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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 修改版至284章-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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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珍重不珍重?”鲁元拍了拍刘芷的肩膀,嗔道,“我们好好是御封的长公主,这世上有什么珍贵东西是她戴不起的?这是我这个做阿婆的,给她的一点心意。”

    张嫣就不肯说话了,许久方轻轻唤道,“阿娘,”

    “你的情,阿嫣领了。”她道,鼻子泛上一抹酸涩,连忙侧过头去,掩了杏核眼眸中的泪意。

    “傻孩子,”鲁元宽容笑笑,“我是你阿母呀。”

    做母亲的,总是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的。就如同吕后对刘盈和鲁元,鲁元对张嫣,也如同,张嫣对刘芷。

    “再说了,”鲁元垂眸,“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计较什么呢?”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丝想要掩去的怅惘。

    “阿娘你胡说什么呀。”张嫣咯咯的笑,倚在鲁元怀中,像无数次小时候这样做的一样,“你明明还年轻的很呢。若是咱们一同出门,走在长安大街上,人家不会以为咱们是母女,只怕以为是姐妹呢。”

    “你就会逗你阿娘开心。”

    明知道张嫣不过是哄着自己,听着这样的话,鲁元还是忍不住笑道,“阿娘哪能跟你比呢?你今年才十八岁,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又有陛下在身边尽心护着,不像阿娘,”

    ——已经是将老了。

    “阿娘,”张嫣蹙了蹙眉宇。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鲁元虽然在微笑,但她从鲁元的笑容中,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于是坐直身体,问道,“你有什么事情么?”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微微的凝重。

    “没什么。”

    鲁元笑着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事情。”

    “我是皇帝胞姐,太后是我的母亲,你是我女儿,在这个长安城中,还有什么能够让我不高兴的?我只是,听说了好好的事情,忧心过度罢了。”

    张嫣觑了觑鲁元,心中将信将疑,然而鲁元既然不愿意再说,她也只能够暂时按下,打算随后再做计较,回头吩咐道,“桑娘,你替公主将玉镯收起来,免得长公主闲玩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的将玉镯给磕了损了。”

    桑娘应了,上前捉了好好的手,取下玉镯,用陈留素绢包了收好。将刘芷抱到一旁。

    鲁元看着女儿,极为欣慰。

    在长女身上遭受的挫折,让年轻的大汉皇后迅速的成长起来,褪去了做女儿时的娇气任性,渐渐的有了中宫皇后的成熟与威严。

    这自然是好事。但是作为一个母亲,看见女儿在跌跌撞撞中成长起来,终究免不了心中暗疼。

    她喁喁嘱咐道,“你自幼便有主见。阿娘这一辈子并不算聪明,总算有太后和陛下做依靠,才能过的如此安闲。阿娘,并不知道能够怎么帮你。可是,阿娘心里总是想你好的,”

    张嫣,正襟危坐,“阿娘请说,我都听着。”声音恭敬。

    “好,”鲁元执起张嫣的手,郑重道,“阿嫣,你定要听我一句劝,尽快再生一个孩子。”神色肃然。

    二五九:牺牲(上)

    “好好自然是好的。”鲁元道,“但她终究有耳疾。她的存在本身对你就是一个中伤。你若想要尽快消弭掉这个危机,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快再生一个孩子,健康的孩子。”

    “如果是皇子,自然是最好的,但就算再是一个公主,也没有关系。只要是一个健康的孩子,百姓的关注便自然会被转移,对于好好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

    “阿嫣,”

    鲁元公主语重心长的声音在张嫣耳边响起,“你心疼好好的病,我自然是知道的。你是好好的母亲,没有人能够因为你的这份心疼而责怪你。可是,你也要为你自己,为陛下想想。”

    “这些日子,陛下为你们母女做了很多事情,若不是有他在外面给你们遮挡风雨,你以为你们母女能够无忧无虑的在椒房殿过日子?虽说你们是他的妻女,保护你们是他应该做的。但同时,你作为一个妻子,也不能不为他做些什么。阿嫣,陛下他需要一个健康的皇子,一个从张氏所出的继承人。就算咱们不说这个,话又说回来,再生一个皇子,也能巩固你的地位,日后,好好也有同胞弟弟可以依靠。”

    张嫣沉默了良久,方道,“阿娘,我知道了。”

    春二月的南风将椒房殿外的梧桐树叶吹的沙沙作响。椒房殿宫人穿行于殿堂之中,训练有素,俱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镜中的少女柳眉如画,杏眸如星,有雪一样洁白,蜜一样细腻的肌肤和年轻饱满的额头。张嫣坐在镜前,垂眸看着自己的身体,可能是因为年纪轻的缘故,在生了刘芷之后,她的身材恢复的很快,华丽的衣裳之下,腰肢纤细,如同未生育前一样,似乎一点都看不出来,自己已经是一个女婴的母亲。

    笑意苦涩。

    这些日子,她心焦于刘芷的状况,将大部分心思huā在刘芷身上,自然而然的就忽略了一些其他的事情,直到鲁元到来,才提醒了她一件重要的事情。

    虽然已经有了刘芷,但她好像总是对于孕事不敏感,不会主动放在心上。

    她与刘盈少年相识,十三岁的时候成婚,百经bō折,经过四年时间才终于走到一起,两个人在云中不过一个月,便孕育了刘芷。剩下刘芷之后,她足足做了两个月的月子,才恢复过来。少年夫妻,刚偕鸳盟便历分散,好容易才重聚,她却已经是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产过后,两个人又怎么可能忍的住,便亲近的狠了点,她也一直没有再度怀孕,直到发现了刘芷的病症,焦虑不已,也再次忽略了这件事情。

    该不该再要一个孩子呢?

    青丝迤逦,盘旋施于发顶,仿若陀云。在散开的时候宛若一泓黑sè泉水,柔软而流泻。自两个人圆房过后,她的这头青丝,便是刘盈的最爱,他总是喜欢在燕好的时候亲ěn她的发稍。

    杏眸微眨,她忽然想起北地苍茫而又空阔的地平线,和天空下一望无际的草原。北地是她曾经以为会作为后半生归宿的地方,最终却证明不过是生命中的一段旅程,今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回去,便也慢慢淡忘。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这个时候深刻的想起,在北地草原上跑马,似乎要比长安更敞阔一些,听着掠过耳畔的风声,仿佛从前的爱恨情仇,都能够暂时被忘却。

    第一次和刘盈在一起的时候,是在北地,那时候,他的凤眸,因为勃发的情yù,带着一种炙热的光泽。额头上的汗打湿发稍,滴下来,落在自己的颈项之上,在自己的耳边说,“如果真的要遭报应的话,你陪我一起吧。”

    ——她其实并不想这么早的生儿育女。她终究太年轻,更希望挥洒几年自由时光,享受够了恋情的甜蜜,再来考虑这个问题。

    可是,她有了刘芷。

    当她终于历尽苦难归来,他知道了她怀孕的事情,怔了怔,十分喜悦。

    她看着刘盈的模样,心里就想,这样也好。

    说起来,刘盈的年纪也不小了。二十四岁,在这个时代看起来,二十四岁的男子早该膝下子女成群,他却只有早年意外而生的一个皇子,更何况,作为大汉的皇帝,更是需要一个嫡出皇子,来确定传承。

    那么,就生一个孩子吧。

    刘芷的凤眸轮廓与她的阿翁如出一辙。她素来最喜欢女儿的这双眼眸。好好刚出生的时候,第一次婴啼,她躺在产chuáng上,听见了,安心而笑,只觉宛如天籁。

    刘芷只是个公主,不是皇子。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她和刘盈都还年轻,情分深厚,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生育其他的孩子。

    而刘芷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她是多么的希望好好幸福,只可惜,因为她在怀孕初期的辛劳,在胎中便做下病症,出生之后,听不见尘世声响。

    一滴眼泪从美丽的杏核眼眸中落下来,滴在梳篦背上,啪嗒一声,再无其余痕迹。

    而刚刚鲁元的叮嘱仿佛又重新响在了耳边,“……阿嫣,你听为娘一句劝,一个天生耳残的嫡公主,对你的皇后位置本身就是一个中伤。现在,大家摄于张吕两家和皇帝的压制,还没有敢出来发难你。但长此以往,终究是你理亏势弱,你若想要尽快消弭掉这个危机,就该尽快再生一个健康的皇子。”

    她如何不想再要一个健康的孩子?

    刘盈自然是喜爱刘芷的,但他亦更盼望一个皇子。不是刘芷不好,而是在这个男权社会,只有一个皇子,才能得到传承。

    “阿嫣,”

    在府河边的北地平原上,刘盈曾经执着她的手,指点山河,豪气万千,“你看,这便是大汉的江山。待我们回到了长安,生很多很多的皇子公主,他们会相互友爱,等他们长大了,朕将这座江山传给长子,然后找一处山明水秀地方,过普通民fù民夫的生活,可好?”

    而她当时抿chún微笑,只觉心醉神悦。虽然没有明确的答应,但是早已经心允了。

    那时候,匈奴还没有入寇,他们刚刚定情,晚霞是天边绚烂的锦缎,将北地草原的一切,染上了一抹温柔的sè泽。

    也许,在更早的时候,在他说出,“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不需要别的女人。”的时候,她就已经全部放下。放下过往的所有不愉快的记忆与哀怨,想要与他创造一个美满甜蜜的未来。她是相信他的,相信若日后自己生了孩子,刘盈会亲教导疼宠;相信他sī心属意将皇位传给自己所出的皇子;相信

    生生世世,他们都会在一起。”

    张嫣深深闭了眼睛,心中凄绝。

    当她的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她已经做了决断。

    “娘娘,”

    荼蘼端着一盘马蹄糕进殿,笑盈盈道,“你早上只用了一小碗粟羹,只怕早就饿了,这是岑娘做的马蹄糕,你不妨用一点尝尝。”

    “嗯。”张嫣回过头来,“说起来,我还真的有点饿了。”神情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伸手捻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雪白细腻的马蹄糕,入口甘甜馥郁,尚带着刚出炉的热气腾腾,她小口小口尝着的,若无其事的拍掉手上的碎屑,笑道,

    “说起来,解忧也是最爱吃这凫茈的。”

    “是啊。”荼蘼笑道,“那时候娘娘还没有嫁到未央宫,我们住在信平县侯府,凫茈物贱,因着娘娘喜欢,侯府进了很多凫茈果,大半都是娘娘和解忧。”

    解忧原是椒房殿的女官,年前由张嫣做主,嫁给了陆氏纸肆老板陆达的长子,也有小半年了。

    张嫣起身,吩咐道,“荼蘼,你代我去陆家看看她可好。”

    张皇后素来待她们这些身边旧人很好,有此吩咐也是情理之中,荼蘼丝毫不疑,笑着应了声,“诺。”

    繁阳长公主刘芷因了昨天夜里闹腾了一些,今日白天就有些困顿。张嫣索xìng让桑娘将长公主带回偏殿午眠,楚傅带着豫章去查对中宫sī府搜查,椒房殿中近身伺候的人,便只剩下菡萏,石楠和扶摇。

    张嫣坐在东厢的摇椅上,抽了一本《左传》,在窗下观看,取过了石楠新沏的武阳茶,饮了一口,微微蹙眉,道,

    “这武阳茶味甘,与新做的马蹄糕同用,就显得有些不合了。我记得sī府前几天新进了méng顶茶,清新爽鲜,倒最配这马蹄糕了。石楠,你去取一些吉祥蕊来。嗯,扶摇,长安城中,水质最好的要算是北宫瑶华殿前的那口井的井水了。你去取一趟,莫要让那些不相干的人碰了,那样煮出的茶水也不清洁。”

    石楠,扶摇二人同声应是,径自去了。

    张嫣翻过一页书,便看到隐公三年一卷:“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不由烦躁起来,啪的一声合上手中书卷。

    菡萏shì立在其后,猛然一惊,悄悄抬头觑了张皇后一眼,见张皇后正呆呆的望着殿中的青铜仙鹤香炉,若有所悟。

    殿中一角的漏斗一滴一滴的坠落,发出清晰的声响。菡萏咬了咬牙,忽的上前一步,伏跪在地,右手压左手,展袖置于身前,同时额头触地,“奴婢不才,皇后娘娘若有吩咐,奴婢愿意为皇后娘娘分忧。”

    张嫣怔了一怔,微笑道,“你倒是个机灵的。只是……”

    “娘娘,”菡萏再拜在地,郑重道,“菡萏这条命,是当初皇后娘娘救下来的,娘娘但请吩咐,菡萏必万死不辞。”

    张嫣终于下定决心,垂眸轻轻道,“好,菡萏,你悄悄的去太医署,将淳于女医给我唤来。”

 二六零:牺牲(下)

    淳于堇背着药箱,跟在领路的宦人之后进了椒房殿的殿北的一处屋子。

    “女医便在此稍候。”绿衣宦人笑着道,“瞿长御稍候就有空过来了。”

    淳于堇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你请自便。”

    将药箱放在殿中南窗下的坐榻上,她来到支摘窗前,透过窗棂望着殿外的庭院。

    椒房殿于汉九年所建,为大汉皇后中宫,共有五个庭院,八百多间屋子,除了用作节日礼仪参拜的大殿,以及大殿东侧日常起居的几处殿堂外,尚有不少空置的殿阁。宦人们将她领进的这间屋子不过四五丈见宽,位于椒房殿深处,离张皇后日常起居的东殿已经有些远了。门前庭院清净,在角落里植着几丛翠竹,竹下开着三五株杜鹃huā,正是开的热烈。

    天空sè泽青灰,不一会儿,便淅沥沥的飘起雨点,雨水渐渐大了起来,从窗中打进来,落在棕红sè的地衣之上,先只是微微润湿,慢慢的,便积出了一块水渍。好似落英缤纷,残红遍地。

    她又等了一刻钟,听得廊上传来了两道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停下,一个柔美的声音在门前吩咐道,“菡萏,你在这儿守着,莫让人过来。”

    瞿长御便低头屈膝,轻轻应了一声“诺。”

    然后就有“咿呀”一声,女子轻轻推开殿门,走进来。

    殿中,淳于堇已经是回过神来,见来人容颜,不由压制心中骇然,伏跪在地,拜道,“臣淳于堇,见过皇后殿下,愿皇后殿下长乐未央”

    “淳于女医请起。”

    “诺。”

    淳于菫心中疑虑,张皇后今日未施脂粉,头上只梳着宫人常见的椎髻,一身青绿sè衣裳,衣料不显,sè泽样式亦与未央宫中最普通的宫人宫衣相似。若远远的见了背影,可能只以为是宫中最常见的小宫人罢了,谁又会想到,竟是身份尊贵的皇后娘娘?

    思虑之间,张嫣已经是经过了淳于菫身边,在殿中上首的坐榻上坐下。

    “女医请坐。”

    张嫣端起了案几上的茶盏,饮了一口。

    “淳于女医想来好奇我此次装扮前来的用意。”

    淳于堇躬身道,“不敢。”

    “你不必如此。”张嫣微微笑笑,开口道,“我这般前来,自然是不想让旁人知道此行。也因此,你可以当做我不是以皇后的名义召见,而是以sī人名义请你帮我一个忙。”

    “臣不敢当娘娘此语,”淳于堇低头,轻轻道,“娘娘但有吩咐,还请明言,臣定当尽力。”

    张皇后轻轻应了一声,屋中的茶盏为寻常玄漆所髹,并不是分精致,她却摩挲着这只玄漆茶盏,面上神sè变幻不定,最终下定决心,抬头道,“我想请你帮我开一张(避)(孕)的方子。”

    “娘娘说什么?”

    饶是淳于堇神sè淡定,终是被张皇后的话给吓到,惊疑不定,“敢问殿下,这(避)(孕)之药是用来……?”

    屋中一片静默。

    “娘娘当三思而行。”淳于菫匪夷所思,力劝道,

    “宫中女眷sī下(避)(孕),已是重罪。更何况,是药,常用着总是不好的。娘娘若常用这药,难免对母体有所损伤。而如今陛下膝下犹虚,正是需要小皇子的时候。娘娘你是中宫皇后,若一举诞下皇子,皇储之位就算定下来,你又何必……”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张嫣听了一会儿,蓦然出声打断。

    她说话的语速极慢,但是声音坚定,仿佛是要说服淳于堇,但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也想要再育一个皇子,可是,”

    我不能。

    她心中亦起伏不定,无法平静,干脆起身,走了几步,行到殿中支摘窗下,喘了几口气,才觉得心头的一团郁火被春雨给烧尽,声音带着淡淡的苦涩,“繁阳公主年纪尚小,这时候,正是最需要母亲照顾的时候。我没法子在这时候抛下她不管,再度生育。”

    刘芷的天生耳疾,对张嫣的皇后之位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而解除目下的危局最方便也最有效的法子,就是生下一个健康的皇子。

    ——这些道理,她不是傻子,自然都知道。但她没有办法做到。因着她有刘芷,她不能什么都不顾。

    皇子固然很重要,无论对于张氏,还是对于她自己,都是攸关生死的。但是至少在目前而言,它并不是一定要要的。反而是刘芷,头几年是她阳学说话最要紧的时候,若是没有悉心照顾,她就有可能一辈子学不会说话了。

    她不是不想再要一个孩子,只是刘芷的状况,根本容不得她再孕育一个孩子来分心。

    张嫣心口酸疼,(禁)不住眼泪落下来。

    身为中宫皇后,她纵是再深居简出,将宫务下放到身边人的手中,终究是不可能完全撒手不管宫务的;再加上要悉心教导刘芷辨识chún语开口说话,已经是很吃力了。若是这个时候,她再怀了一个孩子,她究竟是该顾着刘芷呢?还是顾着腹中的孩子?

    若是顾着腹中的孩子,便难免会疏忽了刘芷,宫中诸人对于所谓chún语都没有半点认识,唯独自己了解个一星半点,只能够自己倾力教授,冀望有一天,刘芷能够开口说话。若是因为自己心力不够,令刘芷无法学会说话,她的这一辈子,就等于毁了;但若她多顾了刘芷,于腹中这个孩子,岂非又是太不公平?

    做出这个决定,她知道她会承受极大的压力。

    刘盈膝下已经有淮阳王刘弘,如今已经七岁。刘盈专宠自己,而自己却没有产下子嗣,刘弘便是皇帝唯一的儿子。这唯一二字,便会给朝堂以暗示,带来极大的隐患。

    她不能及时诞育嫡子,便是再过几年,嫡皇子再出世,刘弘却已经长的足够大了。长成的皇长子和年幼的嫡皇子,更是争斗的根源。便是最后能够取胜,终究两相损伤,也会伤了刘盈的心。

    更不用说,若是她这一辈子都没法子生下一个儿子,便会将父母兄弟,连带好好的命运,都托诸人手,最后落得个凄惨结局。

    她知道,没有皇子伴身,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她将过的十分艰难。

    只要刘盈一日没有立皇太子,帝位的传承就不稳,未央宫中的那些七子良人,便都还会对邀得帝宠与自己在这个皇后分庭抗礼抱有希望;而她自匈奴归来,在吕后那里,早已经没有了早年的宠爱,吕后虽然对于自己产女并没有多说什么,但若是自己一段时间后还没有动静,很难想象,这位史上以独断狠辣著称的女主,会做出什么事情;更不用说,阿翁和那些赵国宾客费尽心思将自己送回到刘盈身边,期待的是什么……

    这些,她都是知道的。

    可是,她更知道,若她在这个时候再怀了孕,母体怀孕辛苦,不能操劳,于刘芷,就无法付出太多心力了。

    淳于堇一时哑然。

    身为张皇后的女医,她的利益,是和椒房殿一系绑在一处的。她有千万个理由不赞同张嫣这么做。但是,这些理由中,没有一条,抵的过一个母亲的心。

    但她终究无法完全甘愿,只觉得心中好像有一团烈火在慢慢的燃烧,忍不住道, “娘娘,你又何必?”

    “公主殿下天xìng失聪,虽是不幸之事,但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淳于氏医术传家,臣随大父学了二十余年的医,从来没有听说过天xìng失聪能够医治的好的。繁阳殿下的病虽然不可医治,终究不影响身体健康,你又何必——”

    为了长公主,如此牺牲自己?

    这一次,张皇后沉默了许久,久到,她以为张皇后不会再回答了。忽的听到张嫣痛楚而又分明的声音。

    “因为我不信。”

    我偏不信我无法医治我的女儿。我要皇子,我也要我的女儿能够开口说话。

    世间很多事情,难以两全。但她却贪心了,两者都想要,更想要一切平平安安的,没有风浪。

    皇子终究还是虚幻的,而刘芷,却已经确确实实的在这儿了。她真的无法就此放弃这个女儿。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张嫣转过身,脸上一片淡漠光辉,声音清亮,“是你愿意不顾一切去牺牲成全的。”

    “好了,”她的声音淡淡的,“你开药吧。”

    ……

    香烟渺渺,从殿中的青铜瑞兽兽首香炉中吞吐而出,袅袅盘旋而上,最后消散在空气里。菡萏面sè复杂,轻轻道,“皇后娘娘,药煎好了。”

    “嗯。”张嫣回过头来,目光黯淡无神,“端上来吧。”

    菡萏打开云纹双耳广口圆肚暖壶,挹取了一碗药汁,奉给张嫣,尚听得杓子击打碗沿的声音,扣扣作响。

    药汁是新煎的,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张嫣用chún在杓子上吹了一口气,只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苦涩的味道。在心中自嘲,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又何必事到临头才来犹豫?便将杓子递到chún边。

    “殿下,”菡萏忽的拦道,“你不再考虑考虑么?”

    张嫣怔了怔,将手中的药碗放在案上,发出轻轻“咄”的一声声响。

    “菡萏,”她轻轻道,“你知不知道,我身边这么多人,我为什么让你来煮这个药?”

    菡萏怔了一怔,答道,“奴婢不知。”

    张嫣微微一笑,“我的心意是已经决定不会更改的。而我身边伺候的人虽然多,却只有寥寥几个人是真正信任的。傅姆事情多,我不好用这样的杂事麻烦她,而荼蘼心xìng耿直,不是做这件事情的料。我只有依靠你。日后,你每日里负责给我煎药,要悄悄的,不要给人看见了。”

    菡萏哽咽了一声,双袖展开,在身前按下,额头伏在地上,“婢子定不负殿下信重。”

    张嫣便苦笑了一会儿,重新端起药碗,一狠心,干脆摞了杓子,将碗中药汁一饮而尽。

    饮完药后,从屋子里走出来,掀开帘子,明亮的天光射过来,顿时大作光亮。张嫣的眼睛有些受不住,微微一眯,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殿下,”菡萏殷殷劝道,“这身衣裳太扎眼,咱们尽快换下来吧。”

    “菡萏,”张嫣急急道,“我想去看看大公主。”

    刘芷正在椒房殿的偏殿中午睡,(乳)娘坐在寝殿中的四阿顶黄sè绣茱萸帐旁守着,见了张皇后进来,连忙起身,无声而拜。

    张嫣点了点头。(乳)娘于是轻轻的退了下去。

    她便坐在刘芷的榻旁,望着女儿熟睡中的脸庞。

    刘芷在睡梦中表情恬静。她的长相多随母,只有一双凤目与刘盈相袭,当她睡着的时候,闭了眼睛,就几乎与张嫣生的一模一样,面颊上尚带着一点婴儿肥与健康的红晕。

    张嫣就好像看的痴住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芷扁了扁嘴,从睡梦中醒过来,闻到熟悉的气息,睁开眼睛,mí茫了片刻,发现是阿娘,目光亲昵而又欢喜。

    “好好。”张嫣抱住了刘芷。

    “啊,啊”刘芷发出声响。

    张嫣抱着她的力气很紧,她有些不舒服,就开始努力挣扎。张嫣却不肯放手,一滴眼泪渗出来,落在了刘芷的脸上,滚烫滚烫的。

    “好好,你一定要争气。”她在刘芷耳边轻轻呢喃。

    阿娘已经为你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所以好好,你一定要争气,一定要幸福

    夜sè深重,锦殿春深。待到满天**都渐渐收起,刘盈揽住怀中妻子汗湿的腰肢,忽听得张嫣轻轻唤了一声, “舅舅?”

    “嗯?”刘盈不经意的应道,有些意外。

    自刘芷出生之后,张嫣已经很少唤这个昔日称呼了。

    椒房殿鲛帐外透进来的烛光下,张嫣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嫣红的sè泽,有着鱼水后特有的慵懒,极美,却不知道怎的,美的有些虚弱,“你会一直一直的喜欢我么?”

    “傻孩子。”

    刘盈失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什么傻话呢?睡吧。”

二六一:淮南    长安进了夏季,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刘盈带着妻女往林光宫避暑,直到秋八月末,暑气散尽,方回到长安。

    第二日,张嫣往长乐宫给吕后请安。

    大汉自本朝始,皇帝与太后分居未央、长乐二宫,张皇后本是吕后的外孙女,自幼在长乐宫长大,与太后极为亲近,便是嫁进皇家之后,也是将长乐宫当做第二个家,来去自如的。却在与皇帝圆房,产下繁阳长公主之后,整肃了宫中规矩,五日一朝长乐宫,亲自奉案上食,以子妇之道供养。

    苏摩亲自匆匆迎出来,在长乐宫前屈膝拜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苏姑姑快快起来,”张嫣连忙伸手虚扶,笑道,“姑姑也算是看着陛下和我长大的,你的礼。”

    苏摩已经是行完了礼起身,笑道,“礼不可废,奴婢拜见皇后是应该的。”轻轻提醒道,“太后正在与安国侯夫人叙话。”

    张嫣心中感激,抿嘴一笑道,

    “姑姑,我让身边宫人新制了一种银杏膏子,这种面膏轻巧细腻,在秋冬季用着最好,且银杏有延年益寿之效,最适合老年人用的。姑姑收一份,闲暇时候给太后试试。”

    “哟,那可是多谢娘娘了。”苏摩惊喜笑道,“娘娘一向手巧,当年你做的那些脂粉,太后到现在还最爱用呢。”

    殿帘一闪,苏摩从外入内,禀道,“太后娘娘,皇后到了。”

    张嫣拜道,“臣妾参见太后。”

    过了一会儿,殿中才传来吕后的声音,“皇后平身吧。”

    安国侯夫人亦起身给张皇后行了礼。

    “……说起来,你家那个幼子混世魔王,今年是否长进些了?”吕后与安国侯夫人话起了家常。

    安国侯夫人不免如坐针毡。

    她与吕后在民间的时候便是通家之好,年轻时也常往来的。如今,丈夫官至丞相,自己在家也是老封君,居尊处贵惯了,给张皇后见礼之后,便重又坐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的,吕太后竟是一直没有让皇后入座。不免手足无措,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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