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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上卷)-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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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要是从别人口中吐出来,说者和听者都会当作一句笑话,现在他们都没有笑,似乎封侯拜相对左宗棠来说,只是早迟而已。
“好吧!就暂不付梓吧!就诗谈诗,我尤其喜欢《 癸巳燕台杂感八首 》和《 二十九岁自题小像八首 》,其忧国忧民之意态,苍凉悲壮之风格,足可以和老杜《 秋兴八首 》媲美,而其间那股郁闷不解之气,更能使诸多怀才不遇的士人引起共鸣。”
“曹霑写《 石头记 》,自题‘字字看来都是血’。其实,他那些东西算得什么!我的这些文字,才真正是血和泪的凝结。这本自定稿,还是这两天才编成的。筠心是第一个读者,你是第二个。我很想听你谈谈,看你和筠心,谁真正是我的诗中知己。”
“诗中知己,自然要推嫂夫人。”欧阳边说边翻开《 四十自定稿 》,“我刚才讲过,两个八首我最喜欢,另外还有感春四首也很好。从全篇立意、用字来看,又以这两首最佳。”欧阳指着《 癸巳燕台杂感八首 》中的第一首和第五首念了一遍:
世事悠悠袖手看,谁将儒术策治安。
国无苛政贫犹赖,民有饥心抚亦难。
天下军储劳圣虑,升平弦管集诸官。
青衫不解谈时务,漫卷诗书一浩叹。
西域环兵不计年,当时立国重开边。
橐驼万里输官稻,沙碛千秋此石田。
置省尚烦它日策,兴屯宁费度支钱。
将军莫更纾愁眼,生计中原亦可怜。
赞道:“这才是真正的廊庙之音,可惜不达天听!就个别句子来说,‘书生岂有封侯想,为播天威佐太平’,气魄雄豪;‘和戎自昔非长算,为尔豺狼不可驯’,识见超迈……”
“你呀!尽说好听的,什么气魄雄豪,识见超迈。”左宗棠打断欧阳的话,“‘群公自有安攘略,漫说忧时到草莱’。肉食者自能谋之,我辈有何用?”左宗棠开始愤愤不平了。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他们若真有安攘之策,我今天怎么会到东山来找你。”
“东山可是个好地方呀!‘安得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湘阴东山也有谢安石,恨无桓温相邀。”左宗棠气愤得站起来。
“天生我材必有用。季高,你不要太气恼了。听说新来的张抚台是个干才,我看他迟早会用你的。”
“这些老爷们,无事时威风十足,有事时束手无策,都不是共事的人。胡润芝来信说,已向张亮基作了推荐,劝我莫老死柳庄。我已经死心了,今生今世,长做湘上老农。我今年春上给贺仲肃回了一封信,我念两句给你听听。”左宗棠反背着手,在书房里边走边念,“‘东作甚忙,日与佣人缘陇亩。秧苗初茁,田水琮琤,时鸟变声,草新土润,别有一段乐意。安得同心数辈来吾柳庄一晤谈乎!’只要你们常来我这里走走,一起饮酒赋诗,煮茗论文,长此一生,岂不甚好。”
“好是好,但这些好处只能让与别人。你难道忘记令兄的期望吗?‘青毡长物付诸儿,燕颔封侯望予季’。听说,这还是伯母大人的意愿。”
“大丈夫不封万户侯,枉此一生。但宗棠生在今世,时运不佳呀!”
欧阳最清楚左宗棠的志向,知道刚才无意间触动了他心中最大的遗憾,弄得本来谈笑风生的气氛骤然冷落下来,不免有点失悔。恰好,周夫人过来添茶,欧阳立即笑着对周夫人说:“嫂夫人,我给你说段故事吧!”
“好啊!难得你兴致高,我成年缩在闺房里,耳目闭塞,正要听你讲点新闻故事开拓心胸。”周夫人很高兴,挨着宗棠的身边坐下来。
第二章 长沙激战(8)
“那一年,我和一个朋友乘舟北上,进京应会试。舟过洞庭湖,在一个小渡口边停下,天色已晚。那个朋友在伏几作书,我问他写给谁,他说给内子写封家信。正在这时,舟子呼他上岸去玩玩。信放在几上,匆忙间未封缄。我那时年轻,好奇心强,想看看人家的情书是怎么写的。开头几句写些别后情事,与常人无异。惟中间一段使我感到惊奇。”欧阳停了一下,看到宗棠和周夫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信中这样说:有一夜,舟停在僻静处。到半夜时,忽然水盗十余人,皆明火执仗入舱,以刀尖启开我的帐子,我奋起大呼,仗剑与这些水盗搏斗。众盗不支,相继败走,退至舱外。我又大呼追赶,盗贼吓得纷纷坠于水中,恨不能游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走了。”
“季高,小岑讲的那个朋友是你吧?我记得道光十三年,你从洞庭湖托人带回的信上,写的正是这桩事,你那次也是与小岑同舟的。”
左宗棠看了看周夫人,没有回答。
“嫂夫人,此人正是季高,我今天要当面戳穿他。他杜撰这个英勇的故事,其实完全是捏造。季高,你今天要向筠心赔罪,你骗了她整整二十年。”欧阳笑起来。
“我当时真的完全相信。一方面为他担心,一方面又为他骄傲。我那时想,季高真是个英雄。今天才知道,原来是假的。”周夫人嗔了左宗棠一眼。
左宗棠闲闲地说:“你这个人真怪,你当时又未跟我同梦,安知我所为耶?”
“做梦?”兆熊惊奇地问,“你说你信上所写的都是梦境吗?”
“是的,一点不假。”左宗棠诡谲地笑着。
“你把梦境写得历历如真事,闺阁之中,也能这样大言欺人吗?”兆熊很不能理解左宗棠的这种做法。
“哎!小岑,你真是个痴得可爱的人。”左宗棠叹了一口气,正正经经地说,“那夜睡觉前,我偶读《 后汉书·光武纪 》,见范晔所叙昆阳之战,王寻、王邑陈兵昆阳城下,包围数十重,列营百余座,旌旗蔽野,埃尘连天,钲鼓之声闻数百里,而光武以三千敢死队终破寻、邑百万之众。适逢大雷电,屋瓦皆飞,雨下如注,河水暴涨,溺死者数以万计,水为之不流。细思古来数不清的战役,哪一仗能与昆阳之役相比?光武真英雄也。如此神飞意动,不觉睡去,当夜即梦水盗来犯。自思光武亦人也,面对百万虎狼尚且不惧,我左宗棠还怕几个跳梁小丑不成!瞬时胆气倍增,便挥刀与之搏斗,一如当年光武败莽军样,杀得水盗鬼哭狼嚎,片甲不留,心中有一股从未有过的畅意。醒来后,我看着无边无涯的湖水,头脑开始清醒,心想:昆阳之役真有此事吗?三千兵卒真可以打败百万之众吗?光武帝怕是和我一样,也在做梦吧!又想到前史所载淝水之战、赤壁之战、长勺之战、城濮之战、牧野之战,怕也都是梦境吧!前人说梦,后人当真。一部二十四史,或许有一半是左宗棠舟中斗水盗的故事。小岑兄,”宗棠拍拍兆熊的肩膀,笑道,“范晔可以杜撰昆阳之役,前人可以杜撰二十四史,左宗棠就不可以杜撰一个小小的英雄故事吗?你这样大惊小怪,诚如古人所说的:痴人不可以说梦。”
兆熊本想揶揄下宗棠,现在反而被他揶揄一顿,觉得有点扫兴,继而一想,宗棠的话寓意极深,看来那信中所言不是一时的率尔操觚,而是心中情绪的借机发泄。想到这里,兆熊也会心地笑了。
喝一口茶,兆熊又说:“好了,往事过矣,不再谈它,我的评诗还没完哩,还有几句我也喜欢:‘蚕已过眠应作茧,鹊来绕树未依枝’,耐人寻味;‘赌史敲棋多乐事,昭山何日共茅庵’,情趣高洁……”
“哈哈哈,”左宗棠听到这里,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小岑兄,你与筠心是英雄所见略同。但恕我说一句直话,你们都还算不得我的诗中知己,最好的诗你们都没看出。”
“你自己说说,哪一首?”
“你读读这首。”左宗棠翻了几页,指着《 催杨紫卿画梅 》说。
兆熊看时,也是一首七律:
柳庄一十二梅树,腊后春前花满枝。
娱我岁寒赖有此,看君墨戏能复奇。
便新寮馆贮琼素,定与院落争妍姿。
大雪湘江归卧晚,幽怀定许山妻知。
“你看看,我像不像林逋?”
望着左宗棠那副得意的样子,欧阳兆熊觉得十分有趣。他想,自己与左宗棠交往二十余年,竟没有完全了解他。原先总以为他是管仲、乐毅一流人物,却不知他也有陶渊明、林和靖的胸襟。真是一位可人!兆熊说:“像是像,不过,有最重要的一点不像。人家和靖居士是梅妻鹤子,你却是妻儿成群。”说罢,二人都开心地笑起来。
隔一会,兆熊猛然想起一件事,说:“季高,我这次由大梁回湘潭,在岳州城里意外遇见一位老朋友。你猜猜是谁?”
“谁?莫不是吴南屏?”
“不是。吴南屏是岳州人,遇到他不算意外。”
“郭筠仙?他前向去了趟岳州。”
“也不是。”
左宗棠想了想,实在想不出,笑道:“你的朋友,三教九流、天上地下的都有,我哪里想得出!”
“曾涤生。”兆熊轻轻地说。
第二章 长沙激战(9)
“涤生!你怎么会在岳州城里见到他?”左宗棠很惊奇。
“他是奔丧回来的。伯母去世了。”
“老太太什么时候去世的?我们一点音讯都不知。他自己还好吗?”
“他自己还好,就是老了点。这次去江西主考乡试,在途中得到讣告。本已蒙皇上恩准,乡试完毕,就回湘乡省母。谁知竟不能如愿。”
“是呀!再大红大紫的人也不能事事如愿。”左宗棠又来感慨了,“涤生这些年也算是青云直上,比我只大得一岁,侍郎都已当了四五年。论人品学问是没得说的,但论才具来说,不是我瞧不起他,怕排不得上等。”
欧阳兆熊知道,左宗棠和曾国藩之间曾有过一段有趣的互相讥讽。那是道光十九年冬,曾国藩散馆离湘乡赴京,途中路过长沙住了几天。一日,左宗棠与郭嵩焘及弟郭崑焘、江忠源等人一起去拜访曾国藩。大家议论国是,兴致很高。左宗棠爱发表一些标新立异的观点,又最会讲话,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曾国藩总是说不过他,心中略有点不快。临到客人们告辞时,曾国藩笑着对左宗棠说:“我送你一句话:季子自称高,仕不在朝,隐不在山,与人意见辄相左。”
话中嵌着“左季高”三字。左宗棠听后微微一笑,说:“我也送你一句话:‘藩臣当卫国,进不能战,退不能守,问你经济有何曾?”
也恰好嵌着“曾国藩”三字。曾国藩惊叹左宗棠的才思敏捷。二人一笑作别。虽是一段笑话,但左宗棠对曾国藩不服气的心情,便为朋友们所周知了。在这点上,欧阳兆熊与左宗棠看法一致。他听了左宗棠的感慨后,点头说:“涤生官运是好,要说才能,别省不说,就拿我们湖南一批出头露面的读书人来讲,像涤生那样的人,少说也有十个八个。”
二人正闲扯着,张氏进来,说长沙陶公馆来人了。
五 计赚左宗棠
门外站的正是陶府的家人陶恭,左宗棠出门亲迎。陶恭随着左宗棠来到客厅,只见客厅两边楹柱上一副联语甚是引人注目:“文章西汉两司马,经济南阳一卧龙。”陶恭出入过不少诗书官宦之家,还没有见过气魄这样大的联语,心中暗暗称奇。坐定后,陶恭将陶桄的信交给左宗棠。陶恭虽然早闻公子丈人的大名,但见面还是第一次。他趁着左宗棠拿着信边走边看的机会,悄悄地仔细打量了一眼。见左宗棠四十来岁年纪,五短身材,背厚腰粗,面白略胖,眼圆鼻直,下巴饱满。陶恭想起别人议论左宗棠时,常说他燕颔虎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再转眼看客厅,尽管是避难寓居,陈设简陋,但四壁整整齐齐地堆着书箱。正面墙壁上挂一幅题为《 隆中对 》的水墨画,画上诸葛亮正指着地图侃侃高谈,刘备在一旁洗耳恭听。画的两边是左宗棠自撰的对联:“身无半文,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对联左边,悬挂着一把斑斓古剑。剑柄的丝绦上系着一块晶莹的玉珮,仔细看时,是一只龇牙踢腿的麒麟。陶恭正在左顾右盼之时,猛听得一声怒吼:“这张亮基真是岂有此理!”
左宗棠平时本声音洪亮,这一声吼,声震屋瓦,吓得周夫人和张氏急忙从内室走出,欧阳兆熊也忙由书房走进客厅。
“季高,什么事这样大怒?”周夫人身体素来虚弱,这时更面色惨白,气喘吁吁。
“你们看,你们看,这张亮基真是欺人太甚!”
周夫人接过信看着,张氏扶着宗棠坐下,又把茶杯端来。陶桄的妻子孝瑜是周夫人所生,她看完信后泪如雨下,喃喃地说:“这如何是好呢?”顺手把信递给欧阳兆熊。
“陶公子虽然年幼,还有我哩!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能容许有人欺负他。不怕他张亮基是抚台,我到长沙跟他评理去!陶文毅公为官清廉,两袖清风,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他张亮基要陶家捐十万银子,分明是勒索!”任何时候,左宗棠提到陶澍,都是一口一声的“陶文毅公”,今天盛怒之下,亦不改常态。
左宗棠越说越气,把手一捋,高声喊道:“备马!我即刻就到长沙去。”并对欧阳说,“小岑兄,实在对不起,我左某人咽不下这口气。你在这里宽住两天,待我回来后再接着谈诗。”
“你放心去,不要着急,先把事情弄清楚。”欧阳说,“我正要到筠仙家里去一趟。我在筠仙家里等你。”
“也好,我打发人送你到梓木洞去。”
左宗棠和欧阳拱手一别,随即和陶家仆人骑两匹快马,星夜直奔长沙。第二天上午,左宗棠进了长沙城,来到陶公馆。门房见是公子的丈人来到,立即打开大门。左宗棠还未进屋,就问:“公子呢?”
门房流着眼泪说:“昨日下午,一群兵士把公子绑架走了。”
左宗棠一听,立即策马来到又一村旁边的巡抚衙门,怒气冲冲地向里面闯。守门的卫兵也不阻拦他。左宗棠径直上了大厅,里面走出一位师爷,笑着说:“来的是左老先生吗?张大人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说毕,从签押房里走出巡抚张亮基,他对左宗棠一拱手:“左先生,鄙人在此恭候已久。”
左宗棠怒气并未消除,一脸的不高兴,问:“陶公子呢?请抚台大人立即释放陶公子!公子年幼,家事是我替他料理。天大的事找我左宗棠,不要为难公子。”
第二章 长沙激战(10)
张亮基哈哈大笑,说:“左先生息怒,‘释放’二字从何谈起!岂有陶文毅之子、左季高之婿被绑架的道理,我昨天是请公子来舍下叙谈叙谈的。亮基一向慕陶老先生的高风亮节,也喜左先生的豪放倜傥,昨夜听公子谈陶公和先生往事,不觉心驰神往。公子正在后花园赏花。”他转身对师爷说:“请陶公子。”
左宗棠听说并不是绑架陶桄,气消了些。
“左先生,请到签押房坐。”
左宗棠并不谦让,和张亮基一起走进签押房,仆人献茶。左宗棠说:“张大人,您知道陶文毅公生前为官廉洁,家里何曾拿得出十万银子,这不是有意叫陶公子为难吗?”
张亮基又是哈哈一笑:“左先生,亮基久闻陶公廉正,今日所谓捐银之事——”正说着,签押房里进来一人。左宗棠一见,忙站起身来,说:“岷樵兄,久违了。”
“季高兄,什么风吹来的?幸会,幸会!”
“我为陶公子的事而来。岷樵兄,你说说,陶家眼下能拿得出十万银子吗?张大人此举太欠思量。”
江忠源大笑,说:“莫怪张大人,此事是我向大人建议的。”
“你?”左宗棠没有想到多年老友会出这样的馊主意。
江忠源拍着左宗棠的肩膀,说:“季高兄,你让我慢慢说给你听。”
于是江忠源把张亮基如何敬慕,自己如何推荐,如何献计,说了一遍。最后,江忠源颇带情感地说:“季高兄,公卿不下士久矣。张大人之举,近世罕闻,望我兄玉成其美。”
此时,左宗棠心情已平复。他对江忠源说:“你不应该献这样的计,我几天劳累奔波不说,陶公子受了一场恐吓,内人在家,至今尚以泪洗面。你不觉得害得我们苦了吗?”
江忠源笑道:“仁兄素来身强体壮,骑几天快马不算什么。陶公子那边,昨日张大人亲自与他说明了。小小年纪,经受点风险,亦是一番磨练。至于嫂夫人么,忠源知罪,改日一定去赔罪问安。然不如此,仁兄怎能来长沙?又怎能进衙门?我和张大人又怎能见到你?”
正说着,陶桄进来。左宗棠确知陶桄在此备受礼遇后,完全平静下来。他问张亮基和江忠源:“不知二位要宗棠到此何干?”
“特请先生协佐鄙人,保全长沙。”
左宗棠微微一笑,说:“宗棠乃一平民,长沙城内,文武官员如云,岂容左某插手其间。”
“先生高才,前有胡润芝极力称赞,昨又蒙江将军竭力推荐,鄙人对先生十分钦慕。长沙文武虽多,岂可与先生相比!”
左宗棠爱以诸葛亮自比,书信末尾常自署“今亮”,又对人说“今亮或胜古亮”。他早就盼望能像诸葛亮一样干一番大事业。今见张亮基如此诚意,又是江忠源一手推荐,哪有不答应之理。但左宗棠并不急于表态,他对张亮基说:“承蒙大人错爱,宗棠荣幸已甚。但宗棠脾气不好,遇事又好专断,恐日后不好与群僚相处,亦难与大人做到有始有终。”
张亮基答道:“先生放心,鄙人今后大事一任先生处理,决不掣肘。既以先生为主,群僚亦不会为难,请先生释怀。我明日就打发人去接宝眷来长沙。”
左宗棠连忙摆手,说:“大人既然如此信任,不容宗棠不来。但目前长沙乃兵凶战危之地,内人还是住湘阴为好。只是有一点需要事先说明:宗棠乃湘上一农人,不惯官场生涯,若与大人及诸公同僚相处得好,则在长沙多住几天;若相处不好,宗棠会随时拂袖而去。请大人到时莫见怪。”
张亮基已从别人那里得知左宗棠的怪脾气,对他的这番话一点也不介意,满口答应,并吩咐摆宴,为他接风。
六 巡抚衙门里的鸿门宴
左宗棠为人最是忠直,不避嫌疑,不答应则已,既已答应,便把保卫长沙视为当然责任,好像半个巡抚似的,有关守城的一切事务,都往自己肩上压。他事事过问,桩桩关心,凡他经办的事,无论巨细,没有一件不是有条不紊、妥妥帖帖的,且主意甚多。在他面前,几乎没有难事。有这样一个好帮手,张亮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张亮基对江忠源、左宗棠依畀甚重,计划谋略,无一不跟他们商量;守城的军务,明以鲍起豹为首,实际上,已全部委托给江、左了。从此,长沙城里的混乱阶段已过去,代之而起的是一派调度有方、忙而不乱的新气象。
这天夜晚,张亮基忧郁地对左宗棠说:“藩库的银子已用得差不多了,朝廷的饷银又一时不能来。倘若银子接不上手,军心便会涣散。这如何是好?”
左宗棠沉吟半晌,说:“中丞所忧虑的,也正是宗棠这几天所考虑的大事,我思来想去,别无法子,只有向长沙的几家巨富名绅借钱,以救燃眉之急。”
“鄙人来贵乡不久,民情不熟,不知哪几户有钱,能拿出多少来?”
左宗棠说:“长沙首富,当推黄冕。黄冕字服周,号南坡,其父黄博曾任过岷州知州。南坡当年以两淮盐运使委办淮阳赈务,受知于时任江苏巡抚的陶文毅公。陶文毅公提拔他当江都知县,又调上元知县,后又升为常州府、镇江府知府。那年夷人打到东南沿海,镇海陷落,裕谦殉国,南坡以随员谪戍西域。后朝廷赐他回籍,并赏六品顶戴。南坡回籍后,不过问官场事,一心经商,在八角亭开办永泰金号。据说南坡为官不太廉洁,家中积蓄有好几十万。凭着这份财力,永泰金号成了长沙城首家富户,每年获利都在五六万之多。”
第二章 长沙激战(11)
“哦!”张亮基轻轻地喊了一声,他没想到,长沙城里居然有这等财力雄厚的商人。
“第二个要数普济药店贺瑗。他是贺长龄的侄儿、山东道监察御史贺熙龄的二公子。”
“贺长龄家还开药店?”贺长龄历任封疆,勋名赫赫,是道光年间的名宦,张亮基知道。不过,他不知道贺家也经商。
“贺公子从小锦衣玉食,本不懂经商营业,只是读书不成器,家里怕他学坏,也为着要磨练他,有意开了这爿药店,让他当个少老板。药店出息不大,但贺家的财产,少说也有三四十万。第三户是利生绸缎铺的老板孙观臣,号灵房。”
“是侍读学士孙鼎臣的弟弟吗?”
“正是。孙鼎臣是其大哥,二哥孙颐臣现在兵部职方司任员外郎。孙观臣仗着两个哥哥的势力,在城中心红牌楼开一家利生绸缎铺,一年也有三四万的收入。这三个富户,每户借出三四万,就可以得十来万,可以对付半个月二十天。待长毛一退,再申报朝廷,还给他们。”
“这个主意好是好。”张亮基摸着下巴上几根疏稀的胡须,迟疑地说,“不过,这些个老板商贾,向他们借银子,就好比要他们身上的肉一样,他们肯借吗?”
“中丞说得不错,是难得很。”左宗棠边走边思考。突然,他停住脚步,“再请一个人来,事情就好办了。”
“谁?”
“十里香酱园的老板欧阳兆熊。”
“一个酱园能有多大的收入,他即使愿借也借不了多少。”
“中丞,这欧阳兆熊不比别的经商牟利者,此人最是古道热肠、仗义疏财,颇有当年鲁肃指仓借谷之气概。他是湘潭人,十里香酱园只是他在长沙的落脚点。此人来了,不容他们不借。中丞,你且放心,明天看我的安排。”
次日下午,又一村巡抚衙门花厅里,摆下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出席的客人为黄冕、孙观臣、贺瑗和欧阳兆熊。主人为巡抚张亮基,作陪的有前湖北巡抚罗绕典、布政使潘铎和幕僚左宗棠。客人们为新巡抚的礼遇而感动,兴致勃勃地喝酒谈天。酒过三巡,张亮基起身说:
“诸公乃三湘贤达,亮基承乏贵乡,今日能借此相识,实生平之幸。”
黄冕起身答礼:
“张中丞危难之际来到长沙,率我全城军民共抗发逆,令我等敬重感佩。”
张亮基微笑说:“多谢诸公厚爱。老先生请坐。”
待黄冕坐下,张亮基接着说:“亮基奉皇上圣旨巡抚湖南,自应誓死守城。只是战事尚无转机,诸公和阖城百姓受惊不少,亮基心中有愧。”
孙观臣说:“中丞说哪里话来,守土抗贼,乃是我们分内之事。中丞已尽力了,战事无转机,岂能怪中丞一人。”
黄、贺、欧阳均随声附和。
张亮基激动地说:“诸公如此明达,亮基为长沙数十万生灵免遭涂炭,就是粉身碎骨,亦心甘情愿。然亮基才疏学浅,深恐有负重托,今日邀请各位光临,敢请诸公遗我以度危济困之良策。”
黄、孙、贺等人平日于守城之事想得不多,一时也无良策出来,只好默默喝酒。左宗棠拿眼瞟了下欧阳兆熊。兆熊会意,大声说:“中丞,你有何为难之处,尽管说吧!兆熊不才,但南坡兄、灵房兄和贺公子都是胸藏奇策、腹有良谋的能人,他们可以为中丞排难分忧。”
兆熊这两句话说得黄、孙、贺心里高兴,齐声说:“中丞有何困难,只管说吧!”
张亮基顺势说:“有诸公这等慷慨仗义,亮基有何困难不可克服?今有大事一桩,恳请在座诸公帮忙。大家知道,自从发逆围城以来,朝廷急调了七八千人马到长沙,饷银却一时供应不上。这些人马和其他费用,每天约增加五千两银子的开支。潘大人竭尽全力,勉强支撑了二十余天。眼下藩库枯竭,再过几天,就要断银了。一旦断银,军心就会涣散,其后果不堪设想。亮基为此事,连日来忧心如焚,千思百虑,无计可施,只有请诸公前来共商。诸公均三湘大富,又素抱忠义之心,亮基以湖南巡抚名义向诸公借十万银子,待长毛撤退,难关渡过,亮基即申报朝廷,表彰诸公爱国之心,并连本带息偿还。”
张亮基话一出口,客人们立时傻了眼。常言道:“说到钱,便无缘。”酒席桌上刚才那股热乎气氛即刻冷下来。各人低头望着筷子,默不作声,心里怀着鬼胎:悔不该来吃这顿酒席。倘若长沙守不住,张亮基革职杀头,谁来还债!冷了好长一段时间,孙观臣掏出手绢揩揩油晃晃的嘴脸,说:“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借银助军饷,在下本不应推辞。只是敝号手头拮据,拿不出银子来。往年这个时候,湖南四方都到敝号来定买绸缎,准备秋后的婚嫁和年节的贺礼。眼下给长毛一闹,连个登门问价的人都没有。敝号十多个伙计要过日子,每日里没有进钱,只有出钱。唉,再这样下去,利生号要关铺门了。”
孙观臣说到这里,现出垂头丧气的样子,似有倾吐不尽的苦楚。话音刚落,黄冕就接着说:“永泰金号和利生绸缎铺一样。这个时节,谁还有心打金银器皿。一个月来,敝号没有做一笔生意。我头发都急得全白了。”
“敝号也差不多。”接话的是贺瑗,一副纨绔子弟的打扮,“长毛一包围,连买药的人都少了。你们说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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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长沙激战(12)
张亮基见他们一个个叫苦连天,心里很是着急,担心酒席就会这样散了,半两银子也借不到。他一双眼睛老瞅着左宗棠。只见左宗棠悠闲自在地边喝酒吃菜,边听老板们的诉苦。待贺瑗一说完,他端起酒壶,走到客人们身边,边给他们敬酒边说:“这个把月来,各位老板生意的确是萧条些,可是各位的家底都很厚啊。俗话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苦,拿出几万银子也不成问题。”敬到欧阳兆熊身边,轻轻地用脚踢了他一下。兆熊大声说:“张中丞为保长沙,苦心孤诣,令湘人感动。刚才各位老板说的也是实情。十里香酱菜园是个小买卖,不能和各位的宝号相比,这些日子生意也清淡。不过,古人说得好,为人当公而忘私,国而忘家。处今日之际,除守住长沙,打退长毛外,别无选择。鄙人家底本薄,又不善经营,也拿不出许多银子来,我就先借一万吧!杯水车薪,不足为济。真正起作用的,还是各位财主。”
“欧阳先生真是个爽快人。”处在尴尬局面中的张亮基见欧阳兆熊有如此豪侠之举,无限感慨地说,“事平之后,亮基一定为先生向朝廷请封,并在八角亭铸一铜钟,上镌先生大名,名扬三湘,永垂不朽。”
但欧阳兆熊的举动并没有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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