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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雕龙剑-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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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江上腥风(11)
鹧鸪洲上,崔盛公身形一晃,脱离与吴育奇的接触,远远地跳一边去了。“说来话长,我倒是真该感谢邝女侠。”崔盛公望着发呆的邝自珍瓮声瓮气地说,见邝自珍未作理会,“邝女侠,我要好好谢谢你。”他又大声补充了一句。

  “你要谢我什么?”邝自珍的回忆被打断,聚拢精神,望着跑一边去的崔盛公,也提高了嗓门说。她以为崔盛公在十万大山被困了三年,一定恨死她了,听了崔盛公的话,心里一暖,这崔盛公还有一点人味。

  崔盛公从袍袖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竹筒,神情古怪地说道:“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吗?想尝尝吗?”

  “从十万大山带出来的美味?”邝自珍说。“你还能有好心肠让我们品尝美味?”

  “然也,然也。这是我三年来的心血结晶。为了驯服它们,让它们听懂我的口哨,我受了多少皮肉之苦,它们啃我,我也吃它们,总算练成了百毒不浸的身板,它们也拿我不可奈何。大家都尝尝,我家里还有许多。它们会繁殖,生生不息,吃不垮我。”崔盛公说了这么一大堆话,伸出二根指头,“卜”地一声,把竹筒朝众人弹来,经那指力一弹,竹筒在空中脆裂开来,从筒里飘出一片红色的云雾,阳光下,在空中散开了,分外悦目。

  “这是什么宝贝?何时学会了玩这些高雅的情调?”邝自珍说。

  “亏你还常常进出十万大山。这是我从十万大山带出来的红蚁王,天下蚂蚁都不是它们的对手,估计各位也不是它们的对手。我崔盛公今天秉承天意,要与各位做个了断。”他讲得很得意,很张狂。

  邝自珍仔细观察,那团飘逸的红云果然是由一粒粒飞蚁组成。邝自珍心中骇异,因为当年万山奶奶告诉过她,十万大山里有一片四色蚂蚁国,千万不要去招惹。“崔盛公果然没有好心肠,指望你立地成佛,几乎是不可能想象的事情了。”她说。

  崔盛公把拇指和食指插进嘴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口哨,那片片红云由中抽出一条红绳。直奔正在说话的邝自珍。邝自珍知道不妙,大声喊起来:“洛容学校的弟子们扯火,都给我把火扯起来。”邝自珍自己的双掌里立时青烟袅袅了。

  崔盛公哨音一变,打了一个长长的响指,那红绳立马围绕邝自珍上下盘旋,似乎在锁定目标。邝自珍全身“嘭”地腾起火焰,那条红绳极其灵敏,向外扩展了许多,再不敢近身相逼,而且红绳已经变成了红线,想来许多飞蚁扑火,死伤无数,就是这样,由红蚁组成的红线仍然远远地绕着邝自珍逗起圈子。这时,其他的女子们也都双掌冒出烟来。

  崔盛公一旁捶胸顿脚,深怪自己托大了,应该一上来就痛下杀手,但那样以来,让邝自珍等死得不明不白,岂不是少了杀人的乐趣?现在已经收不回红蚁了,只有狠命一搏。他急促地吹起口哨,那条红线不见了,全部散开了,这是崔盛公驾驭红蚁王最厉害的招数了,让红蚁各自为战,其实是恢复了它们的本性,他自己也控制不了,撒腿就跑了。百步拳一干徒众见掌门师傅都跑了,也都呼啦一下子跟着跑了。崔盛公边跑边回头看,身后的情景顿时使他惊讶万分,邝自珍和她的学生等手牵手,三两成排,身上的火苗呼呼往上直窜,往来如飞,构成了一排排火阵,四面合围,显然是要把他的红蚁王一个不剩地烧死呢。

  “一群妖女,全是一群妖女!”崔盛公怒不可遏地骂道,骂完以后,他像一个泄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他又输了,但他很快跳起来,怕吴育奇缠住他算账,没命地逃了。他身后响起清亮的竹笛声。该死的吴育奇,他在心里骂道。

  崔盛公逃得狼狈,众女子笑得好不开心。

  “禧禄和小宜,你们过来见过师伯。”邝自珍说。

  吴育奇坐在高高的树干上吹笛。崔盛公一拿出竹筒来,他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就跳到树上躲开了。他吹出的笛声实在*,唤起大家无限的遐想。

  “我一直盼着见到师伯,今天终于如愿了。”禧禄说。“我和宜妹妹曾经在东门外的柳江边上等了三个夜晚,也未能见到师伯,听到江上传来的笛声,当时的感受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是什么感受?说来听听。”笛声停止,吴育奇眼睛望着孟禧禄。

  “师伯的碉楼龙船顺流而下,”小宜抢着说。“当时见了无数提刀握剑的人蹿上龙船,还以为是打劫官府的强盗。”

  吴育奇嗬嗬大笑,笑声里有金石之音,使空气震荡。

  邝自珍说:“我的学生口没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师哥,你不要介意。”

  “难得,难得。稚子之心,才有稚子之语。”吴育奇一迭声地赞道。“不过,师妹,你可千万别让他们屈在柳州了,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才是。”

  “你说这话该不是想差遣我的学生为你效劳吧?”邝自珍说。

  “呵呵呵呵,”吴育奇笑得更响亮了。“知我者,邝师妹也。现如今我手上确有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劳动劳动邝师妹。”吴育奇说,从怀里掏出一张蓝色绢布,随手掷给邝自珍。

  邝自珍接过来。展开一看,见上面写着无数陌生人的名字,每人名字后都写着捐银一千两或二千两等等。绢布下方另附了一段写给邝自珍的文字。邝自珍读完,才知道这么多年师兄和他的雕龙帮干着一番前所未有的事业,一直保护着往来于龙城的商人们的生意,做着赚一赔十的担保买卖,但凡商人们的船沉了,或被抢了,诸如此类的天灾人祸,雕龙帮一律拳赔;反之,雕龙帮则从商人们做成的买卖中按货物的总值抽取一成作为酬谢费。

  邝自珍开心地嚷起来:“禧禄,小宜,你们赶快拜了树上的大侠为师吧,跟了这吴帮主你们才能修成正果。”

  吴育奇不解地说:“难道我当他们的师伯,就不愿为他们操心吗?”

  邝自珍一手牵一个,拉着禧禄和小宜站在吴育奇所在的树下。“算了吧,我早看明白了,这两孩子是想拜你为师的,想收徒的人呢,虽然高高在上,喉咙里早已伸出五爪,彼此相见恨晚,我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你们逞心如意。”她说。

  宦小宜说:“校长,你可冤枉我了,三郎也没有想到另换门庭。”小宜挣了挣,哪里能够从邝自珍手里挣脱。

  “傻丫头,什么冤枉不冤枉,眼前的高枝不攀,跟我一个糟老婆能有什么出息?”她压住两个徒儿,手上微微使了三成内力,禧禄和小宜不由得跪下来,向着树上的吴育奇拜起来。

  “呵呵,承蒙师妹割爱,我就收下他们了。”吴育奇说,像一个孩子似的在树上手舞足蹈起来。“凤凰来栖,麒麟环伺,便胜却人间无数,呵呵呵呵。”

十一,贵阳新聚义(1)
孟岱年和蜀道双侠到了贵阳,进了“瑞生酒楼”坐下,叫来酒菜,才喝过三寻巡,七、八个大汉撞将进来,在他们相邻的一张饭桌坐了,一迭声地吆喝酒楼主人:“快快拿饭来,我们要赶路!”

  “这金大万已经先我们去了咸阳,真是不仗义。”一个红脸大汉小声说。

  “程丹钰,你是狗咬吕动宾。不识好人心。人家先去咸阳既是表明没有诳咱们,也是去铺路不是?虽说宦大王到了贵阳咱们才去投奔,可不等于咱们不拥戴宦大王。是不是?”另一个清瘦的男子同样小声地说。

  “这你就不懂了,以后坐天下论功行赏,人家可是咸阳首义党,我们至多算一个可有可无的贵阳一伙儿。这两者之间可有天壤之别了。”

  “什么首义党、一伙儿,别把兄弟们的心搅乱了。”红脸汉子说。“这可是玩命的买卖,你以为大伙儿就不能有自己的考虑?”

  “老大为兄弟们考虑自然让我没有话说。可你最终还是我们走了这条路不是?”

  “宋大炮,这一帮兄弟中也只有你敢跟我嚼舌头。我丑话说在前头,到了大营,一切听

  我的。”叫程丹钰的红脸汉说。

  “那还用说,你是佛山铁头帮的老大嘛。”清瘦男子宋大炮说。

  饭菜很快给他们送上来了,汉子们开始吃饭。

  孟岱年拿眼睛瞟过去,全都不认识。不过,他们口中的金大万他倒是认识。听说金大万也投靠了宦志诚,孟岱年心里吃惊不小。金大万成名很早,常来柳州走动。这样一个很重气节的武林名宿,也投了逆贼,世风日下啊。看来不能就这样杀去陕西,杀一个宦志诚容易,问题是如何打发他招揽在手下的一帮兄弟?孟岱年开始认识到他的使命非同一般了。

  “给我们也来一篓饭,孟岱年大声喊道,给赵氏哥儿递了一个眼色,两人会意,把递到嘴边的酒杯放下,并把酒壶也推到一边去了。竹篓蒸饭很快来了,墩在桌上。三人开始往碗里盛饭。那帮汉子风卷残云地连干了几篓米饭,结了账,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去咸阳的路还远呢,犯不着这么着急。孟岱年想想不对劲。“没准宦志诚的人马已经杀到贵阳了。跟上他们。”孟岱年放下碗筷,对赵氏哥儿说。三人急忙下了酒楼,追上了汉子们。大家出了省城,在郊外健步如飞,孟岱年三人紧紧跟在后面。这时的孟岱年多日来没有修面,一脸的胡子,已经变成一个虬髯大汉,他有意佝偻着腰,与过去那个神采飞扬的游击将军判若两人。

  红脸大汉停下来。“你们从哪里来?跟我们去哪里?”

  “我们哥仨从广西来,是佛山程丹钰引荐的,你们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那程丹钰哭笑不得,说:“我什么时候引荐你们了?再说我也不认识你们。”

  “你忘了?在瑞生酒楼?与你们相邻的另一张饭桌?”孟岱年一本正经地说。

  程丹钰气不打一处来,就想发作,宋大炮连忙走过来,凑近程丹钰的耳边说:“人多势众,这是老天爷给我们送来的兄弟,哪有推开的道理?”

  程丹钰这才有了好脸色。“跟我走啊,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大块吃肉,大秤分金。”

  孟岱年和蜀道双侠融入佛山铁头帮的行列里,大伙儿默不作声地往前赶路。

  道路越来越偏僻,越来越陡,贵阳向来有“地无三尺平”之说。程丹钰率领孟岱年一棒子兄弟尽往山上走,在一片茂盛的树林外停下来了,因为上山的口子有人持刀把守。

  “哪里来的?持刀人凶神恶煞地问。

  “我们是金大万引荐来的。“众人嚷道。

  “你们来的真是时候,明天赶来,可就找不着我们了。”

  持刀人让开路,程丹钰继续往山上赶,来到一片开阔地,有几十匹马拴在树林子里。孟岱年一眼看见师弟宦志诚头戴武巾,、身穿龙袍,气势威严地坐在宽大的绒毯铺就的草地上,他的身旁站立着许多大汉,常在柳州走动的金大万、韩伟洲等一班武林豪杰也在里面。

  程丹钰率众兄弟走近了,恭恭敬敬地给宦志诚磕头,说:“佛山铁头帮程丹钰率兄弟们来投宦大王!”然后起立,听候发落。

  “你们投我都有什么本事?”宦志诚大喝一声,吓了程丹钰一个哆嗦。“给我一一报来你们的姓名,过过招,让大伙儿没有话说。

  程丹钰招呼众兄弟道:“大伙儿亮亮本事给宦大王看看。”

  宋大炮说:“好哩。我们是铁头帮,当然显摆我们的铁头功最合情理。我宋大炮,爱把脑袋当大炮玩,无坚不摧。大家把带来的家伙尽管往我头上招呼。”

  早有三个兄弟出列,掏出自己的兵器,判官笔、流星铛和短铁戟,一拥而上,直往宋大炮的铁头上猛擂,但听得一片叮当的金属之声,宋大炮浑没有当一回事。他有心要在宦志诚面前显本事,双手把他们一拨,闹了他们一个趔趄,而后凌空飞起来,迅雷不及掩耳地往远处一棵碗口粗的大树冲去,铁头撞在铁头撞在树干上,那树干咔嚓一声从中断了。

  宦志诚一下站起来,脱口赞道:“好,这一炮就把大树打折了,我想看看后几炮是否还能更威猛?”

  孟岱年拉着赵氏哥儿俩,走向前去,故作嘶哑的声音说:“我哥几个愿意给宦大王助兴。”

  宦志诚不耐烦地说:“报来你们的姓名。”

  待赵氏哥儿俩抱过姓名后,孟岱年想了想才说道:“小的陆泼儿,铁头功不及大炮兄,铁身板与大炮兄倒有一比。”孟岱年这一句话说得十分巧妙,把三人的身份往铁头帮靠,让铁头帮帮主程丹钰心情大悦,一个劲地叫道:“陆泼儿,别怕他的大炮,挺过他的前三炮,他的铁头功就稀松平常了。”

  “好好,我正要看看你们比比,看看谁稀松败下阵来。”宦志诚说。

十一,贵阳新聚义(2)
宦志诚话音刚落,宋大炮冲着陆泼儿飞来了。陆泼儿一纵老高,让过了宋大跑。宋大炮竟然在空中来了一个倒挂金钩,双脚接住陆泼儿,陆泼儿面团似地粘在宋大炮身上,由脚滚到头,把宋大炮压在身下,刚好做了宋大炮的靶子。宋大炮一个狮子甩头,把陆泼儿甩出几丈远,陆泼儿落在地上,宋大炮已经杀到他的身前,脑袋狠狠地撞在他的胸口上,陆泼儿“啊”地一声大叫,身体就飞向空中了,蜀道双侠手持铜烟杆,来战宋大炮。

  陆泼儿重重地摔倒在地,爬起来,又加入战团,几个人杀成一锅粥。

  “都是自家兄弟,有狠劲到战场上使去。”吉艳红呵斥道,从树林子里走出。

  宦志诚摆摆手,向厮杀的宋大炮等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喝酒吃肉去。”他跳起来,没有搭理妻子,独自向树林子走去,一大帮汉子紧随在后。

  吉艳红望着丈夫的背影摇头不已。自从咸阳举义旗以来,各方好汉纷纷来投,大旗下已经有好几千人马了。因为陕西近年来一直闹水灾,颗粒无收,夫妻俩决定率领兵马出省就食。进入四川一连吃了几场败仗,人马锐减,只有几百人了,再不敢大张旗鼓了,扮作商贩窜入贵州,准备在贵阳聚齐了,再作下一步的打算。吉艳红深感前途渺茫,还是强打起精神,利用夫妻过去在武林中的名头和以前来投的老兄弟,广撒名帖,吸引四方英雄,但丈夫宦志诚却开始花天酒地享乐起来,对来投的英雄不仅不再像过去那般礼数周到,常常还拿他们取乐寻开心,这使吉艳红极其不满。这是在打天下吗?整个儿一个自取灭亡。

  树林子里拉起了一溜帐篷。吉艳红走进帐篷,丈夫已经和兄弟们开始吃喝起来。铁头帮帮主见吉艳红进来,起身说:“吉夫人,失敬啊失敬,我们没有等你就吃起来了。”还是程丹钰乖巧,虽未见他武功有何了不起,八面玲珑的本事倒不小。

  吉艳红大度地笑笑,来到丈夫身旁坐下,望着狼吞虎咽的男人们说:“大家说说,我们该怎么办?是就在贵州发展,还是另谋出路,继续向东边城市发展。”

  金大万说:“这贵州有什么好呆的?我意杀出去,到东南边沿海城市去见见世面。”

  “凭我们这几号人折腾能成啥气候?”赵同金嘴里叼着肉说。“我看我们还不如呆在这里养精蓄锐,等兵强马壮了再说大干一场,现在杀出去,是找死,死得更快呢。”

  “是啊,是啊,”赵同银附和叔伯哥哥说。“远走不如近爬。”

  “在这里就能守住吃肉的日子?”吉艳红说。“只怕越来越没有志气了也未可知。”

  一直沉默不语的韩伟洲说:“对啊,到海边去,最好到江浙一带去。那里才有用不完的金银,享不尽的美女。兄弟们凭什么要卖命呀?”

  “杀得赢就杀,杀不赢就走。”宦志诚表态了。“两广就不要招惹了,好汉多多,缠上身了麻烦。先奔江西看看。打开江西局面,再去杭州捞世界。”

  吉艳红说:“就这么定了吧?大家心齐了,我们才好拿一个大主张。”

  宦志诚说:“就这么定了,谢谢夫人帮我下了决心,以后仰仗兄弟们了。来,大家端起酒杯喝酒!这千寿玉液酒越喝越香啊。”

  宋大炮说:“我平生饮美酒无数,这千寿玉液酒还是第一次喝到,甘冽醇厚,回味无穷。敢问宦大王,这千寿玉液酒的来历可否与我们说说?”

  宦志诚与吉艳红相视一笑。宦志诚说:“这千寿玉液酒是夫人采自十万大山的奇花异草酿制而成,绝非寻常酒可比。”

  宋大炮张大了嘴巴:“哇,十万大山的奇花异草?那可是修仙得道的地方。没有想到夫人如此了得,我们大伙儿以后多饮此酒,还不成仙了?”

  宋大炮的一席话,说得帐篷里众好汉群情激奋,酒肉源源不断地送上桌来。大家开始猜拳行令,好不快活。

  深夜,大帐里,杯盘狼藉,宴席已散。众好汉都走了,连吉艳红也走了,只剩下宦志诚一人还在喝闷酒。一个高大的身影一闪进了帐篷,他的腰背不再佝偻,如老鹰抓小鸡,直奔宦志诚,正是陆泼儿。

  “早知道你要来,你果然来了,师哥。”宦志诚放下酒杯说,一双鼠目晶亮灼人,头脑一点儿没有喝糊涂。他好像料到有人来帐篷会他,所以迟迟未走。

  原来陆泼儿一出场与宋大炮比武,就被宦志诚看出了破绽。师兄弟相处多年,一个手势,一个脚步声,彼此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尽管陆泼儿费尽心机在比武中诈败,又怎能逃过宦志诚的眼睛?世事无常,谁会想到与师哥在贵阳郊外的树林子里相见?

  一个女人的身影无声地向帐蓬移来,两个蹲在地上的黑影站起来,堵住了女人的去路。女人双掌左右轻轻一击,两个黑影咕咚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喝了一夜的千寿玉液酒,还没有把你们醉倒呀?”吉艳红冷冷地说,她出现在大帐的门口,看来夫妻两人互通心思在先,知道今晚有故事发生,做了充分的准备,所以吉艳红又杀回来了。

  帐篷里,孟岱年一改嘶哑的声音,嗓门宏亮地对宦志诚说道:“既然你还把我当大师哥,那你束手就擒吧,我只拿你是问,余者无罪。”

  “哈哈,你忘了你弟妹是邝自珍门下绝无仅有的下毒高手?现在你四肢百骸都中了你弟妹千寿玉液酒的药力,你试试你是否还能出手拿我?”

  吉艳红顿时哈哈地笑起来。她很感兴趣地望着孟岱年,这个过去在她眼里伟岸的男人,坚毅的男人,阳光的男人,现在已是她掌中之物了,听凭她摆布了。想到这一切,她怎不心花怒放?她见识到了自己的力量,她不要跟着丈夫宦志诚一道沉沦,她要给丈夫注入永不衰竭的能量,支撑起他打造一个美丽的世界,一个全新的世界。

  孟岱年暗暗运力,全身提不起一点力道。孟岱年大怒,还要出手去拿宦志诚,被宦志诚一把叼住了,一卸一推,打出四、五丈开外,接连翻了几个跟头,爬不起来。

  宦志诚站起来,离开座位,来到孟岱年的身前,得意忘形地说:“这都是你自找的。龙头大哥你不当,偏要当一个受制于人的陆泼儿。你记住了,那千寿酒你还得喝,什么时候给解药,你得听你弟妹的。也许你永远都得不到解药了,因为下一次你喝的千寿玉液酒,不过是上一次的解药,刚好又是下一次的毒药,永远没有一个结束的时候了。本来不打算给你说出千寿玉液酒的真相。千寿玉液酒,多么美好的名字。你逼我说出真相,你是我师哥嘛,不然怎么镇住大师哥你!当你的陆泼儿吧,我是不会再让你当孟岱年了。”

  吉艳红再次狂放地笑起来,孟岱年拿眼睛去看吉艳红,多年的军旅生活,早已把她磨练得野性十足,一个美丽的女性躯壳,却有着一颗男儿心,她以笑声展示她的胜利,她要使她的俘虏感到沮丧,从意志上彻底崩溃,不再徒劳地抵抗。

  孟岱年肝肠寸断,在自己头顶挥掌猛拍,却没有一点力道。

  宦志诚夫妻俩手挽手、大步离去。宦志诚边走边说:“想死还不容易?活着吧,每天看见太阳升起多好。我这里没有宁远英雄孟岱年,只有一个三流把式陆泼儿。好好跟我们干吧,忘记过去的一切,我要是坐了龙庭,你一样可以封王拜候。”

  孟岱年艰难地蹭出帐篷,见远处的草地上,两个模糊的人影瘫在地上呻吟。

  “赵氏哥儿俩吗?”孟岱年急忙走过去。果然是蜀道双侠,那是他要他们在门外接应,以防不测。现在两人极其痛苦地在草地上扭作一团,看来千寿玉液酒的药性发作了,刚才吉艳红的一击,并未对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主要是体内的毒酒在捣乱。

  孟岱年望望夜空,绝望地哀叹道:“天亡我也,当初一念之仁酿成今日祸患,叫我以后怎生是好?”孟岱年肠子都悔青了,呆若木鸡。

  漆黑的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孟岱年跪下了,垂下高贵的头颅,向着北方。当他重新抬起头来,北方的天空有一串星星闪亮,那是北斗七星。孟岱年久久地望着那一颗颗明亮的极星北斗,一颗颗星星渐次露出真容,拱卫着七星。孟岱年深感诧异,今夜星星好生古怪,何以如此明亮?他问自己。老天爷,你在向我昭示什么呢?可惜啊,我对你一无所知,所以你是对牛弹琴了。

  孟岱年待要起身,头脑一阵晕眩,他无力地摔倒在地,伸出的双手与赵氏哥儿俩的手攥在一起。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我们今夜义解金兰如何?”孟岱年对兄弟俩说。

  “在这儿?”兄弟俩嚷着要爬起来,但失败了,又摔倒在地,刚好一左一右把孟岱年护卫在中间,三人并排靠在一起。孟岱年呵呵地笑起来了。

  “孟兄笑什么?”赵同金说。孟岱年的笑声让他感到害怕。失心疯了不是?在这样的夜晚,哭都来不及,还笑呢。

  赵同金不问孟岱年还好,一问之下,孟岱年放开嗓门大笑不已,他的笑声在夜空里回荡。他的笑声感染了赵氏哥儿俩,两兄弟最终也笑起来,开怀大笑。

  “你们说,我们还有什么可畏惧的?让我们笑吧,然后去面对明天的日子。”孟岱年说。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十二,出行使命
一艘帆船缓缓驶出柳江东门,时值阳春三月,莺飞草长,花开如火。禧禄和小宜站在船舷边,久久不愿离去。回头望望师傅吴育奇和校长邝自珍,他俩在舱室的最高层,坐在窗前相谈甚欢。自从上了船以来,禧禄和小宜有意让他俩呆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

  “三郎,可曾想过怎样打发这一路上的风光?”小宜说。

  “是啊,是啊,能够和宜妹妹一道行走江湖,那是莫大的风光了。古人说无须朝朝暮暮,只要两心相映,完全胡说八道。没有朝朝暮暮,哪里来的心心相映?”

  “你混说什么呀?人家说东,你的心思往西,我不爱听你这些混话,叫人摸不着头脑。”小宜说。

  “你会摸着我的头脑,我的心思亮亮堂堂,没有一丝一毫的云遮雾绕。”

  小宜扭头就走。禧禄紧跟在后。“你去哪里?宜妹妹?”他急切地说。

  “我不要你云遮雾绕,我要你收起你的疯话,”小宜说。“你让我感到害怕,三郎。”

  禧禄脸唰地变白了,急忙抢上前去说:“你怎么会感到害怕呢,怎么会呢?这是什么时候的情况呢?是单独和我在一起时就会感到害怕吗?”

  小宜转过头来,望着禧禄猴急的模样,扑哧地笑出声来。“我们规规矩矩在一起讲话好不好?我不想听你吟的诗啦曲啦,就这么正正经经地呆在一起,我讲话你听,你讲话我听。这有多好,没有腌臜的念头,彼此不扰乱对方的心,”

  “那好,我不搅你的心,可以守着你,看着你吧?”禧禄说。

  小宜和禧禄静静地呆了一会儿,再也受不了禧禄火辣辣的目光,“我们回去吧。”说完独自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宜妹妹的心变硬了,变冷了。这是怎么回事唷?难道女儿长了本事都会变得这样难以琢磨?”禧禄望着她的背影这么想。

  二天后,船到了广东番禹,吴育奇和邝自珍带着禧禄和小宜中途下了船,直奔镇上。一个小镇竟也超乎寻常的繁华、热闹,远胜禧禄和小宜所到过的任何其他的地方。禧禄和小宜赞叹不已,目不暇接。大家在小镇一阵急走,七拐八弯地来到一条僻静的小街,在一座道观前伫脚。禧禄抬头一看,那道观的门匾上写着三个鎏金大字“云庐寺”。

  吴育奇对两个徒儿说:“这是我和你们校长小时候呆的地方。”

  小宜望望自己的校长,来了兴致,“呀,两位师傅这是让我们寻根归宗来了。”

  邝自珍笑笑说:“正有此意。没有根基,就如浮萍永远飘在水面,游移不定,如何让你们收心?我们进去吧。”

  黑色的大门半掩着,吴育奇推开大门,走进去,大家跟着走进去。

  道观里十分破败,好像无人居住。还有内院两座楼阁有火烧过的痕迹,断垣残壁地耸立在那里。一个落寞的老道站在房檐下,他不是用眼睛看,而是侧耳倾听,因为他双目已经失明。吴育奇等远远地在甬道的这一头停下脚步,看着老道。

  老道听觉十分敏锐,“来者何人?再给我传一点声音可好?”

  吴育奇抬起一腿,重重地跺了一下。

  老道脸上立时绽开笑容,吴育奇和邝自珍早已飞身向前,双双在他身前跪下。“夏师叔,我和珍珍回来孝敬您了。”

  老道夏师叔不停地说道:“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都怪我当初没有护好家,都怪我当初没有护好家,百死莫赎,百死莫赎啊。”两行清泪从他干瘪的眼眶里溢出,邝自珍把它们轻轻抹去,说:“师叔,快莫说这话了,当初要没有你的栽培,我和师哥也没有今天啊。我们把你的两位徒孙也带来了。”

  夏师叔听了这话,两手哆嗦着伸出来,邝自珍急忙把禧禄和宦小宜推到师叔的面前。

  满院里撒满了清冷的月光。吴育奇一人在“云庐寺”里这儿走走,那里看看。北斗星在天上神秘地眨着眼睛。吴育奇一纵身上了南房,面向北斗星坐下来,今夜又能看见紫薇垣星了,他合上眼睛冥想。他知道,那是天帝居住的地方,对应的是人间帝王。“天子之居,谓之紫宸”。他喜欢在星光下的南房前练剑,无数的夜晚与星星相伴到天明,闪耀的北斗星使他心中一片空明,他不停地与星星对话,恳求星星,心中越发地豁亮,手下的剑招也越发地行云流水。他相信那是北斗星听到了他的心声而开启了他混沌的灵魂。

十三,雕龙剑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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