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皇后策-第4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洛阳之行,终于进发。中州风华,历历如绘。人道是洛阳城里春光好,牡丹艳色甲天下。
白马寺里,虚籁丛生。我听天寰和高僧们纵论佛法,顿悟宇宙之明亮。
帝后礼佛,厚赐寺庙,开凿石窟,都是洛阳的百代盛事。
佛法西来,在乱世,徒逐渐增多,以至于不是我们帮寺庙,而是寺庙扶助君王。
龙门桥头,两山峥嵘,相对而出。天寰站在高处,他想有一天建立史无前例的运河。”
上官大喊:“快下来吧,洛水女神看你这样风流,拉了你去,可如何是好?”
我笑,天寰故作严肃道:“天子在,杂神怎么敢出来现身?洛神香艳,与我何干?”
他不再理会我们,兀自望着龙门出神
上官对我笑道:“此人真如自己所说:不解风情。凡人寄生天地之间,不过短短一遭。为何他情愿自苦于霸业,不肯给自己多一瞬的任意行止?”
我们觉得苦,他又不觉得苦。望着天寰衣襟为水花所侵,我问上官:“天寰多年前就构想东都?”
“那时候未知他为皇帝。我们俩都设想过洛阳的地位。天寰喜爱洛阳,也因其对南北统一重要。”我暗暗发酸,我和美丽的洛阳城,在他眼里,大概也有共同之处。
谷雨之后,满城为花季如痴如狂。等天寰有了闲暇,邀我同赏名花。
我们刚来到一座幽静而空寂的大宅门前,有个瘦小的古稀老翁打开了门。
他看到我,霎时显出了惊愕之色。有几分恐惧,难掩的痛苦。天寰咳嗽了一声:“怎么,很像?”
老人低头,我顿时觉得有些诡异,天寰说:“嗯,原来真的很像。”
那老人恢复了正常,关上了门,才对我们肃然下跪。
天寰摇摇头:“老朱,你这是第一次见我妻。我三岁时,你就来我身边保护我,教授我武艺。因此,你是我最信赖的老人。在这里,你只当她是主母,并非皇后。去年,我们生了一个儿子,等他稍大,还是由你教我夫妇的太一武功。”
那老人身子一震:“是,主人,夫人请。”
我吃了一惊,因为上官曾告诉我:天寰为东方时,匿名买下洛阳的司马旧宅,里面有百年的名花,还有一位哑巴老头儿看守。这老头居然不是哑巴。他的身形枯瘦,眼眸浑浊,毫不起眼,难道身负绝艺?
我默默无语,跟着天寰脱了鞋子。他拉着我,穿越铺垫着竹席的走廊。淡翠月色笼罩在廊上,分外清凉。这屋子里静极了,好像有个沉睡的佳人,我们的脚步,呼吸,都会唐突了她。
天寰撩开罗幕,回栏下方,一朵白牡丹跃入眼帘。
花盘明艳,玉白清纯,月光之心,春风沉醉,天地一滞。
这好像是一个美丽的幻想,不经意间,打动人心,百年光阴,人生璀璨,都在花旁。
而它是那样的安然,此花幽独,傲绝尘世。
我赞叹道:“真美。”
天寰松开我的手,走到花旁,温柔道:“三年不见你,但好像过了一辈子。”
那花枝叶微微摇动,好像能解他语。天寰俯身望着它,脉脉含情,他皎洁的面容与白牡丹相得益彰,我笑道:“呦,这三年别是因为我,你才不能来吧。罪过,跟我在一起,三年就等于一辈子。”
天寰眸子滑动,对花露出笑涡:“说什么呢?我们听不懂。”
两个人的宫。但这里不是宫,花也不是一个真实的人。我好没来由的妒嫉。
我说:“奇怪,这株是江南的花种,名叫凤丹,不知为何流落北方百年。”
我安静的盘腿坐在廊下。老朱送来酒案,我说:“费心。”他躬身退去。
好久,天寰才坐到我的对面来笑道:“对不起,我光顾看花了,冷落了你。但这花曾陪伴我度过不少最寂寞痛苦的日子,所以我不知不觉就有爱。花只是花,纵然你再加爱护,它只是随着花期开放,不卑不亢,亦无算计。你这代风烟消散,它依然有绝世之姿。我爱的就是此花淡漠。”
我想起他好几次说我像这朵白牡丹,不禁脸颊发烧,偷偷瞥牡丹,自愧不如。我非但没有那般惊世骇俗的姿容,而且我不能时刻不衡量利害。要是我行我素,从不让步,怎么能如此惬意坐在月下,赏花对酒?我望着天寰,他以手轻抚我头发,帮我把碎发拢到脑后:“怎么了?”
“没什么。”我否认:“天寰,老朱觉得我和谁比较像?”
天寰喝了数杯:“老朱原来是南朝人,二十多年前,遭遇冤案才到北方避难的。我只随着父皇,叫他老朱。那时候,是你的祖母章德皇太后摄政。章德皇后,稀代之美女,智算超人。我和你结婚前,听闻你长得更像你的祖母……”他低头,又喝了一杯。
章德皇后绝艳至丽,入宫不久就生子专宠,祖父为她废除原配,易立皇储。她十八岁时,我祖父驾崩,她辅佐幼子,把持朝政,历经风雨,从未失手。除了现任的南帝,因其生母与章德皇后是从姐妹,得以存活。祖父的其他七个皇子,三个弟弟,都被杀于章德时代。
即使在如今,早已逝去的祖母章德皇后,依然是史书上最美,最可怕,最精彩的女人。
我心里一黯:“嗯,我父母也说过。可我跟祖母不一样的。”
“只说你容貌像有些相似……并未涉及别的。”天寰笑着拍我手背:“不过说起你的祖母。她为何没有和你的祖父合葬,而是另起陵墓呢?”
他的瞳子,深黑,平静无波。我低头说:“祖母有遗言。父皇孝顺,因此允诺。”
天寰收起笑容:“民间传说她少年守寡,有了不少风流韵事?”
我猛抬头辩白:“他们胡说,祖母没有许多风流韵事,一共只有一个情人。他是我父皇的伴读,祖母要比他年长几岁……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并非那么不堪。”
天寰淡淡重复:“真心相爱?……嗯。”他闭了下眼,一笑:“人活一世,为欢几何年?该任由后人评说。你说对吗?”他的眸子静止,酒杯也停在半空。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忽然觉得不快:这样的时刻,谈起南宫旧事,他是否影射什么?是担心我将来有机会步祖母的后尘?我不是章德皇后,我若是她那样敏慧果断。也许会少走些弯路,少一些痛苦。我不会在他之后,寻找其他男子的怀抱。我在婚前就答应过他的。
但我此刻难道毫无骨气的表白给他听?我默然许久,天寰也就不再说。
对酒因为这个话题,变得索然,等到天寰说要去找老朱交待些事情,我才松了气,坐在花前。
他是天寰,而我是南朝公主,章德皇后的唯一孙女,武献皇帝选定的继承人。他说,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杀我,但我一点也不想死。我有牵挂,有生活,还有太一。本来我强迫自己正视预言。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所大宅,这个月色,这朵奇花,让我隐约预感到不祥。
这洛阳的夜晚,残灯如豆,残月如钩,残酒余香。凤丹正艳,但总会变成残花。棋局激烈,但总要收拾残局。想来想去,重量无尽,期限未知,却都要我一肩承受。我浑然忘却时光,寒气浸染,身体都像融化在牡丹的流光中。
直觉麻木之中,有可靠的肩膀围住我:“夏初?”
我知道是天寰回来了,我没有应声。
“你不高兴了?”他问我。
“累了。”我说,没有回头:“天寰我有几句话说,这里不是宫,就像你我的家,回宫之后我保证不提。你真是个最煞风景的人了,好端端的晚上,对着白牡丹,你还对我说出那样的话,我不可以寒心?我以前才入长安,一点都不爱你,所以你无论怎么样,我都觉得没有关系。可是现在,你还担忧你的身后……就让我难过了。我爱上算我活该。但我就应该成天向我选择一辈子携手的男人表达忠诚?我不是狗,不是马,我是人,而且还是女人。我父亲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女孩子要珍惜生命,我母亲重复无数遍,女孩要有自尊的心。我父母死了,但我还是想努力做到的。哎……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算是我在这里任性吧。”
他松开手,过了一会儿才又抱住我,非常用力:“夏初,我本来真的是想让你来看牡丹,但我这个人……时时刻刻,都少不了那些。别生气了,让我瞧瞧你好么?”
出来独处,机会难得。我听他的声音动人,不舍得跟他赌气,就回脸把头靠在他的心口。
“还生我的气?我是想和你一起的,不光是为了天下,也是为了我自己。万年的冰湖,春夏要是不来,也挺好。永远是没有温度的冬天,安静,清爽。但你既然来了,把冰化开了,就不能抱怨浮冰的碎片伤害到你。莫怪我对人狠,我对自己也狠。除了你,我一辈子再也没有对人说过那些话,这些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他的语调愈加温柔,清冷的基调也变了,好像清冷成了一点点伤感,一点点不自信。
我有点心疼,几乎后悔自己方才说的话,我该最知道天寰的。我点头:“嗯。天寰,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诉你的。野王笛给上官以后,他发现笛子内有消息的线索。原来这笛子的一端可以拆下,内壁分成两半,其中一半上本有刻字,但上官发现时候,刻字大多数已近被人故意磨平了。上官大约可以看到岚晖二字。岚晖是我父皇的内名讳啊……”
我一边说,一边观察他脸色。他好像并未特别惊奇,只是眸光闪动,等我说完,他才点了下我的鼻子,低声说:“谢谢你本人告诉我。我不瞒你,我早已经知道了。我不问你,因为我期待你有一天自己跟我说……这不能错怪凤兮,是平城行宫的一个宦官偷听到的,百年汇报给我听。”他按住我抖动的肩膀:“记得平城回来,我换了一些宫人宦官么?不能忠忱你,也不会长久忠忱我。我不会让你生活在那样奴才的监视里。不过呢,以后要瞒我,尽量谨慎些。”
我捶了他一拳:“你怎么这样?你……”
天寰吻住我,舌尖点到我的舌头上,带着酒精的气息。
我说不出话了,他吻了好久,眼光迷离,才松开我。
我依然抱着他的脖子,很想继续方才的话题,但怎么也说不出责备和抱怨的话了。
“今天带你来。我还给你一份礼物”天寰从身后拿出一团丝织物,我细细一看,雪白的丝绸上披风,是墨笔描绘的连枝牡丹。
我惊喜:“是你亲手画的?是给我穿的披风?”
天寰道:“西北之行,你不是将我原来送的施舍给百姓了?我一直想重新送你一件。后来想,与其让绣工绣,不如我自己动笔画染。不过我终究是忙碌,花了两年,才画完。我是喜爱丹青之人,可惜我好久没有空画一幅完整的画了。”
我仰望满天星斗:“虽然没有画出来,但你我此刻观星的心情,就像是幅画,我永远记得。”我摸着手指间丝绸,蓦然心动,他的胸膛起伏,玉面飞红。
我解开袜子,将脚放到他身上:“我试试?”他的神色捉摸不透。
我解开领子,又将长发松开。庭院里的水声叮咚,白牡丹好像眉间含羞,花瓣微微蜷曲。
只听天寰说:“以后再试吧。”
他一把抱起我,将我带到内室去,走走停停,深深浅浅的吻我,不断的替我解脱束缚。他口里的酒香,就像忽然窜起的火苗,在我们的周身蔓延。我积极的回应他,只觉得异常的冷,需要他的温暖,又觉得异常的热,甘愿在水中献祭。他把我放在地上,忘乎所以的压住我,那手指熟练的游走在我近乎赤裸的身子上。月光里,他的眼睛如此明亮,我啃咬他赤裸的肩膀,尽量压抑着呻吟。因为我们都喝了酒,那种久违的疯狂的感觉,终于将我的理智征服了。
我用双腿缠住他的腿,用手臂和头发绞住他的脊背,他的脸在我的脖子上摩擦。我浑身都在发抖:“天寰,天寰。”我喃喃的催促他。也许经历了初婚的羞涩,以后的默契,近来的热情,我和他,才能走到疯狂的边缘。我只是他的女人,他只是我的男人,哪怕一夜都值得……
这将是一个终身难忘的夜晚,我后弓身体,望着画屏上的一簇金铃,坦荡憧憬着。
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金铃响起来了,清脆,恼人。
天寰依然在爱抚我,我凝目,不愿意顾及别的。
但铃声又响了起来,我的身体变僵硬,天寰也不同了,他起身,用鲜卑语骂了一句。他扯过牡丹披风,将我包裹在里面,下一瞬间,他从我方才躺着的地方一尺远的地方,抽出一把剑。
他并不慌张,披起一件长衫,声音嘶哑对我道:“等我。”便从容走到室外。
我听到窃窃私语之声。不一会儿,天寰进来。他也不解释,把我当成娃娃一样,从内到外,一件件的帮我穿好衣服。我看他的眼光冰凉,惶惑的问:“怎么了?有大事发生?”
他一直不发声,等到他帮我穿罗袜,才说:“南朝宫变,吴夫人死。太子一行逃亡到北。五弟开城,接受了太子。此刻南朝大军,已准备出发。洛阳也有危险。”
我呆若木鸡,反映过来,周身的懒懒春情,早无影无踪了:“现在立刻回去召见群臣么?”
天寰飞快穿衣,我半跪过去,替他系腰带,还挂上佩剑。
好梦难成,我是皇帝的女人。
他将手插入我的头发:“夏初,抱歉……”
我苦笑道:“没法子,谁让你爱当天子。为皇后,自然夫君的霸业,国土,计策都是最重要的。你随时要离开,随地要拔剑,我无话可说,唯有支持你。”
天寰笑得动人:“这话冠冕堂皇,我不爱听。我宁愿你说你舍不得我走。”
我啐了一口,他拉着我站起来:“好了,是我舍不得你。太子不日就会到洛阳。光华,这场戏难唱,这一仗难打,我只要求你一件事。”
我盯着他,不久前与我亲热的迷醉青年,如神般清醒,俊秀,
他望着我,吐出三个字:“别怪朕。”
第十五章: 大戏
黄河边孤鸿明灭,以苍天之大,它难觅容身之处。洛阳红深深浅浅,终于化成尘埃里的血垢。
犹如被献祭的牺牲,太子琮一行的到来,终于把大戏之幕彻底掀开。对我,是来得太快。对天寰,是来得太慢。我和天寰站在天幕下,他的衣袂纹丝不动。不知不觉,我的眼光遇到了狼星。在满天敬畏于皇权的繁星里。狼星,好像是一颗跳出山坳的宝石,正如天寰的眼睛。
太子琮在一群北朝人的簇拥下,离得近了。天寰迈步向前,周到热切说:“阿兄来得好慢。朕与百官翘首以待多日了。”
“琮哥哥。”我轻轻叫了一声。他已经不是太子了,还是叫琮哥哥更加合适。
琮痩了一圈,肩膀有点佝偻,他从眉毛底下困惑的观察我们,挤出一丝尴尬笑容:“琮不才打扰。琮……对皇上,皇后宫,感激之心,铭于五内。”
“你和皇后本是炎氏同根,你既为奸党所害,来北境暂居,何言谢字?恰巧朕夫妻在洛阳赏花,不然又如何及时援助? 洛阳已按太子礼仪预备了服用器物,虽然粗陋,但也可对付一时,阿兄只管安心入住。”天寰微笑着,颇显热切礼貌。
琮受宠若惊般向后退了半步:“妙瑾?”他把一个豆蔻年华的微胖女孩拉了过来。
琮逃亡北境时,只带上了胞妹会稽公主。妙瑾长这么大了?我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呢。她虽然身材短小发胖,但容貌可称秀美,嘴角一粒黑痣,因为她撅着的嘴巴,微微颤动。
“是妙瑾妹妹啊?还记得我么?这次路上,你可受累了吧。”我低头含笑,对她说。
她鼻子里微“哼”一声,白眼向天:“不记得。”
天寰目光冷峻的滑过她的头顶,浮出笑涡,瞳子里冰楞花闪动。他温言宽慰略显尴尬的太子琮:“一家人,不拘泥礼数。朕夫妇要给阿兄压惊,请阿兄随朕入席吧。”
我默默跟着他们。身后满朝文武的眼光,都在阴暗里射向我娘家的男女,有愤怒感慨,有鄙夷不屑。他们中间的许多人,将我和琮兄妹看作同类,但摄于我的身份,不敢表露明显。我以为太一出生后,我遇到了最大的困境。最近才醒悟,原来此时,才是我被考验的开始。
柳梢华月转银盘。琮逐渐为酒精麻醉,常常发笑。那种笑是空洞的,他好像总是要笑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笑得全没有来由。妙瑾把头埋得极低,几乎不动面前的任何菜肴。天寰和琮扯些不咸不淡的话儿,似乎数日前就开始激战的山东地,并不属于他的版图。我有时候也插上半句。我想要妙瑾吃些东西,但我回忆自己少女时代常有的忐忑,又觉得她并非难以理解。太子饮了一杯:“皇上,皇后宫,我兄妹来北朝,多亏御弟赵王君宙。到洛阳之前,听说赵王在莱州已处于战火重围中……此事因我而起,我深感歉意。但我是愚昧之人,妹妹则年幼无知。若得到准许,只愿把我们放到长安以西的某个州县,让我们隐姓埋名,如巷闾百姓般度过余生,我结草衔环,也要报答恩情。”他哀伤恳求的目光投向我,我顿时黯然年。
这个祈愿,大概是琮一路上思索再三的结果。如果我是皇帝,我会准许的。被宽松“软禁”于诸如敦煌那样繁荣而遥远的城市,满足于温饱,游离于是非,有什么不好?但南北大战在即,生于帝王家者,一旦失势,大多数只能跌到谷底。琮的愿望,近乎桃源梦,水中花。
我想了想,用匕首把肉切开,放到妙瑾的盘里。我看看天寰的表情,说:“琮哥哥所言,大概出于真心,只未免太委屈妙瑾妹妹。这次南北战争,源于你父子之间的误会。皇上倒并不愿意使生灵涂炭,现在为止,北军只是防御,并非进攻。南朝有些忠臣,自会劝说皇上。哥哥你莫太悲观,柳暗花明。说不定不久南朝的叔叔回心转意,化干戈为玉帛了呢。皇上,你说呢?”
天寰浅浅一笑,说:“皇后所言极是。阿兄不必着急,先住下,调养身体就好。”他按住太子的脉搏:“阿兄,你咳嗽日久了吧?南朝潮湿温热,阿兄感染外邪,加之中气亏损,肺中才有沉寂。”
琮脸色惨白:“我……我只是夜间稍有痰气,不需要吃药的。”
我偷扫了天寰一眼,他说:“不用吃药,吃些瓜果润肺就好,太子身边缺乏合适的人照顾。朕安排了几个可靠的老人来客馆。他们也是南朝来北避难之人,阿兄不妨与他们谈谈心,也许对事物看法也会不同……” 他话音刚落,百年捧着金盘凑近他耳语,天寰眉峰一压,展开了笑容:“朕暂去更衣,皇后替朕主持家宴吧。”
他一走,琮如释重负,他以流连于画的目光注视我的面容:“唉,妹妹与皇上相敬如宾,又专固后宫,真是幸福。妙瑾也到了豆蔻年华……不知道……”
妙瑾大声打断他:“我不嫁人。长得好看的人,心眼都坏。头脑聪明的人,最会骗人。”
我不禁说:“哪能一竿子打翻一船?妙瑾妹妹,你到了洛阳,改改脾气,总没有坏处。”我的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柔声说:“你可以不待见我们,但别露在脸上。让下人误会,不好。”
她愤然嚼起一段甘蔗,琮说:“她任性惯了……光华,如雅怎么不来?太一又在哪里呢?”
我含笑说:“太一早睡了,等明日你和妙瑾妹妹再跟我去瞧他。他长得可爱。如雅……他病了好几天,大概是不适应河南的水土吧。”
琮有几分失望,对妙瑾说:“你不是最喜欢婴儿?”
“我不喜欢杂种小孩子。”妙瑾回答。我不由沉下脸来。我和天寰成婚……南朝宫廷居然以此称呼太一?太一手有残疾,他们又会如何嘲笑……这些人怎么不让人心寒,我捉住妙瑾的手:“炎黄子孙,谁不是混血?人要成全自己,也不是看血统是否高贵纯粹。妹妹不懂事,害了自己不说,连累了你哥哥,怎么办?”
她的眸子掠过恨意,大声说:“我连累哥哥?我什么都不怕。你的皇帝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坏人。你们笑里藏刀,骗得了哥哥,骗不了我。你们想把我和哥哥一起煮了,给你们铺路。你当初逃走,为何要诬赖母亲?假惺惺说不嫁,结果又自己送上门去了。太子哥哥不来北朝,怎么会上了那个高丽女人的钩?她又怎么祸害哥哥和父皇?什么冠代美女,呸,你跟你娘一样是狐媚,还比你娘心狠手辣,普天下的男人全都瞎了眼!”
我克制住掌掴她的冲动,瞪着眼睛冷笑。小丫头不复无邪,倒是变成刺儿头了。她知道什么?知道我父皇怎么死的,母亲怎么死的,吴夫人对我做了什么?我担心过她,她却如此对我。
我愿意收留他们,并不是装样子。要化解她的偏见,我不能和她一般计较。
我慢慢坐下:“来人,先送南朝公主回客馆。”我微笑:“北方天气,这使节晚上天还凉。殿下盖好被子,若病了,哪来力气骂我?”
她没有得到我的反唇相讥,好像被扫兴了,鼓着嘴巴,匆匆走开,琮正要说话,脚步杂乱,白衣少年踩着舞蹈般的步子,醉醺醺来了。如雅眼睛微红,下摆狼藉,额际碎发飘垂。
“谢如雅……参见东宫殿下。来迟了,太子恕罪。”
琮好像被刺了一下,艰涩说:“如雅,我不复是太子,只是寄人篱下的食客。”
“怎么会?一日为太子,终身为太子。横竖是死路,何必死得没有骨气?当初你帮我来北朝,我十分感激。但如今你投来南朝,我……无法体谅。你们在南朝风花雪月,谁关心姐姐步步为营?她是在刀尖上过日子……你们难,我们也难。”
“如雅,别说了……”我在一股沁人的寒意中打断他。
琮的身子更佝偻,皇族子弟残存的清贵仪态,化成战栗。他咕哝:“我没办法。”
如雅哈哈大笑:“南朝是被你们毁掉的……不是我们。”
我看了琮一眼,他喃喃说:“不是我。我只是来避难。上次送书后,我看了光华妹妹的回信,才想到北朝是我走投无路下,最后的一道门。”
我略微吃惊,脱口而出:“琮哥哥,我没有……给你写过信。你认识我笔迹?那信呢,我可否拿来比较。”
琮身子猛晃下,手指在衣裳里摸索半天,把一封信递给我。我飞快收了。如雅几乎要倒在地上,我扶助他:“惠童?”惠童飞奔而来,帮着我一起将如雅移到屏风后的一张榻上。
如雅的眼角湿润,我随手将拧干的热手巾敷在他的脸上。惠童说:“我去取醒酒石和香汤。”
我叫了一声:“如雅?”
如雅忽然张开眼睛,瞳中涣散:“姐姐。”
“如雅,琮到了这田地,自己人就不必让他难堪了。”我叹息说。
“我只是担心……担心……姐姐,有的事……你……还不知道。我手里有先帝诏书,还知道传国玉玺何在……”如雅字不成句。
我好像满月的孩子被惊雷打了琵琶骨,大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尚未回答,我耳后天寰的声音响起来:“光华?”
那声呼唤,温柔清冷,和昔日一样,让我心弦异动。
我回头,只见他容长脸上那双深如古潭的眸子。他没什么表情,又喊我:“光华?”
这时候,起了大风,云层密布,好像无数天马壅塞于天河。
我心内辗转,轱辘一般,好像被无形的丝牵起的傀儡,以手抄脸,又兜住眉头。进退,家国……我也辨不清谁好谁坏。我望着他玉带下的衣襟,为风吹起碧色的波纹。
我步向天寰,尽量安定的告诉他:“你来晚了,方才如雅说醉话,但也提到了玉玺和诏书。”
他眼睛里掠过一抹深沉的乌云:“……是吗?”
“这样事我不会胡说。”我回首,如雅发出轻微的鼻息,似乎睡着了。我坚定说:“他是我的人,但处分全由你。此刻他醉了,说得话不牢靠。等他醒了,你要自己问他,要我问他……还是如何,都不妨说出来。”
天寰眼波欲流,居然轻描淡写回答道:“啊……不过是一张纸片,一块石头。小孩子家贪嘴喝醉了发酒疯,你还真信他说?方才前方来信,第二路人马已绕过五弟固守的莱州,星夜疾行入河南境。危急关头,朕哪有闲功夫管你的人呢?以后再说吧。”
他……我忽然觉得头顶的黑夜不过如此。我的心又静下来,如一个让人照影的镜湖。诏书,玉玺……好像并不是当务之急。我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手里,拉他到了席上:“琮呢?”
天寰笑:“送走他了,有人会管好他们起居。他们根本不算你的兄长,妹妹,也实在不像。”
“一家人总有不像的,但总是炎家人,况且他们无辜。对了,有人冒充我给太子一信。你看看吧……”我下定决心,把信件给了天寰。
天寰拿过信纸,看了不久,就笑出声来。他的眉毛向上微扬,渗入鬓角。
我审视他?他的眼神澄清,自信。
他止住笑:“不简单。想和我兄弟斗?……好。”
他说是南朝有人搞鬼。我顿时松了口气:“是他们故意让太子来我朝,将我们一军。以便进攻?”
天寰不置可否,他用手拍拍我的后颈:“天热了,你出汗多了。光华,无论发生什么,你别忘记我对你和太一的许诺。我是个狠人,但我并不会存心欺骗你。”
当夜,天寰赶去军营,我一人独宿,到早晨朦胧,才张开眼睛,就想起如雅的话。我不及梳妆,找来惠童,低声问:“如雅公子醒了么?”
惠童说:“如雅公子好像是着了风,凌晨腹泻,脸都绿了,我才差人去请上官先生,又告诉谢夫人。”
腹泻?我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就听到阿若在窗外高声:“皇后,皇后,客馆来人,说是出了大事。”
………
大事?我心里一个激灵:“是南朝来人出事了?”
阿若膝行到我跟前:“皇后,客馆里走失了会稽小公主。她不见了……”
我吸了口气,惠童问:“客馆那么些守卫,公主怎么回走失了?”
我按住阿若的肩膀,起身笑道:“我当什么事情,原来是这个。公主年幼,不愿闷在客馆,所以才会跑出去玩儿。洛阳城那么大,跑着跑着她就迷路了吧。”我回头对惠童说:“你们也不用惊动了旁人,你去赵显将军那里,将公主的形貌说说,再到洛阳尹处去报备一趟。让他们着人留意她就是。”
惠童眼睛一闪。我轻点头叹息:妙瑾这丫头,久居深宫,不懂事理,好比是兰花草一般,就算逃走,在偌大的陌生北地,她能逃到哪里去?不过,嘴巴不饶人的,心地未必坏。太子出逃,只带上她这个妹妹。妙瑾纵然不告而别,也不见得真能抛下她的哥哥。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