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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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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能擅自把明性殿的院之一改成这种模样!
玄乙神色无辜:“我加了一点冰雪,不可以吗?”
这是加了“一点”冰雪吗?!
“帝君见着了,怕是要怪罪公主。”仙童把白泽帝君搬出来吓唬她。
“等先生怪罪了,我再换回来。”
玄乙悠然倒了一杯茶,轻啜一口,好茶好茶,果然是一寸长新炒的九九归元茶。又咬一口玛瑙白玉糕,好香好软,确实是地道的没有豆皮的玛瑙白玉糕。
一口茶,一口糕,再环顾四周,漫天冰雪世界,玄乙忽然觉得出来拜个先生是件挺愉快的事。
“对了,桐景殿的名字我不喜欢。”她想起什么似的,望向挂在冰雪殿门上的匾额,“我换了个名字,今天起这座院落就叫冰雪殿了。”
仙童唉声叹气地跺脚,绞尽脑汁还想劝,忽觉脚下冰面一阵剧烈的震颤,晃得他险些摔个倒栽葱,紧跟着却见一道明亮的火光自冰层下激射而出,硬生生将厚的冰层破开个巨大的洞。
火光拔高数丈后,又缓缓落回冰面,收拢成一个人影,一个轻轻的吁气声响起,是个陌生男的声音:“谁将这里冰封了?险些闷坏我。”
这声音十分好听,柔软而且温暖,像天寒地冻时,一碗热乎乎的甜蜜浓香的红豆桂花酒酿圆。
说罢,火光化作的神君转过身来,好奇地望着周围的冰雪世界。
。。。
 ;。。。 ; ; 天气阴沉沉地,蒙蒙细雨打湿了明性殿角上嘲风兽的鼻,渐渐变成一粒晶莹的水滴滑落。
玄乙等在明性殿前,盯着嘲风兽发呆。
齐南一大早就把她送过来了,结果就是殿门到现在还没开,她等得怪无聊的。
明性殿地处万神群殿西南,和负责神职调迁校验的司部只隔了两个云头,辰时还未到,云海中已是诸神往来不绝,祥光闪得眼睛疼。
玄乙用袖挡住上方刺目的祥光,每一个钟山烛阴氏都不喜欢过明亮的东西,那些喜欢把自身祥光放到最大的神族们优越感到底多强?那么亮,干脆去当阳好了,正好后羿射日的影响还没过去,天帝一定很乐意有神族自告奋勇。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狮吼声,她扭头,便见扶苍神君牵着九头青狮缓缓走来。
每一粒微小的雨滴都在他头顶寸处被静静隔开,蒙蒙细雨中,他看起来像是走在薄雾轻云里,白衣胜雪,干净利落的步伐,有种别于其他任何神君的高旷洗练。
大约是发现她站在殿前,扶苍头也不抬,停在殿门边上,斜倚九头青狮,安静地闭目养神。
玄乙想起离开前齐南苦口婆心的叮嘱,他总是心怀各种担忧,怕她坏了名声,怕她和同僚没法友善共处,更怕她因为任性而被同僚欺负。
齐南最操心的一直是她,也只有他会为她这样絮叨琐碎。
她觉得自己不能老叫他心神不宁,嗯……她决定友好一下,趁着现在气氛不坏。
“扶苍师兄,有礼了。”玄乙优雅朝对面的年轻神君行礼,现在他们是同僚,得改口叫他师兄。
对面一片沉默,扶苍像是没听见,连眉毛都没动弹一下。
“扶苍师兄?”她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
他依旧不动,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玄乙眨了眨眼睛:“扶苍师兄,请问你是聋了吗?”
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跟着扬起,漂亮而冷淡的眼睛就是不朝她这里望一眼,薄唇微启,魅惑的声音许是因为压抑厌恶,变得十分低沉:“走开。”
走开?玄乙微微一笑,反而朝前走上一步,他身后的九头青狮立即发出威胁的低吼,九双眼睛直直盯着她,好像随时打算冲上来一个脑袋咬她一口。
她瞥了它一眼,这只蓄势待发的九头狮顿时蔫了,把脑袋埋在扶苍背后,喉咙里的呜咽声听起来倒像一只猫。
玄乙“嗤”一下轻轻笑出声,冷不丁眼前高傲的神君忽然扭头,漆黑的眼眸像冰一样,毫无善意地盯着她。
“钟山龙神一脉,都是你这样的吗?”他慢悠悠地开口问道。
玄乙笑吟吟地看着他:“当然不,我是最好说话的那个。”
出乎意料,扶苍冷若冰霜的面上竟露出一丝笑,与他的眼神一样,毫无善意。
“那天你直接离开,才是更好的选择。”他一反常态,不再沉默,“既然留下来,就不要后悔。”
玄乙用袖捂住嘴,轻道:“师兄的话好玄妙,华胥氏的神君莫不是要排挤同僚,以言诛心?”
扶苍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冷道:“华胥氏睚眦必报,公主谨记。”
玄乙再朝前一步,殿门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开了,守门仙童正瞪圆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俩。
“烛阴氏的气量却十分宽宏。师兄,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玄乙送他一枚妩媚的秋波,抬脚跨入殿内。
或许是来得早,引仙童进去传话后好半天才出来,充满歉意地说道:“扶苍神君,玄乙公主,帝君刚刚才起身,还未盥洗,怕二位久候,让在下替二位领前往弟庭院。”
睡到辰时还不起,这个帝君真悠闲。
玄乙正准备走,忽见前方数位天神有说有笑地走进殿内,刺目的祥光照亮了整座阴暗的明性殿,她眼睛又开始疼,只好用袖挡住脸。
引仙童见她这幅模样,不由轻声提醒她:“公主,这样不合礼仪……”
话未说完,芷兮神女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玄乙公主,今日起我等便是同僚,公主见了我们却以袖遮面,这是何意?”
玄乙放下袖,优雅地行礼,柔声道:“诸位师兄神力充沛,祥光耀眼,令我不敢直视,还望师兄们宽宥。”
抬起眼,正对上芷兮神女不怎么友善的眼神。哎呀,她有这么讨人嫌吗?
她想了想,忽又躬身行礼:“熊师姐,有礼了。”
芷兮神女脸色登时一变:“你叫我什么?”
玄乙满面歉然:“抱歉,师姐的名字我没能记住。”
身旁的引仙童急忙小声介绍:“公主,这是您的二师姐,芷兮神女,她是有熊氏后裔。”
“有熊氏,对。”玄乙给了面色阴沉的芷兮一个诚挚而充满歉意的微笑,“芷兮师姐的名字真好听,人如其名。”
芷兮却已把身体转过去,仿佛没听见。
玄乙先不去理她,目光流转,将殿内的天神们一个个望过来。
仔细数数,她与扶苍不算,这里一共来了四名弟,尧与芷兮先前见过,剩下一男一女两位弟很是眼生,最关键的是,这两人看上去与扶苍像是旧识,谈笑风生,很是亲热。
玄乙垂下头,细声问引仙童:“那个穿着青袍正在跟扶苍神君说话的是谁?”
引仙童立即大方地给她介绍:“那是公主的六师兄,古庭神君,他是花皇的,听说跟扶苍神君打小就熟识了,这些年天天都在跟帝君念叨要他将扶苍神君收入座下呢!”
竟然是花皇的。上回她跟扶苍在花皇后花园初见,险些摘了婆娑牡丹,此事让花皇直接兴师问罪到了钟山,好在后来被齐南摆平了。
怪不得扶苍先前那么趾高气昂地威胁她,原来这里他有熟人,还是同仇敌忾那一挂的。
“那个黑裙的神女是谁?”
玄乙的目光落在古庭神君身侧的黑裙神女身上,她身量高挑而窈窕,只着一件式样简单的黑裙,越发衬得肤白如雪,气高雅,明显比芷兮神女要美上一层,不过看起来她俩反而挺和睦的,不像芷兮看到自己,剑拔弩张。
“那是您的九师姐,屠香山蛇皇的女儿,夫萝公主。”引仙童暧昧一笑,“她和古庭神君刚订了婚约,又一同拜在帝君座下,倒是一段佳话呢!”
似是见玄乙这边嘀嘀咕咕不停地小声说话,还时不时朝这边张望一眼,大师兄尧到底还是摆出了师兄的模样,上前笑道:“小师妹,怎么不过来见一见其他师兄?”
。。。
 ;。。。 ; ; 公主顺利被白泽帝君收为座下弟的消息让齐南乐得胡都快飞天了,一笑得合不拢嘴。
玄乙倚着车窗,继续用白雪捏花儿,一面嘟着嘴咕哝:“你也是得偿所愿了,苦了我,以后要天天对着那个冷脸的扶苍。”
齐南使劲板下脸,嗔道:“扶苍神君是公主自己得罪的,公主跟他明明无冤无仇,却利用他给自己开脱,他见到你不生气才怪!”
玄乙的嘴又嘟起来了:“可是我才九千多岁,哪有这么早出嫁的。”
齐南瞪她:“公主难不成觉得不摆出那些可恶的姿态,扶苍神君就会对公主你一见钟情吧?”
玄乙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对啊。”
……帝君和夫人到底是怎么生出这么个狂妄丫头的?齐南气反笑,越发确定自己终有一天要被她气死。
“公主多虑了。”他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以后公主与扶苍神君是同僚,还请公主友爱同僚,诚心待人才是。”
玄乙用指甲把花瓣抠出形状来,淡道:“我讨厌那个扶苍。”
他相信扶苍神君应该更讨厌她……齐南有些头痛,好心情已经全部变成了各种重新汹涌的烦恼。他觉得自己该再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对面的小公主不知道又想起什么,一扫方才的阴霾,脸上露出天真并着得意的笑容来。
“我得写信给清晏!”她乐得两眼放光,“我拜了白泽帝君做先生的事肯定会把他吓一跳!”
齐南早已见惯她多变的情绪,无动于衷。
他当了十几万年的神官,见过无数神族,多情风流如钟山帝君,孤傲古怪如玄冥帝君,超凡脱俗如望舒神女……至少他们行事总有规律可循,可他到现在也没能摸出小公主的风格。
往往他以为事情不会更坏,她便能叫他大开眼界;往往他以为走到死,她又能千回转把给续上。
有时候他真觉得,可能将她一辈关在钟山才是最省心的事情。
一回到钟山,忧心忡忡的齐南第一件事就是去长生殿找钟山帝君。
得知玄乙过了白泽帝君的考验,连钟山帝君都感到错愕:“阿乙真的拜在了白泽帝君座下?”
先前他跟齐南为玄乙选出许多先生,原本是做好了这个不要那个总会要的打算。白泽帝君虽是第一人选,但玄乙能成为他座下弟的可能微乎其微,他并没有抱大的期待,万万想不到竟一次成了。
齐南苦笑:“公主素来聪明,白泽帝君慧眼识珠,自然会选中她。帝君……属下另有要事烦恼。”
他将玄乙跟扶苍发生的种种冲突说了一遍,最后忧心忡忡地开口:“公主此番彻底与扶苍神君结下仇怨,他们又一同拜了白泽帝君为先生,难保以后不会继续加深芥蒂,这……白费了帝君与天帝的一番苦心不说,长此以往,于公主的名声也无益处,更何况,也影响青帝与帝君的关系。”
谁知钟山帝君听完竟哈哈大笑起来,自夫人陨灭后,他再也没这样笑过,齐南不由呆住了。
“我总是怕她过柔弱,想不到我的女儿竟有这样的本事!”帝君枯槁的面上焕发出一层惊喜的光彩来,掌中的烛火也骤然亮了无数,“好!这样才是我烛阴氏的后人!”
阿翠陨灭后,他心如死灰,不问外事,对一双儿女也疏于关照。清晏恨他,所以远远地离开了钟山,玄乙还小,又从未离过家,他一非常担心女儿,想为她铺好所有的,让她走得安稳妥当。
若不是齐南的话,他还一直不晓得,玄乙并不是印象里沉默寡言依顺的小丫头。
喜悦与激昂的情绪让钟山帝君的背挺直了无数,他想起自己幼年时,上一代的钟山帝君也是他的父亲,对他始终不满。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你一点也不像烛阴氏的后裔。”
无与伦比的自信、冰雪剔透的聪明、不可一世的狂妄——这些特征他一个都没有,反而腼腆多情,引来父亲无数叹息。可父亲倘若见到清晏和玄乙,便绝不会叹息了,他们才是真正的烛阴氏后裔,一世平庸的自己,却生了一双好儿女。
“齐南,你不必过操心,烛阴氏从无畏惧,就让玄乙做她自己喜欢的事罢。”
齐南没想到帝君竟然也这样说,他不能理解,却也不能再劝什么,只得无奈道:“倘若放任,帝君不怕公主到了五十万岁也嫁不出去么?”
钟山帝君笑着摇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只要玄乙不会被欺负,就算终身不嫁,又有何妨?”
齐南无话可说,性拱手行礼告退,帝君忽又唤他:“等一下,齐南,且让我看看白泽帝君座下究竟有多少弟。”
上回他心思不在此,只是粗略一看,这次仔细翻阅名册,才发觉白泽帝君两万年来一共只收了十二名弟,如今加上扶苍与玄乙,便是十四名。其中,大弟是天帝的第九帝,六弟是花皇的,九弟则是屠香山蛇皇的公主,十一弟又是赤帝的小公主……一看下来,他的弟简直个个身世显赫,贵不可言。
钟山帝君的目光忽然停在了第十二名弟的名字上,眉头皱起:“青阳氏?是九天凤凰一脉的?”
他先前竟没发觉有九天凤凰一脉的神族也拜在白泽帝君座下。
齐南沉吟道:“属下先前见到,也有过忧虑,但一来烛阴氏与青阳氏的龃龉乃是上上代帝君所为,年月久,旧事重提无甚必要;二来,其时两位帝君究竟为何发生冲突,以至离恨海至今圈为禁地,此乃一大谜团。何况两位帝君都已陨灭,事过境迁,故而属下以为公主与青阳氏后裔一处拜师,并无甚不妥。”
钟山帝君思忖片刻,颔道:“不错,姑且先不去管他,缩头缩尾般顾忌不是我烛阴氏的作风,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他已经很久不曾这样耗费心神,方才情绪波动的大笑似乎都令他疲惫,掌心的烛火晃了晃,渐渐黯淡下去。
齐南心中暗叹,帝君当年狂怒之下冰封桐山一族,消耗了多神力,到今日还没能够彻底恢复过来。
他收起名册,低声道:“帝君请静心,属下先告退了。”
钟山帝君缓缓合上双目,轻道:“去罢……清晏若是有消息传来,务必告诉我。”
齐南躬身倒退至殿门处,再向里望一眼,浓密的黑暗已将黯淡的烛光静静吞噬了。
。。。
 ;。。。 ; ; 小仙童拨香灰的动作停了下来,发出一个惊讶的笑声,抬头望向她。他的目光十分清亮柔和,仿佛里面有整片一望无际的海洋。
“你怎知我便是白泽帝君?”他有些不相信。
玄乙想了想:“我猜的。”
猜……白泽帝君忍俊不禁,真是个奇怪的孩,竟不知她是聪明还是愚笨。
“本座少露面,连你父亲也没见过本座,何况你?你能猜对,莫不是有天大的鸿运?”
他一面说,一面用铜拨在香炉上轻轻一敲,书房内另四位天神霎时间化作四道青烟,袅袅散开。
玄乙毕恭毕敬地将玉匣递上:“恭喜帝君夙愿得偿。”
白泽帝君又一次失笑,他也不客套,大大方方将玉匣接过来打开,匣内龙鳞与他的神力相触,竟泛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龙吟之声。
他不由得赞叹起来,满脸得到至宝的喜悦,看上去和众神印象里德高望重的模样相去甚远。
“好,好,好!”他连说个好字,抬头目光灼灼地望向玄乙,笑道:“你很好,龙鳞也很好,本座夙愿得偿更是十分好!收你做弟又有何妨?”
听起来他这个先生做得挺不情愿,正好,她这个弟也不是特别情愿,相信以后师徒一定可以相处得轻松愉快。
“弟玄乙拜见先生。”她借坡下驴,这个拜师礼行得又快又好看。
白泽帝君“嗯”了一声,万般不舍地将玉匣合上,扬眼看了看天色,道:“今日差不多了,到此为止吧。”
他轻轻一拍手,整座书房忽然似白雪般坍塌崩落,眼前光影急转,又是一个眨眼的工夫,玄乙发觉自己已是身在明性殿内,容貌稚嫩如仙童的白泽帝君正笑吟吟地支颐坐在帝君椅上,在他身旁恭敬地站着一男一女两位年轻的神族,面带微笑,友善地望着……嗯,不是望着她,而是望着她身旁的天神:扶苍神君。
切,他竟然也过了考验。玄乙不大愉快地撇了撇嘴角。
白泽帝君笑道:“往常数千年也未必能收到一个弟,想不到今日倒收进了两名,怪不得今早青鸟在枝头叫了声,却是报吉来了。尧,芷兮,你们看看,一个师弟一个师妹,如何?”
他左侧那位气稳重的尧神君温言道:“扶苍师弟与玄乙师妹方才的言行我已得见,扶苍师弟机警沉稳,玄乙师妹……也不错,弟以为他二位被先生收入座下,十分合适。”
他口称师弟师妹,显然已是接纳了两个新弟。
不料扶苍忽然侧跨一步,拱手行礼,低声道:“承蒙帝君青睐,晚辈愧不敢当。不过晚辈只怕不能够拜入帝君座下,还望宽宥。”
他语气恭敬而淡漠,再礼毕,竟是转身便要走。
白泽帝君奇道:“你过了考验却要走?听说你与古庭自幼关系便好,他身为本座弟,你可知他成日在本座面前引荐你?你今日来,怕也是为了承他的情,如此说走便走,却要本座如何是好?”
扶苍默然不语,白泽帝君右手边站立的神女忽地盈盈上前,躬身道:“先生,弟亦有一些见解。”
“芷兮,你说说看。”
芷兮神女应声转身,行动间飘然轻盈,容姿明艳,气质淡雅,见之忘俗。
她清澈如水的眼睛先看了一眼玄乙,方开口道:“先生,弟以为您对玄乙公主的考验过儿戏,弟愚鲁,不敢信服。何况,弟对玄乙公主拜入先生座下一事,亦有异见。”
她礼数十分周到,转过身先向玄乙行了礼,才道:“我有些话不吐不快,先请公主莫要见怪。先前公主与扶苍师弟在殿门前的冲突,我也见到了。然而事出有因,公主早在数日前花皇后花园内,对扶苍神君先以声势压人,后以言语中伤,令神君拂袖而去,此乃争端初始,公主莫非忘记了?先生挑选弟更看重天分气与性,公主言辞犀利,毫不让人,我以为公主并不适合拜入先生座下。”
玄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她脸上凝视了片刻,突然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芷兮神女明艳的面上掠过一丝尴尬,很快答道:“我是中天轩辕有熊氏一族,我叫芷兮,九千年前拜入先生座下为弟。”
玄乙和善一笑,柔声道:“多谢芷兮师姐教诲,玄乙一定谨记在心。”
芷兮神女被她那声“师姐”叫得眉头紧蹙:“我还没有承认你是师妹。我说你言辞犀利,毫不让人,可有说错?”
玄乙道:“师姐妙语连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芷兮神女沉下脸来,转身望向白泽帝君:“方才先生对公主的考验,弟实在不能苟同。误打误撞蒙对,先生问起时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说是猜的,与扶苍师弟的一剑斩天地相比,如同儿戏。与她同僚,弟深觉不安,您这样收她入座下,如何服众?”
白泽帝君稚嫩的脸上始终挂着笑,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再看看玄乙,倒有八成像是在看热闹。旁边的尧神君看不下去,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先生,芷兮师妹说的或许也有道理,此事先生是否再细细思量?”
白泽帝君讲究“仁”“雅”“”,所收弟也大多是仁和大温雅之辈,这位不知深浅的公主确实有点格格不入,何况倘若为了她丢掉扶苍,只怕古庭也会十分不开心。
白泽帝君皱起眉头:“可本座收了钟山帝君的重礼,万万舍不得再退回去,怎么办?玄乙,给你的师兄师姐们说一下你到底是怎么猜到本座的,好叫本座保住这片龙鳞。”
又来了!这近乎赖皮的作风!说来说去就是舍不得烛阴氏的龙鳞!
芷兮神女素来刚正不阿,当即抱手沉声道:“先生一向教导我等凡事有可为,有不可为。先生因为一件宝物罔顾规矩,岂不是令弟们寒心?”
这话说得重了,尧悄悄拽了拽她的袖,芷兮只是不理。
玄乙突然笑了一声,很给面地开口:“我一进书房,只有先生没拿眼看我,其余四位天神是先生神通所化,自然也反应了先生的本心,这是先生自己掌控不了的。我手里捧着玉匣,是先生期盼的宝物,就算他不看我,他的本心也忍不住要看上一眼,所以被我识破了。”
想不到她竟真能说个丑寅卯,还头头是道,连白泽帝君自己都惊讶了一瞬:“真的?”
“还有个理由,先生想听吗?”
“继续说。”
玄乙淡道:“我看先生将那些香灰拨来拨去,正经的香却一块没换,我猜先生是不会换,所以只能没事找事用铜拨拨香灰了。”
白泽帝君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却看了她半晌,不知想起了谁,感慨:“这股叫人爱恨皆不得的聪明狂妄,倒是很像。”
他起身振了振衣袖,唤道:“尧,将两个新晋师弟师妹的名字记录在册,明日送去华殿。”
他全然不等扶苍再反对,强行把这件事定下了,一旁的尧立即乖觉地答应,悄悄冲扶苍安抚地笑了笑。
“扶苍,玄乙,日后辰时再来明性殿,届时作为同僚,要诚善共处。都去罢。”
弟们纷纷行礼告退,白泽帝君突然又叫住玄乙:“你等一下。”
玄乙无辜地望了他一眼,难道又是要给她什么警告么?
白泽帝君等明性殿彻底空下,方低声道:“你……这个性……”
说到这里,却停住,不知又想起什么,面上满是感慨:“你的性看着倒更像……罢了,不说这些,玄乙,本座有几句话赠予你。”
玄乙躬身行礼:“弟洗耳恭听。”
“你心思剔透,聪慧外露,且狂妄自大,专断独行,前面两个是好处,后面两个却是坏处。密终有一疏,叫有心者抓住了你的一丝疏忽,于你便是致命一击。”
玄乙转了转眼珠:“先生的话十分玄奥,弟不大明白。”
白泽帝君却一面笑一面叹:“也是个惯会装傻的小家伙。你记住就好,去罢。”
。。。
 ;。。。 ; ; 他们家公主只怕没有帝君以为的那么柔弱……齐南跟在她后面暗暗想。
钟山帝君年轻时性格温和多情,夫人更是雅内向,公主却跟他们一点都不像。这种我行我素又目中无人的姿态,真不晓得是怎么来的。
她若一直这样,只怕当真到了五十万岁也嫁不出去,想到这里,齐南忍不住提前五十万年开始恨嫁起来。
扶苍神君多好啊!身份上彼此相配,年纪也相差不很多,最关键是他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情事谣言,这在年轻的神族中,十分难得。
公主竟然活生生把他给气跑——齐南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也会被她气死。
不远处的神族们忽然发出低微的喧嚣,齐南满腹心事,随意看了一眼,却见对面一个丰神俊朗的白衣神君牵着九头青狮越过人群朝明性殿走来,不是扶苍神君是哪个?他难道也是来拜白泽帝君当先生的?世上竟有这等巧合!
他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抬手想捉住玄乙,告诫她谨慎言行,谁知捞了个空,扭头一看,他家小公主远远站在一边,压根就不打算跟扶苍神君打招呼。
齐南急了,已有一面之缘,面对面居然装不认识,回头其他神族还不知怎么笑话烛阴氏不懂礼仪!
眼看扶苍神君越走越近,齐南只得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扶苍神君,我们公主有礼了。”
扶苍清冷的目光掠过他,落在后面的玄乙身上,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微微颔,淡道:“龙公主有礼了。”
……龙公主是什么意思?!他竟连公主的名字都懒得记?
扶苍牵着九头狮,明显不打算停留,干脆而利落地绕过她,正欲走到后面,忽然望见齐南衣襟上的婆娑牡丹,他的脚步骤然停住。
“……你还是摘了婆娑牡丹?”
扶苍魅惑的声线变得低,隐隐含着某种危险的风暴。他转过身,双目沉如渊水,定定望着玄乙。
齐南下意识摸了摸衣襟上的雪牡丹,顾不得细想扶苍神君问这句话的意思,急急开口:“扶苍神君,这不过是……”
一只雪白的纤手挡在了他身前,也将他的话挡了回去。
玄乙坦然与扶苍神君冷淡的目光对视,她慢而软的语调此刻听起来非但不能缓和气氛,反而更像火上浇油:“一朵花,妾身喜欢,摘了便摘了,神君何故动怒?”
扶苍面无表情望着她,看不出喜怒,只一个字一个字缓缓道:“婆娑牡丹乃天地灵根,万年一开花,花皇更是爱护至,每日浇水施肥都亲自动手。”
玄乙浅浅一笑:“正是如此珍稀名贵的牡丹,才能配得上烛阴氏。”
扶苍看了她半晌,忽然将九头狮的缰绳放开,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齐南大惊,无论这位神君想做什么,此举都已算挑衅,若真因为冲动发生冲突,对青帝和钟山帝君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忽地抬手,将衣襟上的婆娑牡丹摘下,不由分说丢在了地上,却见这晶莹剔透的牡丹无声无息碎成几瓣,点点白雪晕染开,竟是白雪捏成。
齐南呵呵笑道:“扶苍神君,这不过是公主玩笑之作罢了。婆娑牡丹如此珍贵,公主又怎会轻易采撷?她年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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