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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的媚术:中国历史上的身体政治学-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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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齐桓公不听管仲的劝告,堂堂一国之尊,春秋第一霸主,竟然落到了尸体用杨木门板遮盖的地步。
《史记·齐太公世家》的记载更加血腥:易牙和竖貂诛杀群吏。除了托付给宋襄公,居住在宋国的孝公外,其余五位公子交相攻伐,最后易牙和竖貂立公子无诡(即长卫姬的儿子武孟)为君,齐桓公停尸六十七天之后,方才被公子无诡埋了。紧接着,无诡立三月即被杀身亡,宋国护送孝公即位,是为齐孝公。
【自宫】自我阉割的第一刀(3)
竖貂此人,再也没有见诸史册,倒是“竖貂”的混合体—阉竖和“银珰左貂”,成为中国史上耳熟能详的专有名词,刺激着某一个有知识的群体在朝代易色时的神经:要么成为阉竖,要么成为“银珰左貂”的代表。易牙呢?这个“雍巫辨味”的民间传说的主角,在齐桓公死的那一年(公元前643年),改奉齐桓公的最后一个如夫人宋华子所生的公子雍, “以为鲁援”。至此,易牙—雍巫,雍巫改奉公子雍,易牙易了主人的口味,正所谓名至实归。
竖貂不仅是中国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个寺人,而且是第一个自宫者。即使在齐桓公时代,即使在好色的齐桓公后宫充盈的情况下,竖貂凭借自己的美色,仍然得到了齐桓公的宠幸。自宫者被宠幸的荣誉,在自宫的源头处就得到了最大的兑现。
后世的自宫者呢?是超越了这种被宠幸的荣誉,还是被某种未被宠幸的荣誉谋杀了呢?
作为自宫者的一个最佳参照,和自宫者同出一源的御者,提供了另外一种视角。
即使源头一致,性质相同,但御者仍然不同于自宫者:御者高声喧嚷,发为牢骚;自宫者默默无声,等待着君王的宠幸。
牢,象形指事,本义为“闲养牛马圈也”(《说文》);骚,形声,本义为“摩马”,“摩马,如今人之刷马”,引申为“扰也”,马扰动的样子,再引申为因纷扰不安而导致的忧愁(《说文》)。牢骚一词,最早都与畜圈里的马有关。马和马车是古代最重要的交通工具,赶马车的人被称为御者,因为是干体力活的,所以地位低下。一天劳累下来,晚上还要在马圈里刷马。伴随着马的扰动,御者不免哀叹自己的身世,有抱负的人更有怀才不遇之感。
这一职位造就了中国史上四个著名的词—
“御用”。用于御,用为王的御者,为王前驱。如此责任重大,如此辛苦,却得不到应有的待遇,反而被人看不起;御者在马圈里哀鸣的时间久了,言为心声,歌以咏志,遂诞生了“马圈文学”,纯粹干体力活儿的御者慢慢就转变成了专事歌咏的“御用文人”。
“舆论”。舆者,车也,车上的言论。黄帝最早设计了车服,御者被分为三六九等,奠定了等级制的基础。既有等级就有不满,御者驾车的时候不免嘟嘟囔囔,抱怨车服配不上自己的技术。时间长了,御者的言论渐渐密集起来,形成了一个独特的言论圈子,后世就用“舆论”这一专门术语来命名这个独特的言论圈子。
“骚人”和“骚客”。特指诗人。从“马圈文学”脱胎而出的御者,春风得意之后,“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粪土当年万户侯”,开始了不切实际的妄想。虽然河山还是以前的河山,但揣着俸禄游山玩水看到的河山显然迥异于驾车时看到的河山。
牢骚可不同于离骚。牢骚是一种私人叙事,直接指向个人待遇;离骚是一种宏大叙事,因为###被放逐之后而产生的对国家命运的担忧。最为雄辩的证据是:牢骚人人可发,离骚却只有屈原一人发得出来。
毫无疑问,不管是牢骚还是离骚,都是对国君的身体的媚术。正如不管是他阉还是自阉,都是对国君的身体的媚术一样。御者和自宫者,都是自愿的取媚者,只不过,御者是赶马然后歌颂,自宫者是羡慕于歌颂然后自我阉割。御者先于自宫者,就像国君的宠幸导致了自宫者。
自我阉割的第一刀,被一个古怪的人—竖貂,大曝于天下。从此之后,所有挥刀自宫的人,所有精神自阉的人,再也逃脱不了亦显亦隐的春秋笔法,再也逃脱不了儒家的吃人礼教所笼罩的透明屏风。阉割,要么变本加厉为锦衣卫,要么成为精神上自我阉割的通行证,在号称五千年文明史惟一剩余的文明古国里,上演了一出出悲剧喜剧闹剧滑稽剧。
呜呼!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即使是竖貂,也变成了历史的横貂。
【放逐】两个人的端午(1)
端午节的起源很早,夏朝的历法夏历中已经有五月五日的记载:“此日蓄药,以蠲除毒气。”(《夏小正》)五月是毒月,因为端午后天气转热,而端午这一天是阳气最盛的一天,所以要蓄药以辟除毒气。《大戴礼》也说:“五月五日蓄兰为沐浴。”兰是兰草,要用兰草熬成的汤药浴。
到了战国时期,以苏州为中心的江浙一带,开始在端午节这一天纪念伍子胥。
伍子胥名员,楚国人,他的父亲伍奢是楚平王太子的太傅。少傅费无忌在楚平王面前进太子的谗言,伍奢挺身而出,为并无罪过的太子辩护。楚平王大怒,囚禁伍奢做人质,让他把他的两个儿子伍尚和伍员招来,想一并杀害。伍尚应召而来,和父亲伍奢一起被楚平王杀害,伍员不甘引颈受戮,开始了逃亡的漫漫长途。先投奔已经逃到宋国的太子,又和太子一起逃亡到郑国,太子被郑国诛杀,伍子胥继续向吴国逃亡。在吴楚边境,伍子胥被楚兵追赶到江边,江上有一渔父渡伍子胥过江。伍子胥解下价值百金的佩剑,感谢渔父的救命之恩,哪知渔父不屑一顾,说:“楚国悬赏,抓到伍子胥的人,赐粟五万石,封爵。我连这都看不上,哪里会要你仅仅价值百金的佩剑!”伍子胥最终逃亡到吴国,归附了吴王僚。
吴楚交兵,伍子胥极力劝说吴王僚攻打楚国,公子光却说:“伍子胥的父兄都被楚国杀了,伍子胥只不过是想报私仇,而不是真的为吴国着想,不能听信他的话。”伍子胥因此知道公子光有异志,就进献了一个著名的刺客专诸给公子光。公子光趁吴王僚出兵伐楚,国内空虚的时候,宴请吴王僚。席间公子光借故离席,专诸把匕首藏在鱼腹中,端到吴王僚面前,刺死了吴王僚,专诸也被吴王僚左右杀死。公子光趁机派伏兵杀尽吴王僚的随从,自立为王,是为吴王阖闾。
此时,楚平王已死,楚昭王即位。伍子胥率吴兵攻入楚国都城,伍子胥“乃掘楚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这就是著名的“鞭尸”的来历。
伍子胥报了杀父兄之仇,了却了一生最大的心愿,一心一意地辅佐吴王阖闾,吴国的国力逐渐壮大起来,雄霸一方。
其后吴越争霸,伍子胥辅佐吴王阖庐伐越,阖庐被越军射中手指而死,死前含恨叮嘱儿子夫差毋忘父仇。三年后夫差大败越王勾践,勾践携妻赴吴国为人质。大臣文种和范蠡设计贿赂吴国的太宰伯嚭,伯嚭在夫差面前构陷伍子胥,并促使夫差赦免了勾践。勾践回国后,卧薪尝胆,最终于公元前473年伐吴,彻底灭了吴国。吴王夫差自杀而死,自杀的时候蒙着面孔,说:我没有脸去见伍子胥啊—此前数年,夫差听信伯嚭的谗言,“使人赐子胥属镂剑以自杀”。这又是一个著名的故事。不知为什么,古人的行为中总是蕴含着一种极端的美感—子胥大笑曰:“必取吾眼置吴东门,以观越兵入也!”(《史记·越王勾践世家》)伍子胥愤激到要把眼睛挖出来,置吴东门上,幸灾乐祸地观看越兵的入城式。至今苏州尚存胥门。伍子胥的临终遗愿大大激怒了夫差,“王愠曰:‘孤不使大夫得有见也。’乃使取申胥之尸,盛以鸱夷,而投之于江。”(《国语·吴语》)申胥即伍子胥。鸱夷,马革或牛革做的袋子。夫差把伍子胥装进“鸱夷”,压上石头,投到江里,让他永远浮不上来,作为对伍子胥临终遗愿的报复。没想到伍子胥一言成谶,夫差被勾践生擒,不能忍辱,遂蒙面而死。
伍子胥死时,是公元前484年左右,比屈原死年(约公元前278年)早了二百多年。“吴人怜之,为立祠于江上,因命曰胥山。”(《史记·伍子胥列传》)民间传说伍子胥被投江的这一天即为农历五月五日。《荆楚岁时记》载:“邯郸淳《曹娥碑》云:‘五月五日,时迎伍君,逆涛而上,为水所淹。’斯又东吴之俗,事在子胥,不关屈平也。”则明确载明东吴之俗,端午是纪念伍子胥而非屈原。
伍子胥之后二百余年,屈原几乎重复了伍子胥的命运。
【放逐】两个人的端午(2)
屈原名平,时任楚怀王的左徒。《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记载了屈原第一次被放逐的经历:
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
屈原博闻强志,既能治乱,与楚怀王商议国事,发号施令;又辞令娴熟,接待宾客,应对诸侯,井井有条,楚怀王非常信任他。上官大夫嫉妒屈原,向楚怀王进谗言说:“大王让屈原发令,大家都知道,每一令出,屈原都自居为自己的功劳,以为非他不能为,哪里把大王您放在眼里。”楚怀王大怒,不仅疏远了屈原,而且把屈原放逐到国都之外。屈原痛恨楚怀王偏听偏信,受谗言的蒙蔽,容不下自己这个方正之人,日夜忧愁幽思,写下了长达375句,2500字的抒情长诗《离骚》,“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慨叹,响彻了两千年中国文学史。
其后,日益偃蹇的国事已与屈原无关。楚怀王轻信了秦国的邀请,前往秦国,在拒绝了秦国要求割地的胁迫之后,死在秦国。顷襄王即位,以其弟子兰为令尹。屈原在放逐期间,仍然眷恋故国,心系怀王,几年间写下了大量诗篇,希望怀王终有所悟,重新把自己招回身边。这些诗篇传到了令尹子兰耳中,子兰大怒,指使上官大夫又向顷襄王进谗言,顷襄王“怒而迁之”,再一次放逐屈原。这一次把屈原放逐到了更远的江南。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详细记载了屈原之死:
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而至此?”屈原曰:“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夫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温蠖乎!”乃作怀沙之赋……于是怀石遂自汨罗以死。
这是《史记》中最著名,最感人的记事之一。屈原披发在汨罗江畔行吟,放逐的日子使他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问他:“你就是三闾大夫吗?怎么落到了这个地步?”屈原回答说:“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所以被放逐了。”渔父说:“圣人不会被万物凝滞,而能够与世相推移。举世混浊,何不随着潮流而推波助澜?众人皆醉,何不一起吃酒糟喝薄酒?为什么怀瑾握瑜,保持高尚清白的节操,致使自己被放逐呢?”屈原回答说:“我听说刚洗过头的人一定要弹去冠上的灰尘,刚沐浴过的人一定要抖掉衣服上的灰尘,谁能以清净之身,去忍受肮脏的东西污染呢!我宁愿投入长流不息的水中,葬身鱼腹,又怎么能够以清白纯洁的品行,而蒙受世俗的尘垢呢!”于是写完《怀沙》的绝笔之赋,抱着一块石头投汨罗以死。
屈原死的这一天,也是五月初五。
伍子胥和屈原的死法相同,即“定杀”之刑。《睡虎地秦简》释义为“生定杀水中之谓也”,活生生地投到水中溺死,又称“沉河”,“沉渊”。只不过伍子胥是尸体被吴王夫差施了“定杀”之刑,而屈原,是自己给自己施了“定杀”之刑。
性格激愤的伍子胥,死后还要把眼珠挖出来看吴国之亡。而屈原却是绝望之后自沉于江,水波柔和地接纳了他,抚慰着他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一颗心。质本洁来还洁去;水是清洁的,洗净他肉体的同时,也和他清洁的灵魂融为了一体。连尸体都不给世人看,因为世人是肮脏的。“逝者如斯夫”,水流的无常,映照出他的悲观主义。自比“香草美人”的屈原,在汨罗江的清清江水中,顾影自怜,高标自许,终于安静了下来。
【放逐】两个人的端午(3)
五月五日,端午纪念的两大主角—伍子胥和屈原—一为叛国者,一为流亡者。伍子胥先叛楚国,后叛吴国(剜眼以观吴国之亡),在无家可归,朝廷执行不义的前提下,伍子胥两次叛国;屈原在政治抱负不得舒展,反而被馋的情势下,写下大量以高洁自许的篇章,暗示了朝廷的昏罔和小人得道的现实,从而遭到了两次放逐。和专制国家的意识形态相左,这两个国家的敌人却得到了民间的一致怀念,以至于两千多年来端午的传统从未中绝。这是一个深刻的提示:端午从来是民间的节日,只要专制尚未根除,它就永远不可能被官方意识形态所称许,更不会进入官方节日的谱系。恰恰相反,端午是民间对专制和国家强权的强烈抗议,在一年一度的浩大怀念中,这两个叛国者和流亡者身上,寄托着中国民间的全部心事。1925年鲁迅先生慨叹中国一向就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端午恰恰是最大规模的对国家叛徒的抚哭。
端午是中国传统节日中的一个异类,一个孤例:春节,元宵节,清明节,中秋节,重阳节……所有这些节日,形式和内容都高度统一,数千年如一日,从未割裂;只有端午,在今天蜕变成了单纯的粽子节和龙舟节,核心价值消散了,形式取代了内容。人们在吃粽子的时候,仅仅想起了一个图腾化的会写诗的骚客,同时还在担心自己吃到的是不是假冒伪劣的黑粽子。民间的怀念遭遇了国家意识形态的改写,甚至连“民间”这个词都被缩略为一系列风俗和乡间小调的集合体。
伍子胥和屈原,借助于端午这一民间的盛大节日,完成了对身体媚术的最后逃离。“结微情以陈辞兮,矫以遗夫美人。昔君与我成言兮,曰黄昏以为期”(《九章·抽思》);“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众女嫉余之娥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离骚》);“日月忽其不湮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离骚》)……尽管屈原这些表达对楚怀王怨望的辞句被孙次舟和闻一多理解为“文学弄臣”,甚至由此判定屈原的同性恋者身份,但是,汨罗江畔的“定杀”,毕竟洗净了曾经被污染的躯体。同时,屈原用“浮江淮而入海兮,从子胥而自适”(《悲回风》)的诗句,向死于同一日的伍子胥表达了追随和致敬之情。
可惜,在伍子胥和屈原死后两千余年,端午精神彻底失落了,刚强、激愤、清洁的端午精神让位于身体媚术的大行其道,世间只余端午其形,而无端午其神了。只有当韩国“江陵端午祭”申遗的时候,人们才想起来端午原来是起源于中国的古老节日。但是,所谓“抢救端午”无非是和四大发明如出一辙的阿Q心理,端午精神反而更符合韩国精神—韩国精神中的刚强,韩国精神中自尊、知耻、忘我、利他的春秋人格,韩国精神中不向国家强权低头,对强权的清算,不正是端午精神的最好继承吗?而中国呢?居然有专家建议政府出面和韩国联合申遗,这是对端午这一节日“民间性”的极大讽刺,“国家形象”成为“抢救端午”的惟一诉求。在这一争夺战中,没有人去追究端午精神到底是什么,狭隘民族主义成为国家意识形态的代言人—反讽的是,却并不被国家意识形态所接纳,同时,反向地又是端午精神“民间性”的雄辩证明。
端午精神这样的本土精神资源,就像它的两个非凡代表一样,遭到的同样是被放逐的命运。
伍子胥和屈原,斯人已矣,魂兮已不再归来。端午以及附丽于它的端午精神亦复如此,魂兮也已不再归来。如果不能归来,那就彻底地消亡吧。
【后宫】身体美学的第一次沦亡(1)
今人把牵涉到女性身体的书写命名为“身体写作”。这是一种纸上的舞蹈,它意味着被儒学禁锢了两千多年的汉民族已经失去了歌舞能力。当“美女作家”们腰身粗如水桶,满脸长满横肉的时候,她们开始把丑陋的身体搬上纸面,纸上谈兵,想像性地舞姿轻盈,韵吐呻吟。这不是身体之美,而是性压抑的宣泄。身体美学被阴谋化地缩略为下半身的性,下半身的性置换了身体美学的辽阔地域,并堂皇地取而代之。
这是身体美学的全面沦亡。
后宫,是一座小型的战场。当男人们在真正的战场上与对手搏杀,以军队的集团建制大规模地互相屠戮的时候,后宫里的女人们也在构筑着一条条看不见的战线。同样有楚河汉界,同样有深深的巨大的鸿沟,只不过,刀光剑影让位于精致的帷幔后的阴谋。
后宫的建制出自周礼。《礼记·昏义》详细地规定了后宫的数目:“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除皇后外,共计120个后妃。周室衰微后,严格的后宫制度开始走形,至汉朝,后宫已经扩充为十四等,开启了“后宫三千”的男权泛滥时代。
中国史上后宫之德的楷模是刘秀的原配妻子阴丽华。她的故事,为残酷的后宫之战涂抹了一丝温馨的暖色。
汉光武帝刘秀在新野,听说了阴丽华之美,无限向往。到长安看到执金吾车骑盛大,不由得感叹道:“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阴丽华19岁的时候,刘秀终于完成了心愿,娶了阴丽华为妻,不过此时的刘秀离执金吾的理想还差着老大一截呢。刘秀起兵后,为了扩大势力,与真定望族郭昌政治联姻,又娶了他的女儿郭圣通,南征北战,一直带在身边,阴丽华则留在南阳老家。第二年刘秀称帝,把阴丽华接到洛阳,想封她为皇后。阴丽华以郭圣通已经生子的名义坚辞,刘秀只好立郭圣通为皇后。17年后,郭皇后年老色衰,刘秀终于逮着机会,废郭皇后,立阴丽华为后。《后汉书》对阴皇后的评价是:“在位恭俭,少嗜玩,不喜笑谑。性仁孝,多矜慈。”阴丽华的儿子继刘秀皇位,是为显宗。阴丽华在皇太后的位置上平平安安地度过了晚年,活了60岁,寿终正寝。史家评论,正是阴丽华的后宫之德才使得她福寿双全。
后宫的铁律是争宠、妒忌和因此导致的寿夭,而阴丽华的命运,却堪称后宫潜规则的异数。
以阴丽华的后宫暖色为背景,上溯一百多年,我们看到了有史可稽的最为残酷,也开创了后宫之战的血腥事件。这一事件是身体美学的第一次沦亡。
后宫,并不仅仅是一座小型的战场。按照常理,后宫是身体美学的渊薮,是天下女人之美的汇聚地。歌舞,妆饰,文学,一切的时尚都从这里发源,精致奢华的舒适生活,使后宫成为一个帝国闪耀着美学光芒的最佳载体。但是,皇帝却只有一个,后宫的三千佳丽即使全部被皇帝宠幸,一天一个的话,也得花费十年的光阴。杜牧慨叹“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三十六年居然没有见到皇帝一面!因此,只要后宫制度存在一天,皇帝争夺战就一天不会停止。当皇帝,这个帝国最伟大的男人御驾亲征,与侵略者和叛乱者争战,即使胜利也身心俱疲的时候,回到首都的后宫,深深地陶醉于交织着美色和香气的女人的温柔,他哪里能够想到,衣香鬓影的背后,正在上演着一场场丝毫不逊于野战的内战。
追根溯源,其实身体美学的沦亡早就已经开始了。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身体第一次被锻造为纯供娱乐的视觉形象。而这种“细腰”跳出来的舞蹈,就是著名的“楚舞”。身体美学的最早鉴赏家屈原在《九歌》中如此描写这种舞蹈:“灵偃蹇兮姣服”—衣衫华丽的女巫啊身体起起伏伏;“灵连蜷兮既留”—女巫盘旋起舞啊神灵留了下来。“偃蹇”和“连蜷”就是楚舞的肢体语言:“偃蹇”,形容身体伸屈自如,舞姿宛转;“连蜷”,形容身体舒曲回环。可以想见,细腰不盈一握,娇小柔媚的身躯翩翩起舞,那种风摆杨柳,宛转盘旋之美。
【后宫】身体美学的第一次沦亡(2)
汉朝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的宠姬戚夫人就是跳楚舞的高手。戚夫人是山东定陶人,刘邦被项羽封为汉王之后才得到她,非常宠爱,四处征战时也带在身边。和项羽垓下一战,项羽和虞姬听到的四面楚歌,首先就来自于刘邦和戚夫人,然后才令汉兵应和的:“高祖令戚夫人楚舞,自为楚歌,是楚人之歌声也。”(《史记·高祖本纪》三家注“按”)汉画像石中就有戚夫人楚舞:长袖,细腰,体弯,婀娜多姿。《西京杂记》说她“善为翘袖折腰之舞”,“翘袖折腰”四字,最为形象地道出了楚舞的特点。东汉文学家崔骃也在《七依》中描述道:“表飞縠之长袖,舞细腰以抑扬。”
刘邦和戚夫人感情深厚,因为常常带着她一同出远门,朝夕相处。正牌皇后吕雉常常留守在宫内,加上年龄又大,倒反而疏远了。被司马迁评价为“为人刚毅”的吕后嫁给刘邦的时候,刘邦还是一个小小的沛县泗水亭长,去拜谒吕后的父亲吕公时,身上没有一文钱,其实是想去吃白食。没想到善于相人的吕公一眼就看中了这小子,当场就许诺要把女儿嫁给他,事后还招致了老婆的埋怨。吕后生子孝惠,立为太子;戚夫人生子如意,封为赵王。《史记·吕太后本纪》载:“孝惠为人仁弱,高祖以为不类我,常欲废太子,立戚姬子如意,如意类我。”高祖乃小流氓出身,好酒好色,岂能看上为人仁弱的孝惠?因此想废掉太子,立戚夫人的儿子如意为太子。戚夫人也对着刘邦“日夜啼泣,欲立其子代太子”。戚夫人长袖善舞,就以为可以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发言了,于是开始越界,向宫廷政治的前沿发起了最后的冲锋。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僭越—身体美学悄悄地置换成了身体政治学。
这场身体的语义僭越引发了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女身,当她蜷伏于美学的传统范畴之内时,人见人爱,我见犹怜,溢美之词惟恐不能表述于万一;即使如此,那些惕厉自警,火眼金睛的卫道士们也会恐惧地发现这具身体里潜藏的能量,因而提前预警,斥其为“未来的妖孽”。最好的例子就是春秋时期,晋人叔向欲娶申公巫臣和夏姬所生的女儿为妻,叔向的母亲规劝他,提出了一个著名的论断—“甚美必有甚恶”(《左传·昭公二十八年》)。“甚恶”隐藏于“甚美”之中,这就是他们的身体哲学,恰如同恐惧隐藏于他们的道貌岸然之中一样。
刘邦的大臣们开始迎头狙击。在留侯张良的策划下,太子孝惠“卑词安车”,亲自去迎接名满天下的隐士—“商山四皓”。这四个80多岁满头白发的老头儿被太子的甜言蜜语和礼贤下士所打动,遂跟随太子左右,像四个白色恐怖的门神,吓阻了刘邦的易储之念。
《西京杂记》关于易储失败之后的想像很有意思:
戚夫人侍高帝常以赵王如意为言。而高祖思之,几半日不言,叹息凄怆而未知其术。辄使夫人击筑,高祖歌大风诗以和之。
唐朝诗人李昂《赋戚夫人楚舞歌》也写到这一情节:
不奈君王容鬓衰,
相存相顾能几时。
黄泉白骨不可报,
雀钗翠羽从此辞。
君楚歌兮妾楚舞,
脉脉相看两心苦。
曲未终兮袂更扬,
君流涕兮妾断肠。
刘邦老矣!在满朝的反对声浪中,“叹息凄怆”,无所措手足,只好让戚夫人击筑,自己流着一把老泪唱起了盛年时的《大风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唉,俱往矣,那威加海内的好时光;俱往矣,那当年跟随我的猛士一个个都被我亲手翦除;眼前的美人,心爱的儿子,我都帮不上你们了,好自为之吧。
戚夫人向宫廷政治前沿的冲锋以失败告终。女人,终究要回归到她的本色。于是,身体政治学的幻影破灭之后,身体美学的法则再次启动,戚夫人又捡起自己最擅长的本领,楚舞击筑,慰藉最心爱男人的老迈之叹,也慰藉自己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筑,这种已经失传的奇特乐器,在高渐离手中,是刺向秦王的利器;到了戚夫人手中,却变成了身体美学即将谢幕的最后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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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身体美学的第一次沦亡(3)
未几,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刘邦崩于长乐宫,享年61岁。太子孝惠继位,是为汉惠帝。
紧接着,嫉恨已久如今大权独揽的太后吕雉(雉:野鸡),以国家恐怖主义的名义行心理变态之实,对身体美学展开了骇人听闻的疯狂报复。
《史记·吕太后本纪》载:
吕后最怨戚夫人及其子赵王,乃令永巷囚戚夫人。
《汉书·外戚传》载:
令永巷囚戚夫人,髡钳衣赭衣,令舂。戚夫人舂且歌曰:“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幕,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女?”
永巷,“别宫名,有长巷,故名之也。后改为掖庭。”(《史记》索隐)这里是专门关押犯罪宫人的地方,戚夫人乃堂堂汉高祖的妃子,居然也被关押于此,可见吕后怨毒之深。《汉书》的细节更丰富:剃光长发,穿上粗布衣服,舂米劳作。戚夫人不堪劳作之苦,吟出了这首中国史上早期的五言诗名作。
事情还没有完,迫害还在继续。吕后设计毒死了戚夫人的儿子赵王如意后:
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居数日,乃召孝惠帝观人彘。孝惠见,问,乃知其戚夫人,乃大哭,因病,岁余不能起。使人请太后曰:“此非人所为。臣为太后子,终不能治天下。”孝惠以此日饮为淫乐,不听政,故有病也。(《史记·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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