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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的媚术:中国历史上的身体政治学-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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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忠报国”,这一本来以国家主义为诉求的道德忠诚,却反噬其身,在“莫须有”这一著名谎言的陪伴下,变成了国家主义祭坛上最为壮观的一道祭品,以至于千年以降,精明强干,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岳飞,居然被人讥讽为“愚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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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青】国家主义的刺青(3)
“岳母刺字”的故事,最早见于清钱彩所著《说岳全传》,第二十二回《结义盟王佐假名,刺精忠岳母训子》详细铺叙了刺青过程:
(岳母)取笔,先在岳飞背上正脊之中写了“精忠报国”四字,然后将绣花针拿在手中,在他背上一刺,只见岳飞的肉一耸……就咬着牙根而刺。刺完,将醋墨涂上了,便永远不褪色的了。
醋墨涂抹,永不褪色的“精忠报国”,哪里是刺青,更准确的说法是“刺墨”。钱彩根据元、明之际流传的岳飞背上有刺字的记载,杜撰了岳母亲手刺字的动人故事,从而创造了一个虚假的家教典范。
永远、永恒、永不褪色、万世不易是国家主义乌托邦的终极理想,它渴望把这枚刺青刺进每一个臣民的背上和心中。
从“尽忠报国”到“精忠报国”,一字之差,使岳母的国家主义梦想衔接上了赵构所赐“精忠岳飞”的国家主义褒语,家、国借助于一枚刺青实现了合流。当从“家”中脱颖而出,披着一背刺青的岳飞企图越界干涉国家主义的隐私时,“殉国死义”的崇高命运就降临了。岳飞平反后谥号忠烈,追封鄂王,恰足以暴露国家主义反复无常的是非观: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
岳飞之死,因其所蕴含的况味过于复杂—国家主义的逻辑预设,战无不胜的传奇生涯,慷慨赴死的经典身姿,后世主流意识形态的大力表彰,纠结交缠,使得这一事件滋味难辨,以至于一千多年之后,还酿成了一次关于岳飞是否“民族英雄”的激烈争论。岳飞,是中国人不敢深究的心结,是中国人遗留在伤口深处的那块纱布,每当历史的转折关头,就隐隐作痛,永恒地叩击着中国人脆弱的神经。
伟大的刺青,成就了青史的祭品。
【阴谋】舜和娥皇、女英
娥皇、女英,是位于中国爱情史开端的两个女人。
《史记·五帝本纪》载:尧年老后,问大臣谁能继位,大臣推荐了舜。为了考察舜,尧将两个女儿娥皇和女英嫁给了舜,“观其德于二女”。结果,在舜的调教之下,二女“如妇礼”,“不敢以贵骄事舜亲戚,甚有妇道”。尧非常满意。三年后考察结束,尧把帝位传给了舜。
尧的这个举动,就是史所美誉的“禅让”。此后舜仿此例,亦禅让于禹。有史以来,正史所记载的出于公心的禅让仅此二例,后世仅有的几例禅让都是被逼无奈之下,为保命而演出的把戏。“禅让制”因此被孔夫子及其以降的大人学者们称颂不已,成为“托古改制”的原始依据,直到今天,还是正统历史观的宠儿,堂而皇之地写进了中学历史教科书。
但是,奇怪的是,黄帝六世而传至尧,尧以前全是世袭,为什么单单到了尧却要改变祖宗成法呢?禅让的“为公”光环之下,是否隐藏着机密?西晋初年出土、被称为“汲冢古书”的《竹书纪年》果然另有说辞。《竹书纪年》是战国时魏国的史书,与孔子篡改后的鲁国史书《春秋》不同,《竹书纪年》详尽地排比了上古史事。关于尧、舜之间的故事,古本《竹书纪年》记载:“昔尧德衰,为舜所囚也。”这是一条远古传来的极其重要的消息。
舜是黄帝后裔中的另外一个分支,距黄帝九世,居住在黄河中游(山西蒲州一带),舜当是该部落的首领,名声才会被尧所闻。尧为了联合拉拢舜的部落,把两个女儿娥皇、女英嫁给了舜。这是中国史“和亲”的最早滥觞。遥想当年,舜下了重金作为聘礼,在妫水边迎娶二女的时候,一定百感交集。蒹葭苍苍,野露茫茫,一丝寒意一定袭上了年轻的舜的心头:这次联姻吉凶未卜,二女所怀的,不知是怎样恶毒的使命,舜部落的秘密和实力,眼看即将暴露在闺房女红的闲庭信步之中;但是无论二女如何作为,舜又无法处治,毕竟,娥皇、女英是强大的尧的亲生女儿。“和亲”,脉脉的温情下面,提前隐藏着刺探和背叛的结局。
那时早已逝去了母系氏族的黄金时期,女人作为男人的附庸,被当作工具用于各种无法言传的场合。况且娥皇、女英是庶出,尧宠爱的是正房女皇所生的长子丹朱,将来的皇位非丹朱莫属。而丹朱顽凶,娥皇、女英和另外九个庶出的兄弟,大概早已预料到了丹朱上台后自己的命运。那么,父亲密令刺探的这个叫舜的男人,能够依恃吗?毕竟,尧之前,也不是没有过非长子继位的先例,尧本人就是以次子的身份,夺了哥哥挚的皇位。在这个白露为霜的寒冷的早晨,婚媾张扬的大喜之日,娥皇、女英也是心绪复杂,滋味难辨。
婚后的日子波澜不惊。舜,“目重瞳子(两个瞳仁),龙颜,大口,黑色,身长六尺一寸”,貌奇,魁梧;而且非常能干,会耕,会渔,会制陶器;又孝顺,处事公正,甚得部落百姓的爱戴。如果这样的男人不值得爱,还有什么人值得爱呢?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互相提防中,在日复一日的耳鬓厮磨中,爱情,这个神秘的烟幕,悄悄地放出来了。当舜的父亲瞽叟和异母兄弟象屡次要加害舜的时候,娥皇、女英被爱情激发出了巨大的智慧,指点舜两次逃生。先结婚后恋爱的滋味,原来更加甜蜜啊。
三人同心,其利断金。趁着尧派他的九个庶出的儿子,假借探望娥皇、女英之名,实为收集情报的时机,三人和九男结成了统一战线。至此,尧“以二女妻舜以观其内,使九男与处以观其外”的如意算盘彻底破灭了。
尧73岁时,传位于丹朱,舜和九个内应发动了政变,一击得手,囚禁了尧,“复偃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也”(古本《竹书纪年》)。舜顺理成章地登上了帝位。
这就是“禅让”的真相。即《韩非子·说疑》所云:“舜逼尧,禹逼舜。”
阴谋与爱情,就这样吊诡地结合为一体,断送了尧的万世基业。舜则志得意满,江山美人一手尽揽。然而,冥冥中似有定数,数十年后,舜却重复了尧的命运:与舜有杀父之仇的禹篡位,将舜流放到极南的苍梧之野(广西),死后葬在湖南九嶷山。娥皇、女英一路寻觅到九嶷山,天苍苍,野茫茫,瞻前顾后,感怀身世,不禁泪下如雨,点点滴滴,渗进了竹子的肌理,凄婉动人的“湘妃斑竹”就此诞生。
【怨妇】履癸(夏桀)和末喜(1)
夏朝的王们好像脾气都不大好,而且运命多舛—从启至桀,共传十七王,471年,是夏商周三朝中寿命最短的。一首一尾,启和桀,都是不折不扣的暴戾之徒。不知道是否和启—这个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又对母族发动灭绝人性的弑母战争的祖先有关。桀毫无疑问更是一个昏君,暴君,亡国之君。桀原名履癸,“桀”是商朝所加的谥号,意思是“贼人多杀”,残贼百姓,好杀戮;虽然有后世的正统观念丑化宣传的成分,但古本《竹书纪年》关于桀好淫、穷奢极欲的记载是可信的。
《国语·晋语》载:“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以妹喜女焉。”妹喜,又名末喜。不知道桀伐有施氏的时候年岁几何,但肯定年轻气盛,抱着“匈奴不灭,何以家为”的远大理想,尚未婚配。有施氏乃当时大族,桀顺利地和有施氏联姻,壮大了夏王朝的力量,欲改变自曾祖父孔甲以来“诸侯多叛”的险恶局面,实现中兴。末喜就这样做了桀的元妃。
桀和末喜先结婚后恋爱,又是少年心性,新婚燕尔,不觉沉湎,爱得发狂。桀孔武有力,《帝王世纪》说他“能伸钩索铁,手搏熊虎”;末喜娇小宛转,正所谓猛男弱女,干柴烈火。桀“日夜与妹喜及宫女饮酒,常置妹喜于膝上。妹喜好闻裂缯之声,桀为发裂缯,以顺适其意”(《帝王世纪》)。“桀筑倾宫,饰瑶台”,倾者高也,高才能表因爱慕而倾倒之意;瑶台是仙境。想那雕栏玉砌的倾宫、瑶台之上,一定也上演过“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海誓山盟。爱情来源于婚媾,耳鬓厮磨,时间长了就容易审美疲劳,况且桀这样胸怀天下,为万人尊的帝王呢。
《史记·夏本纪》谴责“桀不务德而武伤百姓”,不以德治国,却以“武”伤害百姓,正是桀中兴之志,图谋远大的证据—穷兵才能黩武,征集百姓当兵作战才能征服九夷,巩固国防,开疆拓土。但桀却又缺乏毅力,战争尚未成功就开始腐化堕落,到处大兴土木,和今日畸形繁荣的房地产业一样,都是“殚百姓之财”,用的都是纳税人的血汗钱。享受的时候是惬意的,却没有觉察到卧榻之侧旁人的虎视眈眈—诸侯成汤正在亳地(今河南商丘)摩拳擦掌,笼络人心,准备革桀的命呢。
一日,“桀伐岷山,岷山女于桀二人,曰琬,曰琰。桀受二女,无子,刻其名于苕华之玉,苕是琬,华是琰。而弃其元妃于洛,曰末喜氏”(古本《竹书纪年》)。初婚的新鲜劲儿过去了,桀又开始四处猎艳,在岷山娶琬、琰二女为妃,虽然二女并未给桀生子,但旧人不如新欢,桀移情别恋,抛弃了元妃末喜。
洛水岸边,风生水起,那一圈圈不知喜愁的涟漪兀自扩散着,扩散着,像轻轻地戏弄着末喜那突然间空茫茫的一颗心。
女人被抛弃的那一刻是非常危险的,尤其是“他姊妹两个一处长了这么大,比别的姊妹更不同。这会子热刺刺的说一个去,别说他是个实心的傻孩子,便是冷心肠的大人也要伤心”(《红楼梦》第五十七回)。眼见着旧日恩爱转瞬成空,那莺啭燕语的倾宫瑶台之上顷刻换了新人,末喜已经没有了爱情可恃,还有什么干不出来,还有什么不敢干的呢。
这时,传统故事中的情节果然应验了:奸诈小人出世,天将大乱。
这个奸诈小人就是伊尹。
伊尹,出身于有莘氏(今河南开封陈留),孟子说他“耕于有莘之野”,原是一介农夫,“欲干汤而无由,乃为有莘氏媵臣,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于王道”—一个“干”字,就把伊尹的小人嘴脸暴露出来了:“干”即干谒,厚着脸皮去求,却没有门路。恰好成汤此时娶有莘氏之女为妃,伊尹就混进陪嫁的队伍里,做厨师。“媵臣”,即陪嫁之臣。伊尹用煮饭炒菜作比喻,说动了成汤。小人就是小人,伊尹无耻的是,“汤举任以国政”,让他主持国政后,伊尹看成汤只是一个诸侯国,遂离开成汤,投奔夏桀。过了一段时间得不到重用,又恬不知耻地回到了成汤这里(《史记·殷本纪》)。
【怨妇】履癸(夏桀)和末喜(2)
恰此时,末喜失恋。伊尹趁虚而入,趁着末喜心绪不宁,恨意难消的空当,使起了离间计—不消说,上有成汤的巨额贿赂,下辅之以美味佳肴的手艺。对末喜来说,孤独寂寞,近似于流放的生涯里,有这么一位甜言蜜语的人儿相伴,也是一种安慰,哪管他口蜜之后藏着致命的腹剑。爱极生恨,此时的末喜像极了后世大清帝国的慈禧太后—我的花花河山啊,“宁赠友邦,不与家奴”!古本《竹书纪年》载:“末喜氏以与伊尹交,遂以间夏。”《吕氏春秋·慎大》载:“伊尹又复往视旷夏,听于末喜。末喜言曰:今昔天子梦西方有日,东方有日,两日相与斗,西方日胜,东方日不胜。”于是,末喜怀着报复的快意泄露了夏桀的军事机密:成汤遂从亳发兵,绕过夏的都城斟寻(今河南巩县),从西边进攻防守薄弱的夏朝,同时让奸细在都城里造谣,诅咒桀“是日何时丧?予与汝皆亡”—夏桀啊夏桀,你什么时候灭亡?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在这种内外交困、民心不稳的情势下,桀猝不及防,无力应战,“走鸣条,逐放而死”(《史记·殷本纪》)。鸣条,今山西夏县西北。古本《竹书纪年》载:“汤遂灭夏,桀逃南巢氏。”《帝王世纪》载:“汤追至大涉,遂擒桀于焦,放之历山,乃与妹喜及诸嬖妾同舟浮海,奔于南巢之山而死。”《史记·殷本纪》注引《淮南子》说:“汤败桀于历山,与末喜同舟浮江,奔南巢之山而死。”历山、南巢之山诸说纷纭,且不去管他。—总之,桀是一步一步撤退,最终被成汤所擒,流放历山。重要的是,这时,惊心动魄的爱情出现了:末喜以商朝功臣的身份,居然视荣华富贵如粪土,不计前嫌,随桀一同赴死!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二者皆可抛!当然,也可以说末喜怕成汤和伊尹以正义之师的名义,打着“女人祸国”的招牌把自己杀掉;但是我相信,以末喜和桀婚后的缠绵恩爱,此时,悔恨一定如同千万只虫子一样啮咬着末喜的心。可惜,俱往矣,那无忧无虑、琴瑟和弦的日子已成想像,回望故国,而故国风景已不在。
失败的江山,胜利的爱情。暴君和怨妇,桀和末喜就这样结束了罪恶而甜蜜的一生。
【离间】帝辛(殷纣王)和妲己(1)
《封神演义》第四回《恩州驿狐狸死妲己》如此描写妲己变身:
不觉又是二更,不一时将交三更。可煞作怪,忽然一阵风响,透人肌肤,将灯吹灭而复明……苏护急到妲己寝榻之前,用手揭起帐幔,问曰:“我儿方妖气相侵,你曾见否?”妲己答曰:“孩儿梦中听得侍儿喊叫妖精来了,孩儿急待看时,又见灯光,不知是爹爹前来,并不曾看见什么妖怪。”护曰:“这个感谢天地庇佑,不曾惊吓了你,这也罢了。”护复安慰女儿安息,自己巡视,不敢安寝。不知这个回话的,乃是千年狐狸,不知妲己方倏灭灯之时,再出高前取得灯火来,这是多少时候了。妲己的魂魄,已被狐狸吸去,死之久矣。乃借体成形,迷惑纣王,断送他锦绣江山。此是天数,非人力所为。
《封神演义》乃明朝许仲琳所著。此书一出,遂坐实了妲己的千古骂名。
而在此之前,无论正史野史,妲己都是以女子而祸国的典范。《史记·殷本纪》载:“帝纣……好酒淫乐,嬖於妇人。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周武王遂斩纣头,悬之白旗。杀妲己。”同暴君的命运一样,“狐女”的结局也逃不过被杀;那颗曾经千娇百媚的首级,最终的去处也无非是“悬之白旗”,向天下人示众,使天下的女子引为镜鉴。
今本《竹书纪年》载:“(帝辛)九年,王师伐有苏,获妲己以归。”《晋语》载:“殷辛伐有苏,有苏氏以妲己女焉。”妲己出于有苏氏,有苏氏是以九尾狐为图腾的部落,所以才会有《封神演义》附会的千年狐精附体的故事。有苏氏的渊源甚为久远,它的始祖,可以远溯到昆吾。昆吾是颛顼的后裔。颛顼是黄帝的孙子,又称高阳。《史记·楚世家》载:“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为帝喾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祝融。”重黎即是著名的“火神”祝融,时为帝喾的火正。重黎死后,他的弟弟吴回继续居火正之职。吴回生陆终。陆终娶鬼方氏(北方的游牧民族)女,“坼剖而产”,生子六人,昆吾,参胡,彭祖,会人,曹姓,季连。昆吾乃长子,季连即是后世楚国的始祖。
昆吾的后裔称昆吾氏。昆吾氏擅长制陶和冶金。《史记·楚世家》载:“昆吾氏,夏之时尝为侯伯,桀之时汤灭之。”昆吾的部落一直处于不断的迁徙之中。夏之时分封于今山西运城,后来东迁到中原故地祝融之墟(今河南许昌一带),殷商时继续东迁至今河南武陟一带,称为有苏氏,即是妲己出生,成长,直至出落为“百千媚态,真如芍药笼烟,梨花带雨”(《封神演义》)的绝代美女的家乡。
昆吾可不是寻常之人,《史记·天官书》载:“昔之传天数者:高辛之前,重、黎;于唐、虞,羲、和;有夏,昆吾;殷商,巫咸;周室,史佚、苌弘;于宋,子韦;郑则裨灶;在齐,甘公;楚,唐眛;赵,尹皋;魏,石申。”重黎一说为两人,重和黎。从古至今,“传天数者”仅此十四人。“传天数者”可不同于普通的天官,至周朝末年,关于“天数”的变易,已经人见人殊,没有了公认的规则。所以“孔子论六经,纪异而说不书。至天道命,不传;传其人,不待告;告非其人,虽言不著”(《史记·天官书》)—孔子论六经,只记异事而“不书变见之踪”,“天数”已经不传;即使传授其人,但“天数”微妙,已经无法深告;如果“告非其人”,那么即使言说,也无法晓畅其意。概而言之,天官只是历法的守成者,而“传天数者”,是颛顼“绝地天通”(使天与地隔绝,使人神无相侵渎)之前人类度量大地的践行者,观测“天数”记录的持有者。因“天数”事关朝代和人的命运,所以“传天数者”无一不是世代相传,家族因袭,既是国家机密,更是家族机密。
昆吾氏,就是夏朝惟一的“传天数者”。夏亡,昆吾氏辗转东迁至今河南武陟一带,称有苏氏,姓氏依然因循始祖昆吾,为己姓(昆吾姓己名樊),所以妲己姓己名妲。《封神演义》说其父名苏护,只不过是因为有苏氏后来繁衍出了苏姓一族,附会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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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间】帝辛(殷纣王)和妲己(2)
有苏氏作为昆吾的后裔,家族内部一定在某种程度上掌握了关于“天数”的机密,因此才会被殷商和周侯西伯(即周文王)同时拉拢—后世出土的殷商甲骨文全是卜辞,说明那个时代对“天数”的敬畏和顺从。今本《竹书纪年》载:“(帝辛)九年,王师伐有苏,获妲己以归。”通过联姻的方式,殷商争取到了有苏氏的支持,又一次挫败了周侯西伯的图谋—其时,殷商以朝歌(今河南淇县)为都,而周侯远在岐下(周原,今陕西扶风),如果能和有苏氏结盟,等于在殷商的心脏地带楔进了一颗钉子,对周侯图谋殷商的大业无疑是一大强援。可是,周侯的这步如意算盘,因妲己嫁给帝辛而宣告失败,种下了以后的因果。
其时殷商据有天下已五百年,国力强盛,因而与有苏氏的结盟是殷商外交关系的一个缩影和示范。而且对帝辛更有利的是,他的朝廷内还有昆吾弟弟彭祖的后裔。《神仙传》说彭祖到帝辛时代已经767岁,被封为侯伯,在朝里做大夫;失传的《世本》说,彭祖是帝辛的守藏史(图书管理员)。周灭商后,彭祖不愿归附周朝,“遂往流沙之西”,七十年后,还有人声称在那里见过他。—总之,彭祖的后裔和有苏氏有亲缘关系,这一点对帝辛和妲己的联姻大有帮助,说不定还是彭祖出的主意呢。
“帝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以为皆出己之下。”(《史记·殷本纪》)正因为帝辛具备这些过人的才能,才会看轻天下人,“以为皆出己之下”。娶妲己时,帝辛已经六十余岁,虽英雄迟暮,王者之气仍凌厉无匹;而妲己,正是一个妙龄少女。一个是王天下者,一个是美色曝于天下者,恰如《诗经·汝坟》所云:“未见君子,惄如调饥……既见君子,不我遐弃。”—还没有见到你的时候啊,我心忧愁,空落落地就像早晨的辘辘饥肠;见到了你的时候啊,你就是我那朝思暮想的人儿,希望你再也不要远离我了。二人绸缪唱作,如胶似漆,这是真正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恩爱的消息,传遍了帝国的疆域,也传到了遥远的岐下。
当此时,帝辛平定东夷,甚至远征楚地,拓疆无算,国势正处于强盛期。周侯西伯僻居岐下,躲在周原的阴暗角落里,忧心如焚: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商的国力蒸蒸日上,我的反叛大业,取而代之的痴心妄想何时才能实现?况且我已暮年,帝辛却老当益壮,我岂非永无出头之日了吗?那独裁统治的快感,那生杀予夺的大权,那后宫佳丽的温柔,我岂非永远品尝不到了吗?焦虑,椎心的焦虑,使我们后世所称扬的圣人面皮焦黄,腹内轰响,甚至一夜白头,却束手无策。
左思右想,周侯想出了极为毒辣的主意:打不过帝辛,还骂不过他吗?他在明处,我在暗处,调动我强大的宣传机器,诋毁他!他不是“资辨捷疾,闻见甚敏”吗?我偏偏宣传他“残义善损”,叫他“纣王”;他不是喜欢喝酒吗?我偏偏宣传他建造“酒池肉林”;他不是和妲己相亲相爱吗?我偏偏宣传他“惟妇人之言是从”……反正宣传机器是我御用的,想说什么还不是随心所欲。恰巧此时周侯的长子伯邑考“质子于殷”,虽然在帝辛的朝廷里做人质,随时有生命危险,但也等于是安插进去的刺探者;况且伯邑考“为王仆御”,替帝辛赶车的时候,可以伺机接近妲己,离间妲己和帝辛的感情,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
计划天衣无缝地实行了。帝辛在阴谋者的诋毁之下,被普天下称之为“残义善损”的纣王;甚至说妲己对孕妇怀孕很好奇,纣王就剖开孕妇的肚子以取悦妲己;建鹿台,施炮烙之刑……凡此等等,不一而足。加上帝辛喜好酒色,大兴土木,穷兵黩武,残酷对待朝内的政敌,遂使帝辛的坏名誉一日千里,在帝国内迅速传播开来。
帝辛嗅到了潜在的敌手,遂“囚西伯于羑里”,并在伯邑考策反妲己,尚未得逞之时,一举擒杀了伯邑考,“烹之”,派人送给被囚禁的周侯,警告他不得心怀二意。这件事也顺势被宣传为“天下失道,忠谏者死”(《太平御览》),成了帝辛最新的罪状。周侯在羑里(今河南汤阴)装模作样地哀悼儿子,在古琴上“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谓之文弦”(《警世通言》)。儿子的死固然伤心,但既为“质子”,就有生命之虞;在处处如履薄冰的险境中,却不顾危险,还要儿子刺探情报,这就是为了一己的江山,把儿子也当作###,篡权阴谋的牺牲品了。后来周侯传位于次子姬发,称为武王,三子周公辅佐他。伯邑考以其毫无价值的一死,成为周王朝祭坛上的第一个祭品。
【离间】帝辛(殷纣王)和妲己(3)
六年之后,“西伯之臣闳夭之徒,求美女奇物善马以献纣,纣乃赦西伯”(《史记·殷本纪》)。此后,周侯得到姜尚(姜太公)辅佐,不停地征伐四方之国—犬戎,密须,耆国,崇,昆夷诸国—势力逐渐坐大。周侯死,次子姬发继位,是为武王。数年后,武王克商,牧野一战,帝辛的嫡系部队尚远在东南,仓促组织起来的奴隶军团阵前倒戈,遂“兵败。纣走入,登鹿台,衣其宝玉衣,赴火而死。周武王遂斩纣头,悬之白旗。杀妲己”(《史记·殷本纪》)。
帝辛和妲己就这样死了。
揣想当日,帝辛和妲己眼看援兵不至,坐困愁城,一定也上演过如项羽、虞姬一样“霸王别姬”的辛酸场景。其时,帝辛已经七十余岁,英雄迟暮,铁打的江山即将灰飞烟灭;妲己却正当盛年,花容月貌,历沧桑而犹艳。二人执手相看,此恨绵绵无绝期。许下的诺言都成了空,永世的相守已不可望,那最后的诀别啊,在以“正义”为阔大远景的战争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最终,帝辛自焚,妲己授首,结束了一段被丑化的爱情传奇。
周武王以正义战争胜利者的名义,荣登大朔,谥父亲周侯西伯为周文王,中国史上正统的谱系确立了。经过春秋战国的乱世,礼坏乐崩,孔子感于此而“克己复礼”,复的就是周礼;孔子又篡改史书,把自己“以德治国”的观念强行塞进客观记事的史书里去,终使“乱臣贼子惧”—但是,“正统”的国家观念和道德观念也于焉成型,最终形成了鲁迅所说的在“正统”和“道德”名义下的“瞒和骗”的历史,“礼教杀人”的历史。
历史学家顾颉刚曾写过《纣恶七十事发生的次第》,指出纣的七十条罪状是从东周到西汉陆续加上去的,时代越近,帝辛的罪状越多。三国时曹操的耿直之士,著名的“孔融让梨”的那位孔融,对周朝横加给帝辛和妲己的罪状进行过辛辣的讽刺:孔融称“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曹操问“出何经典”,孔融说:“想当然耳。”(《后汉书》卷七十)虽是戏言,却入肤刻骨地揭破了自称天命所归、天道所属的周朝和圣人周公虚伪的道德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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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周幽王和褒姒(1)
周幽王十分为难:自己的这个宠妃褒姒,论容貌当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女,可就是不爱笑,自打进宫之后,还没有见过她一展欢颜。
褒姒的身世,是中国史上第一部,也是第一流的荒诞派小说。
大概是夏朝的末代皇帝桀在位的时候,有一天有两条龙栖在院子里,说:“我们是褒国的先君。”夏桀赶紧让太史占卜,结果,杀、赶走、留下来都不吉利,吉利的是把龙的唾液收藏起来,这是龙的精气所在。于是夏桀“以简策之书告龙”,二龙离去,留下了唾液。夏桀把唾液装在匣子里,兢兢业业地珍藏起来。夏亡后,此器传给了殷;殷亡后,又传给了周。历经三代一千余年,皆视之为禁忌,无人敢打开。至周厉王末年,周厉王好奇地打开了这个匣子,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结果龙的唾液既没有蒸发,也没有凝固,遍流庭院,一发而不可收拾。周厉王万般无奈之下,找来一大群妇女裸体鼓噪,除魔驱邪。那唾液遂化作“玄鼋”(鳖),潜入后宫。一个年轻的宫女劈面遇见了这只玄鼋,像所有圣人的母亲一样,心中感应,若有所动,长到出嫁的年龄就奇怪地怀了孕,因此被囚禁。这一胎怀了四十年,直到周厉王的儿子周宣王在位的时候,才生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婴。因为是“无夫而生子”,生得又旷日持久,宫女顶不住来自朝野的舆论压力,恐惧之下,把这个女婴随便扔到了路旁。周宣王时,国势已经衰落,国运相应地也就被奇异的事件所笼罩,甚至于有童女到处传唱着一首童谣:“檿弧箕服,实亡周国。”—桑木做成强弓,细草编成箭袋,周王国不再存在(柏杨译文)。周宣王听到后,立刻下了不准贩卖“檿弧箕服”的禁令。谁知事情就有这么凑巧,恰巧有一对夫妇在贩卖这两件东西,周宣王派人把他们抓起来,要砍他们的头。夫妇二人连夜逃亡,途中,恰巧在路旁看见那个宫女抛弃的女婴,正在夜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人动了怜悯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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