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情咒-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阁、园池回廊,应有尽有,晨钟暮鼓,庄穆端严。
此处便是紫渊门之所在,门中徒众,皆为男子。
碧檀峰临着一个山谷,谷里天然而成一片盆地。盆地中央辟得十分阔净,平平整整的,是个教练场的模样。而绕场一周,则是一整圈铺满路边的苇草,浅黄的颜色,柔软的形态,整整齐齐如同人工种植一般,毛茸茸菲菲萋萋。
此时正值清晨,四面所环的远山,山头都缭绕着淡蓝的烟雾,一直接到碧蓝晴空之上大朵大朵雪白的云团里去。
一列少年男子从碧檀峰上列队下行而来,看样子是到谷地上的教练场练功去的。他们的年龄参差不齐,大约都在十岁以上、二十岁以下,清一色的灰蓝短打装束,头上束一个规整的圆髻。虽正值青春年少,这队少年却异常阴翳,个个敛声静气,绝无边行路边说笑的小儿郎态。
因此,当一个清脆的童声在半山腰高高响起的时候,那声招呼听在众人耳中,便显得异常突兀。而紧接着又有层层回音从群山间绕转来,袅袅依依,倒让人心里一下子忽又柔软下来。
少年们不由齐齐地缓下脚步,有的人索性停住,回过头去看。
只见一个不过七八岁年纪的孩童正小跑着拾级追来,口里还脆声喊着:“诸位师兄,等等我!抱歉抱歉,我睡迟啦,明日起再不敢如此!”
明眼人一眼看去,就能知道这孩子分明是个小女娃,虽然她小小的身体穿着的是一套略为显大的灰蓝短打男装,看样子或许是捡了某位师兄穿小了的;头上也学着众位师兄的样子,用灰蓝布条束了一个圆髻。
但这身彻彻底底的男装,却掩不过她小小的瓜子脸上一派清清爽爽的秀气:淡朦如烟的黛眉之下,一双水色星晖的大眼睛,秀挺的鼻梁,粉润的樱唇,如同工笔画出来的,一件一件精致入微地描在雪色剔透的脸上。
这活脱脱清朗朗一个小美人坯子,在清晓雾萦的山路上,晖芒莹润地照进一众少年的眼睛,趁着人心猿意马措手不及之际,在他们心底拨亮了一团晶澈的光彩。
站在队伍最末的一个少年慌忙上前迎了几步,拦住一脸欣喜马上就要扑到队伍里来的小姑娘,低声说道:“小师妹,你怎么来了?师父和大师兄尚未下令,你……还不能和我们同课呢……”
小姑娘莫名地睁大了眼睛,水汪汪一抹濛光清溢:“为什么?可是,我已经是你们的小师妹了呀……”
少年刚要开口再说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咳嗽,顿时噤声不敢再言。他退到一旁,讷讷地看着从队伍最前方走上来的鹿子骁,再担忧地看了看小姑娘,心里怦怦地替她忐忑起来。
鹿子骁沉着脸,一径走到小姑娘跟前,一张口就是粗声大嗓毫不客气:“沐冰蓝,谁让你来的?别以为来了这座山头就什么都是理所当然,谁说了愿意你来啦?你是被硬塞到我门中来的,在这儿就是个外人,没有我和师父们的话,哪儿都别给我乱走!”
沐冰蓝吃惊地瞪着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和委屈。拥在一旁的少年们担心地看着她眼里的水汽迅速重了一层,都以为她马上就要哭出来。
不料她只是倔强地把眼睛睁得更大,让漫溢的水汽松动了一下,重又略略隐缩下去。
她就这么勇敢地迎视着一身跋扈之气的鹿子骁,朗声说道:“大师兄此言差矣!我是拜当今圣上所赐得来此地,皇上要我来,谁敢不愿意?师父和大师兄是我头上的天,你们有什么吩咐,我自当事事遵从;但师父和大师兄头上还有皇上这重天呢,皇上的吩咐,你们也得事事遵从啊!”
此言一出,众少年脸上尚不及露出钦佩赞赏之色,就已被更深更重的一片大事不好的神情胶住了。
果然,只见鹿子骁眉间眼底戾气突盛,他恶狠狠地指着沐冰蓝喝道:“好大胆的小贱人!本尊有令,你还敢顶嘴!
好,既然你非要赖在本门,那么本门的规矩你可不得不守。你可知本门大戒十二项,那是由师父掌理;小戒十六条,归由首徒权治。你出言犯上,就是犯了小戒首条;违抗尊长,又犯了小戒二条。本尊今日不好好惩戒你一番,只怕你日后更要兴风作浪了。
沐冰蓝,你听着,现在就给我回去,掌嘴二十,面壁思过,今日两餐,你都免了吧!”
这番罚令一下,众少年都不由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鹿子骁身为大师兄,又是门中少主,有权责罚师弟师妹是实,然而这番处置未免太重,更何况是对一个年方八岁娇如花瓣的小女孩儿!
倒是沐冰蓝,虽然年纪尚幼,却是堂堂新封郡主,自小长在豪门大户,既受不得委屈,也颇为见过世面,对这番罚令毫不畏惧,仍是迎头顶上:“大师兄之罚,冰蓝心中不服!冰蓝要见过众位师父,请他们说明,不让冰蓝与师兄们同课,却是为何!”
鹿子骁的脸色已然铁青,眉心更有隐隐的黑气透了出来。他居高临下,摆出一派傲气,俯视着沐冰蓝道:“哼!多说何益!我再说一遍,你给我回去!”
沐冰蓝冷冷地与他对视,不为所动。
鹿子骁愤然伸手往山上一指:“你给我滚回去!现在就滚!滚不滚?”
沐冰蓝却好笑道:“大师兄,从山上往山下倒是滚得,请问从山下往山上,可怎么滚呢?不如大师兄您滚一个我看看?”
众少年顿时哗然,个个都抿着一嘴笑,只慑于鹿子骁如箭射来的凌厉目光,生生把笑憋了回去。
鹿子骁回头扫视一圈,见无人再敢轻狂,便转回来,目露凶光:“好利的一张嘴!你不走是不是?”
他倒真也不敢再说滚,只大步跨上一阶,一手扭住沐冰蓝的胳膊,另一手托牢她的腰腹,轻轻一举,就把个蹬腿扭臀猛烈挣扎的小女孩儿扛在了肩上:“你不走,我亲自送你走!”
鹿子骁已是二八少年,此时的年龄正是沐冰蓝的两倍,力气快要长熟,再加上自幼习武,要对付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简直易如反掌。他回头责令众师弟继续到谷中教练场自行练功,就扛着沐冰蓝蹬蹬蹬直往峰顶而去。
沐冰蓝一路高声呼叫,只盼师父们听见,现身相救。不巧此时紫渊门的各位长尊们都正闭门议事,哪里听得见深宅大院之外一串单弱薄脆的呼救?鹿子骁大约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地对沐冰蓝严加惩罚。
他扛着这个不肯乖乖听话的小姑娘一路走到峰顶大院之外,侧目只见一座森森的殿宇,唇角便隐隐浮起一线兴奋的奸笑。他颠了颠肩头已经快要声嘶力竭的小姑娘,阴冷冷地说了一句:“沐冰蓝,本尊改主意了,你还是不要回你的房间,就在这里面壁吧!”
言毕,他抬腿向这座殿宇行去,上了台阶,把沐冰蓝放了下来,一手还牢牢地抓住她,不令她得空逃脱,另一手则拈掌成拳,五指急掐,口中念念有词,似是一段咒语,听在沐冰蓝耳中,完全不知所云。
眼前发生的事情太过奇怪,沐冰蓝竟一时忘了再闹腾,只好奇地盯着鹿子骁快速蠕动的嘴唇,而他口中所念之词,不知如何,听到她心里,便如同一道三昧冰焰,从内向外灼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刚刚开始害怕,就听见鹿子骁猛然大喝一声:“开!”
吱嘎一声,殿门应声缓缓洞开,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口子,不是血盆,其森惨之气却胜似血盆。殿内黑暗无涯,仿佛深不见底,这突然启开的大门,竟也不能把外界的光亮引进一分一毫去。
或许这座大殿本身就是一张大嘴,能把所有光色瞬间活活吞噬的大嘴吧……
那么,它是不是也能吃人?
沐冰蓝愣愣地看着犹如地狱入口的殿门,一时吓得有些懵了过去。
不待她醒过神来,就感到一道大力在自己背上一推,同时听见鹿子骁一声得意的狞笑:“小师妹,你就好好在这里面呆着吧!”
沐冰蓝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了阴冷潮湿的地面上。身后旋即传来大门重新关上的吱呀声,门外的鹿子骁又喃喃念了一串咒语,比方才开门时之所用倒是简短得多,最后搭着一个险恶万端的“封”字。这组声音透过门缝蜿蜒而来,如同一条黏腻阴险的虫子,冷飕飕地贴在沐冰蓝的脊梁骨上。
沐冰蓝惊恐地爬了起来,回身扑在门上奋力敲砸,口里绝望地大喊着“开门,快开门,放我出去”,却等不来丝毫回应。她心里也知道,鹿子骁一定封了门便扬长而去,其他师兄又都到山谷里练功去了,这一时半刻,休得指望会有好心的同门路过搭救。
她颓然放弃,转回身来面对殿内,努力睁大眼睛四下环顾。
方才她只顾着急反抗,心里又预设了既然从外面看进来都已经那么黑,身在其中一定更是什么也不可能看得见,因而不曾好好看过殿内情形。如今这么一凝神,她万分惊讶地发现,里面反倒不像从外面看进来那般伸手不见五指,事实上,她能够轻易地看清殿内阴暗却还算清晰的一切。
可是,就在她看清眼前种种的同时,心里反倒宁愿殿内也如它从外面看进来那么漆黑一团,让她什么也不要看见才好——
这座殿宇,从外面看平平无奇,并不很大,不想内中空间却十分广阔,空空旷旷的越发衬出沐冰蓝的纤小,若这真是她先前以为的大嘴,那么她这具小小的身体,一定连给它塞牙缝都不够的。
而就在这空阔的大殿之内,遍地密密麻麻停满了一具一具的棺木,木色已显陈旧,却颇为干净,就好像……
就好像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常常在这里出没似的!
第5章 碧檀晨钟
沐冰蓝猛地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把一记失声尖叫扼死在喉咙里。
缓了片刻,确定自己大约不会真的叫出来了,她才战栗着腾出一只手来,紧紧地压在胸口。
她怕,怕极了,怕自己万一不小心发出声音,会惊动这里面的什么东西,令它、或者它们,突然跳出来。
悬在胸口跳得发狂的心脏,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在她的耳鼓之上,令她喉头紧逼,几欲呕吐。她现在最是担心这串捂不住的声音会传到别的东西的耳朵里去,使她瞬间就跌入奇险之中。
这样贴着门瑟瑟蜷缩了好一会儿,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沐冰蓝略略镇定下来。她大着胆子缓缓抬眼,慢慢地从下往上、从左往右,仔仔细细地将整座大殿环视了一周。
这么一来,她就发现了每具棺木上的一侧——如果里面真的有尸体的话,那么也许是尸身头颅之所在吧——都凝着一片圆形的银灰色光圈。
她抬头向上望去,便看见殿顶某处,小小地开了一扇天窗,窗内有惨白的光透进来,折散在房顶无数面圆圆的镜子之上。这些镜子再把光柱凝聚,打到棺盖上,一面镜子对着一具棺木,统共下来,地上数百具棺木,就对应着顶上数百面镜子。
看清了这幅场景,沐冰蓝好奇心又起,心里越发定了定。
如此心神一敛,她的鼻子也开始工作,就开始闻到殿内的空气里,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在暗暗地浮动。这种气味有一点香,却香得晦涩陈旧,像是已在此处缠积多年不得挥发,连原先的香味也带上了一点妖异的邪气,或者是……
怨念!
这么一想,沐冰蓝刚刚定了些许的心又开始猛跳起来。就在此时,她听见殿外有沉沉的钟声传来,估摸着此刻应该是在敲巳时了。
大殿内气氛诡异,连往日听来清平沉郁的钟声,融到这空气里来时,也变得幽幽冥冥中人心悸。
沐冰蓝忽然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她还没发觉什么不对劲之前——就好像她的身体已经自动知道了自己已陷于奇险绝恶之地,故而一切潜能都被调动了出来,对于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先于她的脑子,做出本能的反应。
沐冰蓝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便大惊失色地看见那悬了满梁的镜子,竟开始自己动了起来!仿佛是被什么与时间相关的神力牵引,这些镜子如同一面一面被削薄的头颅,低顺地转开脸去,方才齐聚棺上的惨白光圈一一移开,分别投在墙的四角,腾出了殿内一大片暗沉沉的空间。
然后,沐冰蓝头皮一乍,毛骨悚然地听到一声微微黯黯被拖得很长的“嘎——”,这个声音,就好像有一个蠢蠢欲动极度危险的秘密,正在被小心翼翼地启开。
紧跟在这个声音之后,又有一声相似的“嘎——”响了起来,然后,一声一声接续下去,连成了令听者肝胆俱裂的一串。
接下来眼里所看到的这一幕,更是令沐冰蓝霎时间几乎就要魂飞魄散——
只见一条一条枯瘦干裂的手臂,正缓缓地从启开盖的棺材里直直地向上伸了出来。随在手臂后面的,是缓缓升起的头颅、脖子、肩膀、胸背……一具一具僵尸正在陆续醒来,他们努力舒展着不甚灵活的躯体,大张着黑洞洞的眼眶。而他们的脸上大多虬结着狰狞的伤痕,死亡早已将血迹吸干,只留下惨白而变形的肌肉,或许是在刚刚开始腐烂的时候就被强行凝固,看起来万般恐怖。
沐冰蓝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全身的一切活动都凝冻了,包括刹那痉挛的心跳,包括细若游丝的呼吸。她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阎罗殿一般的情景,喉咙突然干涸。
然后,有一团慌张失措的唾沫,挣脱了她意志的束缚,咕咚一声滑到了嗓子眼里。
这细微的一响已经足够致命!沐冰蓝目眦迸裂地看着那些僵尸猛然醒觉,一张张没有表情的脸,举着阴森森的眼眶,直直地向她转了过来……
………………………………………………………………………………………………………………………………………………………………………………………………………………
净峦堂内,紫渊门的一众长老正在闭门议事。
门窗紧闭的厅堂里,香炉中气味沉暗的薰香乘着淡淡青烟似有若无地四下弥散,给这厅堂里的壮年男人们染上了一层高不可攀不容接近的威严端肃之气。
坐在堂上首座的是掌门鹿肇元。他此时容色沉肃,因为紧紧抿住而越发绷得线条刚硬的嘴角透出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意。细细看来,他眉宇间的那种暴躁跋扈之气,比之少年鹿子骁,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若非有心人刻意观察,这种气质也就仿佛沉于一张面具之下,不易发觉。
然而鹿子骁这番气质之尚且清淡,或当归因于年纪尚轻,不曾经历过太多人世沧桑;而鹿肇元这番气质之足够沉敛,则恰是得益于半生波折,深谙为人在世,不到绝路尽头,都应牢牢执住一个“忍”字。
厅堂内片刻的沉寂终于还是被鹿肇元打破。他刚刚扫视了一圈堂下众人,此时目光停留在空气里,深思使得它们看起来未免有些焦点涣散。
“焕炀既然把沐钦衡的女儿送到这里来,可见他已经注意到了紫渊门。既如此,为何不见他痛下杀手,将我们这一众余孽一网打尽、斩草除根呢?”
“主上!”鹿肇元话音落尽,堂下有一个温文清雅的声音恭谨地扬了起来。这是一个面貌上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中年文士,他依照议事惯例,并不离座起身,而只是对着鹿肇元轻轻抱拳,以示启禀。
“依清绝愚见,焕炀之所以走出这一步棋,是因为他还拿不准咱们究竟在干什么,以及想要干什么。作为宿敌,他诚然不可能尽信我们已然安分守己甘为顺民,但他一定派人查过,得知我们自立为紫渊门之后,这十五年来只是练武修身,旧日部随几乎亡尽,更不见我们有任何招兵买马的举动,便觉得不必大动干戈,不如由我们自生自灭为好。
此番沐钦衡的长女新授郡主之爵,便被他发放到这里学艺;而冰蓝年幼,却居金枝之荣,焕炀此举,以常理推来,应是震慑警示之意大于窥伺查探。”
他的话其实才只说了个开头,但厅堂另一侧一个虬须壮汉已经迫不及待声若洪钟地接言道:“军师之言,末将无不信服。不过据京中传来的消息,焕炀之所以把沐冰蓝送走,是因为焕炀的儿子衍忱在殿堂之上突然当众向沐钦衡求配此女,此事在上个月闹得纷纷扬扬,尽人皆知。
焕炀碍于十五年前那四贼许下的永不通婚之誓,又妨着新近允诺的给四贼长嗣授封后便将他们留于宫中三年这收买人心的手段,才找了个借口把沐冰蓝远远支开。
依末将愚见,这件事情会不会也就只是这么单纯而已?毕竟近年来我们紫渊门在江湖上也很有些名气,焕炀对咱们颇有耳闻并不奇怪,他倒未必知道咱们就是当年的赤貅军,否则怎会一直同咱们相安无事?主上——”
虬须壮汉转向鹿肇元,也抱了抱拳:“我说,咱们也不必如此长他人志气,焕炀小儿,未必就不是一介蠢物!”
听罢这番话,中年文士——当年赤貅军的军师萧清绝,暗暗摇了摇头,脸上却还是一派谦恭。他对这说话的壮汉拱了拱手,和声道:“祝将军所言甚是!不过赤貅军散了之后,咱们须得步步小心,万不可行差踏错,否则就真要全军覆没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紫渊门能建起如此基业、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遇到任何不寻常的变故,还是多多谨慎为好。
衍忱向沐冰蓝求婚之事,固然确凿无疑,却也难保不是焕炀父子为了将沐冰蓝发至此地制造借口而演的一出戏。众位试想,衍忱年届十五,情窦已开,心有所钟并不奇怪;可冰蓝固然粉妆玉琢,终究不过是个垂髫小童,寻常怎能勾动男子情思?
依我看,焕炀走的这一步棋,看起来虽然拙劣,其中却不乏莫名其妙之处。理上说不通的事情,多半都是有心人的布置,更何况焕炀的这番设计,细想来着实扑朔迷离。”
说到这里,萧清绝站了起来,在堂中缓缓踱步,侃侃而谈:“其一,紫渊门向来只纳男子,这一点虽未成文,却是事实。沐冰蓝是女子,若要将她支离宫闱,找借口送她回家也好,发入收纳女徒的江湖门派也罢,都绝不是做不到的事情,为何偏偏挑中紫渊门?
其二,既然紫渊门只纳男子,而焕炀又非要将一人派入其内,那么他只要循着同样的法子,改由一位刁蛮公主向三位世子中的一个求婚也就是了。只纳男子的门派,寻常人也想得到,个中缘由或为所修功夫乃女子所不能学也,派一名男子来,才更可能偷窥到紫渊门更核心的秘密。
不过,若说衍忱求婚是做戏么……他在遭焕炀夫妇拒绝之后,据说在大殿之上足足跪了两天一夜,誓不肯起,直至体力不支而晕死过去——那么这场苦肉计的代价也未免太大。衍忱毕竟是焕炀独子,他怎敢拿这宝贝根苗的性命如此涉险?”
第6章 净峦议事
在一下子列出了沐冰蓝入紫渊门的好几个疑点之后,萧清绝目光凛睿地扫视了众人一眼,见他们个个都听得入神,索性停了一下,让他们略微消化之后,才又接着说下去。
“如此说来,第一个可能,就是衍忱对沐冰蓝的求婚确然并非演戏,焕炀才只好随机应变将计就计。而令沐冰蓝来紫渊门,亦可能是因为真是丛巍算出了他所声称之种种,非沐冰蓝入紫渊门便不能解——此乃天机,咱们参悟不透也不算奇事。
若是这种情况,那么沐冰蓝之入紫渊门,也就是简简单单一件寻常事,绝无可疑。
但是,众位也已经听得明白,此番情境未免太过玄妙奇诡,不容轻信,咱们还是多加小心为好啊!
这又一个莫名其妙之处在于,焕炀将沐冰蓝送到紫渊门也就罢了,为何还令丛巍劝言绝不能伴有随从?若是借着保护郡主习艺之名,令一支军队驻入莲迦山,咱们也只好有苦难言。可他偏偏没有这样做,看起来像是对咱们完全放心的意思。
依我看,这就是焕炀在盘算着不能打草惊蛇,想让我们放松警惕。毕竟若是咱们真在练着什么只能传于男子的功夫,他真的派了一个男子来,我们未免处处防备,反而令这位探子学不到真东西;而如今他竟然派了一个小小女娃前来,反正咱们的东西,她也学不来,我们就容易掉以轻心,反让她讨了便宜去。”
萧清绝这番口若悬河的分析一一举来,在座诸位表情各异。
有些是如同先前那位祝将军一般的武将,生性直率,被这番一环扣一环、弯弯绕绕的权谋,搅得头昏脑胀,一时转不过来,只得扬着一脸困惑,努力消化。
有些是如鹿肇元这样,虽非军师、却有执政决策之能的,已经完全明白了萧清绝的考虑,不由连连颔首,以示叹服。
沉吟片刻之后,鹿肇元朗声问道:“既如此,军师以为,对沐冰蓝,我们应当如何处置呢?”
萧清绝自说完那番长篇大论之后,已经径自回到座上,低下头托盏饮茶。此时见鹿肇元问他该当如何处置沐冰蓝,他连忙放下茶盏,对鹿肇元欠了欠上身:“主上,依清绝愚见,眼下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派人前去打探,我们这里的这个沐冰蓝,到底是不是真的沐冰蓝。”
此言一出,举座微惊。鹿肇元原本就是极为端正地坐在主座之上的,此时更是耸然直起背来,追问道:“此话怎讲?”
萧清绝面色一肃,正颜道:“主上,世上众生,无奇不有。天下难免会有身为侏儒、终身童颜的奇人,尽可充作幼儿,以作谍探之用。这个沐冰蓝到底是不是沐钦衡的女儿,应该不难查知,若果她身份无疑,咱们再从长计议。”
鹿肇元郑重地点点头道:“军师所言甚是!”
他当即高喝来人,细细交待了一番,便把查探沐冰蓝真身的探子发了出去。
见鹿肇元安排妥当,萧清绝又拱手道:“主上,咱们这一头也不必闲着。这位沐冰蓝既然就在此处,咱们也可对她亲自查问,或能探出端倪来。”
鹿肇元向来就对萧清绝十分仰仗,经过今日之议,更是对他惟计是从。他略加思索,尔后转对一名侍从言道:“此刻当已是午时,孩儿们练功该已经回来了。传沐冰蓝到堂上来吧!”
侍从应声退下,顷刻之后返来,却是仅跟着鹿子骁一人。
鹿子骁一进门,不待鹿肇元问话,就莽莽撞撞粗声秉道:“父上,您找沐冰蓝做什么?”
鹿肇元蹙起眉头,大掌在座椅扶手上轻轻一拍,沉声责道:“放肆!议事阁之中,一点规矩也不懂!”
鹿子骁微微一震,暴戾的眉梢跳了一跳,终于还是隐忍着,单膝跪下:“儿臣启奏父上,那沐冰蓝擅妄加入早课,不服儿臣训诫,儿臣已依例对她予以处罚,因而不能将她提来堂上。”
这一回,鹿肇元还没来得及说话,萧清绝却是一怔:“擅妄加入早课?主上,是您给少主下的命令不让沐冰蓝加入早课的么?”
鹿肇元的眉头拧得更深。他尚犹不解军师之意,却也隐隐明白此举不妥,当下瞪着鹿子骁,沉声答道:“没有。”
萧清绝转向鹿子骁:“少主,沐冰蓝虽非我等之友,毕竟还是焕炀以九五之命派来的,岂可对她公然摒绝?”
鹿子骁闻得此言,脸上顿时浮起一层骄横之色来:“军师,沐冰蓝不但是焕炀老贼亲自安插来的贱人,还是沐钦衡那奸贼的女儿,我等该当恨不得食其骨而寝其皮,怎么能还让她加入练功习课?”
鹿子骁虽为少主,毕竟年少,而萧清绝身为门中徒众的师父,对他有师长的名分。这时因为是在净峦堂上议事,他们从的是主上与臣下的序位,萧清绝才尊他一声少主,若是平常他们以师徒身份相见,萧清绝是能够直呼其名的。
所以,萧清绝对鹿子骁,即便在此刻也不必太过谦卑,他听了鹿子骁的那句话,面上便露出不赞成的神色来:“少主此举不妥!对焕炀将沐冰蓝派至本门的用意,主上和众位将军们都还在揣测之中,此后该当如何对待她,尚无定论,一切应按照新徒入门的规矩为是,怎能明目张胆地对她不仁不义?”
鹿子骁向来对萧清绝最是钦服,此时受他责备,脸上便有些挂不住,青一道红一道地透出羞愤之色来。
萧清绝不再追究,只问道:“你罚她什么了?现在把她放了,让她到堂上来一下吧。”
鹿子骁自被萧清绝责备之后,已经在心里暗暗防着他的这一问,而如今问话真的摆到眼前,他已无从推遁,只是一开口便有些支支吾吾的迟疑:“这个……她、她任性刁蛮,目无长上,实在可恶,我、我把她放到靖忠祠里了……”
说到这“靖忠祠”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语调软软一滑,不由自主地自欺欺人,指望着萧清绝不能听见。
然而萧清绝还是听见了,在座其余的人也都听见了。当下,堂内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啊”,愕然之情迅速蔓延。
所有人当中,反应最为激烈的是萧清绝。只见他霍然一震,竟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再顾不得主臣之序,颤抖着手指点着鹿子骁,寒声道:“什么?你把她、你竟然把她关在了靖忠祠里!什么时候的事?”
对这个问题,鹿子骁讷讷不能答言,萧清绝急了,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主臣尊卑,厉声喝问:“你什么时候把她关进去的?巳时之前还是之后?”
鹿子骁打了个激灵,脸上一半是被萧清绝这个做臣下的冒犯威严的愤懑,另一半却有少年人闯下大祸的不安。他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肩头,像是身上的衣服穿得不合适,让他不舒服了一般,别别扭扭地小声说道:“之……前……”
一听到这句话,萧清绝拔腿就往门外急急冲去。他的反应完全不在鹿子骁意料之外,事实上,正是因为预想到了这样的后果,鹿子骁刚才才犹豫着不敢把靖忠祠和巳时这几个字明明白白说清楚。
此时已是午时。每日巳时,靖忠祠里的镇魂镜会自行撤开,群尸起棺,恰如一天当中的放风。沐冰蓝在里面已经关了近两个时辰,该看见的事情,定是已经看见了!
群尸起棺的场景,过于危险可怖,就连紫渊门内已经修习三年的门徒,纵使聚在一起,也未必有胆子、更没有本事,全程撑下来。沐冰蓝只是一个八岁女童,手无缚鸡之力,身乏伏魔之术,待到此际,哪里还有命在?!
第7章 伯乐舐犊
萧清绝一路急急冲出院门,赶到靖忠祠前。
沉重的大门一如既往静静地闭合着,看起来全无异样。
然而越是沉寂,往往就越是意味着已成定局,覆水难收!
一进入咒效可及的范围之内,萧清绝就立即催动符咒。他的念语与掐指比起鹿子骁来又熟练许多,只用了片刻工夫,大门就应声敞开,他一咬牙,拔腿冲了进去。
大殿之内静悄悄的。起棺时间早已结束,镇魂镜依例复位,团着一个个惨白的光圈,定在各具棺木之上。
萧清绝凝神定气,一边出声唤着“冰蓝”,一边举目四顾。
四下里黑沉沉的,半点生命迹象也无,就连空气都仿佛死去已久,固化成一室犹自沉睡的千年幽灵。
萧清绝心叹不妙,然而触目所及却又不见尸身狼藉。群尸起棺之时,一旦撞见生魂,必饮血啖肉,以活人精气壮自身修为。就算它们已将小小孩童吃得骨头都不剩,总不至于连半点血渣残衣都不曾留下。
怀着这微漠一丝侥幸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