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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兵城2-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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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掏出口琴来,那轻轻地吹奏着那首曲子。我再次被打动,这时,我看到他的眼里满是泪水。
我的心颤抖不已,我咬紧牙,轻声说:“我可以记住这支曲子吗?”
“它是献给你的,这支曲子只属于你。”
我的泪水再次淌出,我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转身跑开,我觉出一种莫大的幸福。
单一忍不住说:“他真是优秀的家伙,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们开始相爱,我正式成为他的恋人。三年后,他来到总部工作,在某机要局做秘书。他果真优秀,又过三年,他又以32岁的年龄,成为驻非洲某国使馆武官。
“你们爱了至少有五年?”
五年又有何用?女真掩藏起一股深深的悲愤。我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他自由出入我家里,大家都把他当成我事实上的丈夫。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幸福的女真呢,女人有时一遇到那些以为可以依托的肩膀时,就把他的一切当成了自己的,并把自己丢得连点影儿也无法寻觅。我那时就是这样吧!整天把他当做自己的事业,可他却一直是那种不平静也不冲动的冷漠相。对我说不上热烈也谈不上冷淡,我还以为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反而更爱他了。可每次我提到结婚时,他都以各种理由推托,我还以为他真的是个把事业当成一切的男人呢!
那年他赴非洲前,家人促我和他办了。那天我把来意告诉他,他却冷淡地说:“以后再说吧!”
我有些生气了。“你三年后才可以回国,我要等到何时?”
“那你可以不等。”
我啪地打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太狠了,连我也觉出了疼,可这种疼让我清醒了过来。“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女真,我不能爱你。”
“为什么?”
“你对我太好了。”
我呆呆地看他,他居然如此冷静。“我感谢你,没有你,我可能不会如此顺利。可我也不想因此欺骗你,与你生活在一起,我会失去自信的。我今生的爱人不应该是你这样的名门之后。何况,我在农村还有个恋人,她等了我12年。”
我几乎给弄懵了。我跳起来,拿起一支拖把,劈头盖脸打过去。他的脸上、身上全是血。他只是一动不动地让我打,如同一根木头。
我大骂:“我他妈的不会让你这样出去的,你不怕我让你出不去吗?”
他呆呆地看我一眼:“你不会。”说完,把脸上的血抹净,转身走了。那天我奇怪自己居然没有流泪,这一切太突然了,反而使这一切显得过于平静。只是他走得可真坚决啊,居然连告别也没有,居然到现在一封信也没有。
我竟然用了五年的时间,去体验了一回爱的滋味,却不是被爱。所以我常常觉得,爱真的太不牢靠。还不如爱一件没有生命的东西,比如瓷器,比如玻璃,比如这把口琴。你爱它,它就会牢牢地依附于你,化成你的某一部分,紧紧与你相依,并且永不背叛。
第50节:寻找的方向(1)
十
◎寻找的方向
单一海驱车赶回师部时,已是晚九时。他在吉普车驶入师部大院门口时,才把方向盘交给司机。他不想让人看出是自己在开车。师里严格规定了不准干部驾车,即使是车技一流。他很遗憾这个规定,一个军官按规定必须会开车,可学会了却又不准开,他怎么也无法理清其中的逻辑。那个司机在车后座上,正舒服地打着鼾。他朦胧着睡眼,看了一眼师部大院,不由有些惊呆了。“这么快就到了,我以为还在半路上哪。”他抬腕瞥了一眼表。“才三个小时,360公里,你这是咋开的哪!”
单一海笑笑,不语,坦然接受他的惊讶和赞美,要放在平时,他会趁兴大讲一番开车的各种经验。他最拿手的一种调侃对方的方式便是用外行的身分,大讲比对方的专长更深刻的东西,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但现在,他的内心正被一股莫名的担忧给扰得心绪不宁。他有些奇怪地长叹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从未如此深地担忧过一个人,哪怕是……(他的脑子中迅速闪过邹辛)也没有呵!
他以为自己已经把女真忘掉了,从她平静地把那一切告诉他之时,他便有种无法忍受的痛苦,许多事情永远该是隐藏着的啊,而不应把它说出来。男人最不能容忍的似乎便是这些了,哪怕她的以前与自己无关。他很奇怪,自己一想起女真,便会想起那个人。那个人的身影他根本无从见过,可每次一想,却清晰如真。他被这种无由的情绪挤压着,几乎无法忍受。爱情有时真是一种病呵!他想。干脆把自己搞得累些,让自己的心整天充满各种事儿。果然,他的心结茧般地沉默了。但今天上午,他从冯冉处得到女真失踪的消息之时,内心却充满一种针刺般的疼痛,被一种无由的担忧揪紧着。几乎是奔跑着回了连部。
他把那张随手携带的1∶5000的军用地图,摊开在帐篷外的枯地上。他立即面对另外一片戈壁,这片戈壁因为充满各种暗示般的图形符号,而凸显出全新的感觉。这张图精确地标示出了各种单纯细小的沙包和稍高些的独立物。他的目光绕国境线的蔚蓝边线行走,估计着由他们师负责的防线范围内的各个哨卡,了望塔到师部的距离。戈壁在图上呈现着深凹的平坦,感觉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圆锅。戈壁其实只是一种深深的盆状体,而不是感觉上的过分平坦呀!他的目光越过十几处标明独立物的略高些的圆丘状的戈壁高地。那些高地有上千个,彼此相连又彼此重复,相像得让人轻易看不出任何通道。仿佛从哪儿都可以走过去,其实又都不是。他悚然了,如果迷路很可能是在这儿。戈壁上根本没有路,全凭司机良好的识路能力和指北针加纬度行进,他用目光测量那块地域,居然是在这片戈壁的中央。这片地距师部162公里,而距团部160公里,距国境线70公里。他又审视自己与女真的距离,仅仅100公里。他刚好处在团、师之间的三角地域。如果寻找,从他这将是最佳的方向。他为自己的这个发现兴奋了,方圆上百公里,仅他这一支连队,如果师里派人寻找,那么他绝对有可能被委以寻找任务。但他同时担忧,万一师里想不到他这支连队呢?
第51节:寻找的方向(2)
他亲自口授命令,让电台值班员,将他的电文直接传回师里。按规定,他只有权与团里联系,但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宁肯回来后面对团里的处分了。他悲壮地口述:我是某团二连连长单一海,我的方位在戈壁正西,师医院失踪人员据我估计有可能在戈壁126号地域,我距126号地域较近,我请求首长考虑派我带部分精干人员,从此方向参加寻找。
值班员请示:“发给谁?”
“师作战值班室。”那儿有他的一个同学,沙化,他是作训科参谋。他坚信他会处理好此事的。他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又改变命令,“直接送达师长本人。”
电文发出后,他便陷入一种难耐的等待之中。单一海命令二班全体做好准备,携带武器和一周干粮。冯冉默默地遵照命令准备着,他预感师长会批准他的这个计划的。
回音直到下午5时30分左右才到,作训科的沙化参谋直接通过电台与他讲话。电台的声音十分清晰,沙化粗糙的声音在电流中十分逼真。
“一海吗?我是谁?听出来了吧!我先讲好消息,师长老头批准了你的这一计划。”
“我知道他会批准的,我只是提醒他尽快批准,别到最后才想起我!”单一海大声对老同学喊。
“再讲坏消息,你小子这封电文开创了本师由连队直发师长的记录。”
“你怎么处理的?”
“我刚才值班,截下了电文,改为由你团直发过来的,并让你们团长签了字。你们团长的脸都成紫色了,不过,还算给他挽回个面子。”
“谢谢。”
“还有一点,师长命令你今晚九时前赶回师里,当面领受任务!”
“让我回去干什么呀,回去不黄花菜都凉了?”单一海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意外,心内气恼不已,嘴里还夹杂了三两句国骂!
“你呀你,怎么还是那个老脾气。”电台中传来沙化伤感的声音,“可以给你透露一个情况,军区副司令员要当面为你们动员……好,还是立即动身吧。”
“你4个小时可以赶回来吧?”
“3个小时就已足够了。”单一海恢复平静,不等沙化说再见已把电台关闭。
那个司机早已等候在车上,旁边站着子老和冯冉。单一海无言地望他们一眼,转身上车。车绝尘而去,身后拖起的尘雾也没能挡住他们的身影。
单一海坐在驾驶座旁,心中一直晃悠着某种影像,每当他试图看清一些,一种想不透的心境便扰得他内心充满不宁。他忍不住不断地催促司机把车开快些,司机不做声,只是咬紧嘴唇,把油门踩到底。他还是觉得太慢,干脆自己接了过来,一抓到方向盘,内心中的焦虑似乎一下子集中到了向前奔驰上。他在飞驰中体验到极度轻松,精神也逐渐平静,直至接近师办公大楼。
作战值班室在师办公大楼的顶楼,占了整整一层。全部是各种便于作战的指挥设施。从大门向前走时,他看到顶层灯光大开,人影憧憧,清晰的发报声,喊话声不时挤破夜空。作战室越是紧张,越说明女真她们情况不妙,越证明寻找不太顺利,他有些无奈地想,快步爬上顶楼。作战值班室两个边门大开,沙化正一手挟一个电话在讲什么。他抬头看到单一海,用下颌示意他先坐下。片刻,沙化把情况说完,撂下电话,有些夸张地走过来:“你可真够快的呵!怎么,又是你开车?还有15分钟会就要开了,还正耽心你来不及呢!”沙化把他领进一个休息室,边给他打水边故意夸张,“女真真幸福哪,摊上了你这号情种,要是再看到你为她牵肠挂肚的劲儿,今生绝对非你不嫁!”
单一海把头泡在凉水里,足足有两分钟,凉森森地让心跳加速,觉得头脑清晰了,才把头从水中拔出,深吸了一口气,抓过沙化的杯子大口喝水,直到这会儿他才觉出了饿。“哎,先来点可以吃的,我8个小时滴水未进,妈的,连我都以为是奇迹。”
沙化打开抽屉,扔给他一个馒头,一根香肠。单一海大嚼起来,馒头估计是昨天的,已有馊味。
第52节:寻找的方向(3)
“先对付着吧你,我又不知道你小子没吃饭,你先忍忍,我让人给你找盒碗仔面来,保证塞饱你。”说完,已拿起电话让通信员去商店里“抢购”去了。
“说说他们是咋丢的。”单一海催他,边翻开桌子上摊开的作战日志,上面逐日记着这个师的各种大事,此事肯定逐日有记载,可以与沙化的情况对照着理解。
“上月,师长老头儿去边防一些哨卡回来,讲那儿艰苦,许多战士有病,让师医院派她们去巡诊!”
“不是说演出吗?每年都去慰问的,例行公事而已。”
“以宣传队的名义去的,中间有师医院的医生,演出、巡诊,两边都沾点儿。中秋节前两天,师里组织了六个小组,分赴18个哨点巡诊,以示上边的关心嘛!”
“女真去的是哪个哨区?”
“她们组负责井泉子哨区的12个哨点,她是在最后一个哨点巡诊完向回赶时失踪的。”
“是哪个哨点?”
“达拉哨点。按预先规划,她们组去得最远,路况最为复杂。师里为安全预见,让她们每去一个哨点都向师里汇报,直到归队。她们从达拉哨卡巡诊完往回赶的准确时间是14日下午,可到今天了,她们仍杳无音讯,追问达拉哨卡,也证明她们在预定时间出发了。”
“有井泉子哨区附近的地图吗?”
“有。都在会议室挂着,师里找齐了所有这片戈壁的各种详图。”沙化抬腕看表,“再有半刻钟,人员就会到齐,我们先去会议室等着吧!”
他点点头。
师会议室里,烟雾如云。一张周围戈壁的军用大地图高高地悬在迎面的正墙上。几乎与墙一样大,这样的图几乎囊括了整个戈壁。师长合衣卧在一张行军床上,右手夹着一支仍在轻燃的雪茄,胸上是一张情况报告,看样子,他是在工作时睡过去的。他鼾声如雷,一呼一吸,几乎牵动着室内的空气。
“师长已36个小时未休息了,他太累了。”沙化似有些怜惜地低语。
单一海放轻脚步,轻轻走到地图前,以免惊醒师长。他迅速地在图上找到了达拉哨卡的方位。空阔无边的戈壁在此被一条黑线一拦两段,这边是我们的,那边则是邻国的领土。他用手大概一卡,直线距离320华里,曲线是多少?他们乘坐的新解放141轻型大卡车,时速100公里的话,在空无一人的戈壁上也就4个多小时吧!可曲线呢?他惊讶地发现,在这片戈壁上还标识着许多突兀的凹状坡地和凸出状的高地,这儿居然不像别处的戈壁一样平坦,可以很舒坦地望到尽头,他皱了皱眉,慢步退出。
沙化轻轻地把师长燃了一小部分的雪茄取下,把一块毛毯盖在他身上,动作像与他说话一样自然。“看出什么来了?”
单一海阴郁地:“我觉得12号哨区很像个陷阱,你发现没有,那儿的戈壁不平整,全是大坡度的坑和高耸的残余的风化物。女真她们估计迷路了,再有一种可能是他们的车坏了。”
“这两点与师首长估计得一样,要是车坏了或者迷路了,倒也好了,问题是,他们在戈壁上找了三天,到现在了,还没有见到她们一点影子,更别说她们的车了。”沙化有些无奈地摊摊手。
“你怎么知道的,派出去查找的人已回来了?”
“恰恰是没有回来,你想象不到,师里一下子丢了五个人,简直像捅了马蜂窝。他们失踪当天,此事便捅到了军区,司令政委每天要求直接向他们报告寻找动态,军区黄副参谋长亲临师里,驻着督促寻找,难怪一向镇静的师长老头也躺在了作战室。”沙化感叹一声,瞅他没什么反应,又接着向下讲,“师机关从当天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各部轮流战备值班。师里已成立了救援指挥组,第一批寻找人员共一个连,分成六个搜索小组,已出发三天了,至今无任何进展。”
“那怎么办?这帮脓包,肯定没下力气找,12号戈壁才多么大点地方,一个石头摸一次也用不了三天,摸了三天还摸不到点人影子,你说不是废物是什么?”
“哎,你别自个儿不舒服骂人家开心哪。侦察连的素质你又不是不清楚,那帮兵都是我训出来的,哪一点儿技不如人?”沙化喊冤叫屈为他们鸣不平,“估计明天先撤回来,他们的补给跟不上。”
第53节:寻找的方向(4)
“那就这样算了,师里敢放弃这5个人?”单一海大惊。
“少杞人忧天,师里已申请军区空军出动直升机,重新组织人出去寻找。要不,你还能回来?”
单一海忧虑地:“女真她们带了多少食物?”
“两天的?…不过,据通报,12号地域有大批狼群肆虐!”沙化故做无意地说。
“是吗?”单一海内心一惊,“你是指他们有可能……”
沙化赶紧挡住他:“我只是推测……副参谋长到了。”
单一海似从刚才的愣怔中惊醒过来,环视四周,会议室已经挤得满满当当,各路搜寻人员已经到位。师长不知何时已醒过来,陪同军区副参谋长端坐在前排。室内一片肃然。会议免除了往日的琐碎,参谋长致几句话,便开始通报情况,介绍和布置各分队的任务。这次将分为8个搜索分队,呈扇面全线拉开,军区空军还将派出一架直升机从空中协助,地面分队配属了4条军犬。方案扎实而又可靠,几乎无懈可击。单一海留意着自己的任务,他们组将负责60公里范围内的正面搜索,配属一个司机,一部电台,一辆越野吉普,人员组成由他从连队内挑。沙化对他耳语:“你计划带几个人?”
单一海放心地舒了口气,搜寻人员名单和方案已经在他心中草拟完毕:“我只带一个人就足够,带的人越多,麻烦就越大,何况我们只要找到他们就可以了。”他讲到此时,忽然隐约觉得,这次行动如此庞大,肯定有更深层次的背景,便捅捅身边的沙化,“这么兴师动众,难道仅仅因为女真她们失踪了?”
“并不仅于此,第一批查找人员未有结果后,更引起军区震动,现在人们担心的不是她们失踪了,而是是否还在境内!”
“你是说上面怀疑她们越境……”
“小声点,达拉哨卡前边63公里与某国毗临,女真她们在境内未有任何踪迹,这样怀疑并不过分……”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军区这回下了死命令,死要见尸,活要见人。要不,会有这么大动作?沙氏怜悯地看他一眼,用手拍拍他,像在安慰。然后把头抬向前排对面的少将身上,专注中有种深切的凝视。
单一海顺着他的目光,做倾听状,脑子里却一句话也无法容纳。他一下子就被沙化掏空了,一切都是空白,满满的空白。
第54节:戈壁兵阵(1)
◎戈壁兵阵
戈壁……海。
暗黄色的如同浸满毒液的天空,低暗着。
各色杂种石头的沙地。
单一海坐在越野车前座,有些心惊地看着一掠而过的戈壁。他绝对没料到,外表看似平静甚至空旷的大戈壁,会有这么多让自己坐立不安心惊胆颤而又躁动不宁的感觉。起初,戈壁像个不动声色的巨大空洞,越往深处走,越让人难以捉摸。先天的石头,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操纵,均匀地摆放在干硬的沙土上,呈现着各种各样的形状。它们辽远地向前延伸着,由于没有明显的路标,汽车的快速驰进仅是一种感觉,仿佛仍在原地,令人无法区分是在前进还是在后退。感觉像驰行在一个偌大的空洞中,没有时间,也没有距离,甚至没有终点。天际开始蒙上一层暗褐色的黄,伸手摸去,感到满手都是灰尘。浮尘的颗粒像空气一样浮在戈壁上,不往下落也不上浮。鼻腔中一会儿便呛满了这种干燥。他忍住不咳嗽。这种浮尘他经历过,没想到刚一进入戈壁,便遇上了它们。
戈壁让他再次感觉出自己的渺小。
自打一进入这块戈壁,那辆破吉普车就像个冷热病患者,全身风吹似地抖晃。先是方向盘一遇到个大坑,就抖得无法握住,只得熄火后重新启动才能恢复正常。就这样走走停停躇跚了一整天,还没走出100公里。他都快被这破车给气麻木了,他只是尽可能地把目光瞄向夜间中的戈壁只是这种奇迹随着夜幕的快临,已变得越来越不可能。
单一海抬头瞥了一眼一直飘在浮尘中的那颗太阳,它就挂在车窗的左边,似一只失去了电力的灯泡,散发着一点点粉红色的光。戈壁上散生的红柳、沙蓬,被染成暗红色。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已经出来12个小时了,但到现在却似乎仍是漫无边际。他抬手示意,司机吱地把车停下。
单一海回过头,冲坐在后座上守着窗口瞭望的冯冉和王小根,说:“放水。”便打开车门走了下去,脚一落地,全身便舒服地酸疼着,身上的骨节咔咔作响。
“这狗日的戈壁都快把人抖散了。”仰躺在粗硬的戈壁上,冯冉有气无力地咒骂着,敞开的领口被风沙打得肮脏不堪,毛茸茸的胡子上全是尘土,一双大眼睛此时在浓眉下清澈洁净。才十多个小时,戈壁就让这家伙粗野了起来。
单一海想:再过几天,这片戈壁还会让你变成真正的男人。当然,也有熏成女人的时候,如果你害怕它……
他凌晨5时赶回古城遗址,冯冉早就等候在他的帐篷前。单一海看到他已把自己的行李打好,干粮堆放整齐,心里隐约闪出一点满意之色,当下就定了带他去,再带一个,那就是王小根吧!人越少,麻烦就越少。他希望带去的都是可以干活的人,而不是人数。实际上,我一个就已足够,他在内心里遗憾。
单一海回望四周,焉支山已远远地隐去了自己的身影。戈壁四周是一层层雾状的东西,它们穹隆般地覆盖着戈壁,像一面翻扣的大锅。没有一丝风,到处都骇人般地寂静着。这之前也许有一队驼队或野狼走过,干硬的粪便在脚下,比卵石还硬。从来没有什么征兆预示时间,这里没有时间,这里太空了,空得似乎只有他们自己。
王小根翻出一只高倍望远镜,认真地四下了望。他忽然发现什么似地,用望远镜凝住一个方位,嘴巴惊讶地张开着。
单一海看出异象:“发现什么了?”
“妈的,这鬼地方居然还会有牛啊!你看,那牛多大啊!还有红色的毛发……”王小根惊奇地低呼。平常在家里见惯了的东西,到了这儿,却几乎成了罕物。
单一海拿过望远镜,向前凝视。高倍望远镜中的景物真清晰,他赞叹着,那片遥远的景物立即被拉了回来,镜中闪现出一片小小的胡杨林。那个被王小根称做牛的畜生,此时正伫立在胡杨的边儿上,耸着一双瘦耳,似在倾听般地望着他,他被那种凝视给惊住。牛的眼睛不会这样充满着深深的欲望。单一海调动焦距,那双眼睛更近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几乎可以听清它的呼吸。他深深地在心底与之对视,因为处于一种侵略般的注目而使其更像一种窥视。他不由感叹望远镜的另外一种功能,便是给人多了一种视角而且不会惊动对方。
那双眼睛闪着琥珀色的光,它此时温和地眨巴着,继而,被什么惊动似地,仰天嗥喊,扁长的尖嘴原形毕露,长牙尖刺着。天,这居然是一匹狼,是一匹如此硕壮的狼。他被那狼的孤独打动,镜中的狼连啸片刻,身上的毛发哗哗颤抖。他感动地倾听,因为他也长啸过,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啸傲才是一种对孤独的由衷的吟咏呵!他看到那匹狼迈着小碎步,从容地向远处走去,直走到旷野深处,他才把望远镜放下。他坚信这一幕将永远被自己铭记,黄昏中,他注视了一匹狼的孤独。蓦然,他想起自己偶然看到过的一句话:孤独像老鼠,它出洞了。其实孤独更像一匹狼,它消失了,身上奇怪地披着火红的色泽。
冯冉征询地看他:“那只牛真好看吗?”
“是好看,不过它是一只狼,一匹绝无仅有的狼。”
“狼?这片戈壁上居然有狼?”
“当然。”单一海冷静地说,“咱们再走走吧!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会黑下来。”他的脑际闪过那片胡杨林和那匹狼,“争取在那只狼在的地方宿营。”
冯冉伸手把王小根从戈壁上拽起来,坐车太累了。全身给颠得又疼又麻木,肌肉都开始神经性地弹跳了。
“躺着真舒服,像按摩一样,这些石头硌得人全身都快舒坦死了,以后累了,建议大家就找堆热石头,把身子往地上一搁,疲累皆无。”王小根捶着背,爬上吉普,似乎留恋万分地大叹心得。
“收起你那一套鬼理论吧!”冯冉把他往边上挤挤。这家伙块头大不说,还占了近一半的面积,身上又热又燥的,全是咸咸的汗臭味儿,“有这种闲情,我宁肯花钱去按摩院享受一下‘马杀鸡’。”
第55节:戈壁兵阵(2)
“只怕“马杀鸡”没做成,早被别人揪着耳朵回家抱孩子去了。人说从小看老,我从现在就可以看清你的以后,肯定也是个怕老婆的主儿。”王小根点起根烟,轻轻地蔑视冯冉。
“怕老婆有什么不好?只要怕得有理,那就怕出了感情。就怕个别人想怕老婆还得过段时间呐。”
单一海坐在车前,听着这两个小子逗嘴,脸上蕴着一丝笑意,内心却莫名地浮动着刚才那匹狼的身影。他有种莫名的预感,自己还会遇到它。
吉普车在戈壁上哗哗地抖动着,随着暮色的深暗,方向感越来越差,似乎四下里都是同一个方向。起初车似乎向北开,后来有些偏西。反正戈壁上没有路,只有方向,单一海在车子的急驰中,眼皮有些涩涩的发粘,毕竟两夜未睡了。他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头脑中却木木地开始了休眠。他就有这种本事,睁着眼睡觉。车内可怕地孤寂着,只有发动机干燥的轰鸣和汽油味的弥漫,司机在这种单调的急驶中,也终于麻木般地打起了盹。在西部的公路上,常常可以见到这样一幕景象,许多坦直的大路上,不时有许多车辆开着开着就偏离了公路,而在那些崎岖多险的地域,却很少出事。其实,长久的的驾驶比崎岖的路段更危险。车在司机的手下胡乱地奔驰,单一海并没觉出危险正在来临。他的眼睛木木地看着车向一棵孤零零的红柳身上撞去,才下意识地抓紧了保险杆。车身在撞到红柳身上的同时,他才被惊醒。车撞到树上后,又翻了个过儿,碰巧又颠倒在了一块石头上,车一侧,就翻在红柳旁的一个大深坑里。在车来回翻腾的过程中,单一海头脑清晰如水,并没有体会出害怕,相反倒觉出一种特别刺激的漂浮的快感。直到车门啪地打开,把他甩出汽车,他才有些后怕地觉出恐惧。站在车边儿上,有片刻,他竟有些呆了似地木纳,头轰轰地直响,半天听不到一点声音。那位司机沮丧地揉了揉眼睛,这位老兄的脸给窗玻璃划出个大口子,血缓缓地从脸上渗出,冯冉的右腿给夹在车门旁,司机这会儿变得又可怜又可气,他忙不迭地把冯冉从车上拖出。冯冉气得直喘气,刚要骂娘却又疼得毗牙咧嘴。这时,司机怪叫着说,怎么缺了一个人。单一海也赶紧拉开车门,果然没了王小根。刚才一慌,竟忘了还有个人。他不由急促地去喊,却听见不远处传来王小根有气无力的呻吟,“我还没死呐!”声音中不见难过,倒有些淡淡的惊喜。
单一海奔过去,看到这小子被甩在红柳边儿上,估计车在翻过来的同时,他就被抛了出去。单一海去扶他,他立即杀猪般地叫起来,双手抱着小腿直喊疼。单一海帮他把裤腿扯开,看到半条腿可怕地浮肿起来,裤管已经无法箍住他的腿了。
他用手敲敲,判断他的腿已经摔断了,便把王小根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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