰,更关系到宗主之位。玄宗的宗主,在某些人眼里,代表的只是权力。但对更多人而言,是整个道境的未来,协助天道循环的重担,更是对付魔界的希望。
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人事,免不了争斗,免不了贪嗔痴念,免不了一己之私欲,即便是「清圣」的道境。
四奇的作风与信念,多少与六弦不同。
不长不短的沉默后,一步莲华一声告辞,谈不上温和,却也不失礼。赤云染最为不甘,震眉欲讨公道,却听翠山行喃喃道:「一步大师果然知苍师兄。」她心中一动,收回了冲动。
三人离开后,紫荆衣神态回复轻狂,一弹羽扇道:「这就走了,圣域僧人还真是好修养。」
「你又轻举妄动了。」打他出手后就一直冷眼旁观的金鎏影开口道。
紫荆衣轻哼一声:「你就不能换个口气吗?怎么说我都是助你。苍要救人,必会元气大伤,同修大会还有谁与你争锋!闭关不救,也会是个很有趣的结果。苍那样的人,本就不该有朋友。」
金鎏影深邃的眼里毫无笑意,矜傲的道:「吾已练成六极破苍鸣,岂会败给苍。何必搞些小动作,被宗主知道,反是弄巧成拙。」
「这点小事,苍会吗?」紫荆衣大笑后,语气蓦然冷下,「反正我做什么你都不会领情,放心吧,有事我一人担待,绝不会连累你分毫。」
金鎏影抿嘴沉吟片刻,缓缓道:「同修数十寒暑,吾岂不知你。但凡事要看时机,也要讲机缘,……」
紫荆衣即刻流露出厌烦,将羽扇往身后一背道:「你知道我今生最讨厌什么,一是苍的道貌岸然,二是你的矫饰作态,三是活得循规蹈矩。你金鎏影若真有心宗主之位,我便帮你取得宗主之位!」
金鎏影深沉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波动,低低一唤:「紫荆衣……」
轻风吹过香火袅袅的铜鼎,紫荆衣展开扇,任飘来的金屑落在蓝羽上。抬目方要说什么,身后一深一浅的脚步声临近。
两人不约而同露出笑容,来的是他们四奇老末,完美有缺的裳无极。
「大哥,二哥。」裳无极的声音很好听,便如他的人一样完美又舒服。
金鎏影与紫荆衣是亲眼看着这个师弟入门,看着他由懵懂的小道童,变成现在这般俊美贵气、修为不凡之辈。
完美的裳无极,唯一的缺陷便是天生残疾的右腿,这注定他无法修习本门的拳掌刀剑,所以除了术法之外,他选择了非常冷门的暗器。金鎏影与紫荆衣都很宠爱这个个性单纯又聪慧的师弟,裳无极也一直视他们为亲兄长一般。
今日小师弟的眉宇异常明朗,两人明白他准是又有什么新发现。
「先给师兄们看一样好东西。」裳无极浅笑着伸开手,掌心上躺着一根几不可察的银色长针,「此乃玄龙针,无极的最新发明。取命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不过,这只是它最基本的用途,其他妙用……「
紫荆衣轻抬羽扇,宠溺地一拢他的肩头道:「吾知道鎏影居新入了好茶,不如咱们叫上三妹烟如华,一边品茗一边体会玄龙针的妙处。」
听到“烟如华”三字,裳无极脸上立即泛起一抹红晕,琥珀色的清瞳闪烁着道:「当然好,四奇许久没有坐在一起喝茶了。另外,关于苦境化外天,吾已考虑过进入那个神秘空间的方法,正好拿来与师兄们参详。」
「哈,如此还等什么!」紫荆衣问也不问鎏影居主人,拉着师弟言笑晏晏地往那遍植金菊的屋舍走去,金鎏影无奈一笑,化作金色太极印,赶到前头泡茶去了。
第四章
白烟蒸腾,炉火纯青,空中弥漫着丹药的味道。
虽身在道门,丹术实非翠山行所长。终年闲置的丹房,今日的热闹难得一见。除了一同跟来的赤云染,六弦其他三人白雪飘、黄商子、九方墀也闻风而至。
苍师兄的朋友,没有人不好奇的。众人自入门以来,便从未听过、也未见过任何人以此名目拜会六弦之首。
并非苍在玄宗的人缘不好,于上,他得师尊器重喜爱,于下,他被同袍爱戴依赖。只是,立于顶峰便免不了寂寞,洞悉天机自会淡漠世情,身负众望,注定不能随意流露情感。
天生的卓越与无边的冷漠融合,仿佛天然的封印一般,在苍与他人之间,划下不可逾越的界限。
但是这个「结界」,显然对一步莲华无效。
「大师与苍师兄初识之时,不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压力吗?」话最多话的白雪飘壮着胆子问道。
一步莲华微笑:「没有啊,苍如其名,苍天、苍海、苍云……,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其实一步莲华也是个情感不着痕迹的人,但与生俱来的清圣温和,使身边的人总是如沐春风。
原来淡然,也可以不同。白雪飘愣了一下,每当想到师兄,他脑中闪过的都是苍凉,苍茫、苍冷,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大师不愧是圣域高僧,境界非吾等能及。」白雪飘由衷感叹,其他道子纷纷点头。
知己非寻求可遇,交心无关修为身份。一步莲华依旧淡笑,心头却莫名地涌动着,原来在自己之前,苍从没有朋友。
五弦各施能为救人,奈何功力有限。一步莲华虽无任何表露,但大家均知他心里忧急。赤云染的眼神飘向了翠山行,后者把道扇往肩后一插,表示已有决定。
就在翠山行抱着舍身之念踏出门口之时,一道紫光擦身而过。
一步莲华抬眼去望,眼神透出晶亮之光。
依然是一身紫衣,袍袖轻扬,琴剑均未随身,握着拂尘的手背在身后。
「好友,让你久候了。」紫眸淡然,语调淡然,落在几位道子耳中却震撼莫名,原来那两个字出自师兄口中,是这般味道。
「苍。」橙眸流露笑意。
「师兄。」五位道子毕恭毕敬地躬身揖礼。
苍略一点头,迅速来到买醉人身边,伤势一目了然:「系关人命,各位同修不该瞒而不报。」方才他在苍仪台闭关,感应到一步莲华用以震慑四奇发出的那道佛气,知其必有要事,因而匆匆出关。
五弦皆垂下头,一步莲华走来问:「如何?」
「此火非同一般,幸好驱除得及时,焚伤可治。」苍仔细察探买醉人脉象,发觉一道水气与炎气纠缠在一起,紫睫掠过冷然之色,却什么也没问。
苍化出玄苍珀扣在买醉人重要脉门,运功注入真元,一点点将侵入骨髓的焰毒逼出,这一治便是一个白天。临近子夜时,买醉人身体不再哆嗦,脸色也由灰黑逐渐转白。
苍的额头,布满了绵密的汗珠,看得出元功大耗。
「苍,多谢了。」
苍淡淡一笑,收回玄苍珀,清冷的紫眸只看向一步莲华,「买醉人修养几日,便可复原。倒是你,五脏六腑俱伤,又屡屡妄动真气,伤势累积。」
「你……看出来了。」平日总挂在嘴边的无碍,对着苍竟没有说出口。
「伤成这样,能瞒过谁呢。」苍拂袖站了起来。
一步莲华双眼轻垂,「苍,吾有一事相求,能否让买醉人暂时在玄宗养伤。」
「此事好说。」苍移步到窗下的书案,赤云染为苍取来他惯用的青玉龙毫与丹青绢。苍写下丹方,交待翠山行,后者明白苍意在指导自己丹术,因而听得十分认真。
此时一步莲华心思大定,合掌向众位道子致谢,眼光最后落在苍身上,微叹道:「这次怕是又要错过好友的琴音了。」
苍紫睫微动,回望他道:「怒沧琴永远为你等待。」依然是很淡的语气,却点亮了佛者眼中的光彩,苍接着道,「离开之前,让吾为你调复伤体吧。」
一步莲华扬起素白圣洁的脸孔,轻摇头道:「吾多耽搁一刻,苦境佛门与圣域就多一分危险。」再过两日,便是他与善法天子约定的七日之期,他岂能辜负天子的信任与酒僧的苦心。
苍面无表情,也无相劝之意。就在一步莲华转身向众人辞别时,拂尘一振,毫无防备的佛者行动顿时被封。
「苍,你!」一步莲华想不到沉逸有礼的苍会在众目睽睽下使用强迫手段,纵是修养再好也惊了一声。
苍嘴边漾起一丝浅笑,「对付任性的人,从来只有一个办法。」转目见佛者唇动欲言,便摇手抢在前头道:「一步莲华,一晚的时间天不会塌下来。」
六弦其余五人均略低首,掩住同情的目光,可怜的一步大师,一定没人告诉他苍师兄号称黑色道子。
「吾与大师前往天波浩渺,买醉人就劳烦各位同修照顾了。」
拂尘将身旁的僧袖一揽,黑色道子携白衣佛者化光而去,只留下五张石化的面孔。
这一晚的月光很美,透过窗栏照得丹房内一片岑寂。
好一会儿,赤云染才结结巴巴的道:「天……天波浩渺,苍师兄说的是天波浩渺吗?」
「你没有听错。」翠山行肯定的说,脸上却略带茫然。
天波浩渺,道境边缘的一处仙地,依山傍海,是苍在玄宗外的居所。不忙时,他便会来此小住一阵。山海之外,有他以玄宗秘法结成的封界,若无指引任何人皆无法进入;wωw奇Qìsuu書còm网山海之内,烟波浩渺,四季如春,景色如画。
苍的师弟妹当中,也只有翠山行到过那里,因为苍有时闭关数年,偏他又好整洁,才会请这个师弟帮忙打理。
黄商子低头撩着琴弦:「这么多年,便是我们也没有去过。」
「是啊……」寡言的九方墀喃喃一叹。
「是啊……」多语的白雪飘也是一叹。
+++++
水波浩瀚,云烟飘渺。
山崖边一袭紫衣,伴着香炉长烟袅袅,修长十指扣动案上琴弦,紫色的衣带在海风中翻飞。
身后,古朴的小亭伫立,亭内打坐的佛者,白衣散发,银色的月光流泻在同色的发丝上,映射出清冷静谧的光辉。
无世事纷扰;无尘累羁绊,有的只是沉香一炉,清茶一壶,鸣琴一曲,对坐唤一声好友。
空灵的音韵在夜色中流转,与一浪浪的海潮声互为消长,若隐若现、若有若无,仿佛超然出世的天籁。
曾扰动的心绪,平复无痕。原来,世间真有如此美好的天人之境。
当琴音止,一步莲华道:「一曲心清净,疗伤之余,更是洗心。好友行事,总是“别有用心”。」
「赞缪了。」苍淡淡一笑,注视着他道,「关心则乱,遂成罣碍。」
海风吹动银色的发丝,一步莲华道:「苍,这世间可有什么瞒得过你的双眼?」
说完,沉默下来,萍山脚下的经历他并不陌生,就像少年时那样,生死之间,求生的本能、不觉间的愤怒、保护不了的恐惧,让他再次看到另一个自己、多年修行也无法净化的另一半,竟是那样的不甘。
见他并不想说,苍便没有问,目光落处却投下了一点担忧,一步莲华求的是无瑕的心性,本身又有着执着的天性,执着地追求纯粹,执着地坚持慈悲,执着地将自己永远摆在他人之后,这些皆是好的,可一旦过了头反成迷障,心魔由此而生。
而这,却是他的宿命。
随手拨琴,转换了曲调,水波般的柔韵轻快地自指下流淌而出。
一步莲华闭目轻吟:「著境波浪起,如水有波浪,故名为此岸;离境生灭息,如水常通流,故名为彼岸。」
「佛者现在身在何方呢?」
「不是此岸,不是彼岸,吾正立足于苦海的中央。」
「哦……这不正是你的选择?」苍转过身,看着佛者飘散在肩头的三千雪丝。
「知吾者,苍也。」一步莲华嘴角轻扬,迎视着他洞悉人心的紫眸,「是人,才能没有成见,一步一步参悟真理;寄身苦海,才能知晓众生之心,明了众生之苦。吾选择为带发修行之僧,意即在于此。」
苍微微点头:「佛法须向世间寻,心镜自可照尘寰。」
相视的一笑,对望的眼神,更胜过言语能表达的深度。
这一夜,琴音未歇,月儿渐渐西沉,云海泛起微光。
一步莲华调息吐纳,体内真气再无凝滞,内伤恢复的情况比他预料的还好。苍收回真元,一翻掌化出器具,拂尘轻扬借来太清六合之气,集天波浩渺的晨露,泰然又专注地烹起茶来。
茶未入口,只看那紫衣在氤氲茶香中飘拂,已是一种心怡的享受。
「茶是好茶,泡茶的手艺更好,却均不如心境之妙!」一步莲华端起杯子,细细品啜。
苍淡笑:「道亦有乐,闲暇之余,辟一块雅地,抚琴品茗也可修身养性。」
一步莲华轻叹道:「只怕吾这次误了好友的清修。」
闭关之中最忌被人打断,一日之内,先有买醉人,后有自己,苍付出甚多,势必难以最佳状态参加同修大会。
佛者的担忧却不落道者之心。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闭关是清修,与友月下畅谈又何尝不是。」
静静望着那道伴着海涛的清逸身影,一步莲华湛清的瞳蕴出笑来。世间求道者何止千万,在他心里,苍,却是独一无二的。不执于武道争锋,不萦于世俗得失。无为,而无所不为。如此境界,实已超脱凡尘。
手不由贴向了前襟,摸了摸怀中那面光滑的阴阳镜仪。此镜用来开启怒山之巅的阵法,是出入天波浩渺的门钥。
而苍,把这把钥匙轻轻交在他的手上,只淡淡说了句:「想来便来,纵是吾不在时,也无妨。」
回过神,听见苍道:「天波浩渺所在的怒山,不仅位于道境与苦境的交界,亦与灭境比邻。」
「苍,你此言大有深意啊。」
「无尽黑暗道,非是往返苦境的唯一道路。通过超凡道进入灭境,再走灭境的狭道天关,同样可达苦境。虽然路途辗转一些,却不见得多费时日。」
「嗯……异度魔界是否知晓此路?」
苍一笑不语,衣袂临风飒飒。
一步莲华覆上兜帽,微笑道:「来天波浩渺之前,你就已计量好了吗?」
「好友之事,苍岂能不上心。何况,这不也是你下山救人的另一层目的?」
「苍,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异度魔界实力如何,吾很想见识一番。」
佛者淡淡一言自信盎然,苍嘴角泛起难以察觉的笑意,一甩袖,怒苍琴归于身后琴囊,忽又回头道:「可曾想过要付出的代价?」
一步莲华轻拈佛指,平静的道:「当受则受,不曾惧怕。」
天际一片泛白,云海沧浪在晨光下绯红万顷。白衣佛者,紫衣道子,亭内亭外两道身影相映天成,与天波浩渺融为一幅无法描绘的和谐美景。
善法天子独自端坐在蒲团上,凝望着禅房墙壁上意境庄严的“执戒”二字,原本就端肃精致的法相,严谨得不见半丝笑容。
已经五日了。
一步莲华脱身而去,璎珞耶提愤极离开。圣域震惊,佛门震怒,魔界借机兴风作浪。圣域与苦境佛门关系骤然紧张,万圣岩被迫浮出台面,再无法遗世独立。
「佛门分化的危机,圣域将面临的劫数,皆缘于你一人的任意妄为。一步莲华,这罪,你要怎样承担!」
善法天子秀长的眉纠结在一起,不觉间收紧掌中拂尘,只听「啪」的一声,低头一瞧,竟是尘柄断裂。
他略微一怔,连忙收摄心神,静坐了片刻才回转执戒殿,入门便见到百年难遇的情景:『修真』、『断业』、『灭罪』,执戒殿三大执法齐聚一堂,坐上之宾是极少上来走动的迦叶殿法尊与地乘。
善法天子心中了然,气度持重地向诸僧问礼。
八叶莲朝他合掌道:「恕吾等僭越,一步莲华抗罪脱逃后,大悲寺三位罗汉即被佛门招式所杀,不知实情如何?」
善法天子道:「虽无确凿证据,但此举很可能是魔界嫁祸与挑拨的阴谋。」
「这么说与一步莲华无关了。」一阐提似乎冀望一个绝对肯定的答案。
善法天子法相一肃:「善法相信绝非他所为。」
八叶莲叹了口气:「八叶莲也未曾怀疑,毕竟一步莲华乃修为不凡的一字辈高僧,更闻其受过大日殿世尊的亲身指导,虽未领尊者之名,却有尊者之实。但赦生童子今成佛门灾劫,一步莲华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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