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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关东-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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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山海经。大荒北经》曰:东南海之外,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咸,有肃慎氏之国。

  乌拉古为肃慎之地,汉挹娄,北朝勿吉,隋靺鞨,唐为渤海国之涑洲,元为泞海府,明始撤各所,直辖。清初隶属宁古塔将军,顺治十二年始建城。雍正四年,于乌拉股永吉州隶属奉天府尹,乾隆十二年改□□府。光绪八年升为省治,光绪三十一年,依中日条约辟为商埠。民国二年,通令设府厅州政。乌拉乃沿江之线,顺治十八年为御俄寇,朝廷造船于临江门外,头道码头以西而得名船厂,黑龙江边防船舰皆寄此监造。东荒之地距乌拉□□旱路约六十九里,有名水曰箭'杆'儿河居中穿过,潺潺向东……

  东荒之地山水灵秀,滋养阴阳两极,男人淳朴骠悍,女人灵秀俊俏,三百多户人家的大屯子以乌白二姓为主,另有其他满汉朝回等散乱旁杂姓氏混居其中。箭杆儿河流经东荒地,在甩手无边的平川上拐了个大弯儿,留下一片扇形的沙滩之后静静地流向松花江。大河两岸浅滩上红柳连绵,成群的水鸟儿在柳丛上空翩翩飞舞,天地可见,惟有河流的来源秘不可测。卧龙峻如同一条乌龙盘踞在江中。古书有云:雾从龙,虎从风。雾锁江面烟云氤氲,使得卧龙峻透出万般神秘,引发出人类最原始的敬畏,故诞生出一系列神话色彩浓郁的流传。这些流传并非东荒人凭空杜撰,正史上也有记载。《奉天通志》记云:百年前,有猎者四人至□□钓鳌台,见其峰下,自江中有物出水,金黄色,首大如盎,方顶有角,长颈多须,低头援动,如吸水状。众惧,登坡至半,忽然间霹雳一声,四顾不见,均以为龙。

  大雾多起在“春龙节”前后。二月初二的“春龙节”,是倍受当地土著关注的日子,这天不仅要祭祀“斑吉”(满语,图腾)凭吊祖宗先人,祈求神龙保佑风调雨顺,更主要的还是这特殊的气象,正应了“二月二,龙抬头”的说法。

  惊蛰回暖万物复苏,厚重的晨雾给蒿草树木罩上一层纱。二爷耿玉崑行走在温润的土道上,前面的小花狗停住脚步狂吠一声,一只水鸟扑楞着潮湿的翅膀箭一般朝远处射去,眨眼消失在雾气里。

  “人生一世昙花现,尽在虚无缥缈中……朝为青丝,暮为雪。这一晃儿,又是二月二啦!”耿玉崑默诵着戏文,他有些黯然,不由得感叹道:“人老就不中用了——拔了毛儿的凤凰剥了鳞的龙,没什么起色啦!”人生七十古来稀。六十年一个甲子,能活到八十岁他觉得值了。

  耿玉崑光棍了一辈子。关东方言所说的“光棍”泛指两种人:到了该娶媳妇的年龄却娶不上媳妇的男人叫光棍子,这种光棍不受人尊重;另一种则是像耿玉崑这样讲仁义讲信誉的场面人,是说话、办事都非常有分量的人物。尽管耿玉崑总是说老得不中用了糊涂了,可事实上他依然精明,在东荒地依然享有极高的威望,称得上是德高望重之人。

  东荒地耿家,是满清靖南王耿仲明嫡亲后裔的驿站旗人。驿站旗人并非正宗的满族人,多为吴三桂旧部。“三番之乱”被平定以后,康熙颁旨将“三藩”余部及家眷发配到关外编入驿站旗和边台旗充差。耿玉崑与众多满汉僧俗一样,对养育他的这块黑土地的感恩和敬畏情结是强烈的,他把关东风情和历史掌故烂记于心,其中也包括旗人两次入关的戏说野史,被誉为金嘴的乌尔奔,是被公认的“说部”高手。

  东荒之地确实有着与众不同的历史沉积——“前朱雀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的地势山脉正应了道家的两仪四象之说,进而演绎出了旗人能够坐定江山三百年,是因为龙脉就在东荒地的说辞。东荒之地的子民们世代捍卫着龙兴之地的荣誉,他们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这龙兴之地,那强悍聪慧和文明乃至兴盛一时的满清王朝究竟会怎样。尽管历史的发展走向跟龙兴之地关系不大,但不可忽略的是,这里的确与一段世人尽知的史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以满族旗人为主体建立起来的大清封建王朝,从皇太极即皇帝位,到宣统皇帝被冯玉祥赶出紫禁城,共历经十一帝,统治中国长达二百七十六年。

  满族初始的聚居地主要在长白山山脉的广阔地域,爱新觉罗氏便把长白山视为圣山,当作兴祥之地来崇祭。到了康熙登基,康熙大帝一篇《泰山之龙,发脉长白》的祭文,把历朝皇帝封禅的礼制从五岳之尊的泰山移到了长白山。然而,长白山毕竟荒僻险峻,路途遥迢难行,康熙皇帝遂颁布昭旨在这星象丽山,山河纪地之处建造了望祭殿,用以遥祭长白代替长白山封禅。史料详细记载了乾隆十九年(1754年)八月,爱新觉罗。弘历巡幸望祭殿遥祭长白山的恢弘场面,说祀典弥隆云云。

  当年,乾隆皇帝御朕亲躬,在望祭殿长白山神位前拈香祝祷,并亲自宣读祭文。祭文曰:

  维神极天比峻,镇地无疆。象著巍峨,表神奇于瑞应,势雄寥廊,秉清淑于扶舆。锺王气之郁葱,休征毕集;奠坤维而巩固,厚德弥贞。缅帝业之肇基,荷山灵之笃庆。朕鑚承丕绪, 临抚寰区。念凝命之无穷,溯发祥之有自。肇称殷礼,时已越乎十年,载考彝章,礼更行于兹岁。恭展谒陵之钜典,兼修望秩之隆仪。躬蔫明禋,用申祗敬。惟翼根蟠灵壤,冠五岳而毕集庥嘉;彩焕鸿图,亘万年而永安磐石。神其默鉴,来格来歆……

  然而,真正能够以口头形式传承历史的人并不多,玉崑老汉当算一个,在他那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里,包含着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戏说野史。其一则:

  顺治年间,有位骑着五彩神驴的独眼僧尼云游至此,睁开天目法眼,不禁大惊失色——此处风水宝地当有神龙出没……按照她的说法,有神龙庇佑当将出将入相,此地诞生二十个定国安邦辅佐朝政的大将军是苍天注定的。然而,令人难过的是,“三藩”作乱,龙脉被掘,东荒地出二十个将军的预言没能成为现实,这二十个将军却眼睁睁地出现在了别处,而且是被金大将军、连九将军、富十将军兄弟三人勉强凑了二十的整数,原本那个不起眼的地方由此改叫了将军沟。将军二字固然显赫,后面缀了个“沟”字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显赫也好,不伦不类也罢,总之,这件事让玉崑老汉生出一种死不瞑目的伤心之感。直至壬子年孙先生发动的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清帝国建立起中华民国,这一切便都不在话下了。

  天地悬离,物是人非。经历了沧桑之变,所有的传说都已成了人们脑海中一片迷茫的记忆,玉崑老汉不仅是关东历史的传承者,也是参与者。东荒地和松花江的历史都太过漫长也太过古老,让后人无法弄清无法记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荒年01
公元1924年,民国十三年秋天,地处松花江上游的东荒地又经历了一场著名的匪乱,这场匪乱,同时也制造了大荒川系列惨案。制造这起系列惨案的罪魁祸首是打着新募杀富济贫常胜军,又称仁义军旗号的摩天岭绺子,为首者便是名噪关东,臭名昭著的惯匪——驼龙。

  驼龙者,张素贞也。张素贞十六岁沦落风尘,花名翠喜儿,是宽城子福顺班青楼里的头牌姑娘,后与摩天岭少当家的,江湖上号称大龙的王福橖相好,结亲作了压寨夫人。

  张素贞秉性好强,骨子里充斥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野性,吸引王福橖的不仅仅是张素贞出彩儿的长相,更主要的还是因为她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泼辣性格。二人相好不久,王福橖就托二龙给她送去了定情信物——两枝崭新的德国造大镜面“快慢机”驳壳枪。按说,一介女流原本不该操枪弄炮,而张素贞则不然,不仅没有对舞刀弄枪的男人把戏流露出丝毫的惊惧之色,反而对这两把冷冰冰的闪着死亡光芒的漂亮的杀人武器爱不释手。王福橖教她绺规黑话隐语、教她骑马打枪,教她为匪的一切技能。这女人好像对骑射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很快,她便练就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好枪法和超群的马上功夫,令同道中人无不为之刮目相看。在之后的那段血雨腥风的日子里,张素贞骑在一匹白马之上,腰插双枪呼啸山林,出没于江湖之中,英姿飒爽极有风采。

  张素贞入绺子的第四个年头,摩天岭发生了一场大变故,由此拉开了《大关东》的序幕——

  五里桥距东荒地不足十五里,是大荒川唯一的集镇。五里桥镇的首富季子祯育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广禄在安东开埠局任高级商务买办,二儿子广泰在吉林省森林警察总队当警尉补,因老大老二在外谋差,年事已高的季子祯便把家业交给了老三季广源掌管。

  广禄少爷在日本东京工业大学留学时,有个十分要好的同窗叫冈部三郎,后来,冈部三郎被西园寺公望首相任命为日本驻安东领事馆领事。凭借这层关系,季广禄获取了与安奉矿业株式会社对青城子铅矿的联合开采权,靠日本黑商季家赚了不少钱,季家不仅在五里桥,在二台子、乌拉街、江密峰也都置买了田产。

  当时,五里桥出现了一些日本浪人,他们有的拎着绘图板,有的扛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四处巡游,没人能说清楚他们这是在干什么。五里桥烧炭业很发达,周边开了不少烧木炭的小炭窑。虽说这些炭窑都是小打小闹各自为战,可烧出来木炭品质却很高。受满族人饮食习惯影响,关东素有吃火锅的喜好,对木炭的需求量很大。五里桥的木炭销路广,近到吉林城,远至奉天、旅大都能卖上不错的价钱。这些日本浪人对五里桥的桦木炭也很感兴趣,有伙人干脆扎下不走了,没多少日子便又招来了几个日本人,开了一个规模很大的“大和兴”炭厂,烧出了质量更高的木炭,日本人用汽车往外运,据说,都装船送回日本国造火药去了。不久,从本土移民来的“垦荒团”出现在五里桥,这些越洋跨海举家迁徙而来的日本农民纷纷买房购地,他们开当铺设烟馆办妓院,“满铁”也在五里桥成立了炭业商社,身穿和服的日本人迅速多起来。经冈部三郎推荐,炭业商社的黑川社长来到季家大院,聘请季广源出任炭业商社的常务董事兼大和兴炭厂副总经理,负责招募和管理烧炭工人,季广源从炭厂的利润中分得百分之五的干股。“大和兴”用高出小窑近一倍的工钱把工人挖过去,成为大和兴炭厂的窑工。如此一来,那些小炭窑难以维系,纷纷关张大吉。

  对于季广源出任大和兴副总经理,人们颇有微辞。有人说,季家除了冈部三郎这层关系外,更主要的是黑川看上了季家大小姐,还有人说是跟季老三的老婆相好,也有的说这个壮得像牛犊子似地东洋人“一马双跨”。别管怎么回事,季家借着日本人的势力威势一天强似一天,就连他们家挑水的、拣柴火的、盖房子的、掏炕的都是由大和兴炭厂派的官工。

  季家大院最初和摩天岭结怨,是因为王福橖他大姑父宋老实。

  别看都把老宋头儿叫老实,却可惜了“老实”这两个字了。宋老实大号叫宋世元,在宽城子头道街开了一间杂货铺,经营着家居常用的杂货物品和车马用具,每年的秋冬两季,宋老实都要出去一段时间贩卖牲口粮食,每当这个时候,杂货铺便交由老伴儿打理。宋老实的买卖做得很守规矩,信誉也很好,可谁也料想不到,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本分实在的生意人,暗地里却与当山大王的小舅子草上飞私通,是个专为摩天岭绺子踩盘子销赃的“坐堂胡子”。王福橖刚出生不久,草上飞便将儿子抱给宋老实夫妇抚养,为了遮人耳目,草上飞还让儿子随了姑父的姓氏。让宋老实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还没等王福橖长成人,也不知跟谁结了仇家,有人告发宋老实在家里窝藏土匪后人。得知侦缉队要来拿人,吓得宋老实连夜背着王福橖逃上了摩天岭,做起了绺子里的粮台……如今,宋老实有点儿老的动弹不动了。

  有一天,宋老实忽然妹夫对草上飞说:“姐夫老了,整天腰酸背疼腿脚也不利索了,一到阴雨坏天就想找个热炕头儿烙烙,不然怎么都不得劲。”草上飞一愣,呻吟了片刻,说:“那你就还回宽城子‘坐堂’吧。一来,往后弟兄们来来往往的也有个落脚之处,二来你和我姐也团圆了——两全其美!”宋老实说:“半辈子刀头舔血,如今,就想回去跟他大姑过几年老守田园的安稳日子,别的,我啥都不图稀啦!”草上飞明白,姐夫这是不想再与绺子有太多瓜葛了。想想这些年,姐姐一个人也怪可怜的,便答应了宋老实下山的要求。按照江湖上的规矩,曹上飞召集众弟兄为宋老实举行了拔香谢祖,金盆洗手的仪式,并领着四梁八柱送宋老实下了山。等宋老实回到宽城子才发现,原来他们家的那个小杂货铺早就被经营日本洋货的店铺挤兑关张了,他只好雇人租种了二道沟南头南满铁路的五垧路产,规规矩矩种起地来。这一年,风调雨顺,沉甸甸的谷穗儿随风摇摆,一派喜人的丰收景象。再有几天,就该开镰收割了。

  老宋头儿站在地头上估算着产量,盘算着去了地租,再刨去人工费用能有个不错的收成。老宋头儿拐着两条老寒腿,跩跩哈哈哼着小曲儿,一进门看见老伴儿正陪着两个陌生人唠嗑儿。

  宋老实眼贼,从来人的做派穿戴上一搭眼就能看得出来都不是一般人物,走上前去问道:“敢问,您二位是?”瘦高个儿见宋老实问,站起来自报家门:“鄙人纪广泰,在森林队当差……”又把身边穿黑绸缎长衫的小个子介绍给宋老实:“这位是满铁的小冢先生。”小冢摘下礼帽扣在左胸前微微躬了躬身。宋老实不由得心一沉:“哦,日本人?坐吧!啥事?说!收租子可早点儿了!”

  纪广泰说:“我们不管收租子的事儿。我们哥俩上你这来,是奉了差遣要收回你租的那块地,铁路上要另派用场。”宋老实不动声色地问季广泰:“季先生,你不会是在跟我老头子开玩笑吧?”季广泰说:“没人跟你开玩笑。”宋老实说:“契约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租期可没到。是不是谁看着眼热啦?”小冢搭腔了:“不错,是有人看上这块地了……”

  宋老实小黄眼珠儿滴溜溜乱转,咧嘴一笑,问纪广泰:“又是你们老季家吧?”纪广泰被问得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宋老实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把小冢和季广泰笑得直发毛。还没等他们弄明白他因何发笑,老宋头儿已经把镰刀操在手里,猛地砍向季广泰。季广泰只觉得肩头一麻,用手一摸,粘乎乎沾了一手血。见宋老实又挥刀向小冢砍去,季广泰忙往腰上运足气力,将本来腿脚就不太灵便的宋老实撞了个屁股蹾儿,拉着小冢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宋家。

  隔天,宋家来了一帮挎刀的警察,不由分说,将宋老实五花大绑扔上马车,以通匪罪给押走了。没到天亮,宋老实便死在了森林警察总队的刑讯室里。 。。

荒年02
摩天岭山势极为险峻,立石如剑卧石如虎,树木参天遮云蔽日。绿色掩映的断崖之上,建造着一座石砌的山寨,山寨大门外一棵高大的柞树上搭着个瞭高的茅草窝棚,瞭水的土匪抱着杆土枪,不时地朝四处撒目。

  王福橖父子在树阴下的树墩子上已经闷坐了很久。王福橖说:“这季家哥们儿快赶上狼了,谁都没放在眼里,我姑父就这么白白丧命了。”老土匪草上飞说:“老季家过去不这样,这二年,老掌柜的压不住茬了,就只能任由他那几个少的胡折腾!”王福橖说:“我看他们是登鼻子上脸——死催的!”草上飞问:“不是打发崽子送叶子给季家了吗,还没动静?”王福橖闻听,更来气了:“耍他妈的滚刀肉呗。看来,不动点真章儿,他们也不拿咱爷们当盘儿菜!”草上飞没吱声,王福橖把目光从抱着土枪的土匪身上收回来,说:“我就眼热他们家那几条小鬼子造的‘海喷子’。”草上飞用大拇指压了压烟袋锅儿,瞟了一眼儿子,王福橖也正看着父亲,父子二人相视一笑……

  秋雨洒落,带来阵阵寒意。季广源和炮头那三爷、帐房詹先生几个人散座在堂屋里,望着窗外绵绵的秋雨心里直犯堵。

  季广源摆弄着两颗步枪子弹,看着桌子上的信说:“这他妈的摩天岭是跟咱们老季家摽上了。十条东洋造快枪,五百发子弹,他们可真是好胃口!”詹先生说:“十条枪就十条枪吧!信上不是说了么,只要咱们答应了他们的条件,以往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破财免灾吧!依我看,真要是能那样也还合帐,省得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一大家子人大门都不敢出……”见季广源没搭茬,便又说:“信上可说了,他们三天之内等回音儿。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再不回话,真等出点啥事可没处淘换后悔药去。三掌柜,你还是麻溜儿拿个主意吧!”

  季广源抓起桌子上的封信,三把两把扯个粉碎:“不给,就他妈不给!一根枪毛儿都不给!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咋的!” 詹先生说:“掌柜的,摩天岭这伙儿胡子手可挺黑呀!”季广源说:“他手黑,我养的快枪手也不是吃干饭的,还有那些名碉暗堡,他敢来我敢杀!那三爷,你去,去炮台上给我升起一面红旗来……我就不信,他草上飞再豪横,还敢砸红窑儿?”胡子把养枪养炮手的粮户财东家称作硬窑,和这些人家打起来叫砸响窑,炮台上挂红旗的人家叫红窑,这样的人家不太好招惹,也有示威的意思,一般绺子轻易不敢跟这样的人家比划。

  那三爷闻言转身要走,詹先生一把把他袖子扯住,说:“这面旗可轻易升不得呀,真把红旗挂上了,再想摘可就难啦。不光摩天岭绺子会红眼,就连其他山头儿也会不忿咱老季家,这不是犯众怒吗?”季广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咱端的是满铁的饭碗,真要是有个风吹草动,警察所和满铁护路队也不能光看热闹。”詹先生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警察所那几个饭桶,吓唬吓唬老百姓还行,护路队又远在宽城子,隔着一二百里——远水不解近渴啊!”

  季广源紧皱着眉头,调转脸去对那三爷说:“告诉你手下的那些弟兄,都给我铆足精神喽,别一天到晚老踅摸喝酒睡娘们儿!”那三爷被他说的有些下不来台,尴尬地站起来,一拍腰间的匣枪:“三掌柜,你就䞍好吧!弟兄们手里拿的也不是烧火棍,哪个不怕死的就让他来。”

  詹先生叹了口气,说:“还是和为贵吧!冤家宜解不宜结啊!”那三爷正被季广源说的吃不住劲,斜楞着眼睛看着詹先生,说:“听这口话儿,你大管家是信不过我喽?”詹先生心平气和地说:“不是谁信不过谁,而是……”那三爷说:“你可拉倒吧!人家这都要骑在咱爷们脖颈子上拉屎啦,你还想着和为贵呢。你愈缩头缩脑,他愈觉得你好欺负,就愈得寸进尺!”

  忽然,拴在院子里的狗发疯般咬起来,季广源不耐烦地一拍桌子:“行啦!行啦!你们俩就别烂炝汤了好不好,吵得我心焦。”转脸对那三爷说:“你上大门口看看去,这狗疯了还是咋的啦?咋这么叫唤?”那三爷刚要出门,不想跟门房撞了个满怀。

  门房跨着门槛,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呼哧带喘地说:“三掌柜的,出怪事儿啦!您快过去看看吧!”那三爷被撞得一栽歪,没好气地说:“大白天的,你让鬼撵啦?”门房咽了口吐沫,冲着门外连比划带说:“不是让鬼撵了。那啥,也不知咋回事,从梨树沟来了帮亲戚说是来吊孝的。你看这,这……”那三爷眼睛瞪老大,问:“啥玩意?”季广源也奇怪:“吊孝?吊啥孝?给谁吊孝?”季广源以为听错了,连问三句。他一甩袖子:“这不是瞎胡闹嘛,谁家死了人还能这么消停?”说着,气哼哼地朝大门口走去。

  昨天晚半晌,也不知谁给季家这些远房亲戚报的丧信,说是季家老掌柜的谢世了,后天出大殡。传话的是个半彪子,究竟老掌柜得了啥病,啥时候咽的气他说他没问:黑灯瞎火的也没看清楚送信的啥长相。那个人只说还要往别处报丧去,就连跑带颠地走了。半彪子给几房亲戚都传了话,他们这才老远的跑到季家来给季子祯吊孝。在他们尚未来到季家之前,也确实看见有一伙儿人在季家坟地里打圹子。

  黑漆大门紧紧地闭着,拴在院子里的两条大黑狗眼睛都红了,冲着墙外像是要跟谁玩儿命似的。季广源喝住狗,扒着门缝儿眯起一只眼睛朝外张望,看见有十几个人站在蒙蒙的细雨里,为首的是一个他叫九叔的小老头儿,也正趴在门缝上朝院子里面看,两人一对眼儿不禁都吓了一跳。

  季广源回身让门房打开便门,放他们进来。季广源心情烦躁,说话不在行:“我说九叔啊,你也一把年纪了,咋也这么没正调呢?你们这是干啥呀?”九叔看见季广源还是平常装束也觉得奇怪,被季广源问的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答对:“这就奇怪啦,明明看见你们家祖坟上又是灵幡又是车马的……”

  守墓老头儿一只眼睛乌青,一瘸一拐地进了院子。看见季广源就哭了:“三掌柜呀,也不知打哪旮沓冒出来一帮凶神……还,还打人。您看看我这眼睛都封喉了。哎哟!哎哟!”这老头儿满脑瓜子沾着杂草树叶,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净地方,活像个泥猴子,胡子上又是鼻涕又是口水,季广源看见他那狼狈相儿,心里愈发不痛快。

  正可谓人穷志短呐,惨遭奚落的那几个穷亲戚自觉无趣忙找坡下驴,有个心眼儿稍慢的却固执地提出疑问:“能不能是哪个糊涂蛋上错坟了?”季广源带搭不理地问:“扯淡,你会上错坟吗?”九叔闻听这话很生气,却没好发作,只是狠狠地暗骂自己:该!起大早老远跑这找挨骂来了,还说人家是糊涂蛋,呸!再没有比自个儿更不要脸的糊涂蛋了。骂归骂却没再言语。

  这些人都很尴尬,正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詹先生小跑着来了。詹先生冲九叔他们拱拱手:“诸位老亲,休怪广源东家说话不中听。这些天,摩天岭上的那伙胡子正勒我们家大脖子呢,为这,他有些气不顺。你们都是他的长辈,可千万千万别往心里头去。看都浇透了,麻溜儿进屋避避雨,喝口热水暖和暖和吧!”季广源操起顶门杠,对詹先生说:“你叫他们都进屋吧,我去看看究竟是咋回事!”说着,带上那三爷往坟上去了,看坟老头儿也连忙跟在后面,跟头把式地朝坟地跑去。

  亲戚们被詹先生让进了门房,坐的坐,站的站。九叔虽说被季广源气够戗,可毕竟上了年纪的人有几分涵养。听了大管家的话,气便消了一半,也觉得这事来得蹊跷,满腹狐疑地对詹先生说:“不对劲儿呀!这里边不能有啥埋伏吧?可别让他一个人去,弄不好别再吃什么亏!”詹先生恍悟,一拍大腿:“这下可坏菜了!”忙打发门房去追季广源回来,自己忙奔向后院去向季子祯禀报。

  季子祯痰火扰心疢毒日久,在炕上已经躺了整整一夏天,直到立秋之后病情才稍稍有所好转。

  这阵子右眼皮总跳,跳得他心神不宁,总觉着要出什么乱子,今天到现在眼皮一直没跳,心里便照往天敞亮了许多。他正半倚半靠在大枕头上闭目养神,听见门响,睁开眼睛见詹先生和九叔进屋,掀去盖在身上的夹被,说:“他九叔呀,又是风又是雨的,你咋跑来啦?”他拍拍炕沿说:“坐炕上吧,咱俩近点儿……可有几年没见着了,你的身子骨儿还行?”九叔说:“托老哥的福,还行。”季子祯见九叔光说不动,疑惑地看着詹先生,詹先生上前扶他坐直身子,将前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季子祯闻听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手哆嗦着连声说:“坏啦!坏啦!快去把老三招呼回来,明摆着那是个圈套,他怎么不长脑子呀!”詹先生说:“老掌柜您别着急,我已经打发人追他去啦!”季子祯挣扎着下地,在詹先生和九叔的搀扶下来到前院。

  季广源离老远就看见自家坟地里拴着一挂马车,马车上装着口白槎儿棺材,马车旁边还有一伙人披麻戴孝正挥锹抡镐,还有的在嚎啕大哭。季广源看见有人掘他们家祖坟眼睛都红了,拎着顶门杠冲上前去,破口大骂道:“我操你祖宗!你们这是要干啥,嗯?”

  他骂他的,根本没人搭理他,哭号声更响了,这些装腔作势的哭叫差点儿把季广源眼珠子气冒了。他抡起顶门杠便胡乱打起来,不想这些人突然甩掉孝帽子,为首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季三王八,爷儿几个等你多时了。我还以为你真成了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了。”

  大笑之人正是王福橖。王福橖见季广源手里的顶门杠朝他头顶砸来,一扭腰闪身躲了过去,季广源一棒子落空砸在地上,震得虎口发麻,正待再打却被王福橖一个脚绊撂倒在地,众人一拥而上把季广源绑起来生生塞进棺材里,那三爷和看坟老头儿还没醒过腔,早被撂倒在泥地里,上来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他俩捆起来,绑在一棵粗壮的老红松树上。门房老远看见三掌柜等人被掀翻,吓得磨身往回逃,恰在这时,季家的援兵举着刀枪棍棒,迎面飞奔而来。

  门房见老当家的被詹先生等人架着也在人群里,焦急地一拍大腿,说:“老爷子,咱们都来晚啦!”炮手水耗子把枪举过头顶,跃跃欲试的要去营救季广源。季子祯摆了摆手制止道:“算啦,深草没窠的早挠岗了。让他吃点苦头也好,省得不知天高地厚……走,跟我上坟上看看去!” 詹先生走上前来,劝他回去:“老当家的,您还没好利索呢,别再叫雨淋着可就更懊糟啦!”季家老太爷却固执地坚持道:“死不了,上去!”众人只好搀着他往前走。

  来到坟地,詹先生领着人象征性地四处察看,九叔捡起扔在地上的孝衣孝带团成一团,指着祖坟旁边的一个井状深坑对季子祯说:“老哥,快看那!”

  秋雨如丝,山风呼啸,松涛之声不绝于耳,季子祯的眼神愈发疲簟@先朔鲎∫蛔鹗笊撕冒肷尾呕汗饪谄矗骸罢猓饽μ炝胧浅尚囊芑道霞炯易娣氐姆缢。 彼淖佣俗徘垢呱碌溃骸罢庖蔡苋死玻鄄荒芫驼饷此懔耍 奔咀屿跸窈木×巳烤ΓУ匮鎏旆⒊鲆簧ぬ荆骸吧妒潜ㄓΓ空饩褪潜ㄓΠ。ㄓΓ 熳髂跤炭晌ィ宰髂醪豢苫睢T┰┫啾ǎ飧鏊懒鹤优率敲桓龌豪玻 本攀逅担骸澳μ炝胝庖皇挚梢舱婀痪摹N易聊プ牛热凰欠颜饷创笮乃及罄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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