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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雪记-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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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郦琛道:“牧谦,我记得上月时咱们已然说定,我不要你替我杀人,你也别来问我怎生报仇。”简淇道:“我知道那是郑晔家里。可你明明跟我说,他已经回开封府去了,现下你却是去找谁报仇?” 
  郦琛冷笑道:“郑晔那狗贼跟我说,他在这世上孑然一身,无亲无眷,全是胡说八道。我打探得清楚,他有妻有子,一家上下一十三口人,便在这宅子里居住。他在京中任职,家眷并不曾带去。”简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道:“所以你来,难道要同这些人为难?”郦琛道:“不错。郑晔那日还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过后想想,觉得很是不错。”简淇道:“是甚么?”郦琛道:“他说一个人活在世上,最坏的境地,乃是身边一个亲近之人也无,活着了无生趣,却又不得便死。他说得这般有理,我自是要让他尝尝这滋味。”他手中长剑在月下泛出冷冷青光,声音清朗,便也如这剑锋般冷冽无情。 
  简淇心中寒意大盛,双手发颤,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拳,道:“子坚……”郦琛截断了他道:“你要劝我甚么言语,大可省省。我要杀他满门,早在两年前在滁州的时候,便同你说过。我知你见不得这等事,所以出来时点了你穴道。 ”简淇道:“他的妻子儿女,并不曾随他作恶……”郦琛道:“不错,他们全是无辜——琬儿却也是无辜!” 简淇道:“你杀了他们,只是白添了冤魂,琬儿也……也不会知道。”郦琛道:“琬儿是不能知道,可却能教我的仇人心痛,那便很好。”简淇道:“你要报仇,便该冲着郑晔去,杀戮妇人孺子,岂是堂堂男儿所为!”郦琛道:“你要说我是卑鄙小人,也无不可。慢说我现下打不过郑晔,便是杀得了他,只教他一剑加颈,却也忒便宜了他!”简淇怒极,再不及思索,道:“郑晔害了你妹妹,你便要杀死他家十几个人,同是滥杀无辜,又有甚么分别!” 
  郦琛凝视简淇,道:“牧谦,你总是有道理的。可天下所有的道理,也不能教我忘记两年前的那一夜。”拉出了自己颈中吊着的玉坠,道:“我这个坠子,原是琬儿带在身上的。那夜我给她拿下来时,你可知我心中怎样?我当时便发了誓愿,这般痛楚,要教那两个人十倍百倍地身受。”简淇见他眼里神色凄怆欲绝,满心的愤怒登时消减下去,叫了一声:“子坚!”便想要去拉他。郦琛侧身让开,道:“牧谦,你不是我,不知道那般滋味……我但愿你永远也不知道!” 深深吸了口气,将手中长剑回入了剑鞘,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道:“我这便去了,你……回家去罢。” 
  简淇心中乱成一团,一时并不开口。郦琛停了一停,见他不动,便径直往前走去。简淇回过神来,发步疾追,挡在了他面前。郦琛驻足向他看去。简淇低声道:“子坚,我知你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现下为仇懑所驱,日后必会后悔做下这事。”郦琛道:“你这是要拦阻我么?”简淇咬了咬牙,道:“子坚,对不起……这一件事,我必须要拦阻你。”他说得虽轻,然而语意坚决,再无半分犹豫转圜之意。 
  正在这相持不下之际,忽听得远远地传来马蹄声响。郦琛眼疾手快,将简淇拉到一棵树后躲起。过得片刻,便有一队人马约二三十骑,拥着一辆马车缓缓走来,到得近前,转过了一个弯,消失在郑宅的院墙那一端。跟着便听得拔闩启户之声。 
  郦琛缩身树后,只见到那马车过去的车舆一角,一派精细雕琢,装陈富丽,车座闪烁有光,竟似是黄金镶嵌。心中一动,在简淇耳边轻声道:“这人大有来头,我要进郑家去看个究竟。”简淇道:“我和你一起去。”郦琛摇头道:“很不必。你武功也未见得十分高明,我一个人,行动还方便些。”见简淇迟疑,知他心意,道:“你回去罢,我答允你今晚不杀人便是。” 
  简淇看着他的眼睛,只是不动。郦琛笑道:“难不成还要我赌咒发誓?”简淇叹了口气,道:“你自己多加小心。”突然踏前一步,轻轻地抱了郦琛一下。两人间原本几近剑拔弩张,这突如其来的亲热举动便令得郦琛微微一愣,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意,道:“我理会得。你回家去等着我罢。” 
  郦琛看着简淇的背影消失在小巷中,转过身来,走到郑宅院墙下,攀上墙头,翻了进去。 
  他前几日已经来探过这宅子,知道这墙后乃是郑家的花园。刚刚在墙上露出头来,适逢那月亮穿入了云后,隐去了清光,整个院中一片黑魆魆地,不见半点灯烛,亦不闻一些人声——那几十个人便如被这宅子吞没一般,全失了影踪。郦琛游目四顾,忽见西北角上生着一棵巨大樟树,弯弯曲曲的枝条后面,隐约透出一点光亮。方欲举步,忽然间月出重云,光华大盛,立时便见到两边游廊的暗影里立着数人。郦琛疾忙收步,回身藏到了一座满布攀枝蔷薇的木屏风后,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心道:“好险!” 
  再举目看去,见数十人错落分立四下,隐然有序,却见不到那被护卫的人在哪里。 
  忽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道:“那部《子午内经》,现下是在你手上罢?” 
  这声音近在咫尺,只吓了郦琛一跳。循着声音来处望去,登时恍然大悟:“原来那人在亭子里。”这园中有个小小的八角亭,半壁覆满了藤萝,正将他的视线遮住了。 
  郦琛猫着腰在那木屏风后走了几步,透过格眼向外张望。见那亭子里两个人一立一坐。坐着的那人身着紫色长袍,大约四十上下年纪,一张国字脸庞,相貌甚是雍容儒雅。另一人虽是背向而立,郦琛仍是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心道:“郑晔竟又回湖州来了,那是甚么时候的事?”刚刚转了这一个念头,便见郑晔身子一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坐着的那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是等他开口,然而过得半晌,郑晔只是不出一言。那人叹了口气,道:“重华,你起来罢。”见他不动,便伸手相扶。 
  郑晔站起身来,那人便道:“你擅称我的命令,胁迫那余风陵为你寻书……”郦琛听到这一句话,心中一动,忖道:“原来这人便是信王赵煐。”又听他续道:“……这也罢了,但你练成了《子午内经》上的武功,竟当众显露身手,却未免将周围人的见识看得小了。”郑晔低着头道:“是属下一时失察,中了赵暄的诡计。” 
  赵煐道:“余风陵说道,他只替你寻得了这《子午内经》的前半部,另外半部,你却是从何得来?”郑晔道:“另外半部,是属下家中原有的。” 
  郦琛心道:“余风陵骗我写下的那半部《子午内经》,早被牧谦拿去烧了,怎地他还能弄去给了郑晔?嗯,多半是他之前便趁我不备,偷偷录下了副本。” 
  赵煐摇头道:“到这时候,你又何必再虚言欺诳本王?你家里当初若还剩了这半部经书,则圣上查问之时,岂会隐瞒不出?这半部书,分明是你从宫中得来。你……好大的胆子。”叹了口气,道:“重华,我念在你父亲份上,一直将你当自家子侄般看待,你这般任性妄为,我却也护你不得。” 
  郑晔道:“属下得了王爷这许多年的恩宠,已是分外之幸。”赵煐道:“你既知是分外之幸,这一件事,为甚么却瞒着本王下手?”顿了一顿,道:“你怕本王知道你要图谋郦家的经书,便会想到你进献那道以退为进的计策,原是另有居心。” 
  郑晔木然道:“属下罪该万死,请王爷治罪便是。” 
  赵煐道:“想来那些郦文道同赵暄暗中勾结,图谋对本王不利的证据,也是你虚造的了。”见郑晔垂头不语,叹道:“你一番计议,骗得我斩了自家膀臂,你……你好得很啊!”郦琛听到这里,心道:“果然还是郑晔捣鬼。” 
  郑晔忽地抬起头来,道:“属下虽有欺瞒,可这一条计策,也非全对王爷不利。倘若不是折了一个郦文道,如今兵部上下,又岂能皆是王爷一脉?王爷素来精明,若不是自家心内起疑,决意要除去了郦文道,属下捏造的那些证据,又哪里欺得王爷法眼去!” 
  他这几句话语气颇为无礼,赵煐受了这般挺撞,却也不生气,站起身来,负着手在亭中走了两步,道:“十一年前崇文院秘阁失火,将《子午内经》烧得只剩了残缺不全的后半部,天下只道《子午内经》自此失传,却不知这经书另有一个副本,赐给了定国侯府。然而失火案后,定国侯却不能将那副本贡出。当日的刑部尚书李渠原是同他不妥,三言两语,便给他定了个失落御赐物大不敬之罪,下了死牢,又将他全家都拿去了拷问。”向郑晔望了一眼,道:“你家的这一部书,原来竟是郦文道偷了去。你一家因此罹祸,要寻他复仇,也是理所当然。” 
  郦琛心头大震,忖道:“原来这便是郑晔说的‘不共戴天之仇’。爹爹从郑家取了那部书来,却是为救我一命……他……他全是为了我,才招致了这等杀身之祸。”心中悲痛,泪盈于睫,瞧出去便是一片模糊。 
  郑晔默然伫立,似乎对赵煐说出这番话来颇为意外。赵煐道:“重华,自你到我身边,我待你如何?”郑晔道:“王爷待属下恩深义重,粉身难报。”赵煐叹道:“算了,你还是说这等话。”停了一停,又道:“然而你要寻仇,为甚么不来同我商议,却使出这等诡计?”郑晔慢慢地跪倒下去,道:“十一年前,王爷本来可以救得家父,却终是忍心,不肯出力。”赵煐凝视着他,道:“因此你心中对我,便不无疑忌。”郑晔道:“王爷当年同家父何等交好,然而出了这事,王爷便避而不见,原是教人心冷。”月光透过亭上藤萝,落在他身上,便是斑斓一片。 
  过得良久,赵煐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说得不错!我怕被朝臣参我营私结党,又怕皇兄对我生疑……便不肯为你父亲出头,只敢事后去寻李渠的不是。我当年一力求全,诸事仔细,只恐被人捉住了把柄。——其实众口铄金,当真要诋谤起来,又哪里需要把柄了。”声音低哑,满是凄凉伤怀之意。 
  郑晔跪着不动,半晌,道:“请王爷治属下的罪。”赵煐走到他身前,驻足叹道:“这一次本王饶过了你,原是不难。只是你在湖州显露了一手武功,早被人认出是《子午内经》上的功夫,你却打算如何解释由来?那赵暄、赵曦等人,又怎会将这大好机由,轻轻放过?你这次返京,原是凶多吉少。”郑晔道:“凭他如何,属下决不牵累王爷便是。”赵煐笑道:“朝中上下,无人不知你是本王的亲信。若出了甚么事情,又哪里摘得干净了?” 
  郑晔沉默一刻,道:“既如此,请王爷借配剑一用。”郦琛吃了一惊。却见赵煐微微颌首,道:“你还有甚么话,要对本王说么?” 
  郑晔摇头道:“王爷宽仁,自不会难为我家妇人小儿。”站起身来。赵煐一只手握住了腰间剑鞘,却不解下,郦琛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月亮穿行层云之间,亭中时明时暗,照得他脸上便也阴晴不定。 
  赵煐忽地长叹一声,道:“重华,你可知道,你现下这样子,便同你父亲当年模样,肖似到十分。”伸出手去,似欲抚摸郑晔脸颊,然而未及触到,便收回手来。 
  郑晔站着不动,便似泥塑木雕一般。赵煐凝视他一刻,道:“当年我没救得你父,如今怎能见你去死?有我一日,任谁也休想动你。”说着转身步下亭阶。郑晔回过神来,抢前两步,扶住了他,低声道:“属下何德何能……”赵煐叹道:“枉我如此待你,你终究是不肯对我有一句衷心之言——只拿这些官样话搪塞!”将手按在郑晔臂上,沿着园中那石子漫的小路缓缓走去。一众侍卫从两边廊下走出,跟在两人后面。 
  郦琛见众人走远,向先时看到的那点灯火望了一眼,微一踌躇,便向那处走去。 
   
   
   
  霜剑寒灯 
   
  郦琛悄悄来到窗下,向内张望。见帷幔低垂,素馨香燃,乃是一间卧房。桌上灯烛明晃晃地,照见床上坐着的两个年轻妇人,各人手里拿了件衣裳,正自飞针走线。 
  忽听得一个细嫩的声音道:“娘,娘。”一个妇人便伸手进了床帏,轻轻拍打,道:“睡罢,娘在这里。”原来那床里侧睡了个两三岁的男孩,揉着眼睛,含含糊糊地道:“爹爹呢?我要爹爹。”那妇人柔声道:“爹爹睡啦。”那孩子道:“我找他去。”说着便要挣挫下地。那妇人按住了他,道:“元宝儿乖。爹爹休息一宿,明天跟着王爷去京城里,给元宝儿买好吃好玩的。”那孩子呢喃两声,便静了下去,也不知先前说的是不是梦话。 
  郦琛站在窗外,见此情景,不禁想起自己幼年时候,有一回趁乳母睡着,偷偷溜下床去寻郦文道。到小书房寻不见人,又怕起黑来,只放声大哭,直至郦文道匆匆赶来,将他抱在怀里安慰。这多年前旧事兜上心头,霎时间心潮起伏,又是温馨,又是凄凉。 
  却听另一个妇人笑道:“元哥儿倒和爹爹要好的很。”先前那妇人轻轻叹了口气,道:“也只这个孩儿,能上得他一点心。若不为看这孩儿份上,他……他又哪里肯到我这房里来。” 
  郦琛回过神来,拔出长剑,悄无声息地将窗闩割断。将窗子轻轻一推,纵身跃入。那两个妇人冷不防见窗口跳进一个人来,唬得魂飞魄散,张口欲呼,郦琛一剑倏出,迅疾无伦,刺入了两人“颊车穴”,生生把那声惊呼堵回了喉中,跟着倒转剑柄,在她两个后颈重重一击,敲晕过去,旋即一手一个,抓住了两人后背衣服,轻轻放在地下。这一番手脚兔起鹘落,干净利落,自信没发出一点声响。 
  郦琛探手入帷,见那男孩正自熟睡,一张小脸红扑扑地有如苹果一般,心中默默地道:“我也不来杀你,只把你带走了送去别处,让郑晔那个狗贼着急一番。”封了他两处穴道,将他提了出来。 
  正要提着那孩子从窗口跃出,忽听得一声轻笑,一个声音在窗下道:“郦琛,这夜半三更,你提了元宝儿要上哪里去?” 
  但见窗上伸过一只瘦削的手来,将虚掩的窗扇拉开,灰影闪动,房内便多了一人。淡淡月光照着他瘦长身形,立在窗前,正是郑晔。 
  郦琛心神大震,将那孩子往床上一丢,不待郑晔站定,便一剑刺了过去。这一招名为“妙火莲华”,剑光闪烁,登时罩住了对方上身六处要害。郑晔右手剑出,剑上内力雄浑激荡,将郦琛剑气迫住,左手五指似拢还捻,竟以空手来夺他兵刃。郦琛不待他逼近,剑尖斜摆,守中有攻,横削他手掌。 
  数招一过,郑晔心中大奇。他一月前刚刚与郦琛交过手,知他剑术虽佳,内力却远逊于己,这时全力以赴,满拟在三十招内夺下他兵刃。孰料郦琛得了那最后五招维摩诘剑法后,剑招本身尚在其次,于全套剑意更领会得深了一层。一时之间,竟然战了个旗鼓相当。 
  郑晔再拆数招,突然间左掌扬起,架势一变,化作凌厉无比的掌刀。郦琛识得这是《子午内经》上的功夫,掌风看似无形无质,若中人身,实则与被利刃剖中无异。当下不敢正面硬接,将长剑舞成一团银光,护住了身前。郑晔不慌不忙,只在他身周游走,一俟有隙,便疾攻上前。这般翻翻滚滚,交了百余招。郦琛内力不继,取这般周密守势,时候一久便大感吃力。郑晔徒地叫道:“着!”一剑伸出,在他左肩上轻轻划了个口子。这一剑并未见骨,然而正值两人交手之际,血行加速,剑锋掠过,鲜血便从伤口疾喷出来。 
  郑晔纵身上前,一柄剑若银蛟飞舞,雪蛇迤逦,攻得密不透风。郦琛知他用意,便要自己腾不出手去点伤周穴道,暂缓血流。心道:“他这般打法,那是要我血尽而亡。哼,死便死了,难道我还怕了不成!”一时间激发了胸中倔强骄傲的意气。眼见郑晔左掌兜转,向自己胁下拍来,手腕一振,竟不理会那锐不可当的内力,一柄剑自对方两臂间穿了过去。 
  他只道这下必被打中,心想拼着胁下洞穿,也要在郑晔身上刺上一剑。然而这一招递出,当地一声,却是郑晔退了一步,回剑自防。原来这一剑快捷无论,后发先至,竟比郑晔发的那掌还快了几分。双剑甫一相交,郦琛心念电转,不待对方发力,便撤剑变招,一剑“观心如幻”,疾攻郑晔小腹。郑晔横剑挡格,又退了一步。 
  郦琛迫得郑晔连退两步,自己也是大出意料,心中隐隐约约,似乎想到了一个关键之处。先时为惧郑晔内力了得,迂回守御,反而缚手缚脚,这时索性将生死置之度外,出剑心无旁骛,一招“无晦无明”递出,便如行云流水一般。忽然之间,心中灵光一闪,登时领会了那剑法总纲中“了知幻化,通达无碍”的八字真义。 
  原来这维摩诘剑法精利之处,便在于以快打快,并不顾对方招数何出,以攻为守,有 
  进无退。乍一看是招招同人拼个两败俱伤,其实后发先至,虽险实夷。郦琛之前忌惮郑晔内力,不敢正面拂其锋芒,正是犯了这门剑法的大忌。这时他既悟到要旨,剑术立刻大进,刷刷刷连出三四剑,俱是进手招数,并无一招守御防身。室中寒光大盛,剑气纵横,郑晔一时唯有挡架之力,竟无裕还手。 
  郦琛肩上血流不止,只溅得地下都是斑斑点点。又出了十余招,剑随意转,更是使得极尽精妙,将郑晔迫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然而头晕目眩,渐渐便感不支,心道:“须得速战速决。”咬了咬牙,长剑挺出,“目净青莲”变“日光萤火”,又变“生灭不住”,向郑晔胸膛奋力刺出。郑晔斜踏出一步,还剑相迎,削他左肩。郦琛身子微侧,嗤地一声,长剑贴着郑晔肋下穿过,一道血花飞了出来。 
  郦琛一招得手,心中略松,正要乘胜追击。忽听得“嗒”地一声,似是火刀火石相叩击,微微一愣,一招“净华无垢”刚使得一半,眼前青芒乍现,爆出了一蓬绚烂之极的火花,接着便有一团白雾扑面而来。霎时间全身骨骼关节,一齐刺痛,不由自主地便跪了下去。他咬紧牙关,勉力捉着剑柄,趁着向前仆跌之势,刺入了郑晔腿上“委中穴”。剑锋刚入得一分,便手指脱力,当地一声,长剑落地。 
  郦琛伏在地下,但觉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死死咬着自己口唇,才不叫出声来。然而这身上剧痛,却说甚么也比不上心中苦楚,想:“我终究还是没能杀得了他。” 见那长剑落在身前半尺之地,手指一动,挣扎着要去拿,却说甚么也够它不着。 
  郑晔背靠着墙壁,缓缓滑了下去,坐倒在地。他“委中穴”上被刺,一时也是无法起身。胁下中剑,更是受伤不轻,咳了几声,便吐出一口血沫来。室内静寂一片。 
  郑晔腿上穴道被封,上身却是活动无碍,喘息一时,便从怀中取出金创药来,将药粉倒了满手,扯开自己衣衫,反手按在了肋下伤处。过得片刻,将衣襟扯下了窄窄一条,裹在伤处。这一番上药裹伤,手势甚是利落,似是寻常做惯的一般。 
  郦琛身上痛楚,神智却清醒,心道:“他为甚么却不叫人来?”忽见郑晔抬起头来,向着他微微一笑,道:“郦琛,你剑术进益好快。下一次见面,咳咳,我便不能是你对手了。” 
  郦琛心道:“你不定心运功,冲开穴道,却说甚么废话?”吸了口气,只觉周身酸软,连要提起一只手来也十分勉强,又想:“他这迷药好生厉害,牧谦给了我那药囊,说是能辟百毒,却也抵御不住。” 感到胸前那只小小荷包贴着“膻中穴”,丝丝药气透入,散入四下血脉,那股疼痛麻木便有消退之迹。当下不理会郑晔,只自行运功,要将迷药药力驱出体外。 
  郑晔却不似他这般屏气凝神地用功,道:“郦琛,你先时在花园里,听信王说了那《子午内经》的原委,心中可作甚想?” 
  郦琛心中一凛,想:“原来他在园中便觉察到了我。”忍不住便道:“作甚鬼想?我要将你一刀刀碎切了喂狗,将你全家杀得鸡犬不留。” 
  郑晔摇头道:“这话可说得差了。你父亲偷了我家藏经,害得我家破人亡,难道我便不该报复?我全家因这一部经书,死的死,流的流,我只要了他一个偿命,原是宽宏之极。” 郦琛气得浑身发抖,道:“你欺负琬儿一个弱女,害她自尽,又来欺我……这般行径,忒也无耻下流。” 
  郑晔笑道:“不错。这本是无耻下流的行径。——郦琛,你今年几岁了?”郦琛料不到他突然问出这一句话来,愣了一愣,闭上了口,只给他来个不理不睬。郑晔道:“两年之前,你大不过十六七岁罢。我猜那一夜的光景,你一辈子也忘不掉。为得我逼死了你妹妹,又上了你一回,你心里便恨毒了我……”忽地敛了笑意,道:“那我遭遇这般磨折时,才十四岁,你要我心中却作何想?” 
  郦琛心中微生出寒意,道:“你……遭遇了甚么?” 郑晔慢悠悠地道:“你方才也听到了,那年的兵部尚书李渠,将我全家都下了牢拷问。我祖父死在牢中之后,我家里姐妹四个,都被卖入了勾栏,说是将她们的身价银子,凑作流放之资。” 
  他嘴角上扬,似是发笑,又似是咬牙切齿,道:“你知道么?她们在窑子里的生意特别的好。人家听说是原来定国侯家里的小姐,都争先恐后地前来尝鲜。”停了一停,冷冷地道:“至于我自己么,那些节级差拨……哼,我那日怎生对你,他们便怎生对我了。——所以我对你们兄妹这般,难道不是天公地道?”说了这句话,缓缓站了起来。 
  郦琛“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一颗心笔直沉落,没想到郑晔内功这等了得,被刺中“委中穴”后,顷刻间便回复如常,心道:“我到底是报不了仇,还要送命在这里。” 
  郑晔似乎便看出他心意,笑道:“郦琛,你猜我这一番还会不会让你活着离开?”一面说,一面提起剑来,见剑锋上犹自挂下丝丝鲜血,移近口边,伸出舌去舔了一舔。郦琛心中打了个突,见他眼里一点诡异笑意,来来回回,将剑上的血舐了个干净,倒似尝到了甚么异样美味一般,一时又是憎恶,又是恐惧,心道:“这人是个疯子……他却要怎样对付我?” 
  郑晔在郦琛身边蹲了下来,道:“先时你抓住了元宝儿,要拿他做甚么?”郦琛冷笑道:“我要将他拿去零切碎割,今天割一个指头,明天割一只脚,都拿来送给你。”郑晔笑道:“你怎生想到这般主意?莫不是听了我林中那番话,才起的意?你倒是真听我话,我叫你快些来寻我报仇,你便连一个月也等不上。似你这般乖巧解人意的孩子,我怎舍得便杀?”说了这话,忽地伸指往他左肩重重一戳。郦琛肩上剑伤本已渐渐凝住流血,被他手指捣入,登时创口迸裂,只痛得眼前阵阵发黑,硬熬着不出一声,心道:“他要折磨我求饶,说甚么也不教他称意。” 
  郑晔笑道:“我忘记了,你是不怕痛的。那夜我那般弄你,也没听你吭得一声。”郦琛听到他又提起这一件事,胸中怒气勃发,眼露凶光,直是恨不能变作一隻野兽,将他撕来吃了。郑晔瞧着他狂怒神情,嘴角微勾,似乎甚是惬意,道: “四年前,我偶然听说了有人被‘伏羲功’打伤,居然还得长大成人,才知道《子午内经》原来落到了你家。说来我能报大仇,全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练了那《子午内经》上的功夫,着了形迹,我再查上十年,也未必便查到郦文道头上。”郦琛心道:“总归是我害了爹爹。” 
  郑晔续道:“那时我已经杀了李渠、杜谦,以及当年所有相关之人,可一点也不觉痛快。我想他们死得这般容易,黄泉路上,还有一家子人同行,想来也颇不寂寞。我却仍是孤伶伶地继续活在这世上,同亲爱之人生死两隔,不得相见。天下哪里有这等不公之事?”他眼睛望向空中,似在追忆前事,出了一刻神,又道:“便在这时候,教我知悉了当年盗取经书之人便是郦文道,你想我心中可有多么高兴?我想了许久许久,要怎生对付他……最后想到的主意,便是要使信王除去郦文道。教他被自己忠心侍奉的主子翻手陷害,可比我自己去动手要强得多。等我终于将这些事安排妥当,偏巧荣筝那个草包因被你家退了亲,跟我来商议如何出气。我忽然觉得,这个法子大是不错。郦文道令得我姐妹被人淫辱,这报应难道便不该落在他自己女儿身上?可惜皇帝杀他杀得太快了些,没能让他在牢里再多受几日刑法。——好在我还是赶在行刑之前,将他儿子女儿的遭际告诉了他。那时候他脸上神色,当真是好看之极。哈哈,哈哈!” 
  郦琛听了这几句话,气得浑身发冷,心道:“这人这般恶毒!”想到郦文道对自己兄妹爱惜无比,在人世最后几日,还要得悉这等事故,其心碎神伤,只怕还远在自己之上。他心中酸楚,几乎立时便要落下泪来,只得拼命克制,想道:“这恶贼故意说这些话来伤我,决不能在他面前哭泣。” 
  郑晔见他眼中泪水滚来滚去,只不肯流下来,笑吟吟地道:“郦琛,我当真是爱你硬气。你那两个弟弟,可是和你天差地远,当初不过教他们在去江宁路上吃了些苦头,饿了两顿,便哭哭啼啼,要死要活起来。我看着这般孱头,折磨起来也无甚趣味,便由得荣长庚照应了他们去,且当作猪羊一般,豢养起来。等你死了,我再去寻趁他们。我在这世上的仇家,只剩了你们几个,须得精打细算,慢慢地使,否则一下子全弄死了,剩下来漫漫余生,却做甚么去?郦文道一灵不昧,看着自己儿子被我这般折磨,在地下也不得安生罢?” 
  郦琛忽然一跃而起,手中晶光闪烁,一柄短刀直扑郑晔门面。郑晔吃了一惊,右手长剑撇在外围来不及回转,这当儿容不得半分犹疑,左手探出,以擒拿功夫来夺他手腕,右足飞起,径踢他下腹。郦琛所长只在剑法,近身搏击的功夫与郑晔差得极远,被结结实实踢了个正着,跟着手腕一紧,那柄短刀已被郑晔夺去。 
  郑晔行险夺下短刀,只觉左手掌一阵剧痛,提起手来一看,见掌缘皮肉翻起,煞是可怖。原来那短刀锋利无比,瞬息间已将他手掌划破。郑晔啧啧赞叹道:“好刀!”手指错力,喀地一声,将郦琛右腕关节卸脱了臼。跟着右手长剑划破了郦琛胸前衣衫,将那个药囊荷包挑了出来。 
  郑晔看着那个药囊,笑道:“原来如此。我还道我的迷药失效,竟困不住你。”将手中长剑转了几匝,眼睛看着雪亮剑锋,缓缓道:“郦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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