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蛊殊途-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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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白朔却先出声了，淡漠的眼角忽然弯起一个笑，“‘陆回雪’，上次在楚国见过。”

　　　　原来那时你有注意到我们的对话啊。元夕默默想着，然后听到陆回雪的声音，带着三分笑意：“我也记得阁下。”

　　　　他说完这句，就没下文了，元夕微微拧眉，依稀觉出这两人间有种说不清的交流，而且是不太友好的那种。

　　　　说不得，还得姑娘我出马。暗叹一句“能者多劳”，元夕面上笑吟吟道：“虽然你们二位都知道对方的名字，但是毕竟没正式认识过，来，给我个露脸的机会——”

　　　　脸色一正，她指指那袭墨蓝：“这是白朔，黑白的白，朔月的朔。”再示意那拢霜白：“这是陆回雪。”

　　　　最后拍板总结：“现在，向对手，一鞠躬——”

　　　　什么乱七八糟的！

　　　　收到白朔冷眼一枚，陆回雪微笑一个，元夕耸耸肩，这样不是好多了么。

　　　　“陆公子也是蜀山门下？”她明知故问，果然听到对方答“不，我师从蓬莱”。

　　　　“蓬莱仙岛啊……真让人羡慕。”顿了顿，她问出真正想问的，“那么，陆公子此次前来蜀山，是为了……”她瞧着他，表情好奇。

　　　　为了什么？

　　　　望着那张与“元夕”有五分相似的脸，陆回雪又一次想起那日，这张脸的主人在自己耳旁轻声说：往事已矣，珍惜现在才是最重要的，望君怜取眼前人。

　　　　这个叫素素的少女，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说出这番话。

　　　　陆回雪其实不想再多探究什么。想了十年，寻了十年，终于让他发现——蜀山的元夕就是当年的素素。

　　　　没人明白得出这个结论时他是如何的惊喜，那种心情……至今想起，心肺里都会觉得忽然温暖。

　　　　如果可以，他宁可忽略那个萍水相逢的女子说的话。

　　　　但是，有时，对着元夕，他会突然想起那个有一双新月眉的少女。

　　　　她也叫素素，也是十九岁。

　　　　这个素素，有一双笑吟吟的眼，明眸善睐。

　　　　通常来看，这是一双美丽的眼，令人欣赏，但对他却并非如此简单。

　　　　就像现在，望着这双眸子，他的胸中忽然腾起一阵淡淡的烦闷，情绪不算激烈，但足以让他的笑不再从容，转而带上一丝僵硬。

　　　　她刚才问了什么？——啊，是问他为什么来蜀山。

　　　　“你又是为了什么前来蜀山？”藏下答案，他轻巧反问。

　　　　“来看蜀山的试剑盛会啊！我一直很向往那些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剑仙，这次终于有机会亲眼看到呢——啊，这都要多谢白朔，是他带我来的，不然我都没法穿过仙山的结界。”她冲白朔眨眼一笑，后者回给他一个淡淡嘲弄的眼神。

　　　　“蜀山的试剑盛会，的确是仙界一大盛事。”陆回雪笑道，然后转移话题，“我比你们早来几日，不如由我带你们上去？”

　　　　元夕一怔，一种奇怪的感觉弥漫心间。

　　　　陆回雪是蓬莱少主，身份尊贵，断无由他引来客入山的道理……不，即使换了任何一个其他门派的弟子，也一样。引客入山这类事，向来是蜀山弟子的职责，有专人负责。

　　　　心中电转，面上她却浅笑：“那就却之不恭，有劳了。”她向白朔使个眼色。

　　　　……

　　　　半炷香后，三人双脚皆踏在蜀山的地面上。

　　　　此处距蜀山群殿其实尚有一段路程。元夕看到陆回雪朝那个刚刚载着他们三人的木制小船随手一指，那木船便迅速缩小，直直升入蜀山顶上去了。

　　　　这种接客小船，名曰“青鸾舟”，是专门用来接送不懂仙法，驾不得云御不了法器的凡人的。元夕以前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日要乘着青鸾舟上蜀山，一时感慨万千。

　　　　“接下来的路，必须自己走上去。”陆回雪道，“路不远，一盏茶的时间便可到。”

　　　　元夕点头表示理解。各派的仙山大多都有这个规矩，相信昆仑墟也是这样，眼风里一瞟白朔，果然他面上毫无讶异之色。

　　　　再走了一会儿，四周迷蒙的山岚仿佛一下子被谁吹开，视线豁然开朗。

　　　　他们已经来到接近山顶的地方。

　　　　天朗气清，流云散漫。棉白的云朵，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捉到。

　　　　元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站在距离天这么近的地方了。

　　　　熟悉的殿宇映入眼帘，她心里微微一热。

　　　　下个眨眼，骤然跳入耳朵的低沉嗓音，却让她眼眶也热起来。

　　　　“元夕？”那嗓音道，带着明显的笑意。

　　　　元夕略略侧身，一袭黑白相间的对襟直裾便跃入她眼底。

　　　　她看得清楚，那人唤出一句“元夕”后，便瞧见了她转过来的脸，于是他神情一怔，旋即转为歉意。“抱歉抱歉，认错人了。”男子道。

　　　　忍着心中百味，她盈盈一笑：“无妨，或许我和那位叫元夕的姑娘，侧影很像。”元璧师兄……

　　　　元璧望着她的笑，眼角余光瞥到她扭着衣袖的手，瞳仁深处忽然微动，面上却只点头而笑：“不错，颇有几分相似。”

　　　　他没见过这个由幻形琅变出的躯壳，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横塘镇里的那个骷髅蛊，更不知道她才是“元夕”。元夕暗暗苦笑，这算什么？前世里陆回雪把白素素当成元夕，这辈子元璧师兄又把“假元夕”认作小师妹，对着她说什么“颇有几分相似”。

　　　　真是……一塌糊涂。

　　　　说到那个假元夕，这些日在她没在蜀山干什么坏事吧？最好没有，不然的话……

　　　　刚想到这里，就听到一个女音：“回雪，元璧师兄。”

　　　　哦，说曹操曹操到。

　　　　元夕眯了眯眼，望向那个胆敢鸠占鹊巢的女人。

　　　　她今日梳了一个双螺髻，额间垂下一颗水滴形蓝晶吊坠，身着藕荷色对襟云罗裙，外搭一条淡紫小袖褙子，褙子长度及臀，秀丽而不显累赘。

　　　　瞧着假元夕的装束，元夕心里凉凉一笑，光看这身行头，倒是和她平日风格几乎一致，看来那些家伙事先没少做准备工作，把她的喜好都打听清楚了。

　　　　元夕此刻穿在身上的，便是一拢藕荷色长裙，外搭一件浅紫色绣罗襦，过臀长发，在头上反拧成双平髻。

　　　　真假元夕隔着几步对站着，衣饰发型出奇相像，加上五分相似的面容，仿若一对姐妹花。

　　　　很快，其余几人便发现了这个“有趣”的现象。

　　　　元璧首先笑了，对假元夕道：“元夕，这位姑娘，莫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妹么？”

　19第十九章　掌门，您表情太荡漾了……

　　　　另一边，白朔却睇着真元夕，眸中闪着某种名为“看热闹”的光。

　　　　白朔与元夕都心知肚明，面前这个元夕是假货，不过他们谁也没打算现在说出来。白朔自不必说，他的立场决定了他的态度。而元夕也不想在没证据的情况下，打草惊蛇。

　　　　于是本该上演的“真假元夕大闹蜀山”，就这样在看似和谐的气氛中，悄无声息的破灭了……

　　　　在场之人互道姓名。

　　　　彼时在飞桥镇，一直是“骷髅蛊素素”在照顾元璧，元璧从未见过白朔，此时的元夕，也不是当时那个脸容……但元夕担心，如果元璧听到自己叫“素素”，会不会联想到什么……比如曾经有个“关照”了他一个月的骷髅蛊，也叫这个名。

　　　　最后，元夕介绍自己时，说她叫“小曦”。说这个的时候，她分了些目光去看陆回雪，看到后者只是怔了一怔，望着她，却未出言相问。

　　　　紧张的心砰的落地，元夕暗赞蓬莱少主果然有眼色。她给了他一个略带感激的笑，后者回以微笑。

　　　　至于他眼中的疑惑，她自动忽略了。

　　　　一番客气的寒暄后，元夕说明自己的来意，并用亮晶晶的眼眸佐证了“我是真的很羡慕剑仙真的很想见识下试剑盛会”这一说法。

　　　　客人远道而来，尤其人都到了自家门口，殷殷切切的就为了见识下泱泱蜀山的气派，作为主人哪有赶人走的道理，于是身为蜀山掌门大弟子的元璧手一挥，放行了。

　　　　试剑盛会期间，蜀山各支派弟子皆聚集到蜀山主峰，加上前来观看盛事的宾客，几乎所有蜀山管事都忙得团团转，连蜀山掌门都被推出去接连应酬，让人不由得想到某些夜间特殊工作者，因为他们都是同样的送往迎来，笑脸迎人啊……

　　　　老掌门一生收了四个徒弟，但只有大徒弟元璧深得他真传，一柄雷炎剑，威震八方，更妙的是他还生了一张好皮相，理所当然的成为众多仙门师太眼中的最佳女婿候选人。

　　　　元璧唯一令老掌门感到遗憾的，是他这位俊徒弟虽然文治武功都上上佳，人际交往方面却差了几分。这个问题可大可小，要知道，一派掌门可不是光有一身好把式就行的，这里面还有很深的学问……

　　　　老掌门其实早就想传位给俊徒弟，自己云游四海，最好在有生之年还能寻得几个红颜知己什么的，也算事业感情两不误了。只恨继承人不开窍，枉费他多番苦心教导，以身作则，力求让俊徒弟了解到身为一派掌门，送往迎来那是寻常，必要时还可以打个滚卖个萌（？！）什么的……

　　　　但元璧大师兄硬是水火不侵油泼不进，自顾自奔跑在修炼的路上，人情世故什么的，那对他就是蜀山上的浮云……

　　　　后来老掌门也悟了，元璧这厮，他不是不懂，是不肯，是不屑。

　　　　老掌门颇后悔。他为甚要把俊徒弟教得这般出类拔萃呢？但凡这小子手下功夫弱点，他立马一掌削了他，丢到掌门大椅上，然后跟门人宣布自己光荣退位，以后再有什么混账事你们就找新掌门去吧……这多好！皆大欢喜！

　　　　但元璧不是老掌门可以一掌削晕的小鱼小虾，所以这掌门他还得苦哈哈地接着当。

　　　　今日是试剑盛会第三天。

　　　　刚送走道藏门的友人，老掌门脸上的笑瞬间凋谢只剩扭曲，高大的身躯一扭，飞奔向远处的茅厕。

　　　　小半盏茶后，老掌门带着一脸餍足的表情，系着袍带，慢悠悠地从房里出来。（掌门，您的表情太荡漾了……）

　　　　方走出几步，就惊闻一个天大喜讯。

　　　　他那个不开窍的俊徒弟，居然主动领着外来友人——游、蜀、山！

　　　　老掌门，老怀大慰，迎风热泪。

　　　　……

　　　　老掌门高兴得太早了。

　　　　元璧之所以肯带着元夕等人，基本是因为假元夕也在一行人中的缘故，顶多再搭一个勾起他兴趣的真元夕，和“继承人觉悟”什么的半个铜子儿关系都没有。

　　　　当日头西斜，远方来客的蜀山半日游也到了尾声。

　　　　元夕顾虑假元夕，一时想着如何不留痕迹地提示师傅师兄留神防范，一时又想着或许还是她暗地里自己想办法处理了这事比较好……头大如斗。

　　　　虽然心中烦闷，但她还是注意到了一些事。

　　　　比如，元璧师兄对那个假元夕，似乎毫无所觉……可恶，师兄他是以为你是我才对你那么好的，你丫的别给你三分颜色你就给我开染坊啊！

　　　　那个烤饼是我喜欢吃的啊啊啊！师兄你送错人了，小师妹在这里啊小师妹……

　　　　小师妹的心在滴血。

　　　　一番纠结下来，元夕觉得头更疼了……

　　　　但更头疼的事还在后面。

　　　　假元夕露出疲倦的神色，元璧最先察觉到，顿时一脸关切。

　　　　元夕想起之前逛蜀山的途中，陆回雪提到过，这位蜀山“失而复得”的明珠元夕，患上了严重失忆症，并且体质孱弱，至今尚未痊愈。

　　　　哼哼，失忆吗……

　　　　她正暗暗撇嘴，精彩的来了。

　　　　元璧准备送假元夕回去歇息，假元夕却委婉的表示希望能由陆回雪送自己回屋。陆回雪还没说什么，元璧就眉头微微一皱，然后，他笑了，对假元夕道：“也罢，陆回雪现在是你的未婚夫，由他送你，也是可以的。”

　　　　未婚夫未婚夫未婚夫未婚夫……

　　　　元夕眼前一黑。

　　　　已经定亲了这两人？！

　　　　好吧，其实这个情况元夕之前就考虑过了，毕竟上辈子陆回雪和元夕可是定亲迎亲成亲各种程序都过了一遍，所以她实在不需要对这个消息太惊讶。

　　　　那么，关键部分来了。

　　　　陆公子，你现在喜欢的究竟是身为“素素”的元夕，还是身为“假元夕”的元夕呢？

　　　　如果你钟情的是“素素”，请注意真正的素素在这边，她现在是一个可爱的骷髅蛊。

　　　　如果你热恋的是假元夕，那么请注意假元夕是魔道那边的人！而且这个魔道很有可能是斗穹天道！

　　　　元夕很少讨厌什么，但是斗穹天道三生有幸成为她最近两年最想踩在脚下的一位。

　　　　所以，陆兄，请确认你站对了队伍……警惕中的少女很可怕，会泯灭天性祭出大范围烈焰攻击，力求把所有不安因素扼杀于襁褓中的哦！

　　　　————————————

　　　　时间跳到三天后。

　　　　试剑盛会的确是一大盛事，但对于从小在蜀山长大的元夕来说，这玩意儿就是个鸡肋。过去三天，她主要功课就是抓住一切机会盯着假元夕。

　　　　不过，盛会落幕的那天，倒是有一件值得关注的事。

　　　　众所周知，蜀山以剑闻名，三千年来，这个古老的门派向外输出的剑仙俊杰，数以千计。

　　　　因为是这样一个盛产剑仙的门派，所以，蜀山拥有成千上万、形态各异的剑，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它们有的是由蜀山的剑师冶炼出来的，有的则是蜀山门人从六界各地花重金买回来的，不过最多的，则是以前的蜀山门人，因为各种原因湮灭于人世后，留下的随身兵刃。

　　　　但无论蜀山又获得了多么赫赫有名的仙剑，都没人会忘记两柄仙剑。

　　　　它们大部分时候都被供奉在蜀山的祖师庙里，因为在上一个主人死亡后，它们往往要用数百年的光阴，去寻找下一个主人。

　　　　是的，对于雷炎剑和天机剑来说，不是人选择剑，而是剑选择人。这里要注解一下，其实蜀山每一代掌门都强调，蜀山的剑，从来都是剑选择它的主人，但事实上，如果某个弟子从剑山上用蛮力拔出一柄剑，那么那柄剑通常也不会太挑剔这个主人——反正给谁用不是用呢。

　　　　但是雷炎剑和天机剑不走寻常路。这两柄自蜀山立派掌门手中流传下来的兵刃，断过魔教魔尊的手，划过妖界老大的颈，历经万年沧桑，依旧霜刃如雪，削金断玉。

　　　　人们相信，它们已经拥有了剑魂，成为类似半仙的存在。更有一个暗地流传的说法，天机和雷炎的剑魂，是开启某扇大门的关键，而这扇大门后，则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宝境……

　　　　作为如此富有传奇色彩的宝剑，我们得说，它们有鼻孔朝天的本钱。

　　　　现在你已经知道天机和雷炎是多么骄傲的存在，所以你就可以明白，当三年前的试剑盛会上，元璧在所有蜀山门人及来宾前高举那柄青色的雷炎剑时，蜀山的老掌门是如何的热泪盈眶……

　　　　五百年了，终于又出现了一个能让雷炎剑放下矜持的弟子！太不容易了！

　　　　现在只剩天机剑了，老掌门衷心希望这一届试剑盛会能带来那个幸运儿，他已经受够了自己堂堂一派掌门却总是被两把剑压在下面。天知道为什么祖师爷要留下一个规矩，每年受奉的时候门人必须先拜过它们才轮到掌门。

　　　　为了提高中奖率，老掌门不惜违背规制下了一个口谕，这一届试剑盛会，只要是蜀山弟子，无论修为如何，无论出嫁与否，只要年满十八，只要有本事摆平天机，就可以抱得宝剑归。当然，倘若这个幸运儿将嫁或已嫁至别处仙山，那么对不起，等你嗝屁之后请务必将仙剑归还蜀山，不允许私传给自己子女。

　　　　秋日绚日，从东边，慢慢滑到中天。

　　　　元朱，蜀山掌门第三个弟子，一个常年红衫的女郎。掌门一直很看好她，修为高，又是女娃儿，非常符合天机剑以往的主人形象。

　　　　三年前元朱就试图驯服天机，但是没成功，蜀山掌门将此归咎于该死的天机剑要求实在太高了，要知道当时十八岁的元朱可是蜀山百年里最杰出的女弟子！

　　　　去年老掌门就私下传了元朱一套心法，这套心法本该等元朱修为再高一点再教的，但老掌门还是果断大开方便之门，就像今天他下口谕时一样。

　　　　紧袖红衫，脑后一条高高扎起的长马尾，黑亮流畅。

　　　　站在高台上的元朱女侠，英姿飒爽。

　　　　两个弟子抬出三尺见方的试剑石，稳稳放下，又朝着石上的仙剑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退下。

　　　　朱红凝视天机剑。

　　　　两尺三寸，剑身如水，澄莹明澈，秋日下呈半透明，锋刃锐利得似乎看一眼都会被划伤。细细看，剑身中有丝状紫光流转，忽而出现，忽而不见，如明霞于熏风中聚散，异样瑰丽。

　　　　向仙剑缓缓一礼，朱红凝神，握上剑柄。

　　　　远处，看台上的老掌门身子微微前倾，一瞬不瞬地盯着场中。

　　　　要确定天机剑已经认主，很简单，拔出它，使一套蜀山剑法，任何一套都行。然后，等三个呼吸的时间。

　　　　若剑上泛起紫色的流光，并发出清锐的长鸣，最后化为紫芒化入人体，那么，就证明它已经认可了这个人。

　　　　若三个呼吸后，仙剑毫无反应，那么就是失败了。下一位。

　　　　红衫女郎气运丹田，自却剑台中缓缓拔出剑。

　　　　老掌门表情淡定。三年前朱红就能拔出剑，重点在后头。

　　　　朱红擎着剑，面色淡淡，使了一套“流风云松”。

　　　　这套剑法在蜀山众多剑法里算中等，不过使剑的不愧是老掌门最看好的候选人，一套中级剑法硬是在她手中发挥出上等剑诀的威力。

　　　　剑落，舞成一团的红影里霍然显出女郎的脸庞来，鬓角丝毫不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柄剑上。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三个呼吸……

　　　　没有任何变化。

　　　　老掌门一下子坐进紫檀椅中。

　　　　红衫女子望着掌中平放的天机，淡漠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她将仙剑插回石中。旋身下台。

　　　　最期待的候选人也折戬了，老掌门已经看到未来自己还要在那把爱放紫光的破剑下屈居三年的惨象……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上来十几人，毫无意外的，尽数战败，灰头土脸的下来。

　　　　就在老掌门心灰意冷，准备让弟子把那可恶的剑搬回去的当儿，一个女声轻轻响起来。

　　　　“师傅，不如，让弟子一试？”

　　　　伴随着这句话，台下，十步外的元夕瞬间绷紧了浑身骨头。

　　　　假元夕，果然是冲着天机剑来的。

　20第二十章　天机剑

　　　　元夕不知假元夕预备用何方法使天机剑认主，天机剑应是只认蜀山门人的……但如果毫无把握，魔道又怎会派出假元夕来夺取天机？

　　　　紧紧地盯着台上的紫服少女，元夕决定先静观其变。若天机剑果真落入魔道手中……眸光流转，她视线落在另一边的观众席，那里，元璧正望着场内，嘴角带着轻笑。隔着一个座，元青正对元朱师姐说什么……他一定是在安慰她。目光一转，台上，师傅笑眯眯地拈着胡须。

　　　　……该不顾一切，道出真相吗？让他们知道，这个元夕是假的，然后呢？真的元夕在哪？这个时空的真正元夕在哪里？

　　　　元夕想说自己毫无头绪，但她无法自欺。想想看，假元夕被魔道捧出来，那么真的元夕……恐怕早就落在魔道手中了吧。

　　　　按魔界那些人的一贯行事，一定不会留着这个隐患，那么……

　　　　转回视线，静静望着远处那个男子，他黑白色的直裾，是她整个童年，少年，最安心的记忆。

　　　　元璧师兄，如果知道真的元夕已让魔教害死了，他会难过吧……

　　　　元夕抿抿唇，收回目光，望向场中。

　　　　假元夕走近却剑石，行一个标准的礼，然后，纤手握上仙剑的剑柄。

　　　　那只如玉的手，发力——

　　　　拔｜出来了！

　　　　元夕脸色凝重，忽然想起一事，她悄悄将瞳仁转向身侧的白朔。

　　　　白朔的表情很自然，完全是一个看着与自己毫无相关的盛事的神态。

　　　　但元夕相信，只要她露出一点跳上台搅局的意思，他就会第一时间，制住她。

　　　　怎么办？

　　　　就在这一晃神的时间里，场内的剑舞已至尾声。

　　　　假元夕轻巧落地，收势，剑光散去。

　　　　整个蜀山的目光，再次集中在那柄平放的天机剑上。

　　　　四下寂静，唯有轻轻的呼吸声。

　　　　三个呼吸过去了！场外响起一片杂音，有叹息，有轻笑……几乎同时，紫芒亮起！

　　　　老掌门猛地站起来，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袖摆带歪了手旁的鎏金酒壶。

　　　　假元夕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极快的，这丝得意的笑变成满面惊喜，俨然一个意外获得仙剑承认的蜀山弟子。

　　　　没人知道，连眼光毒辣的蜀山掌门也没发现，在假元夕的握着剑柄的掌中，藏着一块物件，它挤在剑柄与手心之间，紫色的光芒自此倾斜而出，顺着剑柄流溢剑身，并牢牢压制仙剑的灵性。

　　　　这块石头大有来头，但此刻，细数它的来历毫无意义，重要的是，它让假元夕成功瞒过了所有人，以为天机剑开始了认主的第一阶段。

　　　　瞧见四周人的表情，假元夕心中暗笑，正待催动身上的另一事物，伪造天机剑发出清鸣，手中的剑却毫无征兆地长啸。

　　　　不错，不是清鸣，而是长啸。

　　　　这一遭完全出乎假元夕意料。

　　　　天机清吟，雷炎长啸。史上从未出现天机发出长啸的记载，假元夕不由得发慌，不知何处出了差错。

　　　　惊愕的不独她一个，看台上，元璧眉心微蹙，眼神思索。而主座上的蜀山掌门面色凝重，一双利眸如鹰隼盯住场中的少女。

　　　　他张口欲言，却被另一道女音打断：“天机剑长啸，说明你根本没得到天机的承认！”

　　　　顿时所有的视线都望向声源。元夕暗叫声好，众目睽睽之下，白朔就无法钳制她了。

　　　　不敢去看白朔的神色，足下一点，紫色身影轻飘飘落在台上，身形轻盈如蝶。

　　　　听到四下细微的惊叹声，元夕无奈一笑。自从变成骷髅蛊，她的轻功身法就不断朝鬼魅奔进，这大约是白朔带给她的唯一好处。

　　　　收敛心神，元夕认真看着对面的少女：“你不行的，放下天机吧。”

　　　　假元夕盈盈一笑，只有离她最近的的元夕看清了她眼底的冷意：“这位姑娘，不知是何处仙山门下？”

　　　　“无名无派。”

　　　　“哦……”假元夕笑道，“试剑盛会，天机雷炎。天机剑是否认主，选谁作主，这些皆是我们蜀山内的事，还请姑娘不要多事。”

　　　　此言相当狠辣，蜀山的护短亦是天下出名的，元夕立刻发现四周好些蜀山弟子对自己露出不善的目光。

　　　　不慌不忙的，元夕懒懒一笑。她不知道，自己这个笑和白朔往日时常挂在脸上的，有多像。

　　　　四周渐渐静下来。

　　　　“若你真的是元夕的话，这的确算得蜀山分内的事。”

　　　　少女声音不大，但在此刻安静的蜀山，但凡生了耳朵的都听了个真切。上宾席中，陆回雪失手打翻了身前的瓷杯，茶渍在山水绢布上洇开，与墨色的线搅在一处，混乱的布面一如男子此刻的心。

　　　　元夕已经决定，一定要揭穿假元夕，即使假元夕今日未谋得天机剑，她也不允许这个隐患继续留在蜀山。至于师兄师傅知道真元夕的噩耗后，可能遭受的打击……元夕抿抿唇。

　　　　假元夕的目光直直射向几步外的白朔，却见他一脸事不关己，完全无视她眼中的指责和疑惑。

　　　　究竟怎么回事？百里怀分明说过，假扮元夕混入蜀山之事极为机密，仅有几个人知道……而眼前的少女绝不该是其中一个！

　　　　心念百转，假元夕明白此刻最要紧的是稳住人心。唇角翘起一抹烂漫的笑，她笑道：“好吧，既然这位姑娘认为我是假的，那么，请你拿出证据来。”

　　　　元夕不语，她看到远处的元璧坐直了身子，定定望着这边。

　　　　心中一酸，元夕垂下眸子。

　　　　假元夕见她沉默，顿感得计，更进一步道：“方才大家也看到了，天机剑绽放紫芒，若我并非蜀山弟子，那仙剑怎会大放光辉，莫非你连蜀山至宝，神剑天机，也要怀疑么？”

　　　　台下嗡嗡一停，然后响起更大的议论声，间杂着对假元夕说辞的赞同。

　　　　元夕忽然笑了。呵，她还敢提天机？

　　　　不过，多亏了这人的自以为是…倒让她想起了一件被埋在记忆底层的事。

　　　　纷乱的议论声中，元夕微微一笑：“谁说天机剑只会在蜀山门人手里发光？”

　　　　在“放肆”“大胆”“岂有此理”“你以为你是谁”等怒骂声中，元夕缓缓探出手，摊开手掌，掌心向上：“敢不敢，把剑放我手里？”她瞟向看台上的蜀山掌门。

　　　　同一时间，假元夕也朝那边望去，她不信蜀山的掌门人会把本门至宝交到一个陌生人手上，哪怕只是让她拿着一会儿。

　　　　蜀山掌门的面上看不出情绪，略一抬手，他阻止了两旁元老的愤慨发言。

　　　　假元夕赌输了。

　　　　老掌门向着场内，沉声下令：“将天机剑给她。”

　　　　脸上闪过愕然，假元夕顿了顿，终究仍是抿着唇，将剑横递出去。她的手势相当巧妙，即使是正面接过仙剑的元夕，都无法察觉那枚深藏于她掌中的圆形翠石。

　　　　不过，元夕并不需要揭穿那枚圆石，她自有妙招。

　　　　宝剑甫一入手，元夕便觉得手心发烫，尤其紧贴着剑柄的肌肤，火灼般疼痛。果然，虽然佩戴着幻形琅，但如上天机剑这样的通灵古剑，正是天下邪物的克星，一旦对上，这副骷髅铸就的躯壳便难以承受了。

　　　　要速战速决。

　　　　立于台上的骷髅蛊抬起左手，纤长五指自剑身上虚虚掠过，手势轻柔缱绻，犹如闺中少女轻抚着心爱的七弦桐琴，唇边扬起一丝笑。

　　　　右手的灼痛一瞬不停，但她的神态却如此从容，即使此刻有人贴着她的脸仔细瞧，也绝瞧不出一丝异样来。

　　　　场外，白朔的视线落在少女持着剑柄的右手上，神色难辨，眼波暗谲。

　　　　他想起昨天，用过晚膳，在回屋的路上，她说的话。

　　　　“白朔，如果明止上仙仍在人世，你……还会和仙门做对么？”

　　　　当时他微微一哂，并不回答。心中却想着，若师傅仍活着，他才真是要和所谓的仙门正派一决高下。

　　　　不为其它，只因他一定要向那个人证明，他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