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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世情缘:宫女珣玉-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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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芸柔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芸柔腮边也同样脏了一大块,我动手去替她擦,可是沾在她脸上的污渍偏偏顽固得很,越用手去擦,反倒越擦成了个大花脸。
我和芸柔你看我,我看你,相互对望了一会儿,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起来。
原来,经过前院里的一番折腾,整齐的发髻乱了,发上的花钿子歪了,干净的衣裳也脏了,还沾了一脸的灰泥,就像两只刚在地上打过滚的小花猫似的。
“你说进宫选个秀女把自己弄成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呀……”我越想越觉得好笑,张开手脚,什么也不管了,舒坦地往后一倒,仰躺在床上。
“是呀,到底是为了什么……”芸柔浅笑着叹息,索性拆下头发上的钗钿,散开长发,与我一同躺倒在床上。
我侧过身,与芸柔俩俩相视,彼此又不禁莞尔。
既然回来了,谁都不会傻到再白白地送上门让人去整,我和芸柔干脆也不回前头去了,就这样并肩躺在床上,东拉西扯地闲聊着,过了好久才起床梳洗,把一身脏衣服给换了。
夕阳的余晖倚窗而入,在前院上完课的秀女们陆续回屋,庭院里的沉寂安宁逐渐被噪动的人声取代,这时,屋外忽然有人敲门。
我与芸柔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会是谁?示意芸柔不要出声,我起身去开门。
我打开门,一见是住在隔壁的璟姗,惊讶之余,更多的是重重的困惑。
佟佳璟姗,满洲八大姓之首——佟佳氏,“佟半朝”家的姑娘。佟家出权臣,更出后妃,按辈份算起来,已故的孝懿皇后佟佳氏和如今的六宫之首佟贵妃,是她的亲姑姑,再往上一辈人算,康熙皇帝的生母孝康章皇后是她的姑婆。
我和璟姗素无冤仇,却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她来干什么?她……想干什么?一个钮祜禄氏已经让我印象深刻到终身难忘,眼下又来个佟佳氏,她们这些出自世家名门的贵族小姐,我现在一照面就觉得心里直发毛。
璟姗见我来应门,于是说道:“方才散课的时候,嬷嬷说明个儿是大花朝,放一天,用不着到前头去了。”
我一怔,傻乎乎地反问了两个字:“真……的?”
璟姗愣愣地端看了我好一会儿,大大的杏眼眨了眨,“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当然是真的啦,我又不是那个缺心眼儿的徐婕儿,让人拿来当枪使,还——”
不等璟姗说完,我抓住她的胳膊,赶忙拉她进屋,飞快关上门。这院子里住的都是秀女,隔墙有耳啊,虽然我知道“佟半朝”家的人也许根本就不在乎……
“听到又怎么样,她们还能吃了我不成?”璟姗笑得更乐,天不怕,地不怕。
果然呐,佟家的人说话就是有底气。进了宫,选了秀女,我才明白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什么尚书、侍郎的,比起那些豪门世族来,不过是土豆堆里的小芝麻。难怪徐婕儿和其他一些出身较低的秀女一进宫就急于拉帮结派,找靠山,玩合纵连横那一套,终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团结就是力量呀。
“璟姗,谢谢你来看我和芸柔。”我衷心道。
璟姗选择在这个所有秀女都在后院的时候来找我和芸柔,告诉我们明天停课的事是其一,再来恐怕是故意做给对面西配殿那位看的。我和芸柔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些吧,“佟半朝”家的姑娘,钮祜禄氏也要忌惮几分。
“没事儿,那你和芸柔歇着,我走了。”璟姗朝芸柔点了个头,转身往外走去,人刚走到门边,却又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身,俏皮地咧嘴一笑道:“珣玉,下次要是再摔着了,千万别这么快从地上起来,就算不痛也要大声喊上两嗓子,要不你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叫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人心里多窝火不是?”
听了璟姗殷切的“关照”,我和芸柔都不禁笑了起来。
唉,是呀,我无奈叹气,要是我能像个小可怜似的掩面痛哭几声,满足了钮祜禄氏恃强凌弱的不健康心理要求,说不定芸柔就不会跟着我遭殃了……
 ;。。。 ; ; “笔直往前走,步子放稳。很好,转身——回来,继续走——跟着我做,帕子不要甩得太高,两肩摆平,不要歪……”
倏地,腰间冷不防被身旁的人用手肘使劲顶了一下。“啊!”我惊叫一声,脚踝猛地向外一拐,一屁股结结实实地跌坐在地上。
周围笑声顿起,其他在一边旁观的秀女们见状,纷纷举起手里的帕子掩嘴而笑。
教秀女们踩“寸子”的赵嬷嬷诧异地回过身,瞧见跌得四脚朝天,姿势可笑的我,好气又好笑之余,无奈地摇摇头。
我尴尬地傻笑了两声,摸摸鼻子,赶紧支起胳膊,从地上爬起来。我这一跌,娱乐效果无限呐……
“好了,换后面的姑娘。”赵嬷嬷拍拍手,召唤下一班秀女上前练习踩“寸子”。
“你不要紧吧,珣玉?”芸柔担心地走过来扶我。
“没事,嬷嬷在叫人了,你快过去吧。”以前当洗衣宫女的时候练就了一副钢筋铁骨,想不到还能有再派上用场的一天。“你自己小心点。”瞥了一眼对面那群以钮祜禄氏为中心分立两边的秀女,我小声叮嘱芸柔。明枪不好躲,暗箭更难防啊……
我站到一边,正好看见刚才赐予我机会娱乐大众的徐婕儿走到钮祜禄氏的身边,侧身在钮祜禄氏耳边嘀咕了句什么,就见钮祜禄氏周身站着的那几名秀女交头接耳的,突然又窃笑起来。徐婕儿也是笑着,两只大大的眼睛挑衅地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而素来冷艳傲然的钮祜禄氏则是嘴角轻勾,扬起一抹淡漠的冷笑。
唉,我说钮祜禄家的姑娘,我前几天不小心把一杯凉白开水翻在您的身上,是我的不对,可您是出身世家望族的人,大人大量,犯得着指使你手下的那些虾兵蟹将这么想着法儿地整我吗?
上次是明告状,这次是放冷枪,下次是什么?好吧,有来无往,非礼也。我闲闲地回以微笑,感谢她们赋予我娱乐大众的宝贵机会。
对面的钮祜禄氏脸色蓦地一沉,朝身旁的徐婕儿使了个别有深意的眼色,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中庭里,赵嬷嬷做着踩“寸子”的示范动作,领着身后的一班秀女一步一步向前走,就在她们经过钮祜禄氏面前时,徐婕儿的右脚悄悄伸了出来……
我一下子恍然大悟过来,芸柔走在最外面……她们这次要暗算的人是芸柔!
“芸柔,小心!”我一边大喊,一边整个人扑了过去。我皮厚肉粗,怎么摔都没关系,芸柔娇娇弱弱的,摔一下可不得了!
所有的事几乎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芸柔的惊声呼叫穿透耳膜,背上一股重力压下,痛得我眉头紧皱。
“珣玉!珣玉!”身上的重量移开,我被人翻过身子,扶着站起来,芸柔张皇失措的容颜映入眼帘。
突然的重量压得我一时有点缓不过劲儿,我揉揉腰背,正想叫芸柔别为我担心,就听到徐婕儿悠然风凉道:“哟——都见血了呢。”
我一看,芸柔的手腕擦破了皮,正流着血,腕上的玉镯子磕在地砖上,碎了。
满腔的怒火倏地蹿了上来,熊炙燃烧,远远盖过背部的疼痛。我攥紧了拳头,狠狠地瞪向那几个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女人。
有仇冲着我来,欺负不相干的人算什么东西!为虎作伥,欺人太甚!钮祜禄氏家世显赫,我惹不起,你徐婕儿一个户部六品主事的女儿,我还怕你了?就算今天把我当场轰出储秀宫,我也认了!
 ;。。。 ; ; 秀女的礼仪课是枯燥乏味的,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堂上的嬷嬷正在聚精会神地讲解示范对于皇宫里不同等级的人应该分别施以何种不同的礼仪,先是对皇帝,然后是对皇太后、皇后以及品级不一的各级妃嫔,再来是对皇子公主的……
我忍不住撇头向外偷偷打了个哈欠,正想着无聊的课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储秀宫的宫门外忽然晃过一个人影。
我凝神一看,霎时瞌睡全无。
这人不是高安嘛!
高安同样也看到了我,迅速对我做了个出来的手势,然后立刻隐到门边去了。
“我出去方便一下。”我小声对身旁的芸柔说。
轻手轻脚地走出正殿,小心地回头看看,见没人发现,我随即一抬脚,疾速跑出储秀宫的大门。
“高公公什么事?是不是十四爷叫您来的?”我一见高安就问。
“姑娘猜得没错。”高安看我扯着他的袖子一脸着急,忍俊不禁。“十四爷差奴才来问姑娘,看姑娘有没有空,爷想同姑娘见一面。”
储秀宫人多嘴杂,十四阿哥不方便亲自来,这才会派高安来传话,我这两天还在琢磨着如何才能见到十四阿哥,看他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从三选里脱身。
“有空!有空!我们现在就走。”
高安把我领到一处宫门外,十四阿哥早已候在宫门内的亭子里,他见到我马上走了出来。
“你这些天过得还好吧?”
十四阿哥紧张兮兮的模样让我失声笑了出来。皇宫是他的家,储秀宫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为什么他会认为我过得不好?
“很好啊,天天吃饱喝足,就在等三选了。”等着三选把我刷下去。
我本以为接下来免不了会和往常一样,一阵你来我往的抬杠打趣,谁知我的话却换来十四阿哥僵硬的脸色。
“你就这么想进宫当我皇阿玛的女人?”
“当你皇阿玛的女人有什么不好的?”我好笑地反问。
我不愿意当,并不代表当皇帝的女人不好,如果当皇帝的女人不好,会有那么多姑娘削尖了脑袋想挤上乾清宫的那张龙床么?你之蜜糖,我之毒药,不过是大家的价值观和选择不一样而已。
想起选秀女前和十四阿哥打的赌,我嘿嘿笑了笑,揶揄道:“是不是看我不但过了初选,还跟着进了三选,十四爷打赌输了心里不服气?放心,就算将来有被皇上临幸的一天,我也不会委屈咱们尊贵的十四爷喊我一声额——”
双肩陡地一疼,还没出口的“娘”字卡在喉间,十四阿哥瞬间狂怒的神情把我吓呆了。
“你这没心没肺的女人!”
我的肩膀被十四阿哥紧紧握住,那凶狠的力道恨不得要把我的肩胛骨捏个粉碎。
“亏我还在为你的处境心急,我觉得自己简直愚蠢得可以!你很高兴能当我皇阿玛的女人?很好,你想去就去,我不管你了!”
我尚未来得及开口替自己辩解,只感到施加在肩头的重力骤然一松,十四阿哥丢下我,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
我想出声唤住他,却因为他方才焚燃至极的怒火而胆怯了。
十四阿哥走远的背影消失在宫道的尽头,我背靠在冰冷的宫墙上,抬手遮住双眼,竭力压制住眼底不断涌起的酸涩。
入宫为妃,我也不想啊……
 ;。。。 ; ; 这就是兵部尚书家的千金?我有点不敢相信。我原以为自己见到的会是一个浓眉大眼,性情爽直,英气十足的女子,想不到竟是个柔弱害羞的小美女……
我咧开嘴,璨然而笑,开口替自己介绍:“我是镶红旗的,他们都叫我完颜氏,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珣玉。”
小美女愣了愣,露出羞涩的笑靥,嗓音轻柔地说道:“我叫兆佳芸柔,满洲正白旗的。”
正白旗?哟,是上三旗的姑娘呀。
我没记错的话,西配殿的那位钮祜禄氏好像也是出身上三旗的,怎么同是上三旗的姑娘差别就那么大呢?眼前这个娴静柔顺得像朵羞答答的海棠花,人家钮祜禄氏那个傲冷如霜啊,看人的都是用鼻孔看的。
与芸柔相处了两日,我发现她是个不爱说话,喜爱独处的人,除非你主动搭话,绝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安静地看书,一个人安静地在帕子上绣着花样,又或者凝望着窗外庭院里那棵苍翠劲拔的桧柏树,不声不响地独自静坐良久。
是的,安静,除了这两个字,我找不出更精确的词来形容芸柔给我的感受。芸柔是个安静少语的姑娘,有时候甚至安静得会让你觉得如果你做出任何的举动去破环这份安静,那将都是一种极大的罪过。
或许是生来内向的性格使然,又或许是对于不熟悉的陌生人有必要保持安全的距离,如今在这储秀宫里住着的秀女,哪一个不是心思各异,绞尽脑汁地想争取到那为数不多的几张封妃腾达的入场券?
假如芸柔是因为这个缘故而刻意同我保持距离,我完全能够理解,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是她同台竞争的敌手,她对我存有戒心也是人之常情,纵然我这几天绞尽脑汁在想的其实都是如何能让自己在既不引人注意,又不给任何人招惹麻烦的双重前提下,顺理成章地在三选被撂牌子。
我到现在都弄不明白皇宫里的人都是什么欣赏品位,搁着完颜琇那朵娇艳的牡丹不要,反而把我这朵不起眼的无名小花给一路挑进三选。
不是我自我感觉良好,都说选秀女万里挑一,那为什么对一般人而言是万分里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事,为什么放到我身上,就偏偏是那命中率百分之百的0。0001?
不明白,我是真的不明白。
不过,不明白归不明白,日子还是一天天地在过,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今天,已经是我在储秀宫的第三天了。
早晨起了床,我坐在镜子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一支亮闪闪的珠钗突然出其不意地摆放在我眼前。
“珣玉,这个给你。”
直愣愣地瞪着泛着珠光宝气的金饰,一向寡言少语的芸柔居然会一大早主动来同我说话,我讶异得有些回不过神。
“我瞧见你身上都没戴什么首饰,我觉得这支钗子你戴着一定很漂亮,你要是不嫌弃,就给你用吧。”芸柔说得诚恳,清丽的小脸上漾开薄薄的红晕,可见,来和我“搭讪”,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我一时更加哑然,原来在我留心观察芸柔的同时,自己也正被她观察着。
“不用了,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把珠钗放回芸柔的手中,她的好意我心领了。
“可是……他们说皇上今天可能会来……”
皇帝有可能来储秀宫,那我就更不能打扮了,万一让皇帝老爷子留了意,记住了脸,我到时就算把肠子悔烂了都无济于事。诚然,我承认,这样的机率微乎其微,但是,我是真的怕了。
“珣玉……你是不是不喜欢?”芸柔收回握着珠叉的手,咬着下唇,露出受伤的表情。
“当然不是啦。”我急忙说。
芸柔愿意把自己个人的私有财产拿出来无私地与我这个竞争对手分享,我感动还来不及呢,可是我心里有我自己的盘算,该怎么跟她讲才好呢?
“我……不习惯戴这些东西,一身清清爽爽,我觉着挺好。”想了想,我也只能这么说。
“是吗……”芸柔将信将疑。
“对呀。”我忙不迭点头。“不过,还是谢谢你,也怪我粗心,没带什么家当进宫,叫你为我担心了。”当初我心想三选秀女的衣食穿用反正都是由皇宫全包的,所以只在神武门话别的时候问大嫂要了些银子放在身边。
我只记着有钱好办事,却忘了身处皇宫大内有些东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单靠那些内务府统一配发的基本生活配置,想要在三选里拔得头筹根本是不可能的。芸柔进宫时带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这算是少的了,对面那位钮祜禄氏整整带了两大箱子的东西。
当然,这些都是我在储秀宫住下后才知道的,不过,我倒觉得无所谓,对我来说,选不上正合我意,选上了那才叫糟糕。
我本是打算空手而来,再空手而归的,但这趟选秀之行若是多了芸柔这样一个朋友也不错呀。
梳完头,用过早膳,我主动挽起芸柔,邀她一同去储秀宫的正殿听习三选秀女每日必修的礼仪课程。
芸柔微红着脸,并没有拒绝我的亲近,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样,嘴角弯着羞涩的笑弧,然而不一样的是,她如今的笑容里似乎还多了那么一点欣喜。
我想我之前的想法又错了。这世上没有谁天生就是享受孤独的安静的,既然芸柔看样子丝毫不介意我去破坏她的沉静安宁,那我也就不必客气,大肆地去进行破坏吧。
 ;。。。 ; ; 储秀,储集天下之秀美。
储秀宫,慈禧老佛爷年轻时发迹的地方。
复选留牌子的秀女在与神武门外等候的家人短叙之后,就直接被领至这位于御花园外西侧的储秀宫内安顿住宿,接下来几天,内务府会让宫里的嬷嬷给我们这些中选的秀女们“上课”,教规矩,学礼节,进行统一的系统化培训。
望着头顶匾额上“储秀宫”三个金灿灿的大字,我愣愣地呆看了半宿,三选秀女能有这种留宿宫中的待遇是我先前怎么也想不到的。
我被安排在储秀宫的东配殿,和一名姓兆佳的满洲姑娘同屋,她的父亲是从一品的兵部尚书马尔汉。尚书是一部之长,兵部尚书要是搁到现代的话,就相当于是国防部部长,国家的正部级干部……
不过,等一下。
兆佳……兆佳……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那么熟呢?
嘶——我到底是在哪儿听到过的呢?我挠挠头,努力回忆着,答案呼之欲出,但偏偏就是差那么临门一脚。
哎,不想了,与其在这里一个人想破头,不如现在就回房去见见那个叫兆佳氏的姑娘,说不定一见面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走回自己的屋子,正要推门进去,对面西配殿最顶头那间屋子的房门在这时被打开,储秀宫的首领太监刘顺猫着腰从里面走了出来,只见他脸上挂着谄媚的笑,还不时朝着门里的人点头哈腰,半晌才阖上门离开。
想到那间屋子里住的人,我心思一动,转身向刘顺迎去。
“刘公公,请留步。”
刘顺一顿,似是没有料到我的出现,拍马溜须圆满成功后笑意犹存的面容僵了僵,却在转头面对我时即刻恢复了自若的常态:“姑娘有什么要吩咐奴才的?”
刘顺弓着腰,态度卑恭,但怎么看都和方才那股极力奉承讨好的劲儿差远了。
我微微一笑,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可以愤愤不满的。西配殿最顶头那间屋子里住的那位姓钮祜禄的秀女出身世家名门,待遇自然不一般。今天的秀女,说不准就是明天的宠妃,而且有背景雄厚的娘家作后盾,只要长眼睛的当然都知道要去拼命巴结。
你可以说这是做奴才的势利眼,但这也正是做奴才的苦,不察言观色,不见风使舵,在这把奴才不当人的紫禁城里如何才能生存?
“刘公公客气了,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说。
刘顺没有拒绝,跟着我来到角落。
“秀女们在这储秀宫里的吃穿用度都要靠刘公公打点,有劳刘公公了。”说着,我掏出十两银子塞进刘顺手里。
掂量着手里的白银,刘顺会意地笑了,可嘴上仍是故作犹豫地推拒:“这……”
“我初来乍到,有许多事儿以后还请刘公公多关照。”
我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点到为止。
“那奴才就谢姑娘打赏了。”刘顺躬身谢赏,再装腔作势就没意思了。
“刘公公辛苦,应该的。”
有钱好办事是亘古不变的定律,有时候适当地施些小恩小惠是十分必要的,我不指望刘顺会因为我这十两银子就从此对我像对钮祜禄氏那么马首是瞻,极尽献媚,只求往后我如果有些什么小动作,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贿赂完了刘顺,我回到自己的屋子,一进门,就见一个长相白净,全身上下透着一种安然恬静气质的女孩端端正正地坐在炕头,她听见我推门的声响,立刻抬起头,怔怔地盯着我看了片刻,尔后腼腆地笑了。
 ;。。。 ; ; 延晖阁的地板擦得还真是对得起锃明发亮四个字。
一进延晖阁,低垂的目光落在光亮到都快能当镜子使的地板上,我感慨地想。
一班秀女继续往里走,到了屋内正首铺着红色地毯的石陛前站定。
不难猜想,在石陛上的御案后坐着的人,应该就是皇帝了。不过,可惜的是,我目前视线所能及的,只有那张高高在上的御案下绣着龙纹的长靴。
其实我很想顺势抬眼往上偷瞄一眼,毕竟,能见到康熙皇帝真人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走过路过,不能错过,来趟古代,总得有点收获,等将来我回去了还能不时拿出来回味一番。我并不贪求,一眼就好,至少让我知道康熙皇帝本人和流传后世的画像到底像不像吧……
我一咬牙,正要抬眼,可最终还是牙根一松,想想作罢。生活不是电视剧,在皇帝面前不规矩,与找死无异,我自己找死没关系,祸及完颜家的人,我罪孽深重……
我进复选是来当绿叶衬托红花的,安分守己,谨慎为上。目不斜视地盯着明亮的大理石地板,我两眼垂得更低。
“完颜氏,满洲镶红旗,年十四岁,二品侍郎罗察之女……”
前一个秀女踩着“寸子”,婷婷袅袅地在御前走了一个来回,才走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就听石陛下的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朗声唱报出我的名字。
阅选八旗秀女名义上是为户部所掌管,实际上还是由内务府主持的。
我定定神,迈开步子,慢慢向前走。踩“寸子”,大嫂特别教过我,走路时,挺胸收腹,左右手摆动的幅度要收敛适中,脚下的步伐要稳健庄重,切忌大摇大摆、扭臀晃腰。
一个来回走下来,我自认表现尚可,既不鹤立鸡群,也不出彩丢丑。
待五名秀女全部复看完毕,仍旧由先前引入阁内的太监领出延晖阁,在外等候。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而煎熬的,延晖阁的大门闭闭合合,秀女进了出,出了再进,每个在外头等候复选结果的秀女皆垂眸静立,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一班参加复选的秀女从延晖阁里走了出来。
御花园里似乎更静了,微风吹拂过树枝,沙沙的响声在空气中簌簌回响,站在延晖阁外的秀女们都在屏息以待,是一夜成凤,或是铩羽而归。
镂花的朱漆阁门再度开启,凌普一手高举秀女排单从门内走出,神情威肃。
接着,“弃”和“留”的声音交替响起,这次,撂牌子的比例远远高于被留牌子的。
秀女阅选历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会因为被留牌子而喜不自禁,就会有人因为被撂牌子而失意痛苦。随着无情的“弃”字接连落下,我甚至当场就能听见克制不住的伤心啜泣从排在前头的秀女那里传了过来。
一声声“弃”与“留”渐近,正当我听得禁不住越来越心惊肉跳的时候,凌普来到我的面前。
“完颜氏,满洲镶红旗……”
听着自己那熟到不能再熟的履历,纵使之前我对自己的落选有十足的把握,然而在这样紧绷的氛围之下,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乱跳起来。
弃、弃、弃,千万要“弃”啊……
“留。”
同一个字,出自同一个人之口,在初选时犹如天籁,此刻却如同晴空劈下的一声巨雷,把我推上灭顶的绝路。
我愕然地抬头,背脊上冷汗直冒。
留?
我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
不是吧……
 ;。。。 ; ; 当晚,全家人在用膳时齐聚一堂,我和完颜琇都通过初选,让留了牌子,完颜老爷在饭桌上一直眉开眼笑的,有希望当上皇亲国戚,谁能不高兴呢?况且这回还是双保险。
然而,我的中选却并没有为完颜夫人病中憔悴的面容上添上几分喜色,她把我叫到床前,一脸忧愁。
“你刚回来,额娘还想着把你多留在身边几年,怎么……怎么就被挑上了呢……”
一朝承欢君王侧,纵然不能说是从此天人相隔,但倘若想与宫外的亲人见上一面,简直难如登天。
“珣儿……”完颜夫人叫着我的名字,染上岁月痕迹的眉额间沉积着化不开的哀愁。“唉,该叫你珣玉的,看我,总是改不了口……”完颜夫人握着我的手,轻轻叹谓。
亲情的温暖触动了柔软的内心,我双手反握住完颜夫人冰凉的手掌,浅浅地笑着:“不管是珣儿还是珣玉,我都是额娘的女儿。”
来到这个时代后,我尝过太多的人情的冷暖,谁是真心待我好,我心如明镜。
无需怀疑,眼前这个病容苍白却满目慈蔼地望着我的女人是出自内心疼爱着我的,她怕我在这个家受委屈,处处维护我,替我着想,为我未来的幸福而忧心。
我心里清楚,完颜夫人待我好,是因为我这具名叫完颜珣玉的躯体,可是即便如此,她对我的好,我依然感恩满怀。
“和额娘分开那么多年,女儿也舍不得离开额娘。今儿个只是初选,说不定到了复看的时候女儿就被撂牌子了。”我安慰忧心忡忡的完颜夫人,觉得自己被撂牌子的前景一片乐观。
完颜琇的条件比我好,选她也不会选我呀,光宗耀祖的重任还是她担着吧。何况,进入复选已是意料之外,要是最后再杀进三选,入宫为妃,紫禁城里的那位十四爷岂不真变成我儿子辈的人了?那傲气十足的十四爷能愿意?他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再说,光看今天选秀女时的阵仗就可想而知,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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