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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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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太犀利了,瞬间像是把方友松的衣服完全剥光了,在这样一个姑娘面前,你就是想掩盖什么也无法掩盖,方友松那些自以为很有层次感的运作,那些自我陶醉的公关与精心算计,突然就被简化得单调乏味了,甚至是有点厚颜无耻了。他这些年来赚的钱,按照薛城的逻辑,简直没有一分钱是干净的,背后无不暗藏着不光彩的一面。
  薛城继续说:“看一个企业是不是有现代精神,就是看它有没有超越性,超越现实社会,走在时代前面,把时间和智慧都投在还没人干过的事上。如果一味地等待时机,等到无机可投了,就会出现危机。而我,可以来帮您做这些工作。”
  这已经是毛遂自荐了,她把这话一说,就两眼放光地等着方友松的回答了。
  但方友松却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摇了摇头说:“你刚才讲的这一套,我觉得是一场豪赌,你还是另找高明吧,我怕是没有这样的实力。”
  薛城一下子泄了气,但忍不住又挑衅性地问:“您是不是觉得我太年轻了?现在美国纳斯达克的一代,三十五岁就该退休,要去加勒比海岸度过下半生了。”
  方友松摸了摸脸上的胡茬说:“我已经五十三岁了,看来我实在太老了。”
  薛城不想自己就这样被拒绝,她脸上露出了执拗的表情,挽救似的表情,还要说什么,方友松却把她制止了,他下逐客令了:“对不起,薛小姐,还有个客户等着我,改日再谈,改日再谈……”
  薛城骄傲地站起身,骄傲地挺着胸脯走到门口,却又如惊鸿一瞥似的一回头,嚷了一句:“方友松,你会后悔的,如果连我这样的人才你都错过了,那不是我行,肯定是你的公司有问题了!”
  方友松微微一笑,就把门轻轻关上了。
  一直坐在旁边的黄岚说:“老板,我都觉得可惜了,这姑娘很有思想。”
  方友松摇头道:“我不知道她是很有思想,还是快要疯了……”
  黄岚说:“我觉得您是可以给她个机会的,她是薛市长的女儿,这对我们公司也许是个机会……”
  “正因为她是薛村的女儿,我就更不能用她了。你以为她是高侃啊?她对这一套深恶痛绝,让她进来了,她只会给我们帮倒忙。”方友松又摇了摇头,难免感叹,“我真没想到,薛大头会生下这么个有头有角的女儿,一点也不像他啊。”
  黄岚悄悄地看了老板一眼,却只看见一个侧面。方友松已经把目光投向窗外了。由这扇窗子可以一直看到公司大门口。薛城从这扇门里走进来,又将从这里走出去。老板还在打量她呢。
  方友松其实早看出来了,这姑娘很单纯,她的内心其实还像孩童一般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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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城 第十八节(1)
在高侃的巧妙安排下,黄岚见到了市妇联主任叶淑英。
  是一个周末。高侃先把他母亲约了出来,一起上孤儿院里去看小盼盼。高佑民早就说过要去的。可一大早突然接到电话,市工总有一些下岗工人闹事,他匆匆赶去处理这事了。现在的下岗工人也真邪门,他们迟不闹早不闹,要闹就在节假日、双休日,闹得这些当官的不得安宁。我们过不好日子,你们当官的也休想。
  晚上下过一阵小雨,快到梅雨季节了,又还没到,天一亮雨就停了。每年都是这样,这是江南漫长梅雨季节的一个序曲,老天爷用这一阵小雨,先给每个人提个醒儿。
  梦城的这家孤儿院算得历史悠久了,位于老城区,是由一百多年前的天主教会办起来的。现在和国外友人也还保持着友好往来。不久前经美国一家天主教会牵线搭桥,有不少孤儿被国外友人领养了。那是名符其实的领养,都送到国外去了。盼盼也差一点被送去,但盼盼长得太漂亮太可爱,连孤儿院的阿姨也舍不得放她走,把她藏了起来,盼盼这才没有被那些高鼻子的洋人抱走。抱走了,也就没有高侃当爸爸的份了。
  三十岁的高侃,也时常会觉得人的命运是那样不可捉摸。一个孩子一生下来就被扔掉了,很不幸,他这一辈子将永远也搞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到世上的。人生的源头就成了一片绝对的空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连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也永远无从知道。一个弃婴能被人抱进孤儿院来,算是幸运了,但接下来的命运就全凭上帝的安排了。上帝是洋人的上帝。想一想吧,一个别的中国孩子,如果想要出国,想要谋一张绿卡,该要寒窗苦读多少年,可能还要耗费他父母亲一生的积蓄。即使到了国外,也要从刷盘子啃鸡骨头开始,到头来还不知道是怎样的结果。然而人世间最不幸的一个孤儿,只要哪个洋人看上了他,把他往怀里轻轻一抱,在一秒钟内就奇迹般地决定了他的一生。他不必在家长、学校和家教的数重交逼上苦攻英语,也不必去考托福考SAT,在一秒钟内他突然拥有了这一切,由不幸而至万幸。命运真是太神奇了。
  高侃命好,有一个当常务副市长的爹,有一个当市妇联主任的妈。他还要怎样的命运呢?可高侃觉得自己很不幸。他爹是高佑民不是李嘉诚。他爹要是李嘉诚他开的就不是宝马了,他可能早就开着自己的豪华私家飞机在天上飞了。这种想法无时不在他心中跃动。凭着这一股跃动的驱使,他把他的宝马开成飞机了,坐在身边的叶淑英大喊一声:“慢点,这是城里啊,你以为是在高速公路上啊!”高侃把车放慢了,他看见前面有个交警。
  高侃又想到了小盼盼的命运。小盼盼没有被那些洋人抱走,对她究竟意味着什么是永远也无法猜测的,不可捉摸和不可知性,正是命运最神秘最接近于神性的地方。高侃把小盼盼这个女儿认下了,高侃也就成了小盼盼命运的一部分。在这个城市里,高侃认为自己做她的爸爸,还是有优越感的,是优于很多别的什么人的。高侃有时候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认下这个孤儿,这也是命吧。
  老城区的街道很窄,孤儿院又位于一条巷子里,车开到巷子口就没法再开了。高侃下了车,带着母亲朝巷子里边走。没来过的人还挺不好找,说是在巷子的尽头,走到了尽头,却只看见一个箭头,一指,像无形的命运之手那么一指,就看见了一条小巷。严格地讲,其实是一条上坡的山道,两边建了几幢民房,路不宽,能走一辆马车。一百多年前也就只需要能走一辆马车的路了。孤儿院还是旧时的房子,有着教堂一样高高的尖顶,房子坐落在半山上,依山势层叠而建,房顶上的灰瓦,漫掩着青苔的砖墙,油漆已大半剥落的西洋镂花廊柱,没有一个细节不透出冷肃幽秘的气氛,沿着长廊往里走,仿佛正在走进很深的岁月。如果没有这个孤儿院,这条巷子也就成了一个死胡同了。 。 想看书来

梦城 第十八节(2)
抬腿跨进育婴室,感觉却一下子全变了。
  孩子们哭着,喊着,闹着。孩子们都发育得很好,声音里劲儿很足。孤儿院里的阿姨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不然真的受不了。叶淑英刚走进来就有点受不了,奶腥味儿,尿臊味儿,还有从这些拥挤着的小生命里释放出的各种气味,让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在门口顾盼几分钟,才慢慢地走进来,一个一个地看那些孩子。一个一个地看,就看出了些味道,找到了些感觉。处在个别状态下的孩子,才会显示出他可爱的一面,连那暖洋洋的奶腥味儿也不那么难闻了,有如花蕾灌浆的气息,甜丝丝的。叶淑英也奶过孩子。叶淑英仿佛又回到了久已忘怀的哺乳期,心里氲氤出一种浓浓的母爱来。她看了儿子一眼,儿子已经走到一位阿姨身边去了。一位漂亮的阿姨正牵着一个小丫头蹒跚学步。阿姨把手松开了,小丫头战战兢兢地站住,却不敢动步。她有了站起来的腿劲儿,却没有走出去的勇气。阿姨张开两只手,做出要搂住她的姿势,鼓励她走过来。虽只有两三步路,却是这个小丫头第一次要面对的人生里程。小丫头很紧张,连在一边看着的叶淑英也感到紧张起来,替那小丫头捏了一把汗。高侃也走到了小丫头的前面,一边拍巴掌一边喊:“盼盼,走过来;盼盼,走过来!”
  这喊声很有节奏,小丫头渐渐忘记了恐惧,几步就冲进了阿姨张开的手臂里,格格格地笑起来,骄傲得不得了,好像刚刚做了一件什么伟大的事。叶淑英也拍了几下巴掌,她知道这小丫头就是盼盼了,还真是可爱的一个小丫头。她走过去,那个阿姨抱着盼盼站了起来,对叶淑英极妩媚地一笑:“伯母,您好。”她又鼓励盼盼叫奶奶。盼盼对叶淑英眨巴了几眼,却把头一扭,向着站在另一旁的高侃了。高侃把小女孩抱过来,咂了一下她的脸蛋,说:“盼盼,叫爸,爸爸!”小女孩响亮地叫了一声:“怕,怕怕……”这模糊稚嫩的孩子的声音,把几个大人逗笑了。
  叶淑英又凑了过来,“盼盼,叫我呀,叫奶奶,我是你奶奶呀!”
  盼盼还是不叫,却吮起了自己的手指头。那位阿姨赶紧把她的手指头抽出来了,晶亮的口水滑下来一缕,像线一样拉得长长的。阿姨一边用纸巾给她轻轻揩拭着,一边羞她:“小盼盼好脏啊,吃自己的手指头,脏。”
  盼盼跟着学舌:“将!”
  又是一阵开心的大笑。
  叶淑英疼爱地去摸盼盼的脸蛋,鼻子,翘起的睫毛,她的手放得很轻,仿佛这娇嫩的一切都是用蜡笔画出来的,稍一用力就擦掉了。停了,她又关切地问阿姨:“在孤儿院工作,很累吧?”
  高侃却咧嘴一笑,“妈,您好眼神,人家可不是这里的阿姨。”
  叶淑英惊讶地看了姑娘一眼,“那,你是……”
  “我叫黄岚,阿姨。”黄岚甜甜地说。
  高侃赶紧补充道:“妈,您别看黄小姐这么年轻,人家已是大公司的副老总了,她到这里来,是想为妇女儿童做一点事。”
  叶淑英一听,这不正是自己管的事吗,她那作为市妇联主任的意识和责任感一下子明确了,忍不住连声夸奖:“好,好,小黄,你抢在我前头了。”
  叶淑英当上妇联主任还不久,一上任就忙着妇女维权工作,把工作重点放在打击家庭暴力上了,也就还没来得及早点来孤儿院看看。再说,孤儿院也不是妇联管的,而是民政局管的,来得太早了,又怕别人说她仗着自己是高夫人,到处插手。叶淑英不是个简单的女人,考虑事情方方面面,就是今天来这里看看,也是纯粹以私人的身份,没有惊动孤儿院的领导。但她见黄岚如此关心公益事业,而且还是妇女儿童的事业,对这姑娘一下子就有了好感,一只手就亲热地把黄岚的手握住了,还摇了摇说:“感谢你,小黄,有时间常到妇联去坐坐,那也是你的娘家啊!”
  黄岚彬彬有礼:“我一定去看您,叶主任。”
  “别这样叫,还是叫我阿姨,我听着舒服。”叶淑英已把黄岚当做自己人了。
  黄岚就甜甜地叫了一声:“阿姨!”
  高侃诡谲地眨眨眼,说:“黄岚,你一来就和盼盼这样亲热,干脆给她当妈得了。”
  “胡说!”黄岚的脸忽地一下红了,抡着一只小拳头要打高侃。
  叶淑英又把黄岚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似乎又看出了些别的内容。她把目光落在儿子身上,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叶淑英误会了,而这误会正是高侃想要制造的效果,却把黄岚弄得挺难为情的。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便趁着同盼盼亲热,把脸贴在了她红润的小脸蛋上。她这样一个姿势,却又为自己平添了几分爱心。叶淑英对这姑娘的印象就更好了。
  高侃在母亲的背后冲黄岚眨着眼,那一脸得意的坏笑随时都要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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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城 第十九节(1)
高佑民天生给人一种凶相。关于他的传言很多,很多收买不了他的人,开始收买另一种人。连高佑民自己也说,他收到过的信封里,装的不是钞票,而是子弹。不过,他又一脸狰狞地笑着说,那都是臭弹。
  这一次招标,倒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严厉的高佑民采取的并不是那种防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动作,他索性把大门敞开了,向所有人敞开了。他把市内市外有意投标的各大公司负责人召集起来,吹了一次风。
  高佑民开会,方友松不是第一个到的,也不是最后一个到的,他到得很准时。他虽然和高佑民接触不多,但云梦市这位铁腕人物的脾气他是摸透了的。你到得太早了,他认为你是在挥霍时间,你这个公司的效率肯定不高,你本人也肯定是个很浮躁的沉不住气的角色。到晚了就更不行,这个人在宣布会议召开的那一刻,还会宣布把会议室里空着的椅子全都搬走,宣布把会议室的大门给关上。方友松还听说过这样一件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一次高佑民和一位下级约好了早上八点钟准时出发去省城办事。八点一到那位下级还没到,高佑民准时出发了。车刚开不久,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了那位下级正在车后拼命追赶,高佑民却不让司机停车,只把车速放慢了,待那下级跑了小半个城,才停下车,让他上来了。
  方友松觉得,让一个下级养成守时的习惯是应该的,可高佑民也太不近人情了。很多人都预言这个人可能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原则要讲,但讲到了如此冷酷残忍的程度,一次次突破人类能够承受的极限,就算保全了原则,却先失掉了人性,没人味儿了。高佑民这个人没人味儿,是上上下下一致的看法。这可能也是方友松很少和高佑民接触的一个原因。当然,更多的还是为了避嫌。搞企业,做生意,和官场上的人难免发生瓜葛,但最好还是迂回包抄,太直截了当了,一不留神就碰着高压线。
  方友松来时,有很多人提前半小时甚至一小时赶到那里,大会未开之前先在会议室外面开个小会,刺探刺探军情,放几颗烟幕弹,埋几颗地雷,散布一些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这也是商人们惯用的伎俩。先把水搅浑,再趁浑水摸鱼。这样的小聪明,方友松偶尔也会玩玩,但在高佑民的眼皮底下他从来不玩。言多必失,沉默是金,方友松今天来开这个会只带了耳朵来,没带嘴巴。他走进市建委会议室门口的小花园里时,很多早到的人都凑上来,很多人方友松都认得,但还认不全,可能还有外地来的,但好像谁都认得他方友松,都一口一声地叫他“老大”,“老大,兄弟们都是来给你当电灯泡的。”“老大,可别把我们这些绿叶忘了啊”,还有更贫的,说什么“市场疲软,但方老大坚挺”,还有人鼓励他“这回要一硬到底,别没到高潮就被人抽出来了”。
  这种被簇拥的作为核心人物的感觉很好,这大概也就是那些做官的感觉,走到哪里都被包围,都被恭维,这世上,其实没有谁不愿成为中心人物的。方友松也不摆谱,隔得近的拉拉手,离得远的骂一句娘,不远不近的就嘿嘿一笑,对付这种人,方友松就这样子,不给你来一点正经的,但一双眼却在一大片涌动的人头中搜寻着。他心里清楚,他最关注的还是邹含之。没看见邹含之。方友松心里就有些沉重了。邹含之如此沉得住气,说明他心里有底,说明有人给他交底了。在这样的体制下,方友松其实也是一片绿叶啊,只不过是一片更大的绿叶。 txt小说上传分享

梦城 第十九节(2)
方友松一下子有些泄气了,感到没劲透了。
  这时候高佑民夹着一只公文包虎虎生风地过来了。方友松听见一片“高市长、高市长”的狂热叫喊声,却悄悄地闪避在了一棵铁树后面,让铁树茂密的叶子把自己遮住了。但他还是感觉高佑民瞟了一眼,那一眼很有劲,瞟得树叶子都摇动了。
  那其实是高佑民走出来的一阵风吹动了树叶。当过兵的人,走路时总是虎虎生风,挟着一股生气。别看高佑民得罪了那么多人,但他这股虎虎生气还是颇有人格魅力的。在上次人大政府换届选举中,高佑民连个市长候选人都不是,却差一点压倒薛村当上市长了。这是一个难以理解的奇迹,怎么这样凶神恶煞的一个人,还有那么多人暗地里在给他投票呢?说起来还很有戏剧性。市长是等额选举,唯一的候选人是薛村,谁知第一轮选举薛村竟然连半数也没有过。人大会被迫延长了,代表们被软禁一般地关在五星级的半岛宾馆里,谁都不准走出宾馆的大门一步,手机暂时上缴,室内电话全部拔掉了线,窗户上一律拉上了严严实实的深色窗帘。每一个代表团,都有上面派来的人谈话,做工作,把所有的代表都当做奶娃子了,又吓又哄的。
  一位农村来的代表不干了,领导找他谈话,要他投好神圣的一票,他说我老婆要生孩子了,我不回去怎么办啊?搞得领导哭笑不得,可也是实情,他老婆是真的要生孩子了。
  方友松也被找去谈话了,问他有没有人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方友松说没人在我面前搞小动作。领导问:“你投了谁的票?”方友松说:“票上的候选人是谁,我就在谁的名字下画圈。”但领导不相信,领导最不相信的就是他这种既在体制外又在党外的代表了。是党员代表的,可以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以党性保证自己“投好神圣的一票”,方友松用什么保证自己呢,他没有党性只有人性,他说他要以自己的人性保证自己投好“神圣的一票”。
  薛村还是在第二轮选举中终于当选为市长了,薛村在他的就职演说中热泪盈眶,一再感谢全市人民对他的信任,一再表示要不辜负全市人民的重托,太感人了,有很多代表也跟着落泪。会议胜利结束时,大礼堂的地板上湿漉漉的,像下过一场春雨。但每个人都觉得,他们第二次投的那一票,似乎不怎么神圣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上级纪委派了调查组下来明察暗访了许久,那个据说是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也浮出了水面,高佑民。高佑民不是市长候选人,但高佑民第一次得票却差点就超过了半数,只差一票了。这一票还挺悬乎,票上在薛村的名下画了一个圈,在圈上又打了一个×,然后在薛村名字后的空格里写上了高佑民的名字。这一票也不知是谁投的,但看得出,这个人当时的心情是多么矛盾复杂,是经过了怎样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在内心里又把自己这一份当家做主的权力看得多么神圣。结果却成了一张废票,涂改的痕迹太多了。这一张废票决定了高佑民的命运,也决定了薛村的命运。连纪委的调查组也有生死攸关之感。但他们在撤出云梦市时却没有抓到高佑民搞小动作的任何把柄,连蛛丝马迹也没有,代表们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意愿,在那个徒具象征意义的空格里,把“高佑民”这三个字一笔不苟地填写了三百多遍。调查组虽然没查出什么问题但说还是要说点什么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语重心长地告诫高佑民,要甘当人民的公仆,官瘾不要太大了。不知高佑民听了这样的话当时是怎样的反应。这也只能根据各人的想法去猜测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梦城 第十九节(3)
应该说方友松是很敬佩高佑民的,但方友松是一个商人,既然是一个商人就不可能不去利用权力,追求最大的利润是商人的本性。方友松本人之所以一直和高佑民保持距离,自有他的精明周到之处。一个商人和一个拥有很大权力的官员走得太近了是很敏感的,也是很危险的,何况方友松和高佑民又都是全市瞩目的人物,两个人走到一起就太惹眼了。所以方友松一看见高佑民就赶紧避开了,所以高佑民看见了方友松也装着没看见。这也是一种配合,很默契的配合。
  会议在八点钟正式开始,与会人员都已入座,没等高佑民吩咐,工作人员就把空着的椅子搬走了,正要关上门时,邹含之气喘吁吁地赶来了,腿还在门槛外面,先把头伸了进来,“谢天谢地,总算赶上了!”邹含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汗像水一样从手上流了下来。可是他走进来时却找不到一把空着的椅子了,也没有一个人给他让座,大家都觉得这国有企业的老总享受的优待太多了,谁都对他怀着一些敌意,巴不得看一下他的笑话。只有方友松欠了欠身子,招呼他和自己来挤一挤。方友松这样做当然不是为了讨好他,只是为了表现表现自己的大度。邹含之才不跟他挤在一条凳子上呢,他径自走上主席台,把高佑民身后空着的那把椅子端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最前排,差不多就在高佑民的眼皮底下了。
  邹含之是一个很儒雅脸上还带着几分呆气的书生,他把一件极好笑的事以一种严肃认真的方式做了出来。高佑民屁股后边空着的那把椅子不是别人的,是高佑民坐的,高佑民站起来讲话时邹含之把它端了下来,而且示威一般地坐在了最前排。会议室里立刻就爆出了一片笑声,只有高佑民和邹含之没笑。
  “我又没迟到!”邹含之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邹含之是在为自己分辩,也是在为自己打气,毕竟还是有些犯虚。屁股得沉,心却悬着。高佑民没理他,继续讲自己的话。不管大会小会他都是站着讲,站着讲话不腰疼,他的那个胆结石,总是在坐下来时才隐隐作痛。会是吹风会,吹公正廉洁的风,吹明镜高悬之风。高佑民警告某些人不要在背后搞什么名堂,玩什么花招,没有用的,打不着狐狸还要惹一身臊。高佑民又警告某些国有企业不要以为自己有什么政策优势,没有这样的政策,没有这样的优势,这次招标一碗水端平,谁有实力谁上。说这话时也拿眼盯了邹含之一下,邹含之立刻就像被马蜂蜇了一下。
  高佑民这一眼很毒辣,是盯着邹含之的敏感部位了。
  鹭鸶湾立交大桥的竞投标,是高佑民的一块心病,何尝又不是邹含之的心病。甚至可以说是梦城整个建筑界的心病。有人说邹含之拿到了一个大工程,也让市工总背上了臭名声,甚至是丧失了全部的商业诚信。没人再相信市工总的实力了,市工总每揽到一个工程都没人相信他们凭的是实力,是真本事,人前背后都说他们又吃了政府的照顾。黄泥巴落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其实失去得最多的还是邹含之本人。他一生的信念仿佛都在那有点悲壮与凄凉的胜利中牺牲了。
  云梦大桥的公开招标,对邹含之来说又是一场苦战。苦在没钱,没有方友松那样雄厚的资金。市工总是一家亏损企业,要钱没有,要命有几千条。邹含之这一次要拿命来赌,命不是别的,是人才,人才是无价的。市工总没法在钱方面跟方友松打拼,却拥有云梦建筑界最优秀的人才。邹含之想,只要我把人才这张王牌一打,你方友松那几个小钱算得了什么?一下子就把你压下去了。邹含之这样一想,就觉得刚才那被蜇了一下的感觉没那么痛了。

梦城 第十九节(4)
邹含之本人就是一个人才,清华大学建工系毕业的高材生。可惜的是,他毕业在知识分子走麦城的年代,英雄无用武之地,被发配到市一中教了几年几何。还多亏了薛村,一手把他调进市工总来的,从工程师干起,一直干到副总工程师、总工程师。两年前公司总经理因贪污罪被捕,又是薛村亲自点将,让连个党员都不是的他,走上了总经理的岗位。但专业他一直没丢,他把公司里的行政事务都推给了党委书记,自己还是抓业务。如果说鹭鸶湾立交大桥的那次中标市工总确实占了一些国有企业的便宜,但干出来的活儿绝对漂亮,工程是第一流的,不但评上了国优,还为市里节省了上千万元,比预算还要低。你换了方友松这种唯利是图的投机商干干,他们报价是低,却偷工减料,等工程做到一半时就开始要求追加预算了,你不加他就不干,给你扔下一个烂尾工程。活儿没到手时他求着你,喊你做爹做娘,给你磕头下跪,活儿一到手,你就得喊他爹喊他娘给他磕头下跪了。这也是邹含之时常要给那些个当市长、副市长的人敲的警钟,当然不会当着这么多的人敲。在邹含之眼里,他从没有把薛村、高佑民看做什么官,薛村是他的老同事,高佑民是他的老同学,要不他也不会在高佑民面前显得这样放肆。高佑民在念书时还常抄他的作业呢,你摆官架子,摆得出来吗?
  邹含之是很有那么一点嘉道之际的士林风尚的,既想扮演社会与时代的先觉者,又不愿放弃现行体制给他的优越感,他最佩服的人是魏源,想要化解严峻的现实危机,渴望获得社会参与和贡献智慧才能的机会。他是一个有境界的人,这境界是方友松这种暴发户永远也无法达到的。这样的一个人虽说当了老总,骨子里也还是一个读书人,清清高高的身子骨,戴一副金边眼镜,鞋子一脱却能看见袜子上的破洞。举手投足如漫卷书页,洋溢着一股谦谦君子之风,笑起来却又憨憨的。对人很尊重,尤其是对那些社会底层的人,那些弱势群体。他尊重的是人,不是你的地位你的官帽儿。但你要把他*了,发起脾气来可不得了。是那种“威武不能屈”的大脾气。
  邹含之今天开会差一点迟到,不为别的,就为了本公司一个叫张国梁的下岗职工挨打的事和公司党委书记吵架。张国梁为了自谋生路在路边摆了一家卖水果的小摊子,刚摆出来就被城管人员一脚踢翻了,张国梁不服气地分辩了几句,那边就动手打人了,脑袋都打破了,算是流血事件了。张国梁去公安分局报警,分局却说头上的伤是明摆着的,又不要侦查,要他直接上法院起诉。张国梁找到法院,法院又要他去找司法局调解,说这是民事纠纷,够不上判刑。张国梁找到司法局,司法局又要他去找城管支队直接申诉。一位挨了打的下岗工人变成一只烂皮球,被这么多执法部门踢来踢去踢了大半年。
  这事邹含之知道了,不是他不过问,是张国梁看他太忙,没找他,找的是公司的党委书记。今天一早,邹含之出门开会,恰好碰上了张国梁。邹含之问他事情处理好了没有,张国梁说算了,反正伤也好了。看了张国梁脸上那一脸无奈的神情,邹含之才知道这事还没处理好。他立刻给公司党委书记打了电话,没想到书记和张国梁说话一个调子,说算了吧,反正伤也好了。邹含之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他质问书记,如果打的是你,你会算了吗?如果打的是你儿子,你会算了吗?邹含之说,一个下岗工人为了公司的利益而下岗,已经作出了牺牲,但他还是公司里的一员,他挨了打就是咱们公司被人打了,就得去为他讨个说法。要不,那还要这个公司干吗?要你这个党委书记干吗?
  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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