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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 镜中影-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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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云云,而三公,大苑公,大文公,大武公?
“到了。”
我头顶被人一拍,屁股下面也落了实处,我张头四望,“这是……”
“是山哥哥我的住处。”
哦,还好,打扫还算干净,布置得也算利落,那个摆在案上插了几杆竹的大瓶,能当不少孔方兄罢?那幅画似是名家手笔……
“小海,你与其用那样饥渴的眼神看一些物什,不如看山哥哥我。”
耳边犯痒,遂抬手抚弄一下,“啪”声响,却正打在他嘴上。我抬起眼来:“臭山头,你的嘴探到我耳上……”作甚?这个角度……我登时一愣,一下子跳出一尺,“你让我坐到你腿上?”
巫族没有男女大防,但走出来恁久,总明白在这里像这样的行为极不合宜。小海虽不会像这边的女子一样动辄脸红颈粗,但小小的气恼总该有罢。
“啧啧啧,难道山哥哥的腿不舒服?你可知道,你方才的位置是多少女儿家渴求而不得的?小海,做人不可以不厚道哦……”
啐,臭山头……
“本侯爷总管大人的手脚是愈来越麻利了,恁快就把人弄上手了?”
第十七章
来的这个人,就算那夜面貌看得半暗不明,就冲这个懒兮兮的声音,我就知道自己不会错认。
“你就是小海?”
我点头,顺手从桌上的琉璃盏里拿了个果子大啃。
“长风的‘贴身’丫鬟?”
“我不是他的妾,你不用用那样的声音特地强调‘贴身’两个字。” 呿,不知道的时候我当然不会辩驳,知道了谁还愿与那个狐狸主子归究到一气?
“咳!”这人咳嗽起来,想来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小海,你可知道你在和谁说话么?”纪山把我推到一个椅上坐下,又将满盏的果子端来塞进我怀里,在我揣磨着这个琉璃盏的价钱时,听他说,“大文公的长公子,名讳‘皓然’,被封阮阳侯,人称小侯爷,在这兆邑城里,‘小侯爷’三个字,每夜不知会被多少春闺女儿念进春梦……”
呸呸呸!这果子好酸!不吃了。“那小侯爷每夜被那么多人当成相公来用,岂不是忙得很?辛不辛苦?”
这一句话,极是平常,小海只是想问问,每夜被人念来念去,他不是要喷嚏连打,耳朵连烧,可还有时间睡觉么?但坐我对面的那两个男人却一个打倒了茶杯,一个滑下了圆凳,紧接着,一个五官逞扭曲状,一个委地捧腹……有病?
“本侯想……本侯明白为何长风要你如此一个不起眼的丫头了……”这是好像羊角疯发作的小侯爷秋皓然。
“……小海……哈哈……你真是个宝哦……哈哈……”这是疑似突发颠狂症的纪山。
与犯了病的人,小海从不计较。我又挑了一串葡萄来吃,把琉璃盏搁在案上放好……如有可能,小海走的时候会顺手将它揣进怀里。
“纪大总管,本侯还要去大武公府赴宴。”真是本事了得,扭曲的五官仅在瞬间便恢复正常,活鲜亮丽的小侯爷重回人间。“这个当下,如果本侯硬拉着你作陪前去,想必你是不情愿至极了?”
尚在地面留连不起嘴角犹在抽搐不止的纪山抱拳恭首:“小侯爷圣明。”
“也罢,本侯就卖个人情,你就在这边好好吃你的小豆芽。只是。”秋皓然不怀好意的挑了挑眉梢,“小心,别塞了牙。”
“属下会小心,小侯爷好走,恕不远送。”
……
纪山这个人,……还好。除了样子长得桃花了点,嘴巴太坏了点,笑得太邪了点,脸皮太厚了点,还好。至少他为小海安排的住处,处处透着舒适,住过了三天,小海终于明白史上为何有皇帝乐不思蜀了。
“你就一点不担心秋长风会处罚你?还是你认为,他不会舍得?”这一日,小海我满嘴塞着松仁,纪山闲闲踱来,坐我身畔,侧身支颐问。这个人这三天就是如此,现身得没有预兆,消失得亦是突兀。
“如果只是个奴婢,他当然舍得。”我因吃得正忙,唇齿含糊不清地道。
“哦?”纪山为我递来一杯茶,“怎么说?”
怎么说哦?秋长风对底下人,由来严厉。曾记得,一年前费家兄妹不知是犯了什么错,在大雨里站了一天一夜。更早的时候,小海才随他不久,做工的时候打了瞌睡,被他顺手扔出了门外雪地上,如果不是得满姐姐回来的及时,小海就算有命活也要没手脚用了。
近一年来,他对小海嘴皮上亏损依旧,某些改变却不难觉察。我尚非常美好的忖着是因他稀薄的良心终于觉醒想着要善待他忠厚尽职可爱无比的丫头了,到头来,还是证明,就算是稀薄的良心,那个人也匮乏不济。
“你不是很明白他把小海放在身边的用处么?”若他对我太过不好,如何还能转移人的视线?就算是工具,也要花点心思维护的不是?
“……哦?”纪山稍怔,“你晓得?而且,你晓得我也晓得?”
“不然,你怎么认识小海?”
他眸子一闪,“你似乎,比我想的要聪明。”
“多谢夸奖。”
“难道你以前便认得我?”
“认得谁?此山中?还是臭山头?”
“你从前……”纪山欲语还休。
“从前如何?”
“小海。”纪山忽然探过手来,落上我的发顶,轻缓抚挲,语气里亦少了调侃邪谐,在我耳边切切低语,“我希望你是聪明的,而且足够聪明。唯有足够聪明的人,才可以保护自己,才可以不让人太心疼。”
呃?因为距得近,我似乎见着他桃花眼内一闪而过的忧忡,俯近了些,想确定真耶假耶。恰在这时,背后响起了一串明显是为了打扰而起的干咳声,随之,“全城相公”秋皓然的声音传来:“本侯的总管大人,人家要人来了。”
“属下见过侯爷。”纪山身子动也未动,嘴角上勾出邪气笑纹,落在我头上的掌滑至肩头,捏捏握握,“怎么办呢,小侯爷,属下还不想放人?”
“啧啧,这委实难办了。依本侯看,这丫头和我的总管也颇投缘亲热的样子,你要不要考虑割爱,长风?”
长、长……风?秋长风?!要递到嘴里的软糕捏碎在掌心,背上——恶寒呶。
……
大苑公府的马车真是宽绰,及得上普通人家的一间屋子大小了罢?上面的雕饰也别具匠心,金线盘成的金菊栩栩如生,裹贴其上的缎帛滑不留手,凿附其内的抽屉式样精巧……
“在评估这辆马车的价钱么?”
咝……冷哦,冷。单听这声嗓,就能叫冬季提前降临,四海登时结冰了呢。“……奴婢有几个胆子,敢打大苑公府马车的主意?”我将脑袋垂到胸前,卑微小丫头现身。
“不敢?”秋长风声线稍稍拔高,“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么?”
“……有。”
“说来听听。”
“太多了,奴婢一时也说不清楚。”
“你——”我尚纳闷他怎么没了下文时,只感左臂一紧,他一已将我扯了过去,那双墨中微绿的瞳仁抵我半寸之外,白得发亮的牙齿在薄唇内豁豁开刃,“你说,本公子该怎么处置不听话的丫头呢?”
我顿时急了:“你答应过的!”
“我答应什么?”
“你答应了那个‘全城相公’……哦,是小侯爷,你不打小海的!”
秋长风俊美的皮相恼意浮腾:“我何时说要打你来着……等一下,‘全城相公’是什么东西?”
第十八章
秋长风和秋皓然一起出现,小海当然怕怕。没有卖身契,这个人还是小海侍候了快到三年的主子,习惯是件怪东西,一旦习惯了俯首贴耳,要改不易,何况时下亦不是改的时机。为了小海免遭荼毒,我恭顺地请秋皓然向公子要个承诺:要小海乖乖回去可以,但回府之后不能虐待,这虐待里,包含了棒打、棍笞、鞭策、罚立等所有有损小海玉体的诸事。秋皓然倒给小海面子,扭曲着嘴角,像是忍着要去茅厕的痛苦,向死面沉沉的公子要下了这个承诺。但、但、但……所谓承诺,防君子不防小人,秋长风是君子么?好像……不是,那那那……
“我说的话你听着没有?”
“啊,公子,奴婢在听,奴婢在听。”
“听着了怎不作答?”
“答什么?咝……”掐人腮帮算不算虐待一种?
“‘全城相公’是什么东西?”
“就是小侯爷。”
“他与全城相公有什么干系?”
狐狸也会犯傻哦。“臭山头说整个兆邑城的姑娘每夜都要将小侯爷带进春梦里当相公来用,那不是全城相公又是什么?”
秋长风轻拧眉峰,死死盯我片刻,我便在那对墨绿色瞳仁乖乖浮着,不敢惊扰。
“下一次见了皓然,你可以将这个称号赠予他。”他颇认真的道。
“是,公子。”为讨好主子,我谄媚道,“公子,要不要奴婢也替您取一个?”
“取什么?”
“得多大哥说公子您是全江湖甚至全天下侠女们的梦中情人……”
“闭嘴!”
“全天下总比一个兆邑城要大多了,所以奴婢替您……”
“你再不闭嘴,本公子会用本公子的方式堵上你的嘴,你尽管试试看。”
鉴于秋长风的眼神太恐怖,语气太阴森,小海胆子太微弱,我虽然好奇何谓公子的方式,但闭嘴。
“还有,臭山头又是……是纪山?”
“嗯。”
“你和他几时认识的?”
“嗯。”
“几时认识的?”
“嗯。”
“小、海。”
哦唷。“三天以前街上认识。”
“就只有三天?”
“嗯。”怕他不信。“那时候,得满姐姐也在。”
秋长风墨眸瞬亦不瞬,“才三天?”
“才三天。”
“怎么在本公子看来,你似认识了人家三年?”
“嘿嘿……有么?”
“如果本公子晚去一步,会发生什么事?”
能发生什么事?顶多小海多吃一把松仁,嗑一把瓜子,还有两块粑糕,三角酥饼……再拐走那个应该可以值些钱的琉璃盏……“啊啊啊!”
“你——”秋长风甩开了我,以袖拭面,看他皱眉锁眼的嫌恶模样,想必是被小海喷了满脸口水。
但小海此时无暇安慰主子。“停车停车,我要回大文公府!”我一迳喊着,已向车门爬去,心里恼啊:不得了不得了,小海怎么会忘了呢?不得了!
“回来!”
才不要,小海要去大文公府里纪山的住处拿……“啊——!”
有人薅住了我的足踝。不用想,这车厢里没有第三人,自然是不良主子秋长风。“去哪里?”
“大文公府。”我拽我拽我拽……拽不开。
“做什么?”
“找……人啦。”我爬我爬我爬……爬不动。
“找谁?”
“纪山的……啊!”我可怜的小鼻子三天后再遭虐待,撞上了又一堵铜墙铁壁。与三天前不同的,腰上还多了一圈铁箍。“公子,你放开奴……”
“小海,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很不喜欢我的东西被别人碰?”
“没……有有有!所以公子您的东西小海能不碰就不碰。”
“你很喜欢纪山?”
“……应该是罢。”
“应该‘是’?”公子的声音就在头顶,但那森森寒寒,在整个车轿内弥散,小海好冷。
我挣扎要把自己的脑袋从这堵钢硬的胸膛前挣出来,不然没有被公子后面可能的体罚罚死,也要闷死。但我愈挣,腰上、脑后的束缚愈紧,哦唷……
“为什么?”
“公子,你放开啦,小海要死了!”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喜欢纪山?”
“他很好啊。”
“哪里好?”
哪里都比你好!“他说话风趣,对人和气,热心温厚,体贴周到……” 呿,臭山头你哪有这多好处?小海为了应付公子还要为你编排,好辛苦!
“还有么?”
有感公子耐心将尽,小海更认为须早早应付过去。“还有……还有,他和小海都是下人,下人在一起说话总不用顾忌太多,所以,比较谈得来!”这个理由总够充分罢?
腰上的束缚一松,我长舒口气,抬起头,“公子……”呃?
我看得见秋长风的眸色,数得清他的睫毛,就连他双眉间的细细褶皱亦能瞧得明明白白,但我糊涂的是,他的嘴为何要放在小海嘴上?难道他比较喜欢小海才吃过的……
也只是眨了几回眼的工夫,他问:“你刚刚吃了什么?”
“桃仁,松仁,瓜子,梅干……”
双眉嫌恶一皱:“这么多东西混在一起,难怪会这么臭。”
臭?小海的嘴?“我又没有请公子吃!”
“你在顶嘴?”
我不言声了。被人吃了嘴还不能顶嘴,小丫头命运多舛啊。只是,他的手还要在小海的腰上放多久?
“不得再随意出府。”
“是,公子。”小海懒,能不动就不动,但凡出府,都不是随意,嘿……
“不得再去找纪山。”
“是,公子。”我不找他,他会来找我,他说要带小海去万荣街吃蟹黄小包子、奶皮炸饺的……哇,原来这就是我不去就山,山来就我?嘿……
“回到府里,不得再胡闹。”
“……如果……那个……什么……”
“你嘟囔什么?”
我撑大一毫胆子,大了一毫声量:“那也要她们不再欺负小海才行。”
“她们如何欺负你了?”
“奴婢只是少爷的丫头,一个丫头要学什么仪态礼仪?还要笑不露齿,行不起风?做得不好,那个张嬷嬷还没等说什么,那些同样是丫头的姐姐们就拿藤条招呼……这样想想,奴婢还是不要回去了。”我起起起……起不来,哎呀,这人到底要把小海箍到何时?
“是我事前安排的不够周到,我已经命周嬷嬷处罚那些擅自做主的奴才了。”秋长风长指熟练地捏在我颌上。“而大苑公府,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能走的地方。”
“奴婢又没想来……”就算没有颌上的痛感,在秋长风这双眼睛的逼迫下,我也会弱弱地将下话的话吞下肚去。
“除了调教你仪态,她们有没有对你说别的什么?”
“说奴婢是公子的侍妾啊。”
第十九章
车轮转啊转,车厢静和静,小海困啊困……
“你不想做我的侍妾?”
“不想。”
“做我的侍妾不好么?”
“不好。”
“为什么?”
“不好就是不好,哪有为什么?”
“小海……”
嗬唷,吃了熊心豹胆了?一时困倦,竟把心里的话都给抖了出去?瞌睡虫哗啦啦飞个精光,我瞪大眼珠,仰着近在方寸间的公子,讨好笑道:“公子,方才的话,您就当没有听到。”
“那我可以认为你很喜欢做本公子的妾了?”
“……最好不要。”
秋长风墨眸眯起。
“奴婢不做公子的妾,公子您很生气?”小海可无意对自己有这样大的欣赏。“不会的,是不是?您只是面子上过不去,是不是?”
“何以见得?”
“琴棋书画歌赋六位姐姐抬出哪一个也比小海美艳,有她们在,哪轮得到小海?”
“如果……”
如果什么呢?车身一顿,车门外有人回:“公子,到家了。”
秋长风似乎想把话说完,车外已经有一大串的热烈娇呼:“长风哥哥,早就听说你回来了,惜云在门前等了又等,您……”
车门开,车帘掀,一张泛着热切光芒的娇靥亮眼闪现,……
因为没有镜子,我不知道是怎样的一副情形会把楚惜云那张美丽的小脸惊得颜色全无,只是,抱歉。小海也想在车帘打开之前与秋长风分割得桥归桥路归路,但如果大树不想倒,蚂蚁肯定撼不动,这是至理。于是乎,在楚惜云之后又涌来几张脸,每人的脸色都不够好看,而秋长风的两臂依然呆在原来的地方,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公子……”您还想抱多久?
“笨丫头,下车了。”他突地推我。“你还想赖多久?”
赖?谁赖谁啊?我一时激愤,蓦然起身——砰!
在我满眼金星地瘫在车轿内的软褥上时,秋长风已悠然起身,立起修长身形,扫一眼距他头顶尚有几寸的车厢顶篷,耸耸肩,撩衣,下车。
痛,痛啦,呜呜呜……
“小海,公子已经进府了,你准备在车上呆多久?”费得多含了笑的声音飘了进来。
谁想呆啊,什么宝地不成?我捂着才受摧残不久的脑瓜跳出车厢,忽听得多大哥又念念道:“小海,你怎么能蹦那么高?你是打算破开车顶出去的么?平常公子授你轻功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努力啊?”
大哥,小海不认识你。
……
也不知秋长风用了什么法子安内攘外,我回到府里,一没有被夫人传去训话,二没有被周嬷嬷叫去家法,安安生生回到疏柳居里,重操旧业,做起小丫头。
“得满姐姐,得满姐姐,得满……”
真是滴,得满姐姐气性大咩,小海自打回来,就追着她后面,笑端着,话陪着,怎就不能原谅嘛。更可恼的是,费得多负手旁观不说,每见小海苦颠颠陪不是的模样,还来一通嘿嘿傻乐作为嘲笑,气啊气,恼啊恼!
“得满姐姐,你和小海说说话嘛,你不要不理小海嘛,得满姐姐,姐姐姐姐姐……”
“臭丫头,你活都做完了是不是?”终于,板着脸的费得满出了声响,豁然止步发一声怒叱,“尽像一只小青蛙样的在我耳根呱呱作甚?
“得满姐姐……”我扁了嘴,皱了脸,伸出两根指头,揪了她衣角,“得满姐姐……”
“臭丫头,你……”
“小海,公子回来了,快来伺候。”
费得多的声嗓由外及内,我与费得满得恭下身去迎接主子,“公子。”
与公子同来的,还有两个比公子的修长身形俱要高出一头的九尺大汉,一个青衣,一个缟服,再加上两张阴沉沉寒漆漆的脸,嗯,活脱脱黑白无常。
“沏壶茶来。”秋长风面色平淡,步履直入室内,当然没有忘了支使我这个每月五两银子的奴婢。
“是,公子。”我向得满姐姐做个鬼脸,尽丫鬟职责去也。
能被秋长风邀进疏柳居的人并不多,但凡来者,都是贵宾一阶,自然要好生对待。取了最顶级的银湖雪片,用了烧到七分开的泉水冲泡,这样,既不会损掉茶中的醇味,又能最佳体炼出茶中醇香,是小海奴婢生涯中的心得呐。
我举指欲叩:“公子……”
“进来。”
我撇撇嘴,用膝顶开了门,覆着眉低着眼,先对室内人见了礼,再迈着小步到了桌前,托盘稳稳放下,茶盅利落分好,再一手执壶,一手敛袖,依着坐序,由左到右,为每人将茶斟至八成。
黑衣人扫我一眼:“这个丫头看着眼生,是你养病期间收的?”
“嗯。”
“并不合你一贯的口味。”
呿,小海是菜还是茶,还“口味”?真想手里的紫砂壶若一个拿捏不稳,浇他黑无常个肠开肚翻!
“凑合着用。”
公子……我爱惜自己的牙齿,回去垫了棉布再咬。“公子,奴婢退下。”
“旁边侍候着。”
我……“是,公子。”
正举茶浅饮的白衣人抬眸瞟来:“你要她在旁边?”
“有何问题?”
白衣人眉梢稍动,再度垂眸品茗。“你如果说问题那便没问题。”
“这丫头有什么异常之处么?可得到清风你如此赏识?”黑无常又把眼神瞄我身上,“在咱们看不见的地方,馅料丰足?还是肉味鲜美?”
这只黑无常,还真把小海当成食物来点头评足了是不是?活该你这辈子长得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你老婆见了你还要拿脚踹!
“你如果再说,我敢说我这个丫头终会忍不住将心里的话全骂出来,届时你可莫怪我教导不力。”
“是么?”黑无常眼神轻蔑,神态倨傲,“我倒很想知道你的丫头如何骂我?”
秋长风呷茶在口,又优雅吞下,淡哂道:“既然如此,小海,你也听见了,就满足一下这位杨爷的渴望。”
“请问公子,这位爷的渴望是欠骂么?”
白衣人……嗯,因他不算讨厌,暂不称他白无常,他抬眼望我,又转秋长风。“她说的话,我没有听错罢?”
“显而易见。”秋长风耸肩,“小海,我准你骂了,如果骂得好,还有赏银领。”
“那公子,如果骂得不好,会罚月钱么?”
“哦,怎么个不好法?”
“比如小海说这位杨爷长得像黑无常,还以为自己是关云长,看不起下人不打紧,还高看了自个儿,明明是块铁头,还以为自己是个芋头,想当芋头不打紧,还连累了整锅的芋头粥……”
第二十章
“……清风……”白衣人眉头皱得死紧,嘴角奇怪扭曲,“你让她住嘴。”
黑无常则冷森森盯着我。
我亦狠巴巴回盯。哼,有秋长风这个不良主子其它好处不知道,小海抗寒抗冷的本事可是惊人呐,我怕你冻不死哦。
“清风,如果我掐死这个丫头,不算冒犯罢?”
“你冷面阎罗真要掐死一个人,还需要事前打招呼么?”
什么意思?我摸着自己小脖子,难不成刚刚自己是在阎王跟前撒野来着?听话意,这只黑无常如果恼羞成怒取我小命,秋长风也无意施救?那、那、那他还纵容小海骂人?……有个狐狸主子,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送去小命是不是?
在我拿控诉的眼神下,秋长风依旧是怡然自得:“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
黑无常还未转过厉瞪着我的环眼,白衣人已道:“天叶堡几次派人刺杀于你,你为何始终未做反击?别告诉我你是因为正在修身养性,我压根不会相信。”
秋长风无声浅哂:“那先惑相信什么?”
“但凡纵虎归山者,不外两个结果,要么受其反噬,要么在其膘肥骨壮时捕猎入网,收获更丰。而你,是想在按兵不动中等对方自露马脚?如此一来,不必你出手,自有奈不住的猎手替你料理。可对?”
“先惑就是先惑,不愧是闻名江湖的智多星。”秋长风赞不绝口,却不置对否。“杨烈,你怎么看?”
“天叶堡上一任堡主乃武林盟主,现任堡主虽未能袭任父职,但在武林中的声名威望仍不可小觑。你的堂兄为笼络他,把自己的爱婢赠其为妾,仅仅用一个女子,就控制了武林大半势力,这一招,你要不要效仿?”黑无常说这话时,眼芒从我脸上轻蔑滑过。“当然,挑选货色的眼神要好,不然倒了人胃口,反会得不偿失。”
呿。我暗嗤:如果要倒人胃口,肯定非你这类货色莫属。
“对秋远鹤来说,除了权力,什么都可以与人分享。”秋长风摇着茶盅,墨色瞳仁中那抹绿间在碧绿茶汤的映衬下,愈发浓了起来。“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习惯。”
是哦,但凡有人觊觎了你的东西,不是那人被你杀死,就是那东西被你毁殁,你不止与“别人”不同,还与“人”不同呢。我垂下眸,睡罢睡罢睡罢……
“……秋远鹤的爱婢……”
什么“爱婢”,重要的是“婢”而不是“爱”罢?如果当真“爱”,又岂会让人当货物般的送出?……困罢困罢困罢……
“……清风,你的打算……你的爱婢似乎睡着了……”
“……站着也能睡?还真是开了眼了呢。”
……黑无常,少见多怪……你没见过的稀奇事多了……喔,醒来不知道是在门外冷地还是一方软榻?不管了,睡了先……
……
床好暖,被子好香,枕头好软,嗯嗯……这是什么?抱枕?硬梆梆的,小海不要!我踹踹踹!
“呆丫头,你睡觉也不能安分是不是?”
小海就是不要硬梆梆的抱枕嘛……我蹬蹬蹬!
“你住住……住脚!”
住脚?新鲜呶,住口、住嘴都好,还有住脚的?就是不住,我踹我蹬我踢我……
“惯坏你这个丫头了是不是?”
胡说,你才没有惯,你不虐待小海我已经要阿弥陀佛了,放开小海……是谁?谁在和我说话?……一阵恶寒中,我睁开了眼,一对墨色瞳仁狠狠悬在我头顶上方不到一寸的地方。“公、公子?”我在做梦?小海的恶梦由大巫师换成秋长风了?
“踹啊,怎么不踹了?”
“不踹了。”哼,就算是梦,我也不敢开罪你好不好?再者,要踹也要你放开踹人者的脚才行嘛。
“不踹就老实睡觉,再敢动一下,就到外面地上去睡!”
“喔。”我闭目,屏息,睡……睡觉?那如果要睡觉,岂不是说我是醒着的?我再次睁眼,“你……”
“我怎样?”
没错没错,他在小海床上,而且困住小海手脚的双手双脚尚未松开。“你怎么在这里?”
“睡觉。”
废话,在床上,当然是为了睡觉,我问得是……“你为什么在我的床上。”
“错。”秋长风淡挑了挑眉,“是你在我的床上。”
……他的床上?我瞪大了眼,去看四遭情形,淡蓝色的顶帐,水蓝色的垂幕,手中的丝被顺滑绵软,虽不知质地,但触上也知道必然价值非凡贵不可言,遑论床头还镶着一颗泛出淡蓝光泽的夜明珠。我敢担保,单这一颗珠子,就足够小海一家几口一世的吃喝不愁了……咳咳,总之,这的确不是小海的床。
“看清楚了?”
我点头。
“看清楚了,那就睡觉。”
“那也要公子放开奴婢才行。”这人是欺压人欺压惯了,谁能在双臂被压双腿被制的情形下睡着?
秋长风墨眸闪了闪,翻过身平躺下去,小海自由了。自由的感觉很好,我扯过被准备蒙头再睡,那边却传来他的猛力一扯和一吼:“把被子给我留大点!”
“不要!”小海喜欢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再蒙着头睡,唯如此,小海才会放心睡觉。每次恶梦来挠,多是小海睡中踢飞了被子。
“这是我的床!”
“奴婢没有请公子把奴婢放到公子的床上。”
“笨丫头,该把你扔到窗外是不是?”
“请便。”小海现在是清醒的,扔出去了也能回到自己的被窝继续大睡。
“本公子不想耗力气,你自己滚出去!”
“奴婢懒,公子代劳。”只想请神不想送神,哪有那么容易?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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