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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风月-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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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乙点点头:“好,你等罢。”

    她施施然上了钟楼,待卯时正点将钟敲响,再施施然下了钟楼,果然延霞呆若木鸡地还站在那边。

    “师姐,我先告辞了。”

    玄乙最后再用眼尝了一下茶点,正欲离开,忽听延霞在后面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只得停下脚步,有些为难地看着面前哭得一发不可收拾的美人儿,她要安慰她吗?如果安慰了,她会请她吃茶点喝海沙茶吗?

    “让你看笑话了……”延霞使劲用袖擦泪,却越擦越多。

    玄乙摇了摇头:“爱哭就哭,想笑就笑,我有什么可笑话师姐的。”

    说着她慢悠悠跨上纤云毯,端庄地在茶盘前坐了下来,倒了两杯茶,端起一杯恭敬地递到延霞面前:“师姐喝杯茶吃些茶点静静心。”

    延霞只顾着拭泪:“我不想吃,没胃口,你吃吧。”

    恭敬不如从命。

    玄乙先把桃花果糕小心翼翼地捻起,细细欣赏一番,这才放入口中——香而不涩,甜而不腻,好糕好糕。就是这海沙茶配的不大对,厚重了,须得西海的华光飞景茶才好。

    延霞孤零零地大哭半晌,没等到她的安慰,她也终于有点哭不下去,抹着眼泪犹带鼻音地开口:“小师妹,你、你觉得少夷怎么样?他是不是一点都没把我放心上?”

    玄乙想了想:“少夷师兄不知道你在这里等他,敲钟也不再是他的差事,师姐的说法有些偏颇。”

    延霞的面色终于好看了一些,低头思忖半日,又道:“那你觉得古庭师兄怎么样?”

    玄乙有些奇怪:“你问我这些做什么?”

    延霞咬着嘴唇,低声道:“我问你,如果一个神女已经订了婚约,却又总是和别的神君言谈暧昧,霸占他,不给旁人接近,你觉得她如何?”

    玄乙悟了:“哦,你是说夫萝师姐?”

    延霞吃了一惊:“你也知道?你竟然看出来了?”

    玄乙笑了笑:“你说订了婚约,先生座下弟有婚约的神女只有夫萝师姐,莫非你是说其他神女?那我可不认识了。”

    延霞又开始咬嘴唇,半晌方道:“不、不错!我说的就是她!她明明和古庭师兄有婚约在身,却还总是霸占少夷,不给他跟其他神女说话亲近!你不觉得这很过分么!”

    玄乙奇道:“你们相处的时日可比我长多了,她是怎样的性,你应当早就知道,为何今天要来找我说?”

    延霞目中泪光盈盈,轻声说:“少夷喜欢的人是她,我就想着,反正夫萝师姐总要嫁给古庭师兄的,我一直留在少夷身边,他终有一天会觉得我好。可前天少夷才跟我亲近了一会儿,她就气了,昨天晚上我去丹凤院找少夷,她一直留着不肯走,还摆冷脸给我看。小师妹,你不觉得她这样过分吗?”

    玄乙咽下最后一粒茶点,再痛喝一口海沙茶,心满意足地吁了口气,这才开口:“不觉得。”

    延霞急了:“你的身世我也听说过,你不是应当对这种事最厌恶的吗?!”

    玄乙淡道:“不知我的身世有什么让延霞师姐产生了误会,男欢女爱,各施手段再正常不过。夫萝师姐手段高明,有婚约在身都可以让少夷师兄欲罢不能,你因为自己手段不如她厉害,便在背后说她坏话,这样又有何用?”

    延霞万万料不到她竟说出如此诛心之语,哽了半日,终于忍不住又嘤一声大哭起来。

    玄乙起身优雅行礼:“多谢师姐的好茶与好点心,来日我一定还礼。告辞。”

    延霞哭得哽咽难言:“你们都向着她!”

    玄乙叹了一声:“师姐,你不觉得少夷师兄想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么?”

    “少夷喜欢的是夫萝师姐……”延霞断断续续地说,“可夫萝师姐和他不可能啊!”

    是么?她怎么不觉得那青阳氏的神君是如此痴情之神。

    玄乙看着她珠泪满面的模样,柔声道:“师姐在这里哭也是于事无补,我听说男女之情犹如战场,各施本领相互交锋才对。师姐如此美貌,又无婚约束缚,何必顾影自怜?”

    延霞呆了半晌,目中忽然射出奇异的光彩来,低声道:“不错,你说得对!我怎会输给她!我当然有法炮制她!”

    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玄乙看着她决绝的背影,袖捂着嘴打出一个优雅的饱嗝。

    。。。

 ;。。。 ; ;    古庭一气说完,众弟霎时间议论纷纷。

    白泽帝君笑了笑:“玄乙年方九千七岁,既然不懂事,你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自然要教导帮衬,怎地反而出了排挤之态?本座的弟何时变得这般没有量了?”

    古庭低声道:“先生,并非我等排挤,只是先生座下弟久负盛名,玄乙公主恐与盛名不符,反而丢了您的脸面。”

    “若是虚名,不要也罢。”白泽帝君摆了摆手,“玉不琢不成器,不去雕琢,还指望天上掉下美玉么?好了,此事暂且休提,本座去了。”

    像是怕他们再纠缠,他溜得飞快,一倏忽就没影了,只留下一众弟依旧议论纷纷。

    古庭摇头叹息,先生就只舍不得那块烛阴氏龙鳞,这贪财爱宝的行径真叫他无话可说。

    一直默不作声的玄乙突然轻笑一声,盯着古庭眸光流转:“我倒有个问题想问问各位师兄,莫非先生无论吩咐什么,你们都毫不犹豫照做,不问对错,不问安危,不问可能与否?”

    古庭沉声道:“此话又是机心颇深!先生怎会叫我等去做那些罔顾性命的事?”

    “每一个弟都被先生派去找飞廉神君要过头发,每一个也都被神君揍过,此话是你说的罢?”玄乙神色平静地看着他,“既然明知飞廉神君脾气暴躁,先生怎么还会一次又一次派弟去挨揍?先生想要飞廉神君的头发,一开始便可以以物易物,为何他总是派遣弟死乞白赖地白要?这个道理我不明白,请师兄讲解。”

    “这……”古庭一时被问住,额上出了一片汗。

    玄乙扫视一圈,微微一笑:“你只有一句话说对了,弟愚鲁。不问缘由,只知盲从,这个若叫仁雅,我可不敢苟同。毕竟,我不想当先生的狗。”

    “你说谁是狗!?”弟们火了。

    她得意洋洋地转身离开,一面道:“谁叫得凶谁就是狗,我回去了。古庭师兄,还是先关心你自己的事罢,满口仁义雅,听得我耳朵疼。”

    “这个烛阴氏过嚣张!”众弟气得浑身发抖,“干脆我们联名上书先生,务必让他将这公主赶出去!”

    古庭不由苦笑:“先生若要赶,早在当初便不会收她当弟。罢了,此事不要再提,或许……她说的也有道理。”

    白泽帝君收过无数弟,每个弟都在飞廉神君处碰壁,只有她轻松取到了头发,还迫使先生拿金铃作为交换,光凭这一点,也比他们强了许多。

    他摇头叹息而去。

    芷兮也忍不住想要叹气,这个烛阴氏公主没来之前,什么都好好的,同僚友爱,师徒和睦,她一来,就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还对扶苍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想起扶苍,她急忙寻找他的身影,视线越过庭中一干神君,落在一袭雪色人影上。

    先生座下弟个个出身高贵,端庄典雅,随便挑一个出去,在神界年轻一代的神族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可她就是觉得,他们加在一块都不如扶苍那一抹雪色的模糊身影来的惊心动魄。

    他低着头,正凝视手中的宝剑,隽朗的侧面轮廓,蝶翼般的长睫,清冷又专注的目光。

    芷兮想起昔年帝女婚宴上的惊鸿一瞥,她跟随父亲参加那冗长而喧闹的宴会,心中各种不耐,直到望见扶苍执剑而舞,风姿清逸,翩然若鸿。

    从此她就再也忘不掉他最后收剑的那一瞬侧影。

    得知天帝竟替扶苍与烛阴氏公主牵线,她只觉天昏地暗,那天花皇后花园里无数围观的天神,她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扶苍与那些看中皮相的浅薄神君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芷兮就是从心底这样肯定,他不一样,没错,他需要的是知己,一个懂他敬他的伴侣。

    芷兮只觉脸上有些发烫,急忙捂住脸。

    她狂妄了,竟然认定自己才是那个“知己”。可不知为什么,她却一点也不反感自己此刻的狂妄,一定是跟那个玄乙公主呆久了,染上了这股狂劲。

    芷兮勉强镇定心神,低头匆匆离开了明性殿。

    *

    扶苍在殿后找到尧时,这位大师兄正扶着柱脸色发白,看样方才那千斤的金铃对他来说是个大负担,到这会儿还累得说不出话。

    扶苍上前将宝剑双手递上:“尧师兄,多谢宝剑。”

    尧重重喘了几口气,这才接过宝剑,却没有放回腰间,反而抽出细细看了几眼,忽而抬头笑道:“此剑名为纯钧,乃是尊贵无双之宝剑,上父幼年时,亲自捧炭铸造而成。昔年我体弱多病,上父将此剑赠我,只可惜至今我依旧不通剑之道,浪费了它的无双勇决。我见扶苍师弟神勇果敢,乃是用剑的圣者,此剑在你手中也是喜悦无限,我便将它正式赠予你罢。”

    扶苍不由愕然:“既然是天帝赠予尧师兄的,我又怎可接受?何况我从不佩剑,于剑道也只知皮毛,尧师兄谬赞了。”

    尧干咳两声:“这个嘛……你已经用它削了飞廉神君的头发……”

    扶苍思忖片刻才回过味来,登时啼笑皆非,这位大师兄明摆着是个不想惹丝毫麻烦的天神,他身份特殊,更是不能与诸神起一丁点纠纷,自己拿纯钧削了飞廉神君的头发,便是与飞廉结下仇怨,他若是再把纯钧收回,保不准哪天就被飞廉神君看到了,到时他必然难做。

    扶苍接过纯钧,低声道:“尧师兄与先生颇有几分相似。”

    尧却摇了摇头:“非也,我只是跟随先生时日长一些。其实,莫看先生对小师妹唉声叹气,他心里必然有十分欢喜,小师妹与先生才真正是一。”

    扶苍长眉微挑:“何以见得?”

    尧说道:“但凡这些绝顶聪明的,都不怎么听话,我看扶苍师弟你也是其中之一。”

    扶苍垂头淡道:“我不过是‘弟愚鲁’中的之一而已。”

    尧摇了摇头,叹道:“这里可没有弟敢去削飞廉神君的头发,也没有法护得小师妹在飞廉神君追击之下的周全。唉,以后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古庭他们都是些死脑筋,哪里是小师妹的对手……罢了,你去吧,我须得好好歇息一会儿。”

    。。。

 ;。。。 ; ;    白泽帝君笑了笑,温言道:“小徒顽劣,本座替她向神君赔个不是。正巧数年前**送了本座一盒融雪膏,神君拿去,将此膏抹在发上,不出日便可恢复如常。过后本座还有赔礼奉上,还望神君莫要与小徒计较。”

    飞廉神君又哼了一声:“我说了,什么膏啊礼啊,我不要!我只要这小混蛋!”

    她到底做了什么把别人神君气成这德性,连帝君的面都不好使了?白泽帝君朝玄乙抛去个疑问的眼神。

    一旁的尧小声将经过说了一遍,说到她坑蒙拐骗弄到了飞廉神君的根头发时,白泽帝君不由失笑:“你为何又将他头发弄回原样?这不是使诈是什么?”

    玄乙慢吞吞说道:“先生,要飞廉神君头发的不是我,我只是替您取过来,烛阴之暗我可舍不得给。现在正好神君来了,先生也在,就由您二位亲自交涉,与我还有什么干系?”

    白泽帝君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憋了好半天,才凑过去小声道:“好孩,能不能就帮先生这个忙,替他把头发弄好,皆大欢喜?”

    玄乙面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想了片刻,终于艰难地点点头:“既然先生这样说,我自然尽力而为,可是我年纪还小,神力不足,烛阴之暗即便给了神君也维持不了多久。不如神君与先生耐心等候数万年,待我再大一些,神力充沛了,到时候一定帮神君把头发弄好。”

    数万年!她又在假正经地胡说八道了!

    白泽帝君扭头看看飞廉神君,他还在吹胡瞪眼睛,再看看玄乙,她还是一贯无辜又明媚的笑,最后看看周围一干弟,大家都挺无奈的。

    他觉得自己也很无奈,好后悔啊……当初他怎么就为了一块龙鳞收了这么个麻烦货色?

    “神君,依本座看,神君的头发并非完全无解。”白泽帝君笑着走过去,仰头望着飞廉神君满头银蛇般扭动的长发,“神君神力中有风之力,所以头发才会因为神力鼓动而扭曲。假如神君不怕麻烦,将头发分成无数细绺,每一绺系上一个重的饰物,从此神力激荡,头发为饰物牵制,便不会乱动了。”

    飞廉神君冷道:“话说的容易,我到哪里去找几万个宝珠饰物!”

    望舒宫根本是个清水司,望舒餐风饮露,连饭都不吃了,他一个引使,能有多少宝贝挥霍?

    白泽帝君有些肉痛地挠了挠圆乎乎的脸颊,干笑道:“此事终究是本座有错在先,自然应当赔礼。这样,本座幼年时恰逢凶煞魔族作乱,曾以神力凝练出赤金天音铃九万九千九九十九枚,神君若不嫌弃,尽可拿去。”

    他遣了尧回去拿金铃,一行天神在云海里足足等了顿饭工夫,尧才一步颤地回来了。他怀中抱着一只巨大的木箱,累得脸都白了,好容易放下木箱,只顾得上躲一旁喘气。

    白泽帝君手指轻弹,木箱立即打开,霎时间金光闪耀天地,光华万丈不可逼视。

    “神君请看,这里是九万九千九九十九枚赤金天音铃。”帝君看着这些玲珑精致的小金铃,又肉痛地眨了眨眼,“此铃每一枚重分厘,这里便是千斤,不过以神君之能,这点重量自然是轻若羽毛。”

    飞廉神君面沉如水,先捻了一枚金铃放在掌中看了半晌,随后搓了一绺长发,将金铃系上,神力激荡下,这绺长发果然不再朝天而去,安安稳稳地坠在身后。

    他终于动容,抬手将木箱一抱而起,轻松得好像它真的只是一片羽毛。

    “多谢白泽帝君,告辞。”

    他毫不拖泥带水,说走就走,恶狠狠白了玄乙一眼后,眨眼不见了。

    诸神直到此时才齐齐松了口气,总算把这煞星打发了。

    白泽帝君肉痛得无法安生,颤巍巍地看着玄乙,气若游丝:“你、你……要不到回来就是了,你做什么招惹他?害本座赔了金铃不说,你自己也麻烦,这是何苦!”

    玄乙没有回答,笑得像一朵花。

    “回去罢……”白泽帝君摇着头先走了。

    为根头发折腾一上午,课是没法上了,白泽帝君只想回去再睡一会儿,再心疼心疼那十万缺一枚金铃。甫一进殿,他便要开溜,冷不丁芷兮和古庭同时在后面叫他:“先生。”

    “何事?”他有气无力。

    芷兮先上前一步,急道:“先生,扶苍师弟被飞廉神君伤在要害处,还请您替他查看一下!”

    伤在要害处他哪里还来的力气把别人神君的头发削掉大半?白泽帝君满心不解,朝扶苍胸口上的黑脚印看了看,淡道:“飞廉神君的脚怎会这样小?何况神君怎会用脚和牙伤人?他没事,不必惊慌。”

    芷兮顿时明白那脚印和牙印是谁做的好事,当下将脚狠狠一跺,声音幽怨:“原来你没事……又是那个烛阴氏公主弄的吧?明明才来一天,就惹这么多麻烦!”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对玄乙的责备听起来就像是责备了他,他惹的麻烦一点也不比那龙公主小。

    “怎么了?”他的目光令芷兮有些不安。

    “师姐说得对,我错了。”扶苍坦然道。

    芷兮茫然地微启朱唇——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在责备他呀……

    “先生,有关玄乙公主,弟有话想说。”

    古庭神色肃然,沉声开口。

    此话一出,周围的弟们纷纷竖起了耳朵,白泽帝君颇有趣味地看了看玄乙,她像猫一样瞪圆了眼睛,满面无辜。

    “弟以为,玄乙公主的行事之道与脾性,皆与先生的‘仁雅’相背,并不适合拜入先生座下。婆娑牡丹一事乃为其一,可以看出公主盛气凌人,毫无仁之意;飞廉神君一事乃为其二,公主言辞诡诈,机心颇深,诱使神君入套,令弟不寒而栗,可见她毫无量;方才与先生对答,公主又十分随性散漫,处事无礼任性,不见雅之仪。弟愚鲁,不敢与玄乙公主列为同僚,还望先生思。”

    。。。

 ;。。。 ; ;    因为白泽帝君这些年始终垂涎飞廉神君的头发,以至于每来一个新弟就叫他去找神君要头发,这里每个天神都吃过苦头,此刻见着这魔头大呼小叫地出现,谁还顾得上什么仪态,一个个逃得飞快,只恨自己肋下不生翅膀不能飞得更快。

    玄乙御风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听见飞廉神君在后面破口大骂:“烛阴氏的小混蛋!给我停下!你敢耍老!老要把你撕成一片片的!”

    他发怒的时候头发更像一团团舞动的银蛇,那模样滑稽了,玄乙忍不住笑出声。

    芷兮见她眉开眼笑,不由更是怒气上冲:“都是你招来的霉星!让他这样大呼小叫的追着,有什么可笑的?!”

    玄乙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他追的是我,师兄们跑什么?”

    尧摇了摇头:“都吃过他的苦头……此事先不说,他为何又追了上来?你究竟用了什么法拿到头发的?”

    大家都知道飞廉神君脾气暴躁,但他这样发疯的模样还是头一次见,不知道这古灵精怪的烛阴氏公主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玄乙搓着指间的银发,分外淡定:“我用的是最正当的法。”

    明明用的是歪门邪道!古庭嗤之以鼻,他素来正派,最看不得她这种滑头手段,待回头发现飞廉神君原本变黑的头发又重新变回了银色,正朝天乱舞,他不由失声:“你怎么又将他头发弄回原样了?!”

    怪不得飞廉神君跟个疯一样追后头!她根本是玩了个骗局!

    玄乙嘻嘻一笑:“我可舍不得把烛阴之暗用在他身上,多浪费。”

    古庭严厉地瞪着她:“此等行径实在可耻!快停下,向飞廉神君好生道歉!”

    玄乙只回了他一个甜笑,一下也不动弹。

    古庭气得只是跺脚,忽地咬牙转身折回去,孤零零地迎向气势汹汹的飞廉神君。

    一旁的扶苍忽然朝尧开口道:“尧师兄,不知可否将腰上佩剑借我一用?”

    尧有些犹豫,到底还是将佩剑摘下,低声道:“扶苍师弟,飞廉神君成名已久,做事前还是思量分。”

    扶苍没有说话,将剑轻轻拔出剑鞘,伸指在秋水碧蓝的剑身上轻轻弹了一下,宝剑发出细微的嗡鸣,仿佛有了灵性一般。

    那边厢古庭已经停在了飞廉神君身前,急急拱手行礼,道:“飞廉神君请息怒!在下替不懂事的师妹给您赔罪!她年纪幼小,不通道理,还望神君宽宏大量,莫要与她计较!”

    “滚开!”飞廉神君哪里能听见他叽里咕噜说什么废话,他眼里只有烛阴氏那个小混蛋,不把她捉住撕烂他绝不能甘心!

    恼人的苍蝇还跟在身前嗡嗡嗡,他怒火攻心,巨大的风剑毫不留情刺向他。古庭料不到他竟会突然下杀手,一时僵在当场,慌得众弟纷纷惊叫。

    忽然之间,方圆数里陷入了一片浓厚的黑暗中,这片黑暗来得如此突然,以至吃过一次亏的飞廉神君情不自禁又吃了一次亏,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只这一瞬,耳畔划过锐利的风声,宝剑的寒气令他浑身寒毛倒立,头顶突然轻了几分。

    黑暗来得快,去得更快,不过眨眼工夫,又恢复了明亮。

    只见扶苍拽着古庭退了数丈,他手中执着一柄泓如秋水的宝剑,轻轻滑落一个漂亮的直线,一绺绺扭动不休的银发随风飞扬,缓缓散开。

    飞廉神君错愕地摸了摸头顶,他一小半的头发竟然被宝剑削断。

    扶苍将古庭推去后面,执剑漠然凝视飞廉神君,不发一言。

    “你……你竟敢……”飞廉神君狂怒之下连话也说不好了,一个小辈神君,竟然用剑削断他的头发!而且他竟然真的削断了!

    “你不过倚老卖老。”扶苍语调冰冷,“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对象从来都是小辈,今天给你一个教训,你再向前一步,以后便做个秃罢,正好解了你的苦恼。”

    飞廉神君哪里忍得,大吼一声,月砂夹杂风剑与风刃,没头没脑地朝他砸过来。

    这会儿没玄乙碍事,又有宝剑在手,扶苍全然不避,横起长剑,当胸划一个圈,两仪八卦的光辉犹如铜墙铁壁般,将飞廉神君的杀招尽数挡在外面。他御风而起,不过眨眼的工夫,又猛然落在云海中,宝剑再次轻甩,又是一把银发落下。

    对面的飞廉神君连着被削了两次头发,满头乱舞的银发犹如狗啃般参差不齐,看起来越发滑稽,在一旁看热闹的玄乙忍不住哈哈大笑。

    “都是你这小混蛋!”

    飞廉神君扭头张牙舞爪朝她扑过去,此仇不报,他颜面何存!

    玄乙却动也不动,笑吟吟地看着他扑上来,悠然道:“你还真是只捡软柿捏呀。”

    飞廉神君的手在她身前尺处仿佛触到了无形的墙壁,无论如何也碰不到她,他气得又是一声大吼,忽听前方不远处传来白泽帝君的声音:“飞廉神君且息怒,本座弟年纪尚幼,怕是吃不得神君的怒气。”

    玄乙身前尺的无形屏障发出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飞廉神君被推得倒飞数丈,神色阴晴不定地落在云海中。

    众弟这才发觉尧不知何时回明性殿把白泽帝君叫出来了,这孩童般的先生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脚还光着,想来一定是被尧强行逼出来的,果然大师兄在关键时刻比先生要靠谱多了。

    显然白泽帝君还没搞清楚状况,前后左右看了看,又望见飞廉神君狗啃般的头发,不由微微一惊:“本座只叫你们借根头发,怎地却把神君的头发削了大半?”

    玄乙把绕在手指上的两根银发取下,连同阳之辉与月华之精一起,送到他面前,笑道:“先生,幸不辱命。第根头发在古庭师兄那边,您别忘了找他要。”

    白泽帝君又惊又喜,小丫头果然有本事,竟然真能取到飞廉神君的头发!

    他忙不迭将那两根银发接在手中,但见从发根至发梢足有尺多长,齐齐整整,绝非利器切断而得,飞廉神君的神力还有些许残留其上,银发犹在款款扭动。

    帝君眉开眼笑:“好好好!好头发!好弟!”

    玄乙提醒他:“先生,神君还在发火呢。”

    白泽帝君先将银发小心翼翼放入袖中,这才正了神色,向飞廉神君作揖:“神君大方,白泽多谢,来日定然给神君一个满意的赔礼。”

    飞廉神君见着这种老辈的帝君便有点发憷,扶苍说的倒也不错,他确实只敢在小辈面前张牙舞爪,纵然心里深恨白泽帝君常年觊觎自己的头发,当着他的面却不敢说,只梗着脖哼了一声:“白泽帝君,我不要什么赔礼,你将这小混蛋交给我就行了。”

    。。。

 ;。。。 ; ;    华胥氏以清雅高贵出名,懂事以来,扶苍见过的所有神君神女无一不是温尔雅风轻云淡的,可神界中竟然还有烛阴氏公主这种存在,每一次都活生生把他充满恶意的一面撕扯出来。

    他想也不想,伸手便要将她丢出去,谁知这看着纤弱优雅的公主到了关键时刻动作跟老鼠一样又猥琐又灵活,手脚嘴并用,连下巴都能派上用场,跐溜溜地就滑到他腋窝下面躲好了。

    扶苍气反笑:“烛阴氏今天又让我开了眼界。”

    快跑!玄乙用眼神催促他。

    巨大而交错的风刃近在咫尺,扶苍一时顾不得再跟她纠缠,眼角瞥见四面八方都是狂风飞沙,无处可躲,硬吃一下风刃,必然要受重伤,飞廉神君发起火来岂是小事。

    殿南上方有个空隙!他反应奇快,当即御风试图冲破望舒宫逃离,却听飞廉神君冷笑一声,月砂早已如蛇般窜出,扶苍只觉脚踝像是被巨蟒用力缠紧,再也飞高不得。

    眼看风刃又要从飞廉神君掌中射出,扶苍被缠住躲不开——没用的华胥氏!

    玄乙一骨碌从他腋窝下面钻出来,瞅准空隙便打算先跑,冷不丁手腕被狠狠捏住,她般挣扎,两只脚用力踩他胸口上,扶苍雪白的衣裳顿时多了无数黑脚印。

    “不是说有难同当吗?”扶苍似笑非笑,天生魅惑的声线犹如在**,目光中却寒意闪烁,“给我留下!”

    他屈指在她膝盖上一弹,她便毫无反抗能力地栽下去,一头撞上他的下巴。像是怕她再跑,他毫不留情把她拖在脑后的长辫攥在手里,还绕了好几圈。

    玄乙疼得泪光闪闪,这狠毒的莽夫!什么清冷似月的神君,明明是个没神性的混账东西!他的下巴近在眼前,她张嘴便狠狠咬上去。

    仿佛被她无耻的行径震撼,扶苍又把手里的辫继续绕了两圈,疼得她抬手就打,两只脚毫无章法用力踹他的腿和腰。

    两位如此优雅高贵的天神发生了这般野蛮粗暴的行径,连飞廉神君也有些怔忡,风刃捏在手里忘了丢出,不知不觉散开了。

    上面的两个年轻天神已经发展到破口大骂,大概是因为疼,玄乙绵软的声音听起来在发抖:“华胥氏看来最擅长扯头发!”

    扶苍的声音阴森森的:“烛阴氏也不赖,尤擅坑蒙拐骗,过河拆桥。”

    “是你先使诈烧坏了我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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