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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一梦(作者:禾晏山)-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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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怡人急道:“只怕没这么简单,若是老爷头脑一昏,答应下来可便糟了!”

    婉玉心中如乱拨的算盘一般,暗道:“可恨,我大仇未报,如今又添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莫不是非要把我逼到绝境不可?”她喝了一口冷茶,强把心神定下来,脑中飞快计较起来。

    杨晟之心道:“遇到这般情境还能镇定若素,我往日里果没看错她,是个胸中有些经纬的人物。”但转念一想到孙志浩到婉玉家中提亲,心中不免烦躁沉重,道:“婉妹也不必太过烦恼,实在不成,我便去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婉玉听了一愣,愕然道:“你如何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杨晟之微微一笑道:“那当然是好言相劝了。”心里却道:“我本想着待这次高中了举人,便求爹爹去柳家提亲,看来如今却是等不得了。孙家那畜生怎可能放了要到嘴的油糕?我只管悄悄的使人再将他打一顿,又或直接给他打成太监便是了,待消息传出,柳家自然不会再允这门亲。”

    婉玉未瞧见杨晟之眼中的狠意,只将头低了轻轻摇了摇道:“谢谢晟哥哥,这只怕不行。”

    屋里一时默默无言。忽而婉玉问道:“老太太生辰那天,孙志浩来或不来?”

    杨晟之道:“孙家跟杨家也素有些生意上的事,只怕是来的。”

    婉玉点头道:“那便好,晟哥哥,那日你一定要让他来,这婚事便不能成了。”

    杨晟之心中犯疑,想多问几句,但此时听门一响,似是有人回来了。杨晟之也不便多坐,便起身告辞。婉玉站起殷殷道:“晟哥哥,那日一定要让他来!”杨晟之看着婉玉的眼睛点了点头,而后从含兰轩的后门走了。

    杨晟之刚走,坠儿便搀着柯颖思摇摇的便走了进来,双目肿得跟桃儿一样,似是刚刚哭过,她走进屋便一下躺在床上,只管默默流泪。

    婉玉道:“思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坠儿道:“不过是刚刚犯了旧疾,躺一阵子便好了。”

    怡人道:“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回了老太太,请个大夫来看看。”

    坠儿忙拦住道:“没什么大碍,就是静养就行,我们奶奶需要静静躺上一会儿,我求姑娘和怡人妹妹去别处坐坐,过会子再回来。奶奶犯旧病的事儿也万万别跟别人提起来,后天便是老太太的生辰了,这会子说了怕人家听了不高兴。再者说,奶奶真是睡一觉便好了。”

    婉玉点头道:“可巧我想去看珍哥儿呢。”说完一拽怡人的袖子带着她往外走。

    坠儿见这主仆都出去了,方长长出了口气。此时柯颖思才将脸埋在手里痛哭起来。

正文 第十二章【下】

    原来柯颖思独自出去寻杨昊之,可逛了好几处都未看杨昊之的影子,只得蔫蔫的往回走。经过蔷薇架时柯颖思影绰绰的瞧见一个人进了库房,看形容身量定是杨昊之无疑了。她悄悄跟上前去,在一块假山石后头隐了,待左右无人方才走到库房跟前。她刚要推门又觉不妥,暗道:“若是库房里头还有旁的小厮和管事,我这般进去便是大大不该了。”正犹豫间,却看见春芹妖妖袅袅的从旁边一径小路走过来。柯颖思忙闪身退到房后,探出半张脸偷眼一瞧,只见春芹穿红戴绿,身着桃红镶领朱红底子的对襟比甲,同色长裙,更衬得身段风骚。她本就生得貌美,因刻意用了脂粉,眼角眉梢又带了几分春意,愈发荡出几丝风情来。

    柯颖思见她推开库房的门便走了进去,心里不由一沉,从房后转出来,将耳朵贴在墙上,便听春芹撒娇道:“大爷,你可别哄我蒙我,我且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真要把我收在房里?可我听太太说,你如今打算娶填房了,若是再娶个像原先那般的霸道老婆,可怎有我的立足之地?”

    杨昊之道:“我怎能是哄你呢,等老太太的寿过了,我就跟太太说,把你讨到我房里来。”

    春芹道:“不如大爷现在便把我要了去罢。大爷见天四处奔波,身边儿哪能没有个照顾的人儿,我跟了大爷,只怕太太也能安心些。”

    杨昊之道:“你个小货儿,这些天得了空就往我这儿跑,当我不知道你这小狐狸精打得什么主意?我既已答应你了,便决计不错。”

    春芹嗔道:“大爷日后保不齐三妻四妾的,只要有那么一两分的心思疼惜我,让我终身有个依靠,我也知足了。”

    杨昊之笑道:“我知你是个有分寸的丫头,怨不得我疼你。小芹儿。今日你嘴上搽的什么胭脂?赏我吃了罢了。”

    柯颖思听到此处,气得浑身冰冷,若不是撑靠着墙,只怕此刻便要瘫软于地上,一把便推开了仓库的门,只见杨昊之和春芹正搂在一处亲嘴,春芹袄扣半开,露出水绿色肚兜,隐可窥见胸前春色。柯颖思一见登时怒发冲冠,只觉一道闷雷在胸中炸开,双目几乎要瞪出血来。那二人看见柯颖思显是骇了一跳,春芹慌忙将衣襟掩了,低着头便要从屋中逃出。

    柯颖思堵在门口,劈头便给了她一巴掌骂道:“呸!没脸的娼妇!青天白日里就勾引爷们儿!”春芹又惊又羞,不敢分辩,一手揪着衣襟,一手捂着脸靠在墙根儿底下站着,眨着一双泪眼朝杨昊之望来。

    杨昊之一见柯颖思,先是呆了,后又愧又臊,可眼见春芹挨打,心中不免怒起来,这些时日他与春芹如胶似漆,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见柯颖思此举,暗道:“婉妹果然说得不错,人心会变,像这般没有容人之量,若不好生调教,我怎能让她进门?”故而沉着脸走上前对春芹道:“你快走罢,这事儿勿跟人提起。”

    春芹泪眼汪汪的看了杨昊之一眼便垂着头走了。柯颖思待春芹走远了,便一把关上房门,回转身拼命厮打杨昊之道:“你个浪驴公!没良心的陈世美!这才,这才过了几日,你便又勾搭一个!说什么白头偕老,说什么一心一意,是我瞎了眼,才信了你的鬼话!”说着眼泪扑哧扑哧掉落,更要嚎啕大哭。

    杨昊之吓了一跳,怕她在此处哭闹将人引来,上前一把捂住柯颖思的嘴道:“你省省罢!非要把人招来你才甘心?”

    柯颖思流着泪冷笑道:“我今日就是要把人招来,最好让老太太、太太,一起评评这个理儿!索性我豁出去这条命,今日和你死在一处倒也干净!”又哭道:“即便是死我也要拽着春芹那个小娼妇!让她下贱,让她勾引爷们儿!”

    杨昊之怒道:“好!你便哭罢!哭到旁人都来了,我也好告诉人家,是谁把梅莲英推到河里淹死的!”

    柯颖思听罢立时便不敢再使泼,只瘫坐在地上嘤嘤哭起来,道:“昊哥儿……你我能到今日实属不易,早先本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你画了一幅我的画像,又写诗给我……说这一辈子便只愿跟我相守……我……我这才与你私定终身……又把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你……你如今却……你却负了我了……早先说过的话儿,你全都忘了不成……”

    杨昊之心中烦恼,但又少不得上前将柯颖思扶起来道:“我哪里是忘了?春芹是太太非要给我,放在身边伺候罢了,不过就是个丫头,你跟着捻什么醋?”

    柯颖思顺势扑进杨昊之怀中哭道:“你可是要把她收进房里头来?昊哥儿,我只当是那淫妇乱勾引爷们儿,你莫要把她留在身边罢!”

    杨昊之听了不悦道:“思妹,你一向最通情达理、温柔体贴,如今怎跟那瘸子一样霸道起来了?春芹是个家生子,收进来也就是个妾。我今后娶你,你便是正经的二房主子,你需拿出点大家小姐的气度出来,何苦跟个丫头过不去。原你还说过,若是能与我长相厮守,别说是名份,便是我身边有多少房妻妾也全然不放在心上,怎的你如今也全都忘了?”

    柯颖思只觉满腹委屈,原先梅莲英活着时,她只觉日后若是能与情郎长相厮守,便是做一房小妾也心甘情愿,但如今情势变化,眼见她便能体面的嫁到杨昊之身边当个二房主子,于是心里头愈发不甘起来,盼望着独占杨昊之左右,尤见杨昊之才几日的功夫便又与一个举止风流的俏丫鬟偷在一处,更觉心痛欲碎,几欲晕死过去。

    杨昊之因被柯颖思搅了好事,心中正是没趣儿,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又有些愧意,但转念又想到柯颖思善妒霸道,一时间心中五味参杂,忍着性子道:“好了,你快些整理整理回去罢,让人撞见你我在一处便不妙了。我这几日忙,等老太太寿宴过了便去找你。”

    柯颖思一抹脸,又狠狠捶打了杨昊之几拳,哭道:“你没功夫找我,倒有功夫和丫鬟一处鬼混?”

    杨昊之脸上讪讪的,想到往日与柯颖思共度的光阴,心中一软,又怕柯颖思闹大了,便赔不是道:“我不过是偶尔抬举了个丫头,你又跟我哭闹什么?你看哪个大家出身的公子房里没两三个人伺候的?你若看她不高兴,横竖以后寻个由头打发了便是,只不过她是太太身边有头脸的丫鬟,你这般闹了,岂不是找了太太的不痛快?”而后又百般说日后定娶她过门。

    柯颖思趁机拿捏住,又哭闹了一回道:“你甭用这好话儿哄我,昊哥儿,我是一心一意待你的,你又怎能朝三暮四?这些天理我都不理,原是跟这丫鬟勾搭上了,你老实告诉我,上回你衣领上那块胭脂是不是那淫妇蹭上的?你若如此,还不如拿根绳子勒死我罢了!”

    杨昊之指天指地道:“我待你自然也是一心一意,其余的不过是逢场作作戏,怎可能真把她们放在心上……你还是快些回去罢,我过两日定会来找你,若是被人撞见咱们可就真的不好了。”

    柯颖思素是个伶俐的,见杨昊之脸色愈发难看便见好就收,独自忍了气,从库房里出来低着头往回走。她适才一阵大闹,早动了肝火,又因身子虚弱尚未痊愈,一时间将病症激了起来,故而没走几步便气短神虚,腹中更一阵绞痛,只得坐在树荫底下的石头上暂时歇上一歇。想到刚才之景,心里又悲苦,不由迎风洒泪。直等到坠儿前来寻她,方摇摇的回了含兰轩。

    此时在含兰轩里,坠儿给柯颖思拧了块毛巾,一边给她擦脸一边道:“奶奶,你可好些了?若是不舒坦,我叫后头烫一烫黄酒,你吃一丸乌鸡补气丹罢。”

    柯颖思哭得花容惨淡,微微摇了摇头道:“吃再好的药也医不了心病。坠儿,昊哥儿是变了。他本来不是这般待我的,原先哪回不是温情款款,连个手指甲都不曾弹我一下,只把我当宝贝儿一样在手心里捧着,可如今话里话外的都透着一股子不耐烦,反倒对那个丫头怜香惜玉的,看这情势,是定要把那小娼妇收进房了……”

    坠儿叹了一口气道:“奶奶,大爷本就是个风流的种子,原在成亲之前,房里就有三个通房丫鬟,还有个小妾,是那瘸子进了门方都打发走的。这几年虽再未纳妾,却又跟奶奶……奶奶既打算跟了他,心中便应该有数,又何必计较这些呢?只要能嫁进杨家,做了二房太太,奶奶便算有了依靠了,日后再得个儿子,便是一番造化……唉,男人又有几个不偷嘴吃的……”

    柯颖思流着泪道:“我跟昊哥儿可不是为了他家的什么富贵,我是为的这份情!若是为了寻个好出路,孀居这几年,给我提亲的人家还少了不成?虽不像杨家金玉满堂,却也都是顶顶殷实的门户,嫁进去可是平头正脸的做正妻!”说着心里委屈,又哭了起来。

    坠儿给柯颖思倒了杯茶,放在床头道:“奶奶莫要再哭了。我冷眼瞧着,那春芹论样貌论气派,跟奶奶相比差得不止十万八千里呢,不过是有个狐媚的骚样儿。大爷就是图个新鲜,待新鲜劲儿过了,也就看得淡了,到时候自然会想起奶奶的好处。”

    柯颖思听罢,脑中顿觉清明许多,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道:“是呀,春芹那个小娼妇哪一点强过我了?不过是昊哥儿图个新鲜罢了!”想到此处心中略好过了些,命坠儿把茶端来吃了一口。

    坠儿见柯颖思面上好了些,知道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心里轻轻呼一口气,又把药丸取过来道:“奶奶切莫跟大爷争持了,若没了大爷的宠爱,便再怎么都不成了。下次见了大爷,奶奶便认个错,服个软儿,大爷是个多情的人儿,又一向心软,奶奶如此做了,他心里必定欢喜,也更疼惜奶奶了。”

    柯颖思道:“我知晓了,下次便多说好话儿哄他几句罢。”

    屋内两人絮絮说话儿,屋外怡人的脸儿早就白了,听了半晌方轻轻的退了出来,待出了含兰轩,怡人方长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想不到……想不到杨大爷跟……跟……若不是姑娘说有东西忘在房里要我回去取,让我听见了,否则打死我也不能信……”心潮翻滚间,便听婉玉在旁边唤道:“怡人,我让你去取个扇子,怎的去了这么久?”

    怡人忙迎上前,将在门口偷听的事故跟婉玉说了,道:“没想到杨大爷跟柯家的二姑娘早有了奸情了。姑娘,不如你搬到正房跟萱姑娘一处去住罢,否则这两人的事儿若是真闹出来,万一牵连上咱们就不好了!咱们还是要名誉的。”说完见婉玉拧着眉头深思,不由又唤了几句道:“姑娘,姑娘?”

    婉玉这才回神,对怡人笑道:“不妨事,后天便是老太太生辰了,也不在乎这几天。”

    怡人咬着牙道:“亏我还以为杨大爷是个钟情守义的痴情郎君,谁想竟一肚子男盗女娼!勾引正经人家小姐,拐带有夫之妇,幸亏姑娘离他远了。呸!枉费他长了这么俊的一副皮囊!”

    婉玉冷笑道:“那柯颖思又是好东西了?也忒不知自爱,不顾廉耻!”又道:“这件事咱们心里有数,面上可万万别带出来。”怡人忙点头应了,二人便朝杨母的正院去看珍哥儿了。

    且说杨昊之将柯颖思打发了之后,心里头却难以平静。他虽对柯颖思生了戒心,也比往日疏离了几分,但到底对柯颖思仍有情分。且柯颖思生得艳光照人,容色仅在婉玉之下,杨昊之自是舍不得佳人,心道:“春芹是太太身边有头脸的丫鬟,若是看出端倪,跟太太说了什么,未免坏了我跟思妹的好事。”又想到春芹是他的新欢,此番被柯颖思打了,他也要怜香惜玉一番,方不至于冷了人家的心。便从箱中取出四块银子,两对儿银镯子,四匹宫缎,将东西分成两份,一份给扫墨,让他悄悄给柯颖思送去,另一份自己亲自拿去送了春芹。

    春芹脸颊还肿着,见了杨昊之自是眼泪汪汪的,又怕又怒,但看杨昊之和颜悦色的软语安慰,便抱怨道:“柯家的二小姐,将咱们杨府当成什么了?我是太太的人,还有些体面的,她又不是大爷娶进门的奶奶,凭什么上来打我骂我?”

    杨昊之听了脸上一僵,好言劝了两句,又叮嘱她万不可将事情告人。春芹自有几分聪明,心中一沉,暗道:“莫不是大爷跟那个泼妇有什么私情罢?”但也不敢多问,忙把适才的态度敛了,低眉顺眼的将杨昊之说的话一一应下。

正文 第十三章【下】

    梅书达挑起眉头,将婉玉从上到下打量几遍,不可置信道:“你是我姐姐莲英?”婉玉含泪点了点头,道:“你身上戴的荷包就是我给你绣的,因你今年要应试秋闱,为图吉利,我还在荷包里头绣了‘前程似锦’四个字。”看着梅书达惊愕的神色,顿了顿又道:“或许你不信我,但我说一件事,你保准就信了……我原先不是瘸子,小时候刚会走路的那阵儿,爹的爱妾怀了身孕便想除掉哥哥,趁人不备把花架子推倒了,哥哥虽拽了我一把,可花架子倒下来还是砸了我的腿,从此便不能走路。爹查明真相,动了雷霆之怒,将小妾的胎打了远远打发走,更立下规矩,凡梅家男丁,除非妻子不能生养,均过三十岁方可纳妾。因此事是家丑,对外人言便说是我天生腿残罢了。这桩事情一直是个极大的隐秘,只有咱们爹娘兄弟并两三个梅府的老奴知道而已。”

    梅书达听罢只觉心神激荡,似有一腔热血直冲上头顶。婉玉所言分毫不差,正是梅府中一桩陈年秘事,他亦是去年与杨家订亲之后,梅海泉将他叫入书房训话方才得知此事。梅书达再想起自己与婉玉素不相识,而见第一面婉玉便晓得自己是梅家的二爷,甚至知晓荷包中所绣何字,且一举一动、神态语气与梅莲英别无二致,由此推断,面前之人竟可能真的是梅莲英了!但梅书达只觉惊骇荒谬,将信将疑道:“若你真是我姐姐,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莫非你是鬼,附身到柳家五姑娘身上了?”

    婉玉哽咽道:“说来话长,我……我实在是被奸夫淫妇所害,险些与你们阴阳两隔……”便将自己如何被推下荷塘借尸还魂的事情说了,又粗粗讲了这些时日的见闻,最后道:“你若不信,可去看柯颖思头上戴的灯笼金钗,那钗环原本是我及笄时娘亲送的首饰,我死后,杨昊之将钗送了那淫妇。钗里嵌的玉上有一个古篆的‘梅’字,是爹爹亲手所书,而后让匠人们雕琢上去的。你一看便能分辨出来。”

    梅书达听得怒发冲冠,额上青筋直冒,一拳捣在洞内石桌上,心中狠狠道:“我就说杨昊之那王八蛋不是什么好东西!若这人真是我姐姐借尸还魂回来的,那对奸夫淫妇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口中对婉玉道:“我这就回去跟爹讲明实情,等他查明真相,若是你所言不虚,那对贱人咱们慢慢收拾便是!”想想又不解恨,发狠道:“不光那对贱人,我看连柯家杨家也要一并封了!竟敢欺负到咱们梅家头上,真真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婉玉道:“我已想好一个绝佳的好计策,可证明我不曾骗你一字一句。”低声将自己日思夜想谋划出的计策娓娓道来。梅书达本就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顽童性子,听罢顿觉惊险有趣,道:“妙极了!有些事情你不便做的,我帮你便是。”而后又与婉玉商议了几句,方才从洞中出来往前头去了。

    梅书达并未回内院看戏,他略一沉吟,暗道:“借尸还魂,这档子事儿只在戏文中见过,未免太荒诞不经了,可她看着确实像我的姐姐此事不可冒然,我还需亲自验明方可行动。”想着便在心中拿捏了一番,转到招待男宾的外院,只见前头亦搭了戏台,丝竹铙钹之声铿锵不绝,台上群魔乱舞,热闹非常。梅书达先见过了杨峥,寒暄一番,放眼一看,只见杨昊之正跟几个宾客吃茶,便走上前拱手笑道:“姐夫,我还在四处寻你,原来你在此处。”

    杨昊之忙站起来道:“梅兄弟来了,快请坐。”说完命人给梅书达端茶。

    梅书达连说不必,亲热的揽着杨昊之的肩膀,将他带到一处角落,笑道:“此处清净,咱们兄弟叙叙旧。不知姐夫这段时日过得如何?姐姐过去那阵子,姐夫大病了一场,家母一直惦记着。如今我瞧着,气色可是好多了。”

    杨昊之素来知晓梅书达平日里的行径,自是不敢开罪这小霸王,点头道:“劳烦岳母大人记挂,确是好些了,也有劳你惦记。”又长叹一声,惆怅道:“唉,莲英这一走,真叫人……”

    梅书达亦跟着叹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姐姐舍下咱们可真叫坑人了。”说罢故作神秘,将手搭在杨昊之肩膀上,压下头低声道:“姐夫,你说怪不怪,这段日子我跟我娘竟连番梦见姐姐,梦见她在水里扑腾,还呜呜哭着说她是被你和一个淫妇推下河溺死的,要我们给她报仇雪恨!”

    说到最后一句,梅书达已是咬牙切齿,双目如电,直向杨昊之瞪来。

    杨昊之做贼心虚,浑身登时一激灵,再听梅书达语气森然,目光骇人,唬得魂魄立时飞了一半。手一抖,拿在手里的青花瓷碗竟“啪”一声掉落在地,再观脸面,已惨白无一丝血色,目光惊疑不定道:“这……这……”汗珠子顺着额头便滚了下来。

    梅书达一见此景心中雪亮,对婉玉的所说之言已信了分,见众人纷纷向他二人看来,便哈哈一笑,拍拍杨昊之的肩膀道:“我跟姐夫逗着玩呢,姐夫怎么这般不禁吓唬。”又看着地上的碎片道:“这叫岁岁平安,刚才那一声响得甚脆,乃是吉兆也!”

    杨府的下人忙上前收拾,梅书达连连拍着杨昊之的肩膀,面上笑嘻嘻的。杨昊之一边用袖子擦着头上的汗,口中一边道:“梅兄弟,这玩笑可开不得。莲英……莲英却是自己滑进水里的,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伺候不周也都尽数惩戒了……若说莲英是我所害被推入河里溺死的,那我便是去找根绳子勒死自己,只怕也难得清白了!”说罢只觉后背发凉,又试探道:“你……你当真做了这个梦?莲英……莲英她……”

    梅书达手中捧着茶,脸上笑意盎然道:“我素知姐夫跟姐姐伉俪情深,刚才不过是跟姐夫逗一逗罢了,让姐夫受惊了,你看我年纪小,便饶了我罢。”又说了些许赔不是的话儿。杨昊之惊魂出窍,心跳如雷,手藏在袖子里仍微有些抖,久久不能回神。但想起梅莲英已死无对证,这事一了百了,似乎又无甚可怕之处;又想起梅书达素是个可恶的,跟他捣蛋也不足为奇,便将心神微微的稳了一稳,可心中仍七上八下,便将扫墨唤来,取了一百两银子交给他道:“你去附近的寺庙,找和尚给梅氏做法事超度她西去,请功力最精湛的高僧诵经,不计较花钱。快去罢!”扫墨见钱银丰厚,知自己又可昧下一笔小财,心中暗暗高兴,忙不迭的拿了银子去了。

    梅书达又跟旁人说笑了几句,而后找了个清净之处,要来文房四宝,刷刷点点写了一封信,使人将自己的贴身小厮观棋叫来,将信交过去道:“你回去将这信亲手交给我爹。再从家把郑祥带来,若他不再,便挑个办事牢靠的练家子,悄悄的来。”观棋见梅书达神色严肃,知此事郑重,应了一声便立即领命去了。梅书达装作无事状,起身朝内院慢慢溜达回去。

    且说婉玉见了梅书达之后,一边低着头拭泪一边往前走,忽见假山后头出现个人影,抬头一瞧,却是杨晟之站在那里。婉玉一惊,忙用帕子将泪擦了,却听杨晟之道:“妹妹怎么好端端的哭了?”

    婉玉强笑道:“刚才有小虫飞进眼睛揉的,不妨事。”又轻咳一声道:“晟哥哥怎么不去看戏,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杨晟之垂下眼皮道:“我是过来寻你的……我听竹风回报,说孙志浩已到了,要在府里头用了午饭方才回去。”

    婉玉道:“有劳你了……在他离府之前,能不能让我私下里与他见上一见?”

    杨晟之想了片刻道:“今日府里头人多事杂,想来也不会有人注意。回头我寻个地方悄悄引你们见一见便是了。”又皱起眉头道:“你见他一面管什么用?那腌臜的混货怎可能乖乖听劝?”

    婉玉道:“我自有法子让他回心转意。”暗想:“晟哥儿此番帮我亦是冒了险,原先我在杨家对他未有多照顾,如今反倒他三番五次的帮我大忙,可见他心性淳厚了。”心中不由多添了三分感激,深深福了一福道:“晟哥哥,我欠你一个大人情,若是今后你有什么事,需用得上我相帮的,我定然义不容辞。”

    杨晟之含笑道:“妹妹这么说便是生分了。”而后忽又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递上前道:“妹妹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婉玉接过来一瞧,正是自己先前在书院里丢的那块胭脂梅的帕子,奇道:“这帕子早就丢了,我原以为再找不到,难道是晟哥哥捡去了?”

    杨晟之道:“倒不是我,是瑞兄弟捡去了。那天我去找瑞兄弟借书,走到他屋门跟前便听见他跟妍妹妹闹别扭。妍妹妹说他私揣了你的帕子,定有不才之事。瑞兄弟分辩说是自己捡的。我刚想走的功夫,便看见有块帕子从窗户里扔出来,瑞兄弟要出来捡,妍妹妹又不让。我见了便悄悄的捡来物归原主了。”

    婉玉恍然大悟,笑道:“真是谢谢你了,看来我又欠你一大人情。这帕子确是我丢了的,但传扬出去,只怕是以讹传讹,愈发难听起来了。我回去便将这帕子烧了,一了百了,也落得干净。”

    杨晟之亦点了点头,四目相对,二人均是一笑。正此时,忽听背后有人道:“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三哥哥的影儿,原来是在这里躲清闲!老太太刚才还唤你,说你辛苦了,要好好赏你,你却不再,跑到这么幽静的地方做什么?”

    婉玉和杨晟之齐齐侧过头去,只见杨蕙菊摇着扇子走上前来,背后还跟着姝玉和紫萱。姝玉瞧瞧婉玉,又看看杨晟之,顷刻间双目中竟泪光点点,颇有幽怨之意。婉玉暗自头疼,又见杨蕙菊挑了眉毛道:“原来婉妹妹也在,你们俩躲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儿呢?”

    原来近些时日,杨蕙菊和姝玉均发觉杨晟之跟婉玉走得近了,而杨晟之却益发远着姝玉,姝玉难过,难免日日都哭上一场。杨蕙菊原本心中便看不起婉玉,与婉玉交往不过面子上往来而已。

    杨蕙菊从小便按名门闺秀方式教养,琴棋书画暂且不论,更以纺绩井臼为要,熟知《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更亲手抄写《女诫》以做省身之用。她见婉玉霸道粗俗,心中便多有不喜,又听闻她竟为了柯瑞投湖,这更犯了女子的大忌,对婉玉便更加瞧不上了。看姝玉哭得伤心便好言,又冷笑道:“我原看婉玉那小丫头是个庶出又不受待见的,心里头才可怜她,每每都比待旁人多对她好上几分,谁想到竟是个狐媚魇道的。怪道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她娘便是个靠脸蛋勾引爷们儿的下贱戏子,生出的闺女能有几分品格?三哥哥也是个糊涂人儿,竟放着珍珠不要,反倒拿个鱼眼珠子当宝!”故而菊、姝二人便在心中记恨上了婉玉,今日又偏巧看见这一桩事,杨蕙菊一心想为姝玉出头,便走上前来。

    杨晟之脸上敛了笑意,淡淡道:“我跟婉妹恰好碰见便说几句话罢了。”又见姝玉美目含泪,朝他看了一眼,心下叹了一口气。

    婉玉道:“我抱珍哥儿回去睡觉,回来时才碰见的晟哥哥,哪儿是说什么悄悄话。”

    杨蕙菊用扇子掩着口笑道:“回老太太的院子直接走抄手游廊便是了,妹妹好雅兴,还特特的绕圈子来了此处,竟还跟三哥哥偶遇上了。”

    婉玉装作听不懂杨蕙菊话中有话,道:“刚才唱《蟠桃会》,雁云班的小兰云身段真是绝了,咱们回去接着看戏罢。”

    杨晟之点了点头,抬腿便要走,只听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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