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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照当楼-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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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扶她坐下,“不要送了,山里的秋夜比不得重庆市内。我最多三四天——顺利的话有可能一两天就回。”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一别,不是三四天,亦不是五六年,而是一辈子;她没有再说话,他心里莫名地一阵难受,任自己沉沦在她湖水般的目光里,无言地收回了刚才的话,默默地点头应允。

  江上清风,山间明月。当年东坡先生有赋,“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可惜,造物所赐无尽,你我所适却有尽时。

  他拉着她的手,在这白风明月之间,她又想到一首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是虚妄,他已是第三次说,“不要再送了,就到这里吧。”

  她也是第三次以那样期求的目光看着他,只是这一次,未及开口说话,他便笑着说,“这次不许再磨菇耍赖了,现在必须回去了。”

  他那样的笑,笑得她一颗心慢慢地破碎。

  她原想,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觞;

  她原想,调寄生命里所有的果敢和坚强来面对此刻的别离,冒着被打死的危险自那人伢子眼皮底下逃走的果敢、决心留下来为这个并不爱她的男人为奴为婢的果敢、委身松甫的坚强、毒杀渡道的坚强——到头来,却发现,心里软弱得令自己尚觉陌生。

  这便是人之将死。

  她本以为,人之将死,会一切看空,万念俱灰,却不知,人之将死,竟会有生所不及的强烈欲望和不舍。

  她做不到——她心力所能及的仅仅是终不再说一句话,只看着他一步步地离开,看着他一点点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他心头也有莫名的酸楚,还有一种几乎抑制不住的冲动想转身回她身边,再无那诸多顾虑地告诉她:

  前半生,欠你的情,后半生,我会加倍还给你。

  你等我回来。

  他终究就那样走了,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那样的话语,几乎是生命里的最重。他怕,倘说了,反而真的像是一番诀别;倘不说,今后,必然还有机会,让她知晓。

78 幽绝
秋晨清凉,这是她最后一个清晨——她伏在秋草之上,看那发黄的叶子上闪烁的,不知是未晞的晨露,还是她的泪水。

  晨曦抚摸在她身上,拂去她的悲伤,她以手撑地,慢慢地站起来,一脸的平静和从容,仿佛适才,茕茕一人陡然倒于秋草之间,哭得那般惊天动地、痛彻肺腑的女子,并不是她。

  回到黑龙会,她开始去做生命里最后一件事情:完整地画出记忆力保存的黑龙会院落以及后山的地形图——无论是帮秦敖在这绵延的深山里找到SQ4的藏匿地点,还是待日后以协中国人的某支军队上山剿灭这个与她有国仇家恨的日本特务组织。

  问题只剩下最后一个:如何将这份地图留给秦敖。

  她打开房门,微微一愣,两人正站在门口,她认出其中一个是渡道的随从。

  黑龙会大堂之上,渡道冷冷地看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一直看她面熟——确切说,他们素未谋面,她只在后堂见过他的背影,听过他的声音;而她对渡道而言,确实是完全陌生的,除了那眼睛、那神情,像极了她的爹爹、弟弟。

  “金田说,你本是西安人氏……”小蝶看到,渡道那戾气逼人的目光中竟藏着一丝恐惧——消受了那美人眷顾之后,他蓦地发现,那神情、真的似曾相识,慌忙间找人去问她的身世,“西安”这个地名唤起了他的某段记忆。

  她笑笑,慢慢地走到他面前,从容道,“没有错,我家西安,祖上正是盛京礼部侍郎哈尔松阿,家父——”她一字一顿,“额卓氏,齐贤。”

  她清楚地看到,渡道的瞳孔正在慢慢地放大,竟似对那消瘦清癯的身躯产生了巨大恐惧般地微微后退一步,大声吼叫,“来、来人!把她给我绑了!绑了!!绑了——”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声嘶力竭地叫嚷着,以驱逐心里恐怖的猜测。

  两个特务上前,缚住她双臂。渡道狠狠地捏住她的脸,“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看着他,扎根心里多年的、那不共戴天的仇恨,慢慢地化作嘴角的一抹冷笑。这冷笑,更刺激了渡道,他拽着她的脸颊,径直将她拔起,旋即抡倒在地。

  她伏在地上,咳了两声,嘴里的血慢慢落下来。

  渡道持着一把匕首走到她身边,蹲下,抓起她的头发,“你不说?!你想挑战一下我的手段吗?我可以让你把血流尽却还有知觉!我可以一块块削掉你的肉,让你的体重比一个婴儿还轻,却不触及致命的地方!你信不信?”

  老吴在一旁,下意识地抬眼,望向门外,他恍惚地以为,又像上一次,会有个男人,决然闯入,前来营救他心爱的女人。

  并无一人,那不过是,秋风吹动堂门的声音。

  老吴低头去看地上的女子,已无血色的双唇微微一颤,一口鲜血,猛然啐去,那张狰狞的脸上,似绽开一朵殷红的花。

  渡道恶狠狠地抹干脸上的血迹,狞笑着,将那锋利的匕首慢慢地、旋入她锁骨的凹陷之处……

  她的眼睛猛然睁大,头向后仰去,脖子上血管突出,手指甲几乎插进了地板中。第一时间里,她的身体由于驱避痛苦的天性向后躲避,而旋即,竟扭转身体,向前冲顶,使那匕首更深地刺入了她的脏腑……

  一旁,“四姐”的冷眼旁观、老吴的欲言又止,黑龙会上下几十个特务的惊目,都笼罩一片似一触即发的寂静里。几十双耳朵都在等,等自那柔弱的女孩儿喉咙里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嘶吼。

  久久的寂静。

  那女子因剧痛而后仰的头慢慢、慢慢地抬起来,额头上,满是汗珠,下唇,依然咬在双齿间,上唇,仿佛被靛染一层深紫色,清秀的一张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只有那目光依然,炯炯而凌厉。

  渡道咬牙切齿,一把撕开她的上衣,将刀尖对准她的胸口。

  “渡道君!”老吴终于站了出来,“渡道君,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您、不是说从来没有见过她吗?她未必认得您的。”

  “你老糊涂了吗?!”渡道恶狠狠地转向老吴,这样完全失了礼节,让老吴一呆,“你看不出来吗?她这样的目光,像是不认识我的样子吗?”

  “可、可她毕竟是秦敖的人,一切,还是等秦敖回来再说吧。”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恩怨,秦敖他管不着!”

  “万一她死了,秦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吴的话还没说完,发现有人在拽自己的衣服,他俯首,看小蝶勉力撑起身体,右手拽着自己的长衫。

  “金、田先生……”这四个字出口,似乎用尽半生的力气。

  再开口时,她才发现,适才咬紧牙关的力度,使得自己的下颌骨几乎脱臼,咀嚼肌几乎断裂。

  “金田先生……我有句话,想告诉你。”

  老吴蹲下来,看着这张因痛苦而扭曲的、熟悉而陌生的脸,有一丝不忍,“你想说什么?”

  “渡道俊树说得没错……我记得他,两年来,从来不敢忘记他!”

  “真的是他?!”老吴惊愕地问,“我只大略听说,你一家糟了歹人,竟是渡道君……”

  “吴大爷……”小蝶陡然换了称呼,老吴心里一愣。

  她看着他,眼中的怨毒慢慢换作更深的幽凉,气息微弱,“小蝶是个薄命之人,全家罹遇灾祸,横遭毒手,不得不背井离乡,一生漂蓬;敢问,你们日本人远离家乡、舍弃妻儿,更有身死异乡、片骨不得遗亲人者,又是为了什么呢……你的儿子,至今、找到没有?”

  老吴微微阖目,慢慢捍住心底因这话而起的动摇,沉沉地问,“这话……不是你现在该问的,你只说,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接近他,的确有我的意图;我对他做的事,也会威胁到你们的安危……”

  “你对我做了什么?!”渡道一把拽开老吴,拎起小蝶,“说,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小蝶看着老吴,“……我只对金田先生讲。”

  “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提条件?”渡道举起匕首,被老吴一把拉住,“渡道君,你不了解她的脾气。您先少安毋躁,还是我来问吧。”

  渡道思忖片刻,将小蝶狠狠地推倒老吴脚下;老吴蹲下来,看着奄奄一息的小蝶,“小蝶啊,你快说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她笑笑,“说与不说,都是一死。只是,不能……再见少爷一面,我死不瞑目……”

  她的气息已经如此微弱,老吴需将耳朵凑近她才听得清楚,“……我房间里,有一只盒子……”

  老吴直起身,命一名特务到她房间取来那盒子。

  打开那盒子,里面是一条织锦长绢,其上平金纹绣一阕词:

  
  “少年聊作花间吟,

  负染林,立黄昏。

  刍狗万物,飘蓬销孤魂。

  二九得遇致殷勤,

  就此系,一生心。

  尝闻人怨潮有信,

  宁嫁与,弄潮人。

  既添新恨,戚戚感旧恩。

  纵然负我千行泪,

  念苍天,幸遇君。”

  
  老吴在盒子拿到她眼前,“这是你要的?”

  她慢慢将手抬向那盒子,手在空中忽然停住,又伸回,以破损的衣衫仔细擦干手上的鲜血,再抬手轻轻提起这长绢……

  “我知道,我再见不到他了……”她眼中忽地闪过一丝惊恍,摸了摸自己的脸,干燥冰冷——当双目再不能孕出一滴泪水,她知道,时间快到了。

  “……我再见不到他了,所以,求您,将这个转交给他,我便会说出我的秘密,消除你们一干人的性命之忧……”

  “这个简单!我会交给他,你快说吧!”

  “不,你要发誓……”

  “我发誓,把它亲手交给秦敖。”

  “你……以你征战多年杳无音讯的儿子的生死安危发誓。”

  老吴压下一口粗气,重重点点头,“好!我就以幼子次郎的生死安危发誓,一定将这亲手交给秦敖!”老吴忽然暴怒地抓起她的手臂,“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最后的一件事情,终于有了交代……

  她的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抬起手,指向渡道,“杀了他……”

  “你说什么?!”

  “杀了他!他已经感染了SQ4,不想被传染的话,就在毒发前,杀了他!”

  语出如剑,渡道身边的特务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恐遭殃及;他只在齐刷刷覆于自己的恐惧目光里瞪大眼睛,仿佛根本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一口鲜血涌出嘴角,她再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最后一次,伏在地上。

  堂门外,云际间,林鸦列阵而现,黑影蔽日,萦回悲鸣;日光斑驳,洒进堂内,铺在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

  “清、浅……”这是她遗留在人世,最后的声音。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79 归处
直到死在“四姐”枪下,弥漫于渡道俊树心中的恐惧,更大的,始终并非来自那可以令他溃烂肺腑的病毒,而是那初见时几乎令他动心,不料最终,对他而言却似来自地狱的索命冤魂一般、幻化的一个温婉少言的女子。

  日薄西山的时分,他回来了。

  不足一天的时间,便“完成”了“四姐”交授的任务;当他在衣袋里看到那件明明塞回她手里的小衣服,再也顾不得“四姐”是否会疑心,只想在最短的时间里回来,在最短的时间里得见她,以消除自己心头那最恐惧的猜测。

  他终于再见到了她。

  他们将她架在一堆木柴之上,以待焚毁。

  他慢慢走上前,看她静静地躺在那儿,面容平静……当指尖触到她冰冷的脸颊时,他听到一颗心倏忽碎裂的声音。

  “清浅,”“四姐”走到他身边,目光阴冷,音调温柔,“杀她的人是渡道俊树,你若想……”

  他抬手,止住“四姐”的话,目光依旧流连于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双唇抖动一下,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只轻轻去抚摸她轻合的双目——

  小蝶,我回来了。

  这眼睑遮住了你明亮的眼睛,否则,此刻,你会以如何的目光看着匆匆归来的我?

  小蝶,终于有一天,轮到你,只遗一个冰冷的身影给我。

  “当时只作寻常看,而今领悟也惘然。”

  原来,说的并不是她之于我,

  而是,我之于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真心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你就在我眼前,却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思。

  魂牵的姑娘,黄泉路上,请你再等我最后一次。

  一颗血肉之心不堪承受的剧痛慢慢地化于眉梢眼角的一抹灭寂和幽凉,他转过身,“点火吧,她到底、不过是我家一个丫环……”

  “四姐”以玩味探究的神色看着他把无懈可击的平静展在脸上,看着他从容克制的转身离去。

  当老吴走进他房间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床边,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表情。

  屋子里静得有些不真实,怀表嘀嗒的声音清晰可闻。时间慢慢地流逝,一分一秒,一时一日,一年一世,在他今后的那些时间里,再没有她——他从来不知道,时间还可以过得这样慢。

  老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呆看了他一会儿,只把那长绢放在床上,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听他微微动了一下,以为他会问些什么,诸如烧完了没有,诸如她最后都说了什么,诸如她走得是不是痛苦。老吴早已打好腹稿,若他这样问,他会回答说,她走得很快,几乎没有什么痛苦,就如他所看到的,她脸上永恒的平静安适。可是,他什么都没有问。

  老吴轻叹一声,走出去,关上房门。

  
  “少年聊作花间吟,

  负染林,立黄昏。

  刍狗万物,飘蓬销孤魂。

  二九得遇致殷勤,

  就此系,一生心。

  尝闻人怨潮有信,

  宁嫁与,弄潮人。

  既添新恨,戚戚感旧恩。

  纵然负我千行泪,

  念苍天,幸遇君。” 

  他顺着床,慢慢地滑坐在地上,胡乱伸手抓过竹枕,抵在胸口,任竹枕的棱边透过衣服,在皮肉上压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撕心裂肺的感觉也并不能因此减轻一分。

  他忽而感觉有些可笑,仿佛不认得自己了——原以为,秦敖是个极克制极端雅的男人,纵然有天崩地裂,山河变色,也能按捺抑制,不动声色。

  原来,以前以为的大恸并算不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抑或,难道,以前,煎熬的时候,我知道,身后,总有一双深澈的眼睛以无限哀婉的目光抚摸着我的脊背,而今,那双眼睛,是否如那轮皎皎的明月,亦在浩渺无垠的夜空深处、守望着我?

  纵然负我千行泪,念苍天,幸遇君……

  你既连同我的心一起带走了,却要留下这样的话;你的心思,可教我知道,我的心思,却永远再没有机会让你知道。

  一直以为,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最爱我的人、对我最好的人,是你。到头来,最残忍的人,最给我痛苦的人,也是你。

  他将那长绢紧紧攒在手里,再不想多看一眼。

  手心里面,一阵疼痛,莫非,你给的伤,真的已经无孔不入?

  秦敖再展开那长绢,才看到,背面有一些零乱的金线纹络,某些纹络上,的确插缝了轻易看不到的小木刺——这样的刺痛,忽然让他冷静下来。

  二九得遇致殷勤……

  他不会忘记,她也不该忘记,两年前,他们相遇的时候,她十六岁,明明是二八年华,却写作“二九得遇”?

  这样的错误,是在提示什么吗?纹络间的木刺,又是在警醒什么?

  秦敖陡然间领悟,她是那样地爱着他,她是那样地心疼他,所以,她是绝不忍留下这样的话来在他心碎的次第平添凄楚的——这词,的确是她所作,却是作于两年前,她爱上他的时候;这样的话,永远只是给自己看的,是不会拿给他看的。而今,她通过老吴将这长绢交给他,其上的词,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绣给老吴看的,那么,已在黄泉碧落间的你,到底要传达给我什么样的信息?

  泥人!

  他慌忙拿出她给他的泥人盒子……果然!将这长绢严丝合缝地裹在圆柱形盒子上,那些不规则的纹络所展现的……正是黑龙会的地图。

  若她芳魂有知,想必在天上,也是含笑的。她以逾生命的代价换来的东西,终于交给他了。她甚至从来不曾怀疑,他一定能够据着她的提示,发现这样东西;他一定能够了解,她的心思。

  冥冥昭昭之间,他忽然感觉,一种奇异的幸福,竟如此微妙地弥散在这样的撕心裂肺之间——纵然是,我们从来没有过一句山盟海誓,我们从来没有过一丝缠绵缱绻,我们从来没有机会,像任何一对平凡的儿女那般相守相爱过——这样又如何?又有几对恋人,能如你我,隔了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却依然相知相信、相惜相同,君守我守,君心我心。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80 越狱
黑龙会的地形格局,远比他想象得更加复杂,按照地图的标识,通宵搜寻大半个后山,仍未找到SQ4的藏匿之地。

  秦敖怕惹人生疑,在天亮之前,匆匆折回居所。

  打开房门,他看到,床上坐着一个女人,半卧于床,帷帐遮住了她的脸,只见一双腿斜在床边,脚尖悠然地点着床帏。

  他微微一愣,走过去,果然,那女人手里摆弄着小蝶留下的长绢,口里喃喃地念着上面的词。

  “‘四姐’。”

  “清浅回来了,”她只慵懒地抬眼看看,并不起身,“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出去走走。”他已无须多作解释,眼中的悲凉足可以给她思量的方向。

  “四姐”笑笑,悠然轻叹,站起来,走到秦敖身后。

  “‘纵然负我千行泪,念苍天,幸遇君。’同为女人,她竟让我非常羡慕。可怜我这一生,征战杀伐,却没有这样一个男人,值得我流千行泪,值得我感念苍天。” 

  秦敖一动未动,任她抬手抚摸他的衣襟,轻靠在他的肩头。

  “清浅,”她又转回他身前,他看她眼中竟有泪光闪烁,他也依稀记得站在小蝶遗体前,她冷漠的目光——女人,当真都有两副面孔,一副是给这世界看的,一副是给男人、那些对她而言有意义的男人看的。

  秦敖拿过她手里的长绢,折好,放进胸口的衣袋里。

  “四姐”微微一怔,瞬间抹去脸上的尴尬,笑问,“你既然这么在意,我倒是奇怪了,你从没想过为她报仇吗?没想过、因她与我们反目吗?你不会没有一丝恨意吧?是什么、让你一定要把仇恨掩饰得这样不露痕迹呢?”

  “我好像说过……她再好,对我而言,也不过是个丫环。”

  “不过是个丫环?是这样吗?那你通宵不睡又是为什么?心里的悲伤不能排遣吗?”

  “我不会为了她和你们反目,”他疲惫地坐在床上,闭上眼睛,“她也不会希望我那么做。”他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不用拐弯抹角了。”

  “没什么,清浅多虑了。我只是有些疑问,若你不想回答,用行动说明也是一样的。”“四姐”说着,踱到桌子旁,端起上面一只酒壶,看着秦敖。

  “今晚用餐时,去看看雅德利先生吧。”

  端着酒菜走进牢房的时候,他微微侧目,给雅德利使了个眼色,雅德利明白,在暗处某个地方,有人监视着他,于是,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睡不着觉,来看看你。”秦敖这样说着,不经意地转过身,在胸前,交换了两只酒杯的位置——动作之微,雅德利都不曾留意,只配合他继续着“表演”,冷笑一声,“通敌叛国的小人,你晚上若能睡踏实,那才奇怪呢。”

  秦敖略作环顾,“雅德利,你看着牢房凄冷、四壁阴凉,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们好歹相交一场,我过来陪你喝点酒,说说话,总胜过你一个人在这儿挨过漫漫长夜吧?

  一时之间,雅德利不能领悟秦敖的意图,又不能问,微微皱眉,看着他,“秦敖,看来你心里还真是憋着不少话呢。”

  秦敖把酒菜推到雅德利跟前,“来,我知道你好久没喝杜松子酒,早就嘴馋了。我们暂时忘了恩怨,边喝边聊。”

  雅德利哼了一声,拿起酒壶,又随手拿起其中一个杯子到自己面前,秦敖忽然握住他的手。

  “我来。”

  来此之前,“四姐”千万嘱咐,两只酒杯的位置切勿混淆;他默然点头,这样的生死大事,他又岂能混淆?

  他从雅德利手里拿过酒壶,又拿起另一个杯子,倒上酒,放到雅德利面前;再斟满另一杯,放到自己面前。

  “为了我们多年的情谊,为了你来中国的缘分,老伙计,干!”

  雅德利有些诧异的看着秦敖。

  秦敖把酒送到嘴边,停住,看着雅德利笑笑,一杯酒一饮而尽……

  雅德利思忖片刻,也饮尽杯中酒。

  隔壁房里的“四姐”,透过墙上的小孔,看着这一幕,微微颔首。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制造机会,让雅德利,还有另外八个俘虏,“侥幸”越狱。

  那八个俘虏,原在重庆各重要单位任职,是夜,“四姐”已教人在他们的食物中掺了SQ4,他们成功“越狱”后,会在不知不觉中把病毒传染给那些重要单位的其他人员,这样,兵不血刃,就可以瘫痪这些重要机关,再加上不久后的病毒弹轰炸,重庆这座以为中国命脉的城市就可被彻底摧毁——“四姐”自得地打好这样的算盘,把给雅德利下毒的任务交给秦敖,是她一时兴起,她清楚雅德利对黑室的意义,亲眼见得秦敖双手多染一抹鲜血,她的内心就会多得一分安定。

  逃到山脚,重庆市区翘首可望,雅德利和八个俘虏以为日本人不会追来的时候,却见到了秦敖。

  雅德利稳定住八个俘虏的紧张,拉过秦敖到一旁,询问事情的原委;整个过程下来,他已察觉到事情的蹊跷。

  秦敖没有回答,只掏出两枚手雷,悄然放进雅德利怀里,“再往前,有一条河,叫作白涧河。河对岸有一间废弃的茅屋,过了河,你建议大家到茅屋里稍作休息,然后……找机会,独自出门,炸死他们。”

  “你说什么……”雅德利瞪大眼睛看着秦敖,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你们不是侥幸越狱,这都是日本人的阴谋。他们、全部感染了SQ4。”秦敖漠然道,一张平静的脸,已看不出那内心的悲喜。

  雅德利张大嘴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良久,才意识到什么,“……那我呢?我没理由没事的!”

  秦敖没有再说话,雅德利脑海里忽然闪电般地浮现他们喝酒时的画面——

  ……他随手拿起其中一个杯子,却被秦敖止住;秦敖拿过酒壶,又拿起另一个杯子,倒上酒,放到他面前;又斟满另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雅德利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以询问般的目光看着他,直到在那眼底的一抹平静和淡然中找到答案,才像个小孩子似的一下子哭出声来,“不!秦敖,不是那样的……”

  纵然早已冰释前嫌,他也永远不能忘记,自己曾经怎样地仇视过这个男人,又是怎样与这个男人深爱的女子一起设计来骗取他的感情和信任。

  秦敖笑笑,轻轻拥抱雅德利,安慰地拍着他的肩,“我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我有点累……”

  一句话,又惹得雅德利泣不成声,“我知道……我都知道……”

  秦敖扳开雅德利的肩膀,看着他,“雅德利,请你坚强起来,我们没有很多时间可以耽搁。”

  雅德利用力擦擦眼睛,抽泣着说出埋在心里已久的思虑,“来这儿之前,我听渝雯说……她在你家书房,看到你写过这样的诗——‘更无一条是活路,可堪百年汉奸名’;他们说,即使你……你的组织也不会把你当作烈士,这叫作什么‘乱世用重型’……是这样的吗?” 

  秦敖笑笑,“这点,我曾经非常在意;如今——死到临头,反而不介意了。”

  雅德利的泪水又涌了出来,“……我、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刚刚喝酒的时候不是都说过了吗?为了我们多年的情谊,为了你来中国的缘分——只有一句话我没敢说,现在终于可以说了,为了中国的自由……”

  雅德利抬起头,看着秦敖——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以如此崇敬的目光去仰望一个比自己小了整整二十岁的男人,“秦敖,中国的战争一定会胜利的,有你这样的中国人,一定会的……”

  进山的路上,听到身后隐隐一声巨响,回首去望远方那泛红的光芒,他知道,雅德利这个笃信上帝,宁死也不肯杀人的基督徒到底没有辜负他的嘱托。

  他收住脚步,站在那里,端端正正,扬起右手,至齐眉处——为他八个并不相识的同胞。

  这是他一生,最后一次,以国民革命军军官的身份,所致的军礼。。 最好的txt下载网

81 摩焰
若非那地图上明确的标识,他险些错过了这个岩松杂草所覆的山洞。

  无声地解决了守在洞口的两个特务后,他向灯光昏暗的深处走去。

  老吴正在将制好的病毒弹装箱,唤了两声,却没听有人应他,顿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袭来,慢慢地回头,正对着秦敖的枪口。

  “你……”有地上两具横尸的述说,他仍似无法面对眼前的事实。

  “我让你很惊讶,对吧?就像九个多月以前,你给我的惊讶一样。”在秦家为奴八年有余,秦敖待他更像是个长辈,老吴可以想象,当秦敖得知他其实是潜伏的日本特务时,会有如何的惊诧。

  老吴已听到,从那黑洞洞的枪口传出的死神的召唤。心里还有那么多的疑问,不过能自知事已至此,再作追问诘究也是枉然,心底里的怨恨却愤盈难消。

  “秦敖,纵然我今天死在这儿,我的国家、我的民族会把我当做英雄永远纪念!而你呢——你说你不是日本人的狗,可你就是!你就是我们日本人的间谍,再怎么伪装你都是汉奸,你抹煞不掉!你为日本人提供了好多情报,你害死了你自己好多同胞,你骨子里都烙下了汉奸的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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