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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策-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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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嘘”一声:“朕快结婚了,怎么能杀人?为将来计,这个梅夏生乃是儒将之种,本该除去,但朕祈愿皇子早日出生,因此也要积德。其实朕也希望用人才第公允,将来也必能达到的。”他肯定别有打算,却是这般的说……对于南朝我的心情是复杂的。我若表现的过火,又显得我没有涵养,或者是过于急迫。
  我装作恼了,啐了一口:“胡说胡说,老男人真醉了。婚都没有结,你儿子还在月宫里玩儿呢。”
  元天寰笑涡浮现,显出一股朝气,他靠在我的肩上,低声说:“醉了才好,朕平生难得醉一次。醉拥丽人,醒握天下,难道不好?”他拨弄我一缕发丝,亲吻起来。
  我哑口无言,心跳欲狂。他口中气息,似带来三月三日的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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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
  三月三日,艳阳高照。苍穹之天青,充满诗意。而桂宫之晨曦,也交汇着鲜花的芳馨。
  我虽然前夜辗转难眠,但头脑却异常的清晰。在这一天,桂宫被称为了“皇后宫”。
  命妇妃主的簇拥中,我盘起飞云髻,插上九重凤凰步摇,穿上贴上金箔的大严绣衣。当中山王妃要为我戴上佩绶时,我摇了摇头,自己为自己的嫁衣佩好最后一笔。
  阿若跟圆荷跪在我的脚下帮我拉好拖裾,我轻声吩咐:“别忘了将我的朱漆九子妆奁送到太极殿内。”
  她簪着金花的小脑袋晃了晃:“奴婢忘不了。”
  正午时分,中山王为正使,尚书崔道固为副使,持节前来迎接我,他们向我跪拜,奉皇后金印,金册于中常侍。中常侍将沉甸甸的印册转交给我,我象征性的捧了片刻,再交给他保管。
  在那瞬间,我身边的幜饰与金印的光线重叠,发出了明亮刺眼的霓彩。我毫不回避,那道刺眼的光芒,刺破了宫廷的阴霾。五色的祥云,在天边升腾。
  桂宫门口,太尉元君宙率领百官一起向我叩首跪拜。我一步一步掠过他们,登上画轮四望车。
  等到我下车,罗夫人才将幜撤除,但殿堂内,依然明亮。那是因为御座上冠冕堂皇的皇帝。元天寰平日极少刻意修饰。此刻的他,傲然一身,俊美无匹,宛如太阳,让我也不禁有片刻的失神。
  他望着我朝我走来,我按照礼仪,在他停在我对面时,郑重跪下,行了一个拜礼。等我起来,他也慎重的跪下,回拜了我一个礼。我们是夫妇了。从现在起,我每时每刻都要与他同甘共苦,每寸每分都要和他相依为命。他从容起身,对我一笑,压低声唤我:“光华。”我的眼里瞬间涌出了泪花。
  我也低声喊他:“天寰。”
  他低头不断的看我,他那种至美新吐的皓光,也绵绵传给了我,让我好似沐浴在天庭的热光中。他拉着我的手,与我进入两楹中特为搭建的宝帐中同牢而食。
  三彩鸳鸯同心尊中,我们用芙蓉玉碗分出三次肉食。每次都有人声音洪亮,行四字祝词。
  第一声:“龙凤呈祥”,我们彼此对望。春风无限关情,这日子连菩萨都会坐在莲座上看着我们俩吧。
  第二声:“皇后宜男”,我耳轮有阵发烧,低头吃完,不敢瞧他。虽然没有瞧他,我肯定他还是带着那醉人的笑涡。
  第三声:“天命久长”,我抬头端详他。他倒是率先垂下眼睫。元天寰之美,忽然让我有丝惆怅。
  但愿上苍能看清我的誓愿,让我与这个如同神祗的男人白头到老。
  同牢之后,还要合巹。龙凤金爵内觞满了屠苏酒,这也是春天的酒。元天寰盯着我,开口诵诗:“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这可难不倒我,我忍不住笑。脱口而出:“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第二杯,他徐然道:“春山茂,春日明,梅始发,柳始青。”我有几分紧张……我是读过下句的,我虽然还是在笑,但眼珠子转了转。
  我想了一会儿,元天寰指了指我们中间的金花鹦鹉纹提梁银罐。那上面似乎有细细的铭刻,我偏不要看,我转头,嘴唇触到酒杯:“风微生,波微生,弦亦发,酒亦倾。”
  他满意的笑出了声,也将酒喝完了。我们携手走到殿外,“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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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礼大约是世上最繁富的仪式之一,我在率先回到太极宫寝殿时,除了精疲力竭,非但不觉得被婚礼套上了枷锁,反而体味到一种安定后的心满意足。我不禁嘲笑自己,难道我是盼望着和一个男子成为伉俪?这样一想,便又觉得些微的茫然,纵然是百花齐放的春天,纵然是帝国至尊的皇后。那种对于未知夜色的恐惧,不时从我的躯体里散出来。
  寝殿内两位青铜制成的羽人,捧着高高红烛,好奇的望着我这个新嫁娘。合欢被上,是一个元氏皇族里挑出来的四岁漂亮小男孩。他坐在一堆的长生果和莲子中间,睁大了瞳仁望着我。我抱了他一会儿,逗他说话,王妃等人均在凑趣。小孩抱着我的脖子,笑嘻嘻的,好像明白自己坐在帝后婚床上的荣耀。元天寰入内,才将那个男孩抱了过去,他注视着小男孩的脸面,有刹那的恍惚。
  等到剩下我们俩,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都绷紧了。元天寰静默片刻,自己宽去外袍,他打量我一番,随意道:“你……不觉得你的外衣重么?天气渐热,殿后有两个浴汤……我想去洗洗,你要不要去洗?”他居然都用了“我”,但他表现那样自然大方,我便是觉得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我也释然笑了:“是重。你……饿么?一日下来,就吃了三口肉,两杯酒。”
  元天寰在红烛下,肤色玉濯,今夜他神色更是柔和轻松,宛如天宫盛开的莲花,明净无暇。他说:“不太饿,我习惯了。”
  我找寻着四周,才发现桂宫内送来的九子妆奁,我吃吃一笑,将它捧到案前,元天寰眨眼:“这么晚,你要化妆吗?”
  我打开盖子:“我脸上固然是越少越佳,无奈胃中是多多益善。”我早就料想到这种场合,两个人都吃不饱,因此我在化妆用具的妆奁内放了做好的白环饼。没想到一开盒,香气四溢,我不禁咽了口水。元天寰嘴角上扬,拊掌道:“我正想吃这个呢,等等,我也藏了好东西。”
  他起身到书案后,搬出一个小小的鎏金三足罐:“这里面是桂花酒,我夜里批阅奏章累了,也不愿叫人,就喝一点这个提神。”
  我与他一起吃喝,海棠花袅娜的枝叶,隔着茜纱窗舞蹈。我问:“这后面全栽植海棠花啊?”
  “嗯,殿后冬日有梅,春天就是海棠了。父皇说,海棠犹如花中神仙,人要快乐,才能当神仙。对我们,自然是可望不可即。若是皇帝独宿于此地,就是跟着仙子作伴了。”
  你现在可不是独宿啊……我想着,居然咬到了手指,我“呀”了一声,囫囵吃完,掩饰道:“浴汤在哪里?”元天寰似乎要笑,又觉得不便笑出来,脸色上也被海棠花色所染,微微发红。
  太极殿后的浴池,同桂宫一样是汉白玉做成的,有点奢靡过分。最令人吃惊的是,莲花形汤中间是一个不小的白玉床,可以横卧在上。这就是先帝的作风吧。我洗得极慢,皮肤都擦红了,透明温暖的薄雾让我有些眩晕。我是这里的女主人了吗?一个代替了海棠花仙的人?我穿上白绢的衣裳,慢吞吞的回到屋里。元天寰坐在案前看书,显然也是沐浴过的,他穿着天蓝色的里衣,显得比穿黑衣时年轻。
  我坐在案边,装作看他写的书法。他吹熄一盏蜡烛,打破了令人尴尬的寂静:“你跟我也不是头一次过夜了,你不喜欢的我绝不做。你可以先去睡。”
  我心沉了一下,不知道是该感谢他,还是奇怪。我应了一声,才拉开被子,躺倒里面,才躺下,腰肢下异样刺痛,我呀了一声。元天寰好奇的过来,我从衣服下摸出来一把花生壳儿:“这个……肯定是那坐床的小男孩偷偷吃了,为了不被发现才藏在我们被子里的。”
  元天寰哈哈大笑:“竟然有这样的事情?那精怪男孩活像是……”他的话嘎然而止。
  我从床上狼狈的爬起来,抖着衣服:“别笑了,我们怎么睡呢?快帮我一起扫掉。”元天寰取来麈尾,在被子上扫着。这样的新婚夜,也算别致了,我自己也笑起来。
  元天寰忽然收住了笑,叫我:“光华?你知道……我为什么到底在长乐宫没有纳你吗?”
  我翻身道:“谁知道你?名不正言不顺。你那时才病好。再说,你纳我,我就非要答应你?”
  他坐在我的脚跟,将我的双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抚摸着:“那是因为你没有准备好。我自己也没有准备好。”
  我瞠目结舌,这种事……到底要准备什么?我忽觉脚底灼热,有一股子危险的火苗烧起来。
  元天寰自言自语道:“那么……现在呢?不试试不知道。”他毫无征兆捧起我的脚踝亲吻起来。
  他的吻从我的脚,直到我的胸房,那寸火苗终于在全身燃烧化火,要将我烧毁。我握紧了拳头,咬着牙关。用另一只手,拉过自己浓密的黑发,把光挡住。好像这样赤裸的身体就有所遮蔽了。他却停了下来,吹熄了另一盏蜡烛。我听着他脱下衣服,丝绸摩擦的声响,心头如野鹿乱撞。
  一片漆黑,我等待了一会儿,才拨开头发。站在月光下的他是朦胧的,只让人觉得异常修长矫健。像是和田玉精工雕出来,只有他的双目,夜色中如煜煜的星子。我傻乎乎的望着他,他叫了我一声:“光华……”终于又覆盖上来。当我们身体贴近的时候,他的臂膀有力的抱住了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激情和有力。他用嘴唇寻找着我的唇,发狂似深深浅浅的吻我,用舌尖卷住我的舌头,不给我一丝一毫挣扎的机会。我阖上双目,松开了拳头。也用手去抚摸他光滑的身体,即使我看不见,可元天寰在触摸下,依然是最强势的男人,毋庸置疑的绝美。
  风过庭,垂丝海棠花影动。乳燕夜归红烛外,天地一家春。
  我仿佛站在涨潮时分湍急的河流前,他如天,如命运,对我绝不罢手。在铭刻永生的痛楚中,我瑟缩的渡过了河道。和他在一起,我打开了身体,在他的索取下,被他所征服。渐渐的,黑暗里一切似乎变亮了。于混沌中,相亲的男女似乎能生出无形的羽翼,飞向澄明的天宇。
  半夜时分,我醒来。窗外好像是下了雨,时紧时疏。我的头发似乎都带着雨雾。潮热之中,疼痛锥心。我背过身体,莫名其妙的流泪不止。元天寰抱住我,语声丰沛如同春雨:“光华……光华,夏初……?”他爱抚着我的肩膀,又吻着我的后颈。
  等我稍微一迟疑,他就又把我抱转到怀里,他的身体上有凉却的汗水。我哽咽着用牙齿咬啮他胸膛上丝缎般的肌肤。他忽笑了一声:“哭够了?……现在,你必定是有点恨我了吧?”
  我有点气,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却也不动,依然抱紧我,拍着我的背部,哄我入睡。
  我们在太极殿内共度的第一个早晨,虽然是春日,却好象因为元天寰的存在,充满了雪之皎皎清辉。我在酸懒中张开眼睛,元天寰就坐在窗口前的书案,提笔批阅奏折。
  天又放晴了,明媚的阳光从轩窗投入,他风姿特秀,寒冰似白皙的面孔近乎透明,清俊不可方物。我好像不认识他,出奇的陌生,又出奇的熟悉。我唔了一声,他放下朱笔,来到我的床头,微笑道:“皇后醒了?陛下想吃什么?”
  他称我皇后……我勉力笑了笑,他吻了我的额头一下:“我吩咐闲人不得入殿,等我抱着你去洗漱,然后我们去看海棠。”
  沥沥莺声,烟丝醉软,东风袅袅,香雾霏霏。海棠花,因昨夜之雨,胭脂缤纷。我发现,连大自然的一切,都和昨日不一样了,如何也回不到纯真的年代,但因此也有了充实感。
  元天寰将我圈着怀里,对我悠然道:“这海棠花,朕一个人看了许多春。今日再不同了,光华,这是你我的宫。我希望没有别人,永生只有你和我。”
  我又涌出泪花,不是因为痛楚和失落,而是因为幸福,我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抚他的眉眼。
  元天寰又带着我去文烈皇后生前居住的椒房殿,手植一棵桂花树。他告诉我:“母后的心愿,就是希望我找到妻子的时候,能去她的殿前栽下一棵她最爱的桂花树。海棠固然娇艳,毕竟无香。而桂花清冷浸一天秋碧,亘古有天香,才是皇后之树。”
  树苗何日能成香花树?等到密叶千层秀,花开万点金时,我会成为什么样子?我的丈夫又会如何呢?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来。
  婚礼过后,南朝使节回国,连西北的豪强,也带着一位元氏公主踏上了归程。阿宙是护送公主的皇族使者,临行前也曾与皇帝话别,但和我终没有见面。中山王孙女,会不会是一个牺牲品,阿宙又将如何在西北树威,对我是未知数。
  我不知道忧郁的堂兄太子琮命运如何,他在北国带回那个美人,面临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人虽不可胜天,也需对自己无悔。人间四月天,元天寰微服带我出城,他指着黄河宝藏的所在地,踌躇说:“我还能尽力,就不能动用祖先的遗产。那些留给后人吧。”
  我们足下,黄河万里泄入怀。难怪这鬼斧神工的壶口,成为天下的奇观。
  任你儿女情长,伤怀骚客,在汹涌大河震耳欲聋的滔滔声中,都不过是凡人的沧桑缱绻。
  天地,万物之逆旅,光阴,百代之过客。有志者燃情于万里河山,以求不辜负这一生的机会。
  我是皇后,元天寰的皇后。初次在四川,他和我共看山间金乌西坠,我们说都要靠自己,也都认同男人和女人,不需要对方才会美丽。
  但当我们成为帝后,才知道拥有彼此,并且互相依靠,也是别样的美丽。
  阳光落在瀑布上,黄河两岸,飞起虹桥。我也跟着振翅而起,飞向金色而广阔的天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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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 少年皇后——了却君王天下事
  第一章:神鸟

  我成为新娘的那年冬天,亘古寒绝。黄河千里冰封,北国万里雪飘。
  宫内显赫的伉俪也好,市井贫贱的夫妇也罢,在风雪肆虐里所见都是一片白茫茫的萧条。深雪之下,尘世动荡。人们的心,如同冰河一般缓慢的流动。南北朝最凄冷的夜里,十六岁的我问夫君:哪年哪月,它才能流到明媚的春天到来呢?
  我丈夫说了个故事:在冻原的冰层最深处,有一只沉睡了许久的神鸟,名叫“凰”。有一天,它终会为力量唤醒,向着太阳飞去。无尽光华,它青春不死,热情不竭。凰本是朴素的鸟,但因为它能兼济天下,于是天底下每只鸟都送给它一根羽毛,它得百鸟之美,长鸣于东方。古圣贤有书:天命神鸟,凰降而生新朝。
  少年的我,不禁为凰的命运神往。我从南朝孑然一身来,却成为了北朝的皇后。父母双亲,早就离开了我。朦胧初恋,终成明日黄花。我扎根在北方广袤的土地里,当自强而不息。要做一只真正的凰,辅佐着天子建立和平时代。凰口中的坚韧不拔的植物“忍冬”就是我皇后宫的纹样。
  无论多么寒冷的早晨,太极宫内都会亮起明灯。我丈夫元天寰每日早起,我也迫使自己跟随着他。他批阅奏折,我阅读书籍。我们在一起时,偌大的宫殿并不太冷。雪越大,那盏灯愈加璀璨。凤凰涅磐,也就是在这样的光芒里吧?我的夫君是此世间最英俊的男人。望着年轻皇帝的容颜,素来无情的时光,好似也想倒流。
  有件奇怪的事,无论我俩在枕席间多么缠绵欢爱,天寰从未让我看清过他的身体。他灭了烛光,便是狂热的前奏,而他点上灯,就预示严肃的白昼。我暗自羞涩的想:也许别的夫妻都和我们一样?月光里,雪影里,他玉般白皙的身躯,留下惊鸿一瞥。夫妻本该是最亲近的。但到了婚后,他却依然保有几分神秘。久而久之,在黑暗的长夜里,当我把脸依偎在他温热的胸膛上,静听他的心跳。我又隐约为距离而安心。等到南北合一的那天,我也许能看到他。可那是福兮,祸兮?
  人因对命运的未知而坎坷辛苦。但要全预知,那么人生里一次次豪赌的乐趣又在哪里呢?
  …
  多情帘燕独徘徊,依然满身花雨又归来,圣睿这年号不知不觉已到了十六年的春天。
  霞光散去,殿阁寺塔巍峨的身姿日益清晰,平城的榆树把青榆钱洒满大地。云冈石窟顶斑驳的残雪,在柔和的春光底下融化。远处带着浅紫色的山肌,清楚地浮现在天空中。
  几天前,天寰带着我来到了山西的故都平城祭祖。南朝四百八十寺,可我于神佛的崇敬,似乎是北朝厚重的黄土产生的。北朝百姓也崇佛,从我婚前在兰若寺的参拜,他们就信我是能将南北教宗合二为一的使者。我有时怀疑真是被虚名引入信徒殿堂的。可人生如戏,演久了辨不出真假。
  我虔诚的给莲花座上的大佛焚香,合十祝祷。菩萨的心里,永驻春天,因此他的眼中,总有慈悲。北朝人民才熬过雪灾,南朝贵族依然歌舞不休。西北烽火将起,西南也不平静。
  我小时候,老师谢渊说“贵而不省饥寒贫弱,此为大刻薄”。
  我是皇后,更不能因为自己富贵,就无视百姓的疾苦。
  我不能因为自家夫妻成双,就忘记战争造成的鳏寡。
  我也不能因为正当青春,就忘记老年人和年幼的孤儿。
  抚恤流民,补济鳏寡,赡养老人,救助孤儿,这是我在皇后位上第一年里所关心的朝政。
  我也只能一步步的施展开我的羽翼。对我这个南朝来的公主,并不是人人都像表面上那么恭敬。
  祝祷从国到家,最后就是我自身了。我不满十七岁,也有了心事。在我结婚的一年里,天寰的弟媳六王妃卢氏产下一子,她跟随六王到了冀州刺史府,再度怀孕。而天寰的妹妹北海长公主竟也产下一个女儿。可我虽在人们口中“蒙受专宠”,却毫无怀孕的迹象。人言可畏,我可以为了尊严笑傲而对。但就算我是至尊皇后,少年人在男女之事上总是单纯的……
  香灰落到我的手指,我环顾,内侍惠童侧立。他本是阿宙的亲信,但他受伤之时,阿宙去了凉州送亲,又因着动乱在凉州府持节观察。天寰赏识这孩子的忠诚,就顺着阿宙临走的请求,让惠童跟随着我。
  “皇上呢?”我问。天寰从不喜礼佛,方才更是不声不响的走开了。
  惠童低头轻声说:“百年送上一封急件。皇上正在御览。”
  恐怕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除了两个老总管。天寰所用的全是未成年小宦官。百年最受信赖。若把皇帝比做一本书,百年就是书的底页,并不起眼,倒也分不开。
  给皇帝上书,都会由御书房的少年宦官经手。不过,天寰也有连我都不甚清楚的秘密渠道来信。不常规,就总要通过百年传递。
  我点头,故意缓下脚步。飞天浮图旁,天寰独坐在华盖下,全神贯注的阅读一纸。春季气息芳润,林丛鹂啭清音,墨黑龙袍,也被笼上青葱。他入鬓长眉微微蹙起,俊秀绝伦。我心里一拧,又有何棘手之事发生么?
  百年跪下大声道:“万岁?皇后来了。”
  天寰用两个指头搓了几下纸面,才舒展眉头。他抬起眼,并无笑容。脸上明净之色,霎时把石窟外墙霉败样的灰洗净了,一切都似乎跟着他的眸光变成翠绿。
  “这样快?”他说。
  我扫了几眼信纸,闻到一股若有若无之怪香。纸上字迹全乃蝇头小楷。他并不解释,将那信折叠放入袖中。
  “我只有几句话,对菩萨讲明就可以。”我仰头:“皇上……?”宦官们面前,我不叫他的名字。
  他薄唇动了动。睥睨四下,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我审视他,好像不同平常。我又盯了一眼百年,他正偷瞥皇帝,似也觉得蹊跷。
  天寰仰望流云:“朕自幼就少求佛,只因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最大的希望,便是最大的痛苦。”他微微一笑,那单个笑涡正与山西春景相映成趣:“佛书总叫我们放下屠刀。可朕是个信自己的人。朕不到老掉牙,刀是绝不会放下的。皇后一起去瞧瞧此地菩萨以外的奇景吧。”
  天寰说是奇景,真是人间的奇景,从云冈快马加鞭,午后我们就到了一个叫马脊梁的山坳。
  山上火井无数,天寰不顾随从们大叫危险,亲自拉着我居高临下,察看近处一个火井,深不见底,热气上升。我转过脸:“我知道!这都是采烧火用的石炭。我儿时父皇给我讲过。冀州富饶,往北去乃是盐池,而平城附近又如此多露天的煤玉矿。你让元殊定来管理这里,还是给弟弟一个好差事。我只担心近墨者黑,老六又犯了贪纵之旧病。”
  天寰半真半假玩笑道:“六弟总是父皇子,我元家人。自古管理盐池和河东地大臣,从无两袖清风者。俗语说:肥水不落外人田。我继位后,山西的盐政全归国有,而大规模的开采储存石炭,也是我的意思。平城之内,已有数个深窖,冰藏近十万石墨,以备需要。事事芜杂,只怕层层推委。亲王出面才可贯彻,六弟生性苛暴,正是合适的人选。”
  我鼓起嘴,天寰对于弟弟们的安排,我不多插嘴。昨日天寰和我突然行幸了六王刺史府。那里奢丽无比,俊童如云,不过天寰只笑着说:“阿六的日子过得象样子。”卢妃怀孕后身体不适,天寰还特意给她诊了脉。
  我想到这里:“卢妃身子不好是因六王太不像话。王妃和王爷同等,你该训斥六王几句。”
  天寰出神,半晌才说:“我方才想,卢妃……她还是回到长安王府去生养较好。此事需你多多费心。”
  我嗯了一声,不知怎么又记起他袖子里的来信。恍惚片刻间,六王元殊定已来迎驾,簇拥一串当地的僚属。我们被引到一大排瓦房里。屋子的中间,有个巨大排风炉子,数个士卒正往里边添加石炭,六王得意将一把刀奉献给我们:“皇上皇后请看,这就是按照圣意直接用石炭冶铁。又烧成铁精,以上官先生所授之法,数宿成钢。这种刀,远比我朝目前用的军刀锋利,刀刃又比南朝兵器坚韧了许多。臣前些日子夜不成寐,干脆就住宿在山里,才成了!”
  天寰点头,我微笑赞道:“六王劳苦。”
  元殊定歪嘴笑道:“蒙皇后溢美,臣弟只是给皇上分忧,死亦无憾。”他挥手:“皇后来此,因为皇后是南朝公主,臣弟特意让人用石炭制作了一些东西孝敬您。”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天寰将那把刀砍在铁石上,火花一闪,天寰抚摸刀口,又点了点头。却对周围的人不发一言。元殊定也对皇帝的脾气摸了半清,不敢造次,跟着他到了外头。天寰在一边对他轻声嘱咐,眸子炯炯。我旁观他的神情,知他约要大规模的制造这种钢刀。攻打西北,是来不及了,想必他在开矿冶铁兵器上打主意,都是为了最大的战争……我心中为丈夫思量此事,也有点主意。
  一个官员捧上了礼物,我瞧了几眼,看明白才问:“这不是煤香饼?”
  “皇后娘娘所言正是。”
  我捧在手里一块,似在把玩,忽将它用力摔在地下。地上岩层,将其粉碎。
  那官员顿时面无人色,颤如糠粟,磕头如蒜,我让惠童制止他说:“你没有罪,但是我倒有无心过失。你们因为我,才费心思学了南方法子。”我侧脸告诉百年和惠童:“这是研磨石炭粉,再用纨绢轻筛,梨枣汁合成的香饼。所费奢靡,又花人工,在南朝虽然为权贵所喜,我父皇年轻时就不用此物。我为皇后,不能用,更不能提倡这种风气。”
  等到我们上了马车回平城,天寰提到我打碎香饼这件事情。
  我轻描淡写的说:“这叫我惭愧。我不喜华奢,你开采石炭,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的天下计。只是你若要大规模铸造钢刀,我有个建议。你还记得这把剑?”我从袖子抽出我父亲留下的一把青铜短剑,这是我随身所带的。
  “记得,你方认识我时,曾想用此剑杀我。”天寰笑道,马车颠簸,我捶了他的手臂一下。
  我指上边的“相邦吕不韦”字样。天寰立刻明白我的意思:“你是说每个工匠都该在兵器上著名?那可是秦王时代的办法。”
  “不错,物勒工名,管仲时就有这个主意。只不过当今人心不古,我朝兵器虽然不错,但离精益求精四字差了太多。秦王扫六合,何等的雄风,但对阵时,秦国的兵器最利,也是一个主因。天寰你既然用了六王,他的苛暴倒有秦人遗风,不如人尽其才,他也可借机立功。”
  天寰说:“真是小小的贤内助,什么都给当家的男人想到一起了。”他摊开手,上有三个煤精雕刻的六角羊头印章,精美可爱。我张大眼睛,想要都夺过来。
  天寰合起拳头:“可怜只三只,你摸一个。”
  我笑:“贵为天子,这般悭吝?”可还是闭眼摸了一个,上面是一篆文“和”字。
  我朗声而笑:“皇后正要和才好。鸾凤和,天道和。”
  天寰拿出另一个,上面是个“智”字:“这个送给上官。”他将最后一个默默放到荷包里,我也不知什么字。但猜出他要给谁了。我声东击西问:“嗯,你想到上官,可见要用他。你上午在石窟收到的,一定是西北的坏消息?”
  元天寰摇头,抿了一下嘴唇:“你知道不会是西北的消息。西北之战,迫在眉睫。那是南朝来的消息。”果然是个女人的来信,那位跟随太子琮的美女送来了南宫内的讯息。为何让天寰不快呢?
  我靠着他,很想知道,但又不愿逼迫他说,就用手去扯他腰间的玉佩,天寰束住我的手指:“没什么。她只是提到南宫内的一些琐事。南帝只有一个太子和一个女儿,太子也无子女……”
  这倒是奇怪巧合,我朝皇帝继嗣不广,不过叔叔和太子那么好色,却没有子女,咄咄怪事。我以前小,总觉得我炎家人,个个生孩子难。不过现在……我想着,手指绕在天寰的领扣玩,夕阳斜射入金车,天寰雪白的脸上有了红晕。我低声说:“求菩萨能让我快点生个孩子……”
  天寰面色一沉,抱着我,将我的眼睛遮住,柔声说:“你不足十七岁,不用急。再说朕都二十七岁了,自己也有责。其实女人未必要能生孩子,只要能教育好孩子就行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脑袋一动。他还是按住我的眼睛。夕阳还是透过细微缝隙,红彤彤的可爱。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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