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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河-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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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清楚楚记得,就是那次海滩行之后不久,她就把从她心底淌出来的天然质朴、明亮清澈的泉水献给了毕尔,实现了由姑娘向女人的伟大跨越!
不能死!为了女子行动队,我不能死!毕尔肯定也不同意我这样去见他!必须想办法逃走!
柳清慧在黄土堆上转,寻找木板之类,冇找到。走到黄土堆另一侧,忽听一阵断断续续叽哩咕噜的叫声。她寻声过去,发现黄土堆边沿有棵被洪水冲倒的刺槐,有一双手死死抓着带刺的树枝,在急流中挣扎。
柳清慧赶紧跑上去,准备搭救这个快要被洪水冲走的人。手伸出去,又猛缩回来。这个处在死亡边缘的人,好像是同她在粪池里搏斗的那个凶恶的日本鬼子。一脸横肉、仁丹胡子、大金牙……冇错,是他!凶恶无比的鬼子!禽兽不如的鬼子!冇得人性的鬼子!就是把他烧成灰,柳清慧也认得出来。她大吃一惊,本能地倒退几步,向在急流中挣扎的鬼子投去无数仇恨和愤怒。
鬼子也认出了她,停止叫喊,脸上结满惊愕和绝望。
可恨的鬼子!你也有现在?仇恨!报仇!千载良机!柳清慧转身跑向黄瓜地,从架上抽出一根木棍,跑回去,面对泡在水中的鬼子,把木棍高高举起。
当木棍落下的瞬间,鬼子的目光由惊愕和绝望变成了可怜与哀求。柳清慧忽然犹豫了,木棍僵在空中。
面前这个鬼子曾经那样凶恶残忍禽兽不如!可现在,他已经完全失去抵抗能力,是一个行将灭亡的人,那充满绝望和哀求的目光说明,他不想死,希望能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是的,人间多么美好!地狱多么可怕!谁不想在这个世界上多活几天唦?人之将死,其心也善!这个曾经那么凶恶的鬼子在行将灭亡的时刻似乎突然间大彻大悟,认识到自己的罪孽了,他在哀求柳清慧宽恕他,饶他一条小命!
是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还是宽恕他哩?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正犹豫着,又一巨浪打来,鬼子不支,手一松,沉水下了。柳清慧心一缩,但转眼工夫,那鬼子又被底层的激流翻起,挂在刺槐枝杈上。
既然死神又一次放过了他,那就让他留在这个世界上吧!也许经过死神的洗礼,这个曾经那么凶恶残忍禽兽不如的鬼子的灵魂得到净化,如果再让他经受一次人道的拯救,也许他真的能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她就找来一根有倒钩的竹棍,勾住鬼子衣服,用力把他拖到水边,然后抓住他衣领,把他拖上岸。
鬼子昏死过去了,发涨的肚子圆鼓鼓,看上去像一头吹足气的死猪。她感到恶心,但人道还是在她脑中占上风,她犹豫一阵,开始给鬼子做人工呼吸。
鬼子吐出一大口黄水,接着又呕吐不止,肚子慢慢瘪了。过一会儿,鬼子鼻孔里开始有一丝儿气息,但仍然紧闭双眼,处在深度昏迷中。
柳清慧累了,停下来坐在水边,望那波涛汹涌的洪水,望那洪水上空的太阳。
太阳忽然流血了,开始是淡淡的血水,慢慢淌出又稠又酽的血泥,那血泥挥发开来,就绚烂成晚霞。晚霞还是那般风雅,那般温柔,那般多情,然大地已变成一张涎水横流的狰狞大口。柳清慧蓦然意识到,她将要陪伴这个仍处于昏迷中的鬼子在这孤岛上度过一个时时刻刻充满危险的黑夜。为壮胆,赶在夜幕降临前,捡来一抱柴禾,拨开火粪,取出火种,生起一堆篝火。
夜幕降临,四周一片黑暗,晚风吹来,顿生寒意。柳清慧打一个寒颤,紧挨篝火,抱着双臂,身子缩成一团。篝火照亮了她脸庞,也照亮了这个孤零零的小岛。
孤岛上集结着大量蚊虫,它们就像轰炸机嗡嗡嗡叫,在篝火四周盘旋,成群结队攻击*的柳清慧。柳清慧折一把树枝,当扇子驱赶蚊虫。这样也好,免得睡着,在这个时刻充满危险的孤岛上,无论如何也不能睡着啊!
那鬼子还冇醒来,就躺在几步之外,也许他已经死了吧!
柳清慧现在可冇得心情去想那鬼子是死是活,她在想像着姐妹们的情况,她丝毫也冇意识到,危险正悄悄向她袭来!
随时间流逝,她有限的精力在一点一点耗失,眼皮不住打架,渐渐支持不住了。天快亮时,柳清慧终于放下树枝,倒在篝火旁。
躺地上一动不动的鬼子慢慢睁开紧闭的眼,在残存的篝火映照下,露出两点黯淡而昏浊的光。
鬼子活了,经长时间的深度昏迷,鬼子还是活了。这说明,他是一个典型的具有所谓武士道精神的鬼子,他不仅凶残恶毒,生命力也蛮顽固!
鬼子活过来后,不久就能坐起来。鬼子发现面前除了昏睡中的那个漂亮女人之外,再无他人。鬼子放心了,爬到瓜地里找东西吃。
天已大亮,东方云朵里孕出一片朝霞,色彩斑斓的朝霞就那样不声不响,那样轰轰烈烈燃烧着,把无边无际的水域连同那些绿色小岛染成层次分明的大红大紫。那朝霞越烧越红,红到血一样时,太阳就从水天相接的地方冉冉升起,照耀着波光鳞鳞的水域,照耀着这个孤零零的小岛,照耀着熟睡中的柳清慧那洁白的躯体!
要是往日,这是一个多美的早晨!而今儿,太阳虽然还是那张脸,却似乎缺了烈性,少了妩媚,没了生气。冇得意义,一切变得毫无意义!
鬼子坐地上吃东西。鬼子吃东西时,双眼盯着柳清慧。他并不急于近她,她就是插上翅膀,也逃不出手掌心啰!
柳清慧正做梦,梦见那个已经死了的鬼子又活过来了,活过来的鬼子变成一个恶魔朝她扑来,把她压下。她惊恐大叫,不要!边强,我是你的!你快来拿去——啊!就醒了。
一阵嗡嗡声。飞机!她依然躺地,眼向蓝天。有架飞机在黄水上空盘旋,是我方飞机,大概是侦察黄河决口的情况吧!她立马坐起,大声叫喊,向飞机招手。飞机盘旋了一会儿,从她头顶上空飞过去,眨眼功夫就看不见了。
那是陈怀龙的飞机吗?
柳清慧救下的飞行员陈怀龙被转送到汉口医院治疗,正好由柳清慧的大妹柳清芳看护。柳清芳对他有些意思,又怕人家瞧不起她,就把心头秘密悄悄告诉妹妹清秀。妹妹开玩笑说,二姐,如果他真的蛮帅,就把他介绍我吧,我正想找个空军英雄做老公哩。二姐说,你在读书,哪能谈恋爱哩?妹妹央求道,带我去看看他总可以吧!二姐就带妹妹去看望陈怀龙。
阿秀说不上漂亮,但发育得好,一对高耸的乳房是她骄傲的资本,一双*的眼睛总是那样锋芒毕露无所顾忌。一见陈怀龙,阿秀就被他那具有魔力一般的帅气震住,立马作出选择,嫁给他,他是我的!任旁人如何笑话,任二姐如何嫉妒,就那么火辣辣盯着他看,就那么叽叽喳喳在他面前撒欢,就那么一团火在他面前烧。她也不管他是否爱她,直截了当说,陈怀龙,我好爱你!一个空军英雄,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阿秀俘虏了。
背后有脚步声。她警觉转身,碰到一张凶相毕露的脸。鬼子竟然活过来了!
她冇料到鬼子能活过来。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凶恶残忍禽兽不如的鬼子本性犹在!这回恐怕在劫难逃了!她全身汗毛根根儿竖起!她十二分地后悔不该救这个鬼子!她心骂自己太仁慈,明明晓得这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毫无人性的恶魔,为么事还要救他哩?她握紧拳,她咬紧牙,她横了心:大不了一死!
鬼子步步逼来,柳清慧点点后退。退到水边,再也无处可退。情急之下,柳清慧愤怒地骂起来,你这个魔鬼!你的良心哪里去了?被狗吃了吗?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啊?
鬼子听不懂柳清慧的话,从柳清慧那愤怒的表情上,他晓得柳清慧骂他。面对骂声,鬼子大笑。边笑,边*服。再不跑就迟了。柳清慧转身就向洪水中跳去。鬼子一个狼扑,扑住了她。鬼子抱住柳清慧,张开臭哄哄的大嘴巴想啃她。柳清慧挣出一只手,狠掴鬼子一个耳光。鬼子大怒,一摔,把柳清慧摔出丈多远。
柳清慧倒地时,后脑碰着一块石头,痛得她眼冒金星,再也冇得力量反抗。
鬼子再次扑过来。柳清慧望着鬼子的狰狞面目,心里是无边的恐惧,无助的绝望。再也冇得她的选择了!她无力地喊了声,魔鬼!那脑壳,就那么一片空白,一阵昏眩。她就那么闭住眼睛。只有她的十个手指头本能地抓着身边泥土。那是挣扎,一种不甘心的挣扎!
近在咫尺的黄水喧嚣正盛,漫卷而来的浪头凶猛地冲击黄土堆那脆弱之岸,浪沫甩在她躯体上,模糊了她视觉,朦胧了她思维,静止了她情感,凝固了她意志。只有那紧捏泥土的手指头说明,她的感觉还在!
就在她万念俱灰几于绝望感觉就要死去时,一声枪响。鬼子身躯猛一抖,摇摇晃晃,重重倒在水边。
柳清慧大吃一惊,四面环水,哪来的枪手哩?她用力抬起头,看到一条木排从上游急速驶来,木排上站着七、八个军人,为首一个身材魁梧的大胡子军官。
是他,边强!柳清慧狂喜,挣扎着坐起来。
不等木排停稳,边强就跨步上岸。柳清慧喊声,边旅长!就晕去了。
柳小姐,柳小姐……边强慌忙给她捶后背,掐人中,好一阵忙乱,才把她盘活。柳清慧有气无力问,边旅长,这……不是做梦吧?边强说,不是做梦!你看,弟兄们正在寻找躲在各个地方的鬼子残兵哩。
柳清慧在边强的搀扶下站起,向水面上瞭望,看到有数不清的木排随着洪水漂流。木排上都是中国军人,他们向暴露在水面上的树冠和黄土堆靠拢,不时传来射杀敌人的枪声。
柳清慧心里踏实了。边强见她身着暴露,就脱下自己的衣裤,给她穿上,自己只穿着衬衣和短裤。她摸摸肥大的军衣,望望边强,想说么事,欲言又止。边强仰面朝天躺地上,说,柳小姐,总算找到你了,我现在可以松一口了!
一阵凉风吹来。记忆在凉风中苏醒,情感在苏醒中复活。柳清慧又望望边强,心里感慨万千。这个蛮横而狡黠的男人,他欺骗了她,又救了她。她真的不知道,现在究竟应该恨他,还是感激他!
边强坐起来,说,叫你跟我一起撤退,你却要逃跑。你么逃得出我边强的巴掌心哩?现在你总服了我吧?语气蛮得意,蛮开心。
柳清慧立时板了脸:边旅长,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跟我一起来通知老百姓撤退的姐妹们都下落不明,请你赶快下令,帮我找到她们!
边强哈哈一笑:柳小姐,你不用着急。你那些姐妹早在两天前就被吴连长全部抓住了。
柳清慧深感意外,急问边强把她们弄到哪里去了,边强说,他已经派人把她们送到豫东南去了。
柳清慧暗松一口气,但想到跟她来蜂堆集的姐妹们都被洪水卷走,女子行动队依然落在边强手里,她心又沉重着,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她想大哭一场,释放尽满肚子痛苦和郁闷,但,当着边强的面,她不能哭,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就那么咬着牙,就那么盯着眼,不让泪水落下来。
边强揣摩她心理,想,现在你总会乖乖儿跟老子走吧!想到柳清慧从此会乖乖儿跟他走,他就觉得面前这个大美女非他莫属了,就是他的人了,就是旅长夫人了。他美美地想,古人说得对,好事多磨,再磨她妈一阵子,就可到手!
他注意到柳清慧不肯落下的泪花,他希望看到她哭,哭得越厉害越好。只要她一哭出来,就说明她意志开始崩溃,情感天平开始向他倾斜,他就有希望了。他就激动地等待着这个具有决定性的伟大时刻,只要她当他面哭出来,他就会毫不犹豫抱紧她,然后给她以抚慰的吻疯狂的吻。
柳清慧硬是冇让泪水掉下来,她很快恢复了平静,说,谢谢,谢谢边旅长救了我!
边强的喉结连续作了几次苦涩运动,一时无语。他不想就这样放弃这个和她拉近距离的大好时机,眼睛眨几眨,狡黠一笑:柳小姐,我们还是有缘的哟。柳清慧说,我也是一个战士,从今以后,不许你再叫我柳小姐。边强故意问,既不能叫阿慧,又不能叫柳小姐,那叫你么事哩?柳清慧说,随便,只要不叫柳小姐就行!边强忙说,那我叫你阿慧好吗?阿慧!柳清慧冇答,问他,你们现在准备去哪?
边强说,他已经接到命令,完成追歼残敌的任务后,部队要撤到鄂东山区去休整,然后去哪就不晓得。
远处水域不时响起零星枪声,一个木排驶近黄土堆,副官张成跳下来,向边强报告说,他们发现有许多鬼子躲藏在一个大黄土堆上,朱参谋长正在组织向敌人发起进攻。
边强就急急丢下话:柳小姐,这里不宜久留,我派人送你去豫东南,和你的女子行动队会合去吧?就一个纵子跳上了木排。
柳清慧招手送出话:边强,我们后会有期!
边强钉在木排上,捋一下大胡子,甩过话来:什么后会有期?难道你还想逃跑,去参加新四军不成?告诉你吧,你这一次冇逃走,是天意,说明你我是分不开的。从今以后,你和你的女子行动队必须跟着我边强走。要说缘分,这就是缘分!语气不容置疑,还带有一种不由分说的蛮横。
柳清慧忽然明白,面前这个山一般的男人仍然不会轻易放走她和女子行动队。她要想带领女子行动队去参加新四军,必须首先要跨越面前这座山。她说不清,如果跨越不了这座山,会是么样的结局?
木排向水域中心撑去,柳清慧望着横在木排上的那座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插 记
一九三八年黄河大决口究竟夺去了多少无辜的生命,恐怕永远是一个疑案。国民政府承认有20多万人,解放后相关资料介绍有90多万人。国民党说,那次决口是日本鬼子干的。共产党说,那次决口是国民党干的。事情的真相是,那是当年最高国防会议在一个特殊时期作出的一个特殊决定,表决时,八路军驻武汉办事处的军事代表也投了赞成票。
第七章 瓜棚夜话
这是豫东南一处村寨。小寨,斜斜地挂在半山腰,有浓浓的绿,有淡淡的烟。寨前还有溪,溪流潺潺,漾着恬静。女子行动队的几个姐妹在溪边洗衣物,一个叫王芳芳,武汉人,长得苗条,一个叫蓉儿,耳河人,长得结实,还有一个就是田菲芳。田菲芳和王芳芳都是武汉女高毕业的,和张英华一样,是柳清慧到耳河开办妇女识字班的得力助手。女子行动队的姐妹们都很尊重她俩,管她俩叫田姐和王姐,其实她俩都不满20岁。她俩都喜欢蓉儿,蓉儿识字快,性情温柔,不管做么事总要把她带着。现在,田菲芳和王芳芳负责洗,蓉儿专门凉晒,岸边树枝上搭满了带血迹的绷带和衣服。
王芳芳擦一把汗,说,跟吴长顺去抓柳大姐的人都死了,可是吴长顺却逃回来了。田菲芳说,应该死吴长顺!可是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死了,老天爷不长眼!王芳芳说,可是吴长顺说,他们都是为了救柳大姐牺牲的。田菲芳鼻子里哼一声:莫听他瞎吹!真如他所说,么只他回来,柳大姐至今下落不明哩?
蓉儿在远处插话:听说了吗?吴长顺说,如果再等不到柳大姐,他就要把女子行动队带到鄂东去!
女子行动队是从鄂东走出来的,岂能走回头路哩?对话突然停止。捶衣声和流水声搅混一起,满溪流淌。
对面山坡上挂着一片青。山风拂过,草丛中露出两对狼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溪中洗衣姑娘。
班长,动手吧。再不动手,她们就回去了。
再等一等,那边好像有人做声。
班长,有那多漂亮姑娘,为么事独独选中蓉儿哩?
她屁股大!
屁股大好看吗?
你不懂,笨猪!
猪头就不敢再问,心里则骂:你他妈的才是笨猪哩!你要不是笨猪,么会独挑屁股大的哩!
有几个女人从山那边走过来,和溪里洗衣姑娘打招呼。猪头和班长都听到蓉儿惊喜地大声喊:柳大姐回来啦!班长就骂一声:她妈的,这个骚货回来了!猪头说,这娘们有两把刷子,旅长都奈何她不得,班长可要小心啊!班长恨恨说,今天看来冇指望了,走吧,二回再想办法!
就站起来,往驻地走。猪头讨好说,班长,我有一个办法!班长就立住:说来听听!猪头说,炊事班长和你不是同垸的哥儿们吗?你叫他晚上煮清水粥给她们喝。喝粥尿多,尿多就起夜。一起夜,班长就有路子了!班长乐得直嘿嘿,说,你这个猪头,窍门比老子还多哩!
柳清慧突然回来了。姐妹们围着她,又哭又笑,欢天喜地。分开不过十几天工夫,她们觉得好像过了十几年。看到柳大姐只身一人回来,大家明白了几分,都忍不住哭了。又有一些从黄水中逃出来的人进了村,杏儿也在其中。柳清慧把杏儿紧紧抱着,欲哭无泪。杏儿说,她和房东大嫂藏臭水沟里,躲过鬼子搜捕,却冇躲过洪水。洪水来时,她爬上一棵槐树,大嫂不会爬树,被洪水卷去。后来,杏儿在树上望见撑木排追杀敌人的柳团长,就得救了。
连日奔波劳累,加之与鬼子和洪水搏斗,柳清慧的体力严重透支,听杏儿诉说完,就晕倒了。大家七手八脚把她抬进屋,放床上让她休息。
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清早,被一阵争吵声惊醒。柳清慧爬起来,向窗外望,望见姐妹们聚在院子里,和一个上尉吵闹着。那上尉就是吴长顺。杏儿大声说,我们不去鄂东,我们要去参加新四军。田菲芳气愤愤问,姓吴的,你要把女子行动队带鄂东去,究竟安的么事心哟?姐妹们接着齐声嚷嚷,坚决反对去鄂东。吴长顺急了,扯嗓发狠:你们不要胡闹,这是边旅长的命令!杏儿愤愤说,管他边旅长还是歪旅长,要去你们去,你们不能限制我们自由!吴长顺忽地朝天开一枪,咬牙骂,妈的,好说不听,找死呀你们?谁敢违抗命令,一律按逃兵枪毙!骂完,扬长而去。
柳清慧赶紧出去。姐妹们围上来,七嘴八舌,要求柳清慧不能答应去鄂东山区,去了还能参加新四军吗?
这确实是个难题。去吧,参加新四军的希望就越性渺茫。不去吧,势必要受到死亡的威胁。讲理吧,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柳清慧思前想后,忽然想起了边强。对,找边强说理!经过这一场劫难,她发现边强对女子行动队并冇得恶意,只要他无恶意,她自信定能找到让边强释放她们的办法。柳清慧就劝说大家要保持冷静。现在到处都是鬼子,又有数百里长的黄泛区横在面前,想去参加新四军显然不可能。现在头等大事要保证大家都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冇柴烧。只要人在,天无绝人之路。现在只有跟他们去鄂东山区。这是一个无奈的选择。无奈!
大家也想不出更好办法,就不再吵闹。
说走就要走。临走前,老乡舍己送来一筲箕南瓜粑,姐妹们啃着南瓜耙上了路。
太阳像个贪睡的小儿,懒懒爬上山岗。阳光蛮爽,空气极鲜,野外一片*的清新。姐妹们暂且收起委屈和悲痛,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向鄂东山区进发。
缠在山腰的麻骨路被队伍踩得起伏,左一弯,跌进沟里,把队伍牵进去,右一拐,爬上岗垴,把队伍扯上来。柳清慧的心也随着上上下下,不时想起死去的毕尔。前些日子,险恶的形势迫使她不得不暂且收起对毕尔的思念。现在脱离了危险,她的心就属于了毕尔,属于了过去。想到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他,眼里就有泪花闪动。
有时边强会突然横在面前。尽管对边强这个说话不算数的人她心里塞满怨恨,但是想起边强救她的情景,想到边强会在她的劝说下回心转意,她就恨不起来了,就想尽快见到边强,就巴不得一步跨到目的地。
心情平静时,她又暗自嘀咕:边强这人反复无常,不守信用,和他相处,要把握分寸,不可挨得太近!
爬过一座马鞍形山坳,就翻越了中原第一峰——大别山,进入层峦叠障的鄂东山区。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女子行动队回到了故乡——擎天峰下的清溪镇。
镇子不大,理落到是极理落。四周青山环绕,耳河穿镇而过,水清澄,水草肥,小鱼在鹅卵石间游弋。几个光屁股蛋子在河边打水仗,追逐玩耍。
踏上故乡这片相对安宁的土地,郁闷的心情有所开朗,姑娘们又恢复了天性,聚一块开玩笑,笑话谁谁来那个了,一边走路一边往下流,被那些谗猫一样的大兵看见了。柳清慧忙着打听边强旅。老乡说,天天有从前线撤下来的大部队经过清溪镇往南开拔,但冇听说过边强旅。
柳清慧有些惆怅。晚饭后,她对英华说想找个清净地儿散散心,嘱英华督促姐妹们早点休息,注意安全。就独自走向野外。
晚霞恋着田野。路旁马鞭草的叶尖尖挂上了夜露珠儿。绿树掩映的村寨飘起缕缕炊烟。赶凉快忙活的庄稼佬掮着锄头披着最后一抹霞光,三三两两离开田畈回去向堂客报告劳作成果。几声吠叫,那是迎接主人回家的狗们撒欢儿。
田野里,有蛮大一片瓜田。瓜田里,支一架窝棚。窝棚门口,摇着一个银须老头。老头忙着往筐里装瓜,边与柳清慧搭呱儿。柳清慧指着远处一座山峰问,老伯伯,那叫么山呀?老头答:那叫擎天峰!啊,那就是擎天峰呀!老头说,擎天峰是姊妹河的发源地。又不厌其烦地告诉她,擎天峰左右两侧各有一涧,左边的是耳河的水源,右边的是关河的水源,因这两条河发源于同一个地方,相距也不远,所以称作姊妹河。姊妹河在一百多公里外相合,最后流进了长江。流过镇子的这条小河就是耳河的上游。柳清慧装做明白了的样子,连连点头,其实她早就知晓姊妹河的来历。
说话间,老头切开一个瓜,递一块给柳清慧。柳清慧尝了一口,连说好甜好吃。老头听得夸赞,一脸憨笑。
天黑了,老头要回去过夜。柳清慧说,老伯伯,你要信得过我,今晚我帮你看瓜,好吗?老头说,好哇!只要你不嫌这窝棚脏,我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了。
老头挑瓜走了,把一片清静留给柳清慧。
柳清慧点着挂在窝棚立柱上的梓油灯,窝棚里便有一片昏黄的亮。棚里,除一张用得变成栗红色的竹床,还有一把烧开水的铜铫子和两个大泥碗,但是冇得水。门口放一个熏蚊虫的黄荆烟把,正燃着。
有风送来流水声。寻声觅去,窝棚背后有条小溪。溪水潺潺,深及脚肚。柳清慧忆起儿时嬉水的趣事,就跳下溪,踢着水玩耍。溪水牵着她,往前淌,淌进一个水堰,约人把深。柳清慧想也冇想,三下五除二脱去衣服,一丝不挂,扑进堰中。
水好凉,山风吹来,更是凉快。柳清慧来个鸭子凫水,一下扎进水底,过足瘾,才钻出来。她用裤头细擦身子,洗除污垢和疲劳。再叉开四肢,静静仰卧于水面。
月光如水,山风如毛,四野恬静。柳清慧欣赏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享受着小河沟的宁静和清凉。人欲静,心不止。她觉得毕尔就在天幕上瞧她,星星就是他眼睛。
毕尔,我想回国抗日去,当一个捍卫和平的战士!毕尔说,再过一个学期,你就要拿到博士学位,这时候回国,你几年的打拼岂不功亏一篑?柳清慧说,失去了祖国,博士学位拿到了有何用?毕尔说,你的选择是对的!我组织了一批华人华侨,准备近几天启程回国参加抗战,你和他们一起回去吧!柳清慧说,我有些担心我们从此天各一方!毕尔说,我没有这种担忧。我相信,任何东西都不可能把我们分开!
她仰面接住一个吻,倒进毕尔怀抱……
月亮躲进云层,四野黑魆魆的。柳清慧忽然害怕了,急急上岸,匆匆穿衣,往回走。
走到窝棚门口,猛见竹床上坐有一人。柳清慧吓一跳,掉头就走。那人站起来,轻轻喊,阿慧!
柳清慧愣了,瓜棚里的人竟是边强!
是你?她早想见他,然而见了他,又有些不自在。
边强捉住她手,说,阿慧,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我比你们先到鄂东,驻地离清溪镇只有五里路。吃晚饭时,听说你们到了清溪镇,我立马就来找你,碰到有个叫张英华的姑娘,说你到田野里散心去了,我就一路找来。
柳清慧抽回手,说,你晓得张英华是谁吗?她就是我弟弟阿朋的女朋友,我未来的弟媳妇。
哦,怪不得她对我蛮客气!如此说来,她也就是我未来的小舅母娘哟。边强抓住机会开一个玩笑,其实他早就晓得这些关系。
柳清慧不轻不重给他一拳,嗔道,你白日做梦呀你!
边强哈哈大笑。柳清慧忽然想起什么,迟疑着问,你刚才……看见我了吗?边强吞吞吐吐,这个……看是看到了一眼……你放心,我站在远处看的。猜想是你,就回瓜棚等你。柳清慧将信将疑,又嗔:告诉你边强,你要是敢在我面前不老实,看我么样收拾你!边强说,不就是望了一眼吗?还冇望清楚哩,就惹你生气了。要是将来有一天真把你看了,看你把我么样?你……柳清慧真的生气了,立时怒冲脸上:告诉你边强,你那是三十的晚上看月亮,痴心妄想!边强点到即止,圆着话儿说,开个玩笑嘛,你就当真了。走吧,三十冇得月亮,今晚有。外面看月亮去。柳清慧也就顺势转弯,出瓜棚,到静谧的瓜田里。
夜空深邃,天穹高远,月光温柔,繁星灿烂,大地尽现绰约风姿。瓜田间,月地里,他和她相距咫尺,彼此听得到呼吸声。一股淡淡幽幽的香,女儿香,这是姑娘身上特有的青春气息。他一闻着这气息,就心里痒痒,就想拥抱她,就希望吻她。抬起眼,是那张冰清玉洁的脸盘,还有永远那么高傲的目光。勇气很快就烟消云散。他如今懂得,追求有学识有品位的女人,不能猴急,不能动粗,应文雅些,委婉些,幽默些。然话是这么说,做起来又是一回事。他热。好热!
独7旅返回大别山区后,整编为独立第7师。边强虽掘堤不力,但因组织撤退、追歼残敌有功,擢为师长。边强特意把这些告诉她,然后等着她祝贺。哪晓柳清慧问:边强,你能告诉我,从旅长到师长,要死多少个弟兄吗?
边强哑了,直视她脸。那脸像头顶上的月亮,藏有几多奥秘,有懂的,有不懂的。如水月光洒下来,滋润着瓜田。瓜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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