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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山-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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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了些日子,三位尊客尝尝,就是有点凉,倘若委屈了三位的尊舌尊牙,万不要怪罪。” 

小地方的果酒酒味香醇,虽不如多年前那壶女儿红甘洌,然而微熏不醉人,十分可心。 

英长泣为楛璃斟酒,又给自己满上,随和地与她说起年来旧事,楛璃一句一句应答地越来越自如。不过多时,二人便如就别重逢的好友,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小酒馆只有一层,上午的人很少,雪停了,亮堂堂的光照进里间。空中浮着的微尘也像带了圈光晕,楛璃看着看着,便觉得舒爽。 

冯好瞥见英长泣唇角一抹笑,明白他此刻的心思,不过是为了先重修旧好,再步步深入。 

冯好叹口气,尚扬帝做事面面俱到,十分周密,但是感情这东西,不能光靠计划,有的时候,得凭冲动,凭直觉。 

二人纵酒畅谈。若说多年未见的旧识,楛璃只洛清随一人,而英长泣,也只余她一人能说的上话,其他的,大概都在那场不见血的干戈中,或离或去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萧条,亦觉得,不可再失去她。 

一聊便聊到天黑,英狐狸心思一转,忽然笑道:“我见你好几次欲言又止,是想问什么吗?” 

楛璃呆了呆,忽地想起霍小茴昨日刮伤慷慨赴死的悲壮样,忽然想起李辰檐今早缺了魂似地晃荡,她楛璃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有些结若不解,会越变越大,直至离分。 

她问:“李辰檐是谁?” 

英长泣笑了,他说:“静王。” 

楛璃说:“这我知道。” 

英长泣道:“要去芸河战场的静王。” 

楛璃失神般回到青凉观,霍小茴的房里烛火明明晃晃,窗纸上映着两个身影,静好相对,恍若一生一世都可如此幸福。 

临别时,英长泣与她说,他翌日会回永京,姬州这边有他的探子,若要出事,自己会提前告诉她,但让她不要插手。 

冯好心里觉得尚扬帝十分不厚道,将芸河战事与和亲之事透露给楛璃,再将芸河战事是一场死战,而这场死战只有通过和亲来避免一事,透露给霍修泽,如此逼得霍小茴做出一个选择。 

用李辰檐的命来逼小茴,她就没有退路,所以她不日便会返京。 

英长泣心里自有琢磨,若霍小茴回宫,楛璃便会跟着来搅和,自己趁机提出留她做护卫的要求,目的便也达到。至于最后,到底是晟王还是静王娶了霍小茴,这就是越明楼的事了。 

楛璃咬咬牙,上前一掌推开房门,然后她呆住了。她看见李辰檐扶着小茴的肩,她看见,一向坚韧的小茴,在哭。 

那时,雪又落了下来,疾风将雪花在半空中绕成圈,迅速卷进房中。 

霍小茴笑着招呼她来吃,李辰檐清清淡淡离开,没入雪中的身影十分落寞。 

楛璃走上前去,只想告诉小茴,让她依旧要坚强,她却也坚强。 

英长泣的书信是二十余天后,突然出现在桌上的。与那日一样,推门卷起的一堆雪中,带着一张黄纸片,不是他的笔迹,叮嘱的是,明晨有变,勿动。 

于是那个清晨,楛璃静静立于窗前,看着李辰檐仰脸对着剧烈的阳光,脸颊滑下了一滴泪,看着霍小茴将一柄剑刺入他的胸膛,转身便走。 

楛璃也看见,她转身走的时候,眼泪流了一脸,一滴一滴如秋日急雨般,迅速渗透了她的前襟。 

李辰檐退了好几步,靠着廊檐,一口一口地喘气。 

直到她踏雪离去的声音消失了,他才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消失的地方,目光似钉住一般,不肯移动一丝一毫。 

楛璃这才冲忙出去,唤醒张立春和暖菱,扶住李辰檐为他疗伤。 

李辰檐挥臂挡下他们,目光锁牢在她雪地上的脚印,轻声问:“她真的走了?” 

李逸然身躯一震,下一刻,他猛然追了出去。 

楛璃从侧旁扶住李辰檐,苦笑道:“我明日,我明日就去把她找回来!” 

番外? 醉明月(六) 

11 

同时间不同地点,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发生,或零碎,或凄清,然而这些看似独立的事情间,却被穿针引线地连在一起,织成一张大网,朝局中人兜头罩去。 

或有这样一个织网人,手捧着书卷,呷一口铁观音,漫不经心地说:“冯好,让司制房赶制的几件紫衣做好了吗?” 

转入浓冬,朱鸾殿里烧着银碳,十分暖和。冯好上前探了探茶壶,着人来换了,应道:“赶制好了。” 

英长泣放下书卷,眼神望着宫外飞雪:“明日就到了吧。” 

这日清晨,正值霍小茴在颠簸前行的马车上,流泪至眼眶干涸;正值李辰檐久久沉入不醒的梦里,梦中烟色衣裙的女孩朝她跑来,倏尔长大,变作今日的小茴,带着几许惶恐几分期待,颤抖着声音问:“辰檐,以后可不可以,带着小怪和小毛球,一起到世间各处,走一走?”李辰檐在昏迷时勾起一个苦笑,唇边吐出两个模糊地音节:小茴。 

这日清晨,姬州城外,大风凛冽,大雪纷飞。有一人紫袍飞扬,伏在马背之上,狠狠打马扬鞭,朝永京的方向赶去。 

楛璃眉间有凌厉的神色,与端坐在朱鸾殿龙椅上,英长泣眼中的几许清闲截然相反。 

一张罩下的网,几件相关的事,数个运命相连的人。有人苦心,有人费心,有人用尽心思,然而楛璃,顶多算一直无头苍蝇。她入宫,直至被强留在宫中的整个事件,在冯好眼里,可用八个字概括:请君入瓮,瓮中捉鳖。 

英长泣在早朝上,故意未宣和亲的旨意。为救李辰檐的性命,霍小茴嫁去恒梁势在必行。所以楛璃来,唯一能为朋友做的,便是让霍小茴嫁给左纭苍,而非越明楼。 

其实英狐狸压根就没想让李辰檐去芸河战场,在他眼中,李辰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君主皆有惜才之心,即使这样的人不愿入仕,在一场死战中被埋没了也委实可惜。 

越明楼是李辰檐的亲爹,自然也不愿自己的儿子去送死。 

谁知静王偏偏喜欢的是权倾落昌的霍府三小姐,两狐狸皇帝几封书信往来,想出芸河之战一计,逼得霍小茴愣是心甘情愿往恒梁嫁。 

此番他们计谋得逞,英长泣自是高枕无忧地等着他从小栽培的大红枣送上门来,而越明楼则在他乌华宫中来回走了数圈,大叹:“落昌尚扬,年不到而立,便如此老谋深算!”转而又想,还好此人不是好战分子,愿意在事成后,与恒梁签三十年互不侵犯的条约,不然晟王继位,天下二雄争霸,必定哀鸿遍野。 

楛璃果真不负所望地提出让霍小茴嫁与左纭苍。 

英长泣心里窃笑,表面走过场般说了句:“楛璃你实在大胆。”摆了摆帝王威风,显示了下皇权不可侵犯,今日朕答应你的要求是因为朕照顾你,所以你要懂得感恩戴德,趁早搬进朕的朱鸾殿,与朕双宿双栖。 

霍小茴到底要比楛璃激灵点,看出些端倪后,极力阻止楛璃进宫。 

然则有道是两两相斗,棋差一招,霍小茴自然想不到前些日子,英狐狸赶往姬州,除了告知楛璃芸河之战一事外,还化作翩翩公子洛清随与之对饮。 

楛璃生性爽朗,加之心中对洛清随一份莫名情愫,那日畅饮,两人早已化干戈为玉帛,却不知此刻她当他是兄弟,他当她是瓮中鳖。 

于是霍小茴长吁短叹将楛璃拖回相府的同时,那只鳖依然豪爽大笑:“霍小茴,不要羡慕我,等我升了官职,出使恒梁去看你!” 

霍小茴明白此言不虚,她不仅能升任,而且还能升到一个古今护卫无法企及的地位——璃妃。 

楛璃随身只两把弯刀,她生来便不讲究,那刀还是这年开春时捡来的。霍小茴有天下午蹲坐在她身旁,看她磨了好一阵,将弯刀接在手中掂了掂,忽然对她说:“楛璃,我送你一对短刀吧。” 

楛璃那些天也是闲得慌,磨刀的学问,曾经朱砚文交过她一些,这几天无事又手痒,所幸就试试。霍小茴说送她刀时,楛璃手中动作未停,只“嗯”了一声。 

于是霍家大小姐兴高采烈起身,施施然朝西苑外走去。 

楛璃望着那抹烟色身影,眼神忽而静默下来。小茴喜欢烟色,月牙白中泛出点黄,倾城之姿,眉眼如画,爽快起来却如她一般不顾形象。 

方才小茴蹲在自己身边,说要送一对短刀时,楛璃听出来,她其实有些难过。 

毕竟这半年,两人一同乐不思蜀地走了一段路,或喜或悲,或寡淡或决绝。 

天边的冬阳恹仄仄的,长空高阔。楛璃直起身,想着入宫的那一天,自己一定不要人送。别离时,最怕一行人走过好长一段路。明知要分离,还不如果断转身。 

反正日后,无论发生何事,她定要找到天涯海角,与昔日的好友再聚。 

12 

小茴为她选的短刀,出乎意料的好。轻巧锋利,用起来得心应手。 

霍小茴看着那对短刀的神情有些胶着,有些失神,仿佛看到了渗入光阴,铭入五内的深情。 

楛璃入宫那日没让人送。霍小茴却坚持着,跟她走到沉萧城禁宫门口。 

她们一路也未多话。只是想起夏日初遇,旅程初始,一行人浩浩荡荡,踏歌而行。 

来迎的禁宫护卫在沉萧城门前排成一列,霍小茴笑着跟楛璃招手。 

绚烂朝霞依然夺不去那抹烟色身影的美,然而朝霞热闹,小茴却有些落寞。楛璃心想,命途不过是一条笔直的大路,沿途风云变幻,人来人往,小茴的路走到了一个荒芜的地界,那么自己的呢。 

她的喉间蓦地有些梗塞,只是她很少哭。沉萧城不可一世的城门下,她蓦然回过身,朗声喊说楛璃二字,预示四彩流光,灿若夏阳,所以从今以后,(奇*书*网。整*理*提*供)自己一定会变得很好。 

其实楛璃想告诉小茴,以后她霍小茴也会变得好。不过,若连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的未来,又怎能让别人信服。反正这世上的事,只要肯承担面对,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楛璃只说,经年之后,一定要再聚,否则天涯海角,自己也要寻到她。 

小茴笑着朝她招手,说,一定再聚。 

她的笑容有些无力,可是她霍小茴亦是说到做到的人。只是四年后,当她孤身一人赴约时,搂着三岁的随儿,哭得撕心裂肺。 

那天,小茴的眼泪,让楛璃心中也生出几分恐慌。她在想,若英长泣离开,不知怆痛会否如小茴今日一般。 

夕阳西下时,后宫院墙中染上秋日火烧云的凄艳色泽,小茴断断续续说着辰檐去世时,不经意提起的小江山。她说:“这些年我走了许多地方。我想那座江山城阙,坚固了,旧了,也有些空旷,然而那片天下,却不可替代。” 

也不知日后有没有人能替代英长泣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楛璃想。不过她定然是多虑了,英狐狸九五之尊,深谋远虑高瞻远瞩,脸没城墙厚,但是命绝对比城墙硬。 

楛璃问小茴日后的打算,小茴说,再走走,世间之大,我总觉得,我可以遇上他。 

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彼时,楛璃已在沉萧城混成了老油条,闯的祸也少了,也为人妇为人母了。起初的她,初入这片禁宫,还带着几许兴奋的心情。 

英长泣刻意停了早朝,满朝文武知趣如乖巧小白兔,尽管江山在风雨飘摇之际,这一日竟无一人拿国事家事天下事来烦尚扬帝。 

楛璃入宫时,侍卫整齐跟在她的身后,乾坤殿前,冯好亲自来迎。 

走至朱鸾殿,英长泣亦是一身龙纹紫衣,他笑了笑,指着新官上任的楛璃,冲众护卫道:“她,今后就是朕的贴身侍卫。” 

众护卫齐齐跪下,念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齐齐在心里琢磨,过不了多久,就要加一句千岁千岁千千岁了。 

冯好想得深远一些,以前这朱鸾殿里,他们这些下人只需要保护一位主子,如今主子变作两位,却不能添加人手,着实有些难办。 

楛璃一入朱鸾殿,英长泣就道:“近日国事繁杂,还未来得及分配居所,你身份特殊,不是后宫女眷,却是女子,不能入住后宫,也不能与宫中护卫同食宿,冯好——” 

冯好深知英长泣的意思,立马皱眉道:“陛下恕罪,历来没有女护卫的先例,奴才也不知让璃姑娘住在何处好。” 

英长泣道:“不怨你。” 

冯好道:“奴才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英长泣点头:“但说无妨。” 

楛璃看着朱鸾殿上,主子奴才一唱一和,心里丝毫无防备感。临入宫时,霍小茴告诉她,宫中有许多规矩,但凡圣上没有吩咐,便不能乱动。 

楛璃僵直站了半晌,见台上两人煞有介事地说着话,终于忍不住打断一句:“我能坐下么?” 

英长泣一怔,忽然笑道:“你是朕的护卫,站到朕身后来。” 

楛璃点点头,兴高采烈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那姿势俨然一个犯上作乱。 

冯好又道:“既然璃护卫是皇上的贴身护卫,不如先安住在朱鸾殿中。反正皇上歇在这里,也好有人昼夜保护。” 

英长泣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道:“唉,临时也没别的法子,照你说的罢。” 

楛璃忽道:“不行,昼夜保护我吃不消。” 

冯好惊诧地看着她,英长泣失笑道:“无妨无妨,宫中还有轮班之人。” 

楛璃想了想,又道:“住在朱鸾殿,不大好吧?” 

英长泣问:“为何?” 

楛璃说:“历来连妃嫔也不能入住朱鸾殿,我一臣子住了,岂不省跸?” 

冯好忙道:“璃护卫,这只是周转之策,不日奴才便安排好。” 

英长泣亦是点头,转而便埋头看起奏折。 

虽有美色在侧,英狐狸的定力却是极好。一旦看起奏折,便全身心投入,他英挺的眉眼映着烛火,愈发显得俊朗动人。不知不觉,便过了两个时辰。英长泣将桌上一摞折子看完,这才转身看着站得笔直的楛璃,冲冯好道:“赐座。” 

冯好浑身一个激灵,问:“坐哪儿?” 

英长泣指着身旁空地:“这儿。” 

冯好大呼不妙,跟随英狐狸数年,今日总算看到他的缺点。楛璃心中一沉,忽然笑道:“不知微臣可否在宫内四处走动一番?” 

英长泣也笑道:“你虽是贴身侍卫,也不用时刻伴在朕身边,初入宫中,四处去看看也好。” 

楛璃一喜,忙迈步到台前,拱手道:“谢陛下,方才微臣琢磨,这侍卫处不可住,后宫不可住,朱鸾殿,微臣是万万住不得。然则微臣听说,宫内还有一行女官,司衣,司饰,想来臣住去那里,甚为合适。” 

楛璃抬起头,喜滋滋地望着英长泣:“既然陛下容微臣四处走动,微臣这就去后宫女宾处,问问有无臣住的房间,也好有个容身之处。” 

说罢,楛璃道一声臣告退,虎虎生风将紫袍一扬,昂首阔步踏出了朱鸾殿。 

英长泣倏尔忆起朱砚文从前叮嘱的话,说对楛璃,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方能将其收服。然而自己费尽满腹心思将她弄入宫中,费尽一腔热情与她化干戈为玉帛,却在关键时刻,被她瞧出了岔子。尚扬帝生平第一次有些气馁,往椅背上一靠,吐了一口气,道:“动之以情,以智巧取之,这委实有些为难朕了。” 

番外? 醉明月(七) 

13 

英长泣终是让人将疏钟轩收拾出来,拨给楛璃祝那是离朱鸾殿最进的院落,瑛朝历年只皇帝和地位极高的女眷住过。 

楛璃亦未推迟。疏钟轩布局简单,正方左右两侧厢房,进门有龙凤呈祥的影壁。 

宫中长日漫漫,楛璃日日按时轮班,清闲时便回疏钟苑习武。英长泣至封她做护卫后,亲自来疏钟苑探望过一次。 

那日午时刚过,庭院中腊梅飘香,黄瓣花蕊星星点点。英长泣负手而来,楛璃自是以君臣之理相迎。两人对坐许久,却半晌无话。 

倒是冯好,嘱人烹了铁观音,从旁提点一句:“明日霍家三小姐该出阁了。” 

英长泣这才打开话匣子,清清淡淡,他话不多,只问:“有没有什么话,让我带给皇妹?” 

楛璃想,小茴做人比她激灵,懂得变通,何况嫁去恒梁,又有左纭苍照顾,应当是不需再叮嘱什么。然而她还是不放心,转而想起近日在宫中的生活,不由地有些思怀昔日时光,她道:“小茴不喜闷着,还望皇上替微臣转告她,深宫之中,人比较虚伪,表情比较单一,动作比话语多,动辄下跪磕头,让她好好把持。” 

英长泣听了此言,不禁挑起眉头,笑道:“你入宫多时,亦是有这样的想法?” 

楛璃道:“也不见得这般繁琐。” 

英长泣问:“那是如何?” 

楛璃只回了一个字:“深。” 

若说苦闷的,看人脸色的日子,楛璃不是没有经历过。寄居在倾城楼时,自己也曾感到与周遭格格不入,终日无人言语,然而那时的她,吃饱睡好便不会多想。 

沉萧城气派恢宏,巍峨的城楼在这个冬天,被覆上了一层白雪,广阔的乾坤殿前,一片白茫茫,连楛璃院子里的花树,亦是银装素裹。 

春来得极早,小茴出阁时,还未到大年夜,雪已经开始融化。然而楛璃只觉得宫中有一种不可企及的深,深邃,深静,深不可测。 

这样的深,连她大而化之的心性也跟着寡淡起来。 

英狐狸于某个下午,将冯好招到身旁。朱鸾殿还分着龙诞香,他铺开一张宣纸,想趁着最后几许寒意,用足耐心,作一副工笔红梅。 

紫毫勾勒出浅淡的外形,英长泣不动声色地问:“深,作何解?” 

冯好答得是玄之又玄:“回陛下,境由心生。” 

英长泣皱皱眉头:“她这是,呆得不开心?” 

冯好想了想,道:“抑可称之为不开心。” 

英长泣想起前些日子,楛璃刚进宫时,与自己还似昔日旧友,很是随意,然而自己一句住来朱鸾殿,一个赐座,便不知为何地离间了两人。 

次日再遇,均无多话。楛璃日日跟随在他左侧,只觐见离开时,道一句万岁。 

他有些烦躁,将毛笔搁在笔架上,用手撑住太阳穴,揉了揉,道:“别打马虎眼,说清楚说明白。” 

冯好早已看出了端倪,然而跟天子说话,一个不小心便是掉脑袋的事。尚扬帝虽明事理,但冯好仍是谨慎惯了,左右琢磨一番,才道:“回陛下,不开心,可指难过,沉郁,然这些,只是面上的情绪。”顿了顿,他又说:“皇上,深字,是什么样的。” 

尚扬帝何等天赋异禀,冯好这么一提,他蓦地恍然大悟。 

所谓深,十里回廊,寂然无声;风过曲巷,了无一人。 

英长泣又拿起毛笔,接着开始勾勒,良久,慢悠悠地问:“她这是在怨朕不会待她。” 

冯好道:“奴才斗胆,皇上确然不会待她,然怨字,也说不上。” 

英长泣又问:“为何?” 

冯好思索片刻,道:“璃姑娘生性大而化之,不拘小节,今日陛下问她在宫里呆得如何,她只回一个深字。若作了别的女子,言辞之间,怕是另有所指。而璃姑娘若说深,那便是字面上的意思,至于缘何深,为谁深,她自己不会也不想琢磨。” 

一番话,表面是分析楛璃的心境,然而一句“缘何深,为谁深”却正中英长泣的下怀。英狐狸果然有些释然,唇角勾起笑容,又问:“那朕为何不会待她?” 

冯好见他心情变好,方才说出下面的话:“回陛下。陛下智慧过人,处理政事天下事,游刃有余。然而这男女之事,却胜在微妙处。”冯好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副起笔的工笔画上。 

英长泣拍了拍手,几个宫女鱼贯而入,端了几杯清水和几座砚台。 

见冯好的目光落在纸上,英长泣蓦地明了,笑道:“层层晕染。” 

冯好躬身:“陛下英明。” 

工笔画技,讲究层层晕染,用足耐心,一点一点上色,一层一层覆盖,方可见其精致柔美。而男女情事,怕也怕操之过急。 

英长泣在楛璃一事上,如处理政事一般,环环下套,以为只要圈圈相扣,此女必定手到擒来。然而他却不知,此事与政事的差别,但凡费心,还要用心。 

英长泣笑了笑:“大抵明白了。” 

说罢,将一色红墨,在清水里濯了又濯,直至变成淡得看不出的色泽的粉,方往那纸上画去。 

14 

大年夜是群臣共渡。霍小茴远嫁恒梁一事,终于让贞元乱了阵脚,军中异动,英长泣招来霍渊,年刚过便繁忙异常。 

间或霍渊得空,偶尔招来楛璃闲谈几句,两人话里话外不离小茴,将她的趣事一一道来,笑得前仰后合。霍渊待楛璃如亲生女儿,但他本来就没有一个严父形象,与楛璃到成了忘年之交。 

英长泣抑或在政事中抽身,莅临疏钟苑。这时,原本柔缓的气氛,就会变得很僵,三人坐着书茗,间或笑笑,间或道几句“万岁微臣”。 

英长泣坐不久便走,神色柔和地说:“霍爱卿若喜欢,便多留些时候。” 

霍渊自是喜欢,看到楛璃,就像看到他家小茴。 

楛璃在英长泣的眉间,找到当年洛清随的影子,温和,清雅,随和。她道:“陛下也留下用膳吧。” 

英长泣背影一滞,回头时,眼神竟有几丝意外的欣喜。晚霞满天,早春刚至,良久,他淡笑道:“不了,朕在这里,你们会尴尬。” 

这句话说出口,楛璃心中一疼,冯好感叹再三: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有一朝,变得如此小心翼翼,举步为营。 

霍老贼表面和气,心里却十分惊悚,回去笑嘻嘻跟他三个儿子说:“狐狸栽啦1 

英长泣想,慢慢来,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正月十五的元宵,楛璃早晨当值。这天下了入春第一场雨,宫苑内水意泠泠。英长泣循惯例看完折子,见楛璃双眼有些失神,忽道:“今夜随朕出宫吧?” 

楛璃一愣,难以置信地问:“什么。” 

英长泣笑道:“元宵佳节,听说永京内城很是热闹,朕想去看看。” 

楛璃问:“我也一起么?” 

至入宫,英狐狸头一回在楛璃脸上找到这般灵动的神采,他笑了:“还不回去换件衣裳。” 

至黄昏,天边晴朗起来,晚霞斑斓倾洒在天际,如一抹仙娥霓裳。 

楛璃穿了一身斜襟紫衣,利落的装束,很是得体。出宫只冯好,英长泣,楛璃三人。马车碌碌驶过皇城,到永京内城时,天已经黑了。 

街上果然热闹,节日气氛浓厚而喜庆,处处张灯结彩,行人往来穿梭。楛璃久未出宫,不禁被这熙攘所感染。一路张望,呵呵直笑。 

英长泣望着她,觉得她笑得很傻,傻得很真。他忽然觉得好,就这样很好。 

贞元已暗中调动禁军,待分散了他的兵力,英长泣手中的禁军虽可与他抗衡,然则生死悬于一线,恒梁,落昌,芸河,三地不可有一处闪失。 

英长泣有些唏嘘,楛璃转头笑道:“这里我以前常来。”她指着一处翘脚塔楼,“不为别的,因这塔楼下,有家老酒酿的好,义父喜欢。” 

英长泣道:“那就去买些。” 

楛璃又笑呵呵地说:“后来我去了沄州,方知道那里得楼,都如这塔楼一般,都是翘檐。李辰檐跟我说,这塔楼,原是一个沄州人建的。然后小茴就说,沄州的阁楼,清雅又清零,住着舒服,李辰檐就与她说,日后也带她在沄州安家。” 

她想了想,继续道:“当时小茴还气得直跳,说李辰檐胡说八道。” 

楛璃是开心过了头,一口气对英长泣说了好多不相干的话。说完后,忽觉不妥,又乐呵呵地笑着。英长泣有些恍神,唇角不自觉露出笑容,温言问:“这样好么?” 

楛璃问:“什么?” 

英长泣望着那塔楼:“像李辰檐一般,跟皇妹说,日后带她在沄州安家。” 

楛璃笑道:“自然是好的,我听了也感动。” 

英长泣忽然想,贞元算什么,为这一刻欢喜,他定是要保住这天下江山! 

冯好被差去买酒了。楛璃与英长泣等在街边。 

夜晚很热闹,月亮浑圆,红灯笼影影,红尘软丈十里街巷。 

英长泣道:“我不能带你在沄州安家。”他顿了顿,“这江山,在我手里,我要保祝所以也许,我不能时常带你畅游天下。但深宫之中,我定会竭尽所能,将你喜欢的,都给你。” 

楛璃心跳得极快,脑中忽然空白,只抬头怔怔地望着他。 

英长泣也有些无措,不知该从何说起,“我想,你大概是生性无拘束,喜欢四处看看,你住在宫中,我尽力让人不拘着你,你若觉得不好,便来与我说。我……”他一副冥思苦想的表情,最终却道:“我是皇帝,他们总还是听我的。” 

说到这里,楛璃不由一愣,噗一声笑起来。 

英长泣扶住她,见她笑得眼泪也出来,听她模糊地,低着嗓子唤了句:“清随。” 

人群太拥挤,冯好穿过提着两壶酒,傻傻地愣在不远处。紫衣女子满脸飒然的笑容,靠在玄衣男子的肩上。英长泣僵直地搂过她,愣了半晌,问:“该做什么?” 

楛璃又笑了,朝冯好招了招手。 

两壶桂花酿,一轮醉明月;十里红尘路,一生一世情。 

楛璃将酒壶往英长泣手里一塞,笑道:“喝酒!” 

末章? 陌上花(上) 

1 

三年后。栾州落桥镇。 

“姑娘,新鲜的栀子,买一朵带吧?”石拱桥边,一位黄衫妇人叫卖着,她身边坐着一个三岁大的男孩,圆嘟嘟的脸庞,朝我招招手,取出一朵栀子:“姐姐带这朵定然好看!” 

我笑着蹲下身来,摸摸他的头。毛球亦蹲在我身边,朝那小男孩咧嘴一笑。 

夕阳西下,残夏天际高阔,几抹淡金挂在云端。 

我将一粒碎银子放在他手里,“姐姐这就带上。” 

栀子花香在胸前弥漫开来,如潺湲流水,如静日斜阳。 

“嫂嫂真有福气,”我道,“有这样一个乖儿子。” 

黄衫妇人拍拍男孩的头,将摊上栀子花收进篓子里,笑道:“看姑娘的样子也是成家了,这是迟早的事。” 

我微微愣住,半晌低声说:“我没这样的福气。” 

那妇人神色一诧,问道:“是哪家的公子,去了这样漂亮的姑娘不知爱惜?” 

“他很好。”我笑道,“他总在等我回家。” 

毛球护主似地低吟了好几声,忙着点头。 

黄衫妇人诧异地看着它,惊道:“这小狗真灵性。”说罢,又冲我道,“那姑娘赶紧回家吧,让自家男人等久了可不好。”她看了看远天,层层云彩染着金辉,夕阳黄昏,河水清浅,水波粼粼,“我也该回家了,我家男人下了地回来,定等着我吃饭呢。” 

“嫂嫂可晓得一位姓莫的姑娘?” 

“莫姑娘?”那妇人有些错愕,“姑娘可是要寻惜言姑娘?” 

“正是她。” 

“晓得晓得。说起来,惜言姑娘还救过我男人的命呢,那年他下地被毒蛇咬了,就惜言姑娘有法子救。”说着,她挑起花担,看了看天色,又看向我,笑着道,“既然姑娘是来找惜言姑娘的,那我就先带路,我家那口子知道我们帮惜言姑娘做件事,肯定也高兴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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